第八集 扑朔迷离意气风发 灵德禅师听他讲完,沉吟了片刻,问慧真道:你先前跟我说,那慕容斌在江 南一带暗地里招兵买马,消息可否属实?慧真道:禀明方丈,这件事我也是从丐帮 的王云峰那里得知,弟子从刚才两位师弟的话中也听出了些眉目来,只怕慕容世家 行事诡异,是跟那些鲜卑文字有莫大的关联。灵德禅师道:这样的话,你不妨再去 和丐帮通些声气,这么多江湖朋友都在查寻慕容斌的下落,想他也躲不了多久。 慧真合十道:弟子谨尊法旨。于是退了出去,径直去知客院寻王云峰和周春霆。 王云峰近些时日一直在苦练降龙十八掌,周春霆还是沉溺于对佛法的研究,三 人见面后,慧真因为知客院人事闲杂,有些话不方便说,便提议一起去五乳峰山脚 下的乔山槐家,随便看望一下那个契丹婴儿,也就是现在的乔锋。 三人出了寺门,先下少室山,然后才转去五乳峰。慧真这才把慧晶和慧明在姑 苏慕容世家的所见所闻讲给了二人听。 王云峰听罢道:你们可知道他慕容斌移花接木的名号是怎么得来的?周春霆道 :不就是说他武功渊博之 极,似乎武林中的每一门每一派的成名绝技,他无一不精无一不会,所以对敌 时便能使用对手的武功将他杀死? 王云峰冷笑道:他起名叫慕容斌,原也有自夸文武双全的意思,但你想,学如 渊海,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 他又如何能学得尽?就算他想学,也要有学的地方,但是,各门各派的功法除 了本门弟子之外,对外多是禁而不 传的,他若不是巧取豪夺,又怎能当得武功渊博二字? 慧真听了他这话后,合十道:善哉善哉,王贤弟此话说到了要害处,贫僧甚至 怀疑,那慕容施主告知我等契丹 武士要潜入中原,盗取我少林寺的武功秘籍,其本意便是想引起我寺中的混乱, 好乘机下手有所图谋。周春霆 听他这一说,叫了起来:我知道了,他这是想浑水摸鱼,偷取少林寺的武学。 王云峰愤愤地道:想那次慧真师兄做客丐帮分舵时,他慕容氏突然造访,传了 那个消息,因为事关重大,加上 少林和我丐帮在江湖中都是威名显赫,他慕容斌即便是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如 此欺瞒树敌,所以都信了他的话。 现在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了此人。慧真道:贫僧倒是以为,你丐帮暗中追查他 慕容世家的底细,只怕是也早犯 了他的忌讳,所以才利用契丹武士这件事,把丐帮也拖下水。 王云峰听到这里,脸上青筋暴起,道:这个消息若果真是假的话,那他慕容斌 的奸计可真是得逞了,我丐帮在 黑石谷一役中,五大长老便折了三个,当真是元气大伤。 周春霆在一旁越听越觉得心惊,道:那慕容斌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到头来还 不是要闹个身败名裂?王云峰沉声道:大凡是奸雄之人,做事必然不择手段,从我 帮中细作搜集来的证据上看,他慕容斌行事如此处心积虑,绝不是仅仅想称霸武林 这么简单。 慧真默默地沿着山道向前走着,这时叹道:说起来惭愧,贫僧当年跟这慕容施 主一见如故,竟是被他的外表给瞒过了,其人谈吐文雅,学识渊博,更兼处处显示 一副侠义胸怀,若是不知道底细的,便会认定他是世上少有的奇男子。 王云峰也颇有感触地道:这般的大奸大恶之徒,也的确是少见。他这一番谎言, 竟是一箭双雕,牵累了少林,折损了我丐帮,当真是个厉害人物。周春霆插口道: 应该是一箭三雕,王大哥切莫忘了那个萧燕山,还有那块银牌的事,保不准他正是 想假借我们的手除掉那人,好得到那块牌子的。慧真听了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们一路上边走边说,无移时便到了乔山槐所住的山谷,早见那乔妻坐在那 棵大枣树下纺纱,旁边放了一个木制摇车,乔锋身上裹了被子躺在里边。半个月不 见,他愈发长得精神了,见了人居然能呀呀地发出叫声来,手脚也不停地上下摆晃, 好像从不知道累似的。 三人看着他那红扑扑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睛,不由得又想起了雁门关黑石谷的 那惨烈的一幕。 谁能想到,这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巨变,竟然便是因为一个人的一番说辞而引发 的?他们心里还暗存一点侥幸,希望那契丹武士要来少林寺盗秘籍的消息是真的, 这样的话,各人身上的罪孽还能稍稍减轻些。 三人在乔山槐那里呆了不多会儿就离开了,回去的时候,一路上无话,只觉心 间沉甸甸地像压了铅似的。转过一个弯儿,便要到少室山脚了。突然,上面传来了 镗镗的撞钟声,连续不断,震得满山回响。慧真咦了声,心想: 奇怪了,这时候却撞的什么钟,难道寺里有什么大事故发生? 原来,这钟声正是召集全寺僧众的讯号,只是,除了每年的佛诞、达摩祖师诞 辰等几日外,寺里向来是很少这么大张其事地传讯。王云峰忙问:慧真师兄,这是 怎么一回事?慧真道:方丈鸣钟集众,让全体僧众都赶到大雄宝殿去。周春霆道: 不会是契丹武士来了吧? 慧真马上加快了步子,王云峰和周春霆随后紧随,一到山脚,便见那里旌旗招 展,六辆敞蓬大车一溜儿摆开,旁边的桩子上还系着数十匹骏马,有十几个宋兵在 看守。三人见到这情形,才暗自松了口气,正要沿着石板路向上攀时,忽听身后有 人叫道:三位别来无恙? 三人寻声看时,见一个手拄铁拐的独眼汉子站在了身后,王云峰和周春霆又惊 又喜,抢回身去,道:铁大侠,真的是你!来者正是在太原李金刀府里结识的那个 青龙三年一现身铁狠。 慧真也随后迎上去,合十道:阿弥陀佛,李大侠果然是信人,说要来我少林助 拳,便真的光降了。铁狠笑道: 不敢不敢,其实凭贵寺的诸多神僧护持,再天大的劫难也能渡化得掉,在下此 来,不过是想与贵寺结些善缘罢了。 慧真道:那就里边请,本寺鸣钟相招!贫僧正要上去看个究竟。铁狠笑道:这 事俺却知道些底细了,咱们边走边说。他左手里的拐杖在石板上轻轻一点,便跃上 了三节台阶。三人急忙跟上,听铁狠道:各位可曾听说龙幢上人这个人? 这个名字一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周春霆和王云峰倒还罢了,慧真却是耸然动容, 问道:可是大雪山法华寺的高僧龙幢上人?铁狠道:不错,正是此人今天来到了贵 寺,他现在已经被封为吐蕃国的护国法王。他嘴里说着,脚下的拐杖却一点一点地, 毫不吃力,慧真三人反倒要加快步子才能赶得上。 慧真心想道:这吐蕃法王驾临敝寺,那自然是我中土佛门的一大幸事,无怪方 丈要鸣钟聚众了。他早就听说起西域高僧龙幢此人,据说他佛法精妙,宿缘深厚, 具有无上智慧,并已经证悟了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漏尽通 等六大神通。又听说,这龙幢上人每隔五年,就开坛讲经说法一次,不但是西疆各 地,就连天竺的高僧大德也多云集雪山法华寺,执经问偈,说大乘法,广播福缘, 是以名闻天下。他既然又身添为吐蕃国的护国法王,此来中土少不得也要惊动北宋 王朝了。 慧真心里这么想着,远远地就看见,一条红色的地毯已经从山门一直铺到了大 雄宝殿里。四人来到殿门口,见那里除了几队宋兵外,还有十数名面目狰狞的大汉, 护持着一乘白色的带蓬的肩舆,瞧那模样,显然不是中土人士,多半就是龙幢上人 的随从了。 大殿里边已经聚集了近两千多名僧众,人虽多,却一派静穆。方丈灵德穿着红 色袈裟坐在正中,坐在宾客首位的那个蕃僧身穿黄色袈裟,约有三十左右年纪,高 鼻浓眉,满脸红光,神采照人。慧真心想,这龙幢上人看起了怎地这般年轻? 再依次看,接下来是一个四方脸的僧人,圆头圆脸,大腹便便,认得是开封府 大相国寺的主持明山大师。后面却是一名身穿朝服的朝廷官员,面容清瘦,显然是 奉旨前来护送龙幢上人的。 只听灵德禅师合十道:素闻国师佛法精深,颇得三昧,今日光降敝寺,若能得 无上智慧普照众生,实是我山门之大幸。龙幢上人微微一笑,道:小僧修为浅薄, 克不敢当,久慕少林武功乃天下武学渊源,若能蒙受高僧指点,定能收益匪浅。他 说话声音很是温和,张嘴便是一口流利的汉话,当真是出乎慧真的意料。 灵德禅师听龙幢上人一来就扯到了少林武功上面去,忙道:阿弥陀佛,我寺武 功得自达摩祖师传授,只为驱倦、防兽、健身、护寺,只惜世人提起少林便念到技 击,实是有违佛家本性,罪过,罪过!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大相国寺的明山大师道:说到宏扬佛法,开心明智来,国 师先前在小寺已经开坛讲经数日,当真是佛音响亮,万象澄明!今日来到少林,却 是专程为了武学而来。 他说到这里,嘻嘻一笑,转头看了那官员一眼,问:刘大人,是也不是? 那刘大人应声道:没错,国师此来正是有意领教少林武功,方丈大师就不必推 辞了。灵德禅师听那明山也是把话头往武学上面引,心里便有所不喜。需知道,大 宋跟那大辽连年征战,而西夏、吐蕃又在一旁虎视耽耽,不容小觑,故而开战的两 国对他们都有所顾忌,多是安抚有加。灵德禅师原想这龙幢上人来少林寺是论证佛 法,光大禅门,谁知却是要印证武功,所谓刀剑无眼,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 寺的僧人倒还好说了,这吐蕃国的国师却是容不得半点儿闪失。 正在沉闷间,忽又听龙幢上人道:小僧虽天资鲁笨,却也习得些许粗浅技艺, 这便请少林高僧多加指点了。伸手在地上一拍,叫声起!身子依旧端坐在蒲团上, 却是整个儿凌空而举,跃起一丈多高,但又并不是径直向前,反而旋转不已,旋到 了大殿正中,却又突然垂直落下,依旧是盘膝而坐,面带微笑。众僧见他露了这一 手绝技,都是惊叹不已。 慧真只听铁狠小声道:好一招平步莲台!周春霆道:铁大侠如何识得他这一招? 铁狠笑道: 不瞒三位,我跟这大轮明王倒还是有过一面之缘。慧真听了,暗自诧异,后又 想到这铁狠常年出没于西疆,要结识这龙幢上人,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少林群僧眼见这法王露了这一手武功,不免耸动,有些达摩院、般若堂的弟子 更是觉得技痒,只是碍于方丈没有下达法旨,所以不敢贸然出列。 他们这边没有动静,殿外却响起一阵朗朗笑声:佛门弟子在此比武谈禅,只是 不知道俺们这些外来人是不是也有缘列席旁观呢?众人转头看殿外时,却是丐帮帮 主谢青山、福建莆田少林的灵清大师、峨嵋的金光道长、崆峒派的陆氏兄弟鱼贯而 入。 慧真身为灵德禅师的爱徒,当然知道方丈的为难处,那龙幢上人的武功虽然不 弱,但少林却未免便输给了他,只是对方贵为吐蕃国师,别说是过招时伤了对方, 便是胜了一招半式,折辱了他,说不定便会引起两国间的纷争。 但若是不应战的话,传扬出去反让人误以为少林寺败在了龙幢上人的手里,未 免又有损本寺的盛誉。现在见这些客人及时现身,心里一喜,想道丐帮等人要是肯 出手接应的话,和龙幢上人的比武便是江湖之中的切磋较量,功过都算不到少林寺 的头上了。 灵德禅师已经起身为龙幢上人和众位宾客做了引见,龙幢上人听了,合十道: 中原武林果然人才鼎盛,小僧听说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峨嵋的混元剑法、 崆峒的两仪剑法、南少林的伏虎拳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绝技,今日得以见识,大遂 平生所愿。 众人见他一个蕃僧,偏居西疆,却对中原的武功路数如数家珍,不免惊奇,但 听他的话外之意,又想将这些绝技一并领教,其口气之大也是让人为之侧目。 谢青山听他出言狂妄,不禁冷笑道:丐帮的这两样微末小技虽然难入高人法眼, 但也要看碰上了什么样的对手,遇龙降龙,见狗杀狗!龙幢上人听他这一说,眼皮 一翻,一对眸子精光四射,咄咄逼人:美玉瓦砾,皆入粪土,龙狗殊途,般若同归。 谢青山嘿嘿道:他奶奶的,洒家听不懂你大和尚在嘟囔些什么,要打时,便先 亮出你的真本事来。一干僧众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了笑意,只有灵德和灵清皱了 皱眉,崆峒派的陆氏兄弟却是相顾莞尔。 却听龙幢上人高声喧了声佛号:南无释迦如来佛!平端着双掌在胸前划了个圈 子,气沉丹田,身上的袈裟无风自动,簌簌乱摆。再见那对手掌,已开始腾腾地冒 出了白汽,谢青山见了,吃惊不少,叫道:果然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有些鬼门道! 但接下来的变化却更是出乎人意料之外,他的左手掌居然慢慢变成了赤红色,而右 手掌则慢慢变得晶莹如玉,有不少人见了这等怪状,忍不住叫出声来。 慧真心想,这是什么功夫?西域密宗的大手印和中土的朱砂掌都能把手练成 赤红色,可同时把另一只手练成寒玉的模样,则是前所未闻的事。 只听得身旁叮叮两声响,铁狠已经架着铁拐跃出了行列,叫道:恭喜大师,几 年不见,火焰刀和寒冰掌终于练成!龙幢上人冲铁狠一笑,道:原来是铁居士,青 龙三年一现身,此次复出,只怕也是大有所成吧!铁狠道: 不敢,待会儿正要请大师指点。 那龙幢上人依旧端坐在蒲团上,却把双掌往中间轻轻一拍,嗤然有声,左右分 开后随即贴在了地面上,只听得噗噗地两声响,铺在地下的两块青砖竟被他的手掌 吸了起来。灵德禅师等人见了,都是心中一凛,须知那青砖铺在脚下坚固异常,几 百年来早被踩踏得硬如铁石,却被他轻易而举地便吸了起来,这份内功当真够惊世 骇俗的了。 那两块青砖被龙幢上人吸在掌心里,片刻工夫,左手的变得红通通一块,右手 的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块,众人心下不觉汗颜,有的人甚至还在想,这蕃僧若不是 会妖术,如何能这么厉害?至于龙幢上人适才的狂妄之言,此时也无人再怀疑了。 龙幢上人见自己这一招立威得逞,把两块砖头同时向前一掷,啪地在眼前碎成 齑粉,簌簌洒下,然后合十冲着灵德禅师道:阿弥陀佛,小僧献丑了,还请方丈大 师不吝指正。灵德禅师道:善哉善哉,国师神功无常,老衲拜服! 龙幢上人眼睛一扫众僧,道:听说少林寺有位慧光师父,身兼少林十七种绝技, 号称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材,不 知道可否现身一见?灵德禅师听龙幢上人说出了慧光的名字,便知今日若是不 迎战,他是断然不肯罢休的,当下道:还请国师掌下留情。 龙幢上人听他这一说,微微一笑,道:小僧今日若是不慎出手伤了贵寺弟子, 少林是不是也会像当年对付血魔僧一样,将我格毙于此呢? 灵德禅师和福建莆田少林的灵清主持听了这话,悚然一惊,拿佛珠的双手微微 颤抖。慧真这一辈的弟子却是对那个什么血魔僧的名字并不熟知。 忽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原来明王此行是有为而来,但不知你与那西域轮 回谷的血魔僧什么关系? 龙幢上人寻声看去,见左边闪出一个干枯精瘦的老僧来,面容蜡黄,眼袋下垂, 年纪比灵德还要大上许多,显然是志字辈的少林高僧。当下道:不敢,论起这血魔 僧的辈分来,小僧倒是应该称他一声师叔,只是从未见过面,听说他老人家来过一 趟少林,便再也没有跨得出这寺门,想必当年便是毙命在这大雄宝殿之上。 灵德禅师至此方才明白,这龙幢上人一到少林寺,便口口声声地只想比试武功, 原来是替当年的血魔僧寻仇来着。那大相国寺的主持明山和一同前来的刘大人眼见 事情发生这样的变故,都惊得呆了,全然不知应该如何来理会。 又听那个老僧道:阿弥陀佛,当年那血魔僧前来本寺,原只道也是来修习佛法 的,谁知却是一门子只想考较本寺僧众的武功,他出手狠辣,毫不容情,兼及所练 的修罗掌剧毒无比,伤者立死,本寺先后竟有一十三人丧身于他的掌下,伤者更是 不在小数。老衲惭愧,仗得金刚护体功练得还有几分火候,所以侥幸逃脱了此劫。 说到这里,他慢慢解开袈裟,只见左边的肋下有半个黑乎乎的掌印,深入皮肉里, 这许多年过去了,居然并不消失,显然是毒性甚重,至今还有所残留。 龙幢上人听到这儿,冷笑道:所以贵寺便依仗人多势众,群起而攻之,将血魔 僧毙杀于此了? 老僧合十道:国师此话问得好,若是本寺一名恶僧前去大雪山法华寺挑战,全 无慈悲之心,又以邪派武功连杀十数人,血债累累,国师又当如何处置呢? 龙幢上人听了这话,脸色木然,道:单凭大师的一面之词,恐怕也不能断定我 师叔血魔僧就罪当致死。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立时引起了众僧的一片叱诧声,龙幢上人此言显然是指责 这位志字辈的僧人有打诳语之嫌。 那老僧叹息一声,道:明王既然执迷如此,那老衲也无话可说。合十退了回去。 他才一归列,对面便有一个矮小的中年僧人走了出来,朝着灵德禅师一拜,道 :禀明方丈,弟子慧光愿意领教这位来自吐蕃的高僧的绝学。 他并不称呼龙幢上人为国师,显然是不齿对方的所行所止。只听灵德禅师喧 了声佛号,道:慧光,你就姑且向国师请教几招吧。慧光合十道:是!转身朝着龙 幢上人施了一礼:请高僧指教!龙幢上人先前听说少林慧光添为四大武僧之首,通 晓十七门绝技,想象中应该是个气势威猛之人,谁知一见之下却是矮个子僧人,身 材单薄,不免有些意外。 谢青山适才跟那龙幢上人针锋相对了阵子,后见他又是火焰刀又是寒冰掌的, 武功怪异,惊奇之下一时间倒忘了上前去挑战。现在见慧光出来应战,大喝一声, 且慢,待洒家先来接这蕃僧几招。也不管那龙幢上人是坐是站,运气于双掌,大吼 一声使出了一招亢龙有悔,双掌卷起两道劲风朝对方的身上拍去。 龙幢上人双掌上迎,掌心还未等相接,内气早就袭到,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 谢青山身子晃了两下,只觉左手热气燎人,右手寒气逼人,龙幢上人的身子却随着 蒲团向后飞了出去,他依旧端坐在上边,笑道:降龙十八掌,果然不凡! 笑声中,那蒲团倏地凌空转弯,又旋了回来,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两人其实是势 均力敌,龙幢上人吃亏坐于蒲团上,下盘不稳。谢青山平常用降龙十八掌对敌时, 极少使出第二招,现在见这蕃僧坐在蒲团上便接下了他一招亢龙有悔,心下暗自骇 异,见他再次旋回来,正想使出第二招,却见站在一旁的铁狠拐杖一点,身子轻飘 飘地跃起一丈多高,嘴里叫道:俺来领教国师的神功。 龙幢上人所坐的蒲团这时正好旋到,铁狠这一跳竟然比他还高,头上身下,左 手铁拐,右手弹出一指,朝着对方击去。众人见他一个残废竟然轻功如此高绝,都 忍不住喝了声彩。龙幢上人在空中便探掌相迎,左手抓住铁狠的铁拐,右手顶着他 的一指,两个人凌空噗噜噜旋转了五六个圈子,蒲团落地后,姿势依旧没变,龙幢 上人的双掌还是顶着铁狠的身子。 只见铁狠左手的铁拐一点点变红,右手的食指却一节节地变白,显然龙幢上 人的掌力正一点点地往里渗透。慧真等人正在替他担心,却见那红那白又一点点向 回缩去,如此来回了几个反复,龙幢上人大喝一声,将铁狠的身子猛地向上一掷, 就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铁狠在空中连翻两个筋斗,左手的拐杖配合着右腿接连迈出 了几步,便像是踩着台阶一般,稳稳地走了下来。众人见他空中还能够像漫步庭院 般地自如,都是赞赏不已。 龙幢上人合十道:三年不见,居士的武功果真长进不少!身子突然一转,左掌 猝然朝站在旁边观战的慧光劈去,这一下事先并没有任何征兆,近乎是在偷袭。少 林的僧众还未来得及叫出声来,慧光右掌一翻,已经接住这一掌,只听得嗤啦一声 响,两掌相触后火星四溅,却是用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的燃木刀法接了对方的火焰刀。 龙幢上人一招使出,坐下的蒲团便旋了出去,慧光此时已经看出了门道,表面 上看龙幢上人坐着吃亏,其实他是在暗中使用陀螺功化消对手的掌力,还落得个高 姿态对敌的架势。当下脚尖一挑,将一个蒲团勾起来,身子同时向前一窜,早坐了 上去,也旋转着朝龙幢上人逼去。 众人见两个蒲团在大殿里旋转不停,煞是好看,眼看便要撞到了一起,龙幢上 人双掌在胸前划了两个圈子,呼呼地劈了过来,慧光左手燃木刀法,右手落雪铲, 径直撞了过去。眼见着两人便要相碰,慧光突然双掌虚按,身下的蒲团倏地凭空向 上升了两尺,龙幢上人便嗖地从他的身下钻过去。几乎在同时,慧光的身子在蒲团 上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双掌朝着龙幢上人的脑后劈去。 在场的人几曾见过这等奇妙的身法,都喝起彩来。不料,就在这一眨眼的工 夫,龙幢上人的双脚夹着蒲团在空中一个飞旋,也拔高两尺,面对了慧光,两人的 燃木刀法接火焰刀,落雪铲接寒冰掌,只听噗噗两声,二人的身子夹着蒲团,各自 向后连翻了六七个跟头,落地之后都被震得气血上涌。 谢青山、金光道长等人见了,心里都暗暗叹服,无怪少林寺被称为武林的泰山 北斗,这慧光不到四十的年纪,武功就如此了得,更别说那些高一辈的老僧了。自 然,那个龙幢上人更是了得,佛法如此精深,没想到武功也是如此得可怕,当真是 举世少见的奇才。 两人第一回合未分得出高下,一南一北隔着十几丈远冷冷相对,那姓刘的朝廷 官员被两人适才的打斗吓得心惊肉跳,结结巴巴地道:方丈大师,千万别……别伤 了……国师…… 灵德禅师也正有意招回慧光,但还是未等他开口,龙幢上人已经坐了蒲团,擦 着地面向前冲去,慧光一咬牙,蒲团也向前滑行。两人各自运功,挥掌相迎,眼看 着又要劈到一起,慧光突然中途变招,双掌交叉击出去,却是以他左手的燃木刀法 接了龙幢上人右手的寒冰掌,以右手的落雪铲接了对方的火焰刀。 慧真在一旁看了,禁不住替他捏了把冷汗,慧光素来以大胆而著称,他之所以 能练成十七种少林绝技,跟他敢于冒险是分不开的。而现在慧真更担心的却是两人 这一拼便会闹个两败俱伤,这样以来,对于大宋和吐蕃两国的外交是极为不利的。 只是,两人早斗出了真火来,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就在慧真脑子里一闪的工夫,两人的双掌已经接实了,奇怪的是,这次却是一 点响声也没发出来,好像四只手掌是磁石做的,唰地便吸在了一起。紧接着,两人 的四只手掌、四条胳膊时红时绿,变幻不定,两人的脸色也一半青绿一半赤红,显 然开始了以内气相拼。众人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大殿里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蓦然,殿外传来一声长笑,接着便有个声音道:师父,这些和尚好像是在比试 武功来着。另一个声音却是温和异常:那咱们便进去看看吧!先前那人笑道:说不 得,您老人家还要上前指点他们几招! 这席话一传到殿内人的耳中,各自都是心中一凛,门外明明没人,但这声音却 是不疾不徐地传了过来,显然来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灵德禅师知道高手比武最忌上前吵扰,一个不小心便会导致两人走火入魔,当 下喝道:罗汉堂的十八罗汉,上前拦住了来人。话音一出,十八个武僧便唰地一下 堵在殿门口,几乎同时,他们看到一团白光电光石火般地射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了! 说时迟,那时快,殿内的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团白光已经冲进了十八罗汉的中 间,只听一片闷哼声,十八罗汉同时向四面跌了出去,惨烈的几个甚至摔出了一丈 多远,将另外的僧众也撞到一片。他们还未来得及爬起,另一条人影早踏着他们射 了进来。 先前的那团白光已经冲到正在拼斗的龙幢上人和慧光的跟前,只听蓬地一声, 两人的身子同时向上弹起,落地后各自退了两步,便稳稳地站住了。听那人笑道: 可惜了这把扇子! 众人这才看清,来者却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人,面相儒雅,美目俊朗,一袭 白色的缎袍衬得他长身玉立。他白玉也似的左手下垂,食指上戴了一枚戒指,上面 镶了颗红色的宝石,右手里的一把折扇却已经裂成了两半,适才,他竟是用一把扇 子便将拼斗中的龙幢上人和慧光分开了。 随后赶来的那人却是个青袍儒生,身材适中,剑眉星目,颌下三缕长须飘洒, 手里握着一管洞箫。众人几曾见过这等高雅的人品,都是暗暗称奇。一干僧众里, 只有慧元识得这二人,那个穿白色缎袍的却是逍遥宫的掌门人逍遥子,穿青袍的则 是其膝下的第二个弟子黄月山。 灵德禅师见来人一出手便分开了正在力拼的龙幢上人和慧光,就此化消一场纷 争,心下甚喜,赶忙起身相迎: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光临,未克远迎,尚祈恕罪! 那逍遥子一拱手,客气道:不敢,小可逍遥子,贸然携小徒黄月山前来贵寺随 喜,还请见谅。 灵德听说那青袍文士居然是这逍遥子的徒弟,心下暗自惊异,从外表上看,这 当徒弟倒是要比做师父的岁数还大。 逍遥子一报自家姓名,旁人倒还罢了,慧真却是又惊又喜,原来是林凌波的师 兄到了,无怪乎身手如此了得。据林凌波说,此人同那虫二先生相交莫逆,今日得 见,定可从他身上得悉萧燕山师门的事,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揣在怀里 的那块银牌。 正捉摸着该怎样找个时机,跟那逍遥子相询此事,便见慧元走出了行列,冲着 逍遥子和黄月山躬身施礼,慧真心想,慧元师弟却是如何跟这二人相识的?却听慧 元向着灵德禅师合十道:禀明方丈,逍遥子先生便是逍遥宫的掌门人,弟子结识的 张广陵、冯问机、郎读等几位施主,正是这位黄居士的门下。 此话一传进灵德、灵清,包括丐帮、峨嵋、崆峒在内的人耳朵里,众人都吃了 一惊,原来这逍遥子便是那个什么天一阁的主人。谢青山马上便冷笑起来,道:我 当阁下是谁呢,原来便是把三十六个门派的武功秘籍巧取豪夺去的那一位,听说你 那个什么天一阁又要补充武学心法了,连我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也在其中 挂了号? 逍遥子听他语气不善,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去理会,黄月山插口道:这位想来 便是丐帮的谢帮主了,我家师父今日前来少林,倒也确实是为了秘籍的事。此话一 出口,顿时满场哗然。 峨嵋的金光道长道:无量天尊,少林天天防狼,不想今天狼真的来了!黄月山 忙道:诸位别误会,家师此来,原是为了我师门的《小无相神功》秘籍被人窃去一 事。 此话一出,铁狠和龙幢上人、慧光等人都大感意外。崆峒的陆云飞马上反诘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专门靠夺取他人武功心法起家的逍遥宫,居然也会吃人把秘 籍盗了去,此事蹊跷得很,蹊跷得很呢!谢青山听了这话,心下颇感到快畅,笑道 :只怕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吧!哈哈!众人也一起跟着大笑起来。 逍遥子一直等他们笑完了,才淡淡地说:失窃就是失窃,却也没有什么好遮掩 的。如果没有料错的话,那个盗书的人如今便躲在这个大雄宝殿里。谢青山听着这 话希奇,问:这么说你见到那盗书人的真面目了?逍遥子摇摇头:没有!谢青山又 问:他的身份想必是知道了?逍遥子又是摇头:这个也不清楚。 谢青山便叫了起来:这就奇了怪了,你既然对那盗贼一无所知,却又如何敢断 定他一定藏在这里?逍遥子微微一笑,道:我祭起龟藏大法,探知他已经到了少林 寺。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灵清大师突然插口:罪过罪过,这位施主口口声声咬定, 你那《小无相神功》如今失落于少林寺,到底是出于何等居心?他说话向来温和, 现在听起来却严厉之极。 黄月山忙道:大师误会了,家师只是说盗书的人如今藏身于此,倒并无诬陷少 林的意思。灵清的话却依旧咄咄逼人:施主若是一口咬定你逍遥宫原有一本《易筋 经》,如今被人盗去,失落于我少林,那么今日本寺是不是还要请你进藏经阁去搜 上一搜,把它给带了去呢?他因为十多年前,莆田少林的志坚禅师受逍遥子之辱致 死,始终耿耿与怀,现在不免要当场发难。 黄月山听他言辞犀利,暗藏杀机,不禁一呆,道:那倒也未必!灵德禅师合十 道:两位施主既然认定那盗书之人已经潜入我山门,便请当场指认,少林寺虽然不 是什么名门圣地,倒也不至于包庇江湖匪类。 黄月山道:家师只知道此人姓燕名复,年纪约三十上下……逍遥子知道讲这些 话全无用处,不待黄月山说完就道:在也不在,一试便知。月山,拿箫来! 黄月山赶忙将手里的洞箫递了过去,众人见逍遥子此时不忙着追查那个什么燕 复,却还有闲心吹什么箫,都感到诧异。只听金光道长冷冷地道:矫柔造作,穷酸 之极。他因为当年逍遥子和林凌波曾夺去峨嵋派的混元剑法,不免也是心存芥蒂。 慧真自见到逍遥子后,满以为便可就此揭开萧燕山师门的谜底,谁知道这其中 又生出许多的事故来,眼见他与少林是敌非友了。 却见逍遥子扔掉手中的破折扇,把洞箫竖到嘴边轻轻一吹,裂石穿云般地响了 一下,居然是异常得难听,慧真只觉胸间一阵烦闷,差点便要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只听谢青山骂道:我说秀才,你这是吹的什么破玩意,哭丧吗?箫声却是一下 紧似一下,慧真的双手终于捂住了耳朵,双腿发软,晃晃悠悠地便想坐到在地。只 听得扑通扑通,身边已经有不少僧众倒了下去。恍惚间,瞥见谢青山等都在运功抵 抗。 原来,这逍遥子在适才所吹的箫音里使用了玉铃拔刺的功夫,听者若不运功相 抗,便要昏厥倒地。而在他这一派里,《小无相神功》本来只有林凌波一个人练过, 后来又偷着传授给了他,两人曾经不止一次试练过,逍遥子的玉铃拔刺功一待施展, 林凌波运功抵抗时,脑后便要冒出一股紫汽来,且脸色会变得越来越白。现在,他 在这大雄宝殿里再次吹箫使用这种功法,那个盗书的人若果真藏在这里的话,便会 运起《小无相神功》来抵挡,虽然说秘籍落在他手里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修习 的火候一般,但还是应该能看得出迹象来的。 果不其然,在他玉铃拔刺功的催逼之下,殿内的人或坐或躺或立,都在运功相 抗,连黄月山也不可幸免。一首曲子尚未吹完,逍遥子就瞧出了端倪,让他意想不 到的是,脸白如纸,脑后隐隐有紫雾的人居然有两个,心下不免疑惑,怎么可能是 他俩个人?想到这里,把洞箫从嘴边移开,盯住了这两人。 箫声一旦消失,一干人等便如释重负,却也都出了一身的大汗,谢青山张口骂 道:他奶奶的,你在搞什么鬼? 逍遥子对众人的敌意视若未睹,微微一笑:不过是借此探探那盗书之人是不是 藏在这里?谢青山奇道:莫不成你吹两下这破烂玩意,那人就会自动蹦出来?逍遥 子道:正是,我已经查到了。 黄月山听了大喜,却听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是谁?便见逍遥子冲着龙幢上 人和铁狠点了点头:两位拿了我逍遥宫的《小无相神功》秘籍已经月余,这便归还 我吧!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连黄月山也不敢置信,一个是蕃僧龙幢上人, 一个却是残废之人铁狠,他们如何能是盗取《小无相神功》的人?当下期期艾艾地 说:师父,我记得师叔在信中写道,那燕复三十不到,长得标容修洁……却是不敢 直言逍遥子的错处。 便见龙幢上人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对那《小无相神功》还是第一次说,施 主如何能信口雌黄,随便诬蔑佛门弟子?铁狠也自嘲道:前辈真是太抬举铁某了, 怕只怕本人这点本事,还不够资格去贵派盗那秘籍吧? 周春霆等人也齐声道:就是,你逍遥宫也太霸道了,铁大侠如此形容,真去盗 秘籍,谁认不出来?他这是摆明了是来找茬子的,什么秘籍被盗,说不定便是贼喊 抓贼呢! 灵德高声喧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本以为施主真的有些难处,谁知却是在 戏弄我等,罪过罪过!逍遥子道: 我如何敢欺瞒诸位,这件事若非他俩个所为,也必然跟那燕复有所牵连,不然 的话,他们又怎么会那小无相神功? 灵清冷冷地问:施主又是如何得知明王和铁大侠会贵派的神功?逍遥子道:我 适才吹箫便是借此来试探他们来着。灵清紧问:如此说来,施主又是单凭自己的一 见之识,便给人妄加罪名了? 黄月山插口道:家师的玉铃拔刺神功确实不凡,当真能辩得明真假……灵清不 等他说完,就使出佛门的狮子吼喝道:施主自诩神功不凡,那么在场两千多人的眼 睛都是瞎的吗?这一吼,神威凛凛,黄月山首当其冲,只觉眼前一暗,耳鼓嗡嗡作 响。 逍遥子突然长笑一声,道:那我便逼他们施展出来看吧!洞箫向前一指,朝龙 幢上人的胸前点去。只听有人喝道:且慢!一道劲风呼地袭到,却是慧光一记大韦 陀杵打将来。逍遥子右手的洞箫依旧点向龙幢上人,却看也不看,左手翻转,用化 蝶掌中的一招花间相戏接住,只听啪地声,慧光向后连退了两步。 龙幢上人见洞箫点到,不敢大意,火焰刀和寒冰掌齐发,岂料逍遥子这一下却 是虚招,洞箫点到中途,却又快如电闪般地击向铁狠。铁狠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抬起拐杖就朝着洞箫扫去,不想逍遥子的洞箫再次变招,划出三道幻影,还是点向 了龙幢上人。 吐蕃国师见这三道幻影后发先至,将自己的要穴全部封住,当下不敢硬接,向 后退了两步。 铁狠的拐杖刚扫出一半,逍遥子的一缕指风便弹了过去,他只觉握铁拐的手一 阵发烫,兵器几欲便要脱手飞出,赶忙运力相抗,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下盘不稳, 踉踉跄跄地跌出几步去。 逍遥子这才转身朝着慧光笑道:好一招大韦陀杵,气势已直追当年的志坚大师! 众人见他谈笑间便击退三大高手,不由得骇然。 只听灵德禅师高声道:达摩院的十三长老,何不出列护持国师与铁居士?一 阵响亮的佛号响过后,十三名老僧上前围住了大轮明王和铁狠,却都是灵字辈的僧 人,就此一圈便将逍遥子和黄月山隔了出去。 众人见灵德不计龙幢上人先前的寻仇闹事,反予以庇佑,都十分佩服他的胸襟 宽广。龙幢上人只得讪笑道:这位逍遥宫的施主想要把小僧劫了去,倒也不太容易。 逍遥子却对此恍若未闻,面上依旧笑意盎然。又听灵德道:般若堂的十八弟子、 罗汉堂的十八弟子何不并力向前!就听暴雷似的一片响应声后,两旁同时又抢出来 诸多的武僧来,又在十三长老之外围成了两圈。 灵德再次喝道:武四僧何不上前护卫明山大师和刘大人?慧光慧净慧明等齐声 道:是!四人敬领法旨,分列站于明山大师和刘大人的两旁。黄月山眼见少林寺声 势浩大,灵德发号施令调度有方,显然是要跟他逍遥宫一决雌雄,不由得变色。 听见逍遥子仰天长笑,朗声道:敢问方丈,贵寺这是要仗着少林人多,跟我逍 遥子为难吗? 灵德双手合十道: 罪过,罪过,施主如此武断,妄为一派之主,老衲劝你还是尽早地下山去吧! 逍遥子这才把头转向灵德,慢慢道:方丈大师可能忘了我这一派是什么名号了, 天下还没有一处地方是我逍遥子不敢闯荡的。灵德听了这话,与灵清相对一眼,道 :善哉善哉,那么老衲就得罪了。话一落,就和灵清同时跃起,各出一掌,轻飘飘 地印向逍遥子的胸膛。 逍遥子将洞箫别在腰间,叫一声:好,大悲手!双掌齐出,接了两人这两掌, 谁知还未接实,灵德和灵清的另两掌又到,这次竟是风声呼呼,刚猛之极,却是大 力金刚掌。 两人十多年前,一个是达摩院首座,一个是般若堂首座,几十年来相互切磋技 艺,现在配合起来依旧得心应手。 逍遥子见两僧掌未到,内气就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也不敢轻敌,当下左脚向 后一撤,踩一个既济位,右脚紧接着向左跟,踩一个归妹位,滑了出去。 灵德灵清见他突然便在面前消失,四掌都落了空,吃了一惊,眼见他滑上左边, 当下一起抢上去,一个使金针指,一个使二指禅,嗤嗤两声朝他的后心射去。谁知 逍遥子早从中孚位滑到了明夷位,这一下子反转到了两僧的身后。 灵德和灵清听到旁边的诸僧惊呼,便知道不好,随即同时撩腿向后踢去,正是 如影随形腿里的绝招狂风扫。 两人即是心意相通,连扫三腿后,紧跟着转身就是两记大韦陀杵击了出去,岂 料逍遥子早又转到了他们的左侧,伸手在灵清的肩膀上轻轻一拍,笑道:老和尚武 功不坏,只是出手狠毒了些! 灵清见他来去如风,防不胜防,登时面如死灰,心想怪不得当年志坚师叔败在 他手下后,居然郁郁而终,原来自己练了四十几年的武功在对方眼里竟被视同儿戏。 他想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拼杀之心,只是呆呆地僵在当场,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 头,看这逍遥子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少得多,即便是在娘胎里便开始练起,又如何能 练出这等出神入化的功夫来,想到这里,心里万念俱毁,哇地一口血就呛了出来。 他可不知道,逍遥子适才走的却是逍遥宫的一门极深的功夫凌波微步。原是他 与林凌波从三国时曹植的《洛神赋》里受到了启发,费时近十年之久,按照六十四 卦的方位创练的一种步法,其要旨便是在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 还。这四句话里边。 这套步法每一步踏出去,全身活动都跟内力息息相关,若非内功深厚者,一练 之下别说走卦位了,轻则岔气,重则瘫痪,是以逍遥宫这十年中,习练者只有逍遥 子和林凌波两人,就连天资聪颖如辛阳春者,也未获传授。 灵清气急吐血,众僧都惊呼起来,慧真抢上去扶住了他,灵德再也顾不得追那 逍遥子了,赶忙也上前探视。却见逍遥子身子依旧在殿内滑动,当真如轻云蔽月, 流风回雪,体迅飞凫,飘忽如神。谢青山见他神定气闲地宛如在园中散步,不禁暗 暗称奇,待他滑到跟前,大喝一声:有种的别跑,吃洒家一掌!左手在胸前划了个 圈子,右掌夹着风雷劈了过去。 逍遥子见掌风劲猛,叫声:好,降龙十八掌!身形一顿,疾出右掌,硬接了他 这一掌,只听砰地声,隔得近的人被劲风所逼,眼睛都睁不得开。再看场中,谢青 山的脸色红中泛紫,逍遥子的身子却向后一晃,借劲滑了出去,叫道:果然是武林 中的第一刚猛掌法!谢青山接了他一掌之后,便知道对方的武功实在是他之上,锐 气顿消。 崆峒派的陆氏兄弟不待逍遥子滑到,便双双拔出长剑来,交叉着刺了过去。逍 遥子叫道:嘿嘿两仪剑法,不知近年来可有什么创新?拔出腰间的洞箫向前一点, 便粘在了两剑之上,借势向前一引,陆氏兄弟竟被他向前拉动了一步。 两人吃了一惊,各自把手中的剑身一晃,居然又变出了一把剑来,用另一只空 手握了,一人使双剑,一挥一片剑影,将逍遥子罩了起来。 他们的脚下也是踩着步法,进退挪移,配合得亲密无间,一剑上挑,另一剑必 下削,一剑横劈,另一剑必直刺。 逍遥子手中的一只洞箫已经挡不住他们的四剑齐攻,接连退了四步,众人见了 齐声叫好。但逍遥子只退过四步便不再动了,笑道:原来你们兄弟一个是正两仪, 一个是反两仪,倒也有些意思! 他嘴里说着话,手里的洞箫已经挡住了四只长剑雨点般地一百多次劈杀。陆云 飞见这样僵持下去不见得有利,朝陆云落使了个眼色,蓦然双剑齐出,下刺逍遥子 的下盘,而陆云落却凌空拔起,双剑舞成两团旋风匹劈向对手的头颅。 逍遥子身子不退反上,踏前两步,啪啪将陆云飞的剑尖踩在了脚板下,同时横 箫朝着空中的陆云落吹了两下,两道劲气哧哧射上陆云落的小腹。陆云落怪叫一声, 顾不得伤人,身子向后连翻了两个筋斗,先躲过了气流箭。 陆云飞见自己的长剑被踩住,大吼一声,剑身向上挑去,逍遥子却借着他的挑 劲,双脚一弹,便从他的头顶上轻飘飘地飞了过去,直扑一旁的峨嵋金光道长。金 光道长一拍腰间的剑鞘,四尺龙泉呛地一声,像一条活蛇般向前跃出,他接剑在手, 剑尖一晃,十几朵剑花早封住了逍遥子的落脚处。 逍遥子叫了一声:这可不是混元剑法!洞箫在对方的剑尖上一点,借劲又弹起 了一丈多高,金光道长却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让他落下来,持着龙泉剑抢上去,左边 一挥荡出九朵剑花,右边一挥荡出九朵剑花,中间向上一撩,九朵剑花又泼洒出去。 众人见他运剑如风,剑势如百花齐放,都大声喝起彩来! 原来,这金光道长在旁边观战多时,已经看出逍遥子之所以能克敌制胜,很大 程度上是仰仗着他的那套步法奇妙无比,所以一出手就不想让他有施展微波凌步的 机会。金光道长近十年来,每日绝早必去峨嵋的金顶去练剑,观日出、云海、佛光 之壮观景象,看山势迤俪跌宕,遂有所成,便得了这套九转莲花剑法。现在一经施 展,果然大见其效。 逍遥子在空中转身,见他这套剑法精深,更兼美妙绝伦,心下暗赞好个老道! 眼看身子止不住下落的之势,对方的剑花又早封住了下边,当即深吸一口气,硬生 生把两腿向左右一分,接着是一个大劈叉,紧跟斜着扭转身子,像利箭似的射到一 根石柱上,脚尖一点,又弹向右边的一根。金光道长就怕他逃出剑花的控制范围, 提起追去,剑花像流星一般在逍遥子的身后划出,却总是要慢上一步。 两个人绕着大殿转了两个大圈子,金光道长的龙泉剑也在石柱上留下几十处记 号。逍遥子此时已经熟知了他剑术的套路,蓦然伸手揽住石柱,身子兜了大圈子, 顺着柱子滑到了地下。 金光道长正追得火急,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改变去向,自己却已经是收不住势 子了,连人带剑反抢到了前头去。还没有容得转身,逍遥子的洞箫已经刺到,居然 跟他使的招数相仿,手腕一晃,九朵箫花就转了出来,罩上金光的后心。 局面马上又转变成逍遥子追着金光满殿跑了,道长想要转身时,却总是要被对 方的洞箫逼得不敢有半点迟缓。众人在旁边看着,都惊得合不拢嘴巴。转了能有一 个圈子,逍遥子猛地长笑一声,道:老道长,咱们见好就收吧! 步子向旁边一滑,踩着个履位,又占了个泰位,不再向前追赶。 金光道长却还是向前奔出几步,才收住势子,脸色铁青,回转身又朝着逍遥子 扑去。他一甩手,斜着向上划出九朵剑花,平着扫出九朵剑花,顺势又向下划出九 朵剑花,竟是在空中写出了一个又字。 逍遥子笑道:且让我来写一个字来看!洞箫一晃,向左一撇划出十朵剑花,向 右一捺又划出十朵剑花,却是个大大的人字。金光道长见顷刻间便把自己的剑法精 要学了去,并且划出的剑花还要比自己多上一朵,脸色顿时由铁青变作惨白。 他盯着逍遥子看了片刻,一咬牙,伸出左手拇食二指,夹住剑身猛地一用力, 啪地一下把一柄龙泉剑从中折断。 逍遥子脸上闪过一丝讶色,说:道长何苦如此?金光将断剑愤愤地掷于地下, 道:贫道有生之年,决不再用剑!仰头长叹一声,也不向灵德禅师辞行,转身便向 殿外走去。 这一下子,殿里的少林群僧、丐帮中人、崆峒高手的脸上都挂不住了,哗地一 下把逍遥子和黄月山围在当中。灵德禅师高声喧了句佛号,道:阿弥陀佛,逍遥子 施主,你留下手中的洞箫,这就请下山去吧! 逍遥子近一个月来因为林凌波的出走,《小无相神功》被盗,再加上跟林澡雪 之间的情感纠缠,心里一直压抑得很,所以行事不免癫狂,眼见着一干高手纷纷折 在自己手中,心下才隐隐生出快感来。现在听灵德这等说,哈哈大笑,高声吟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我本楚狂人,早服还丹无世 情,遥见仙人彩云里,明朝散发弄扁舟。 他把李太白的两首诗掺杂在一块儿放歌,极尽狂放之态。 慧光等四武僧见这逍遥子浑没把灵德的话放在心上,兀自手舞足蹈,状如疯癫, 当下一起走出,朝着逍遥子和黄月山合十道:少林玄字辈四弟子,想联手领教两位 的高招。 原来,他们四人中除了慧光练成了十七种少林绝技外,另外三个或多或少地也 都练成三五样,堪称是少林武僧中的翘楚。他们平日里又合练成一套十字战阵,以 己之长,互补其短,一经配合,威力便会猛增数倍,所以便想着一起向对手挑战。 慧光心里又有打算,眼见那黄月山的身手并不会高出自己,便故意示大,连他 也一起挑战了,实是那逍遥子的武功太过于厉害,十字战阵能否取胜尚是个未知数, 但只要将其中的黄月山打倒了,己方就不能算输。 逍遥子听他们这样一说,微微一笑,刚想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话 声:师弟,你在吗?那声音远远地传来,却又是异常地清晰。逍遥子脸上闪过一丝 惊诧,运气开声:是师姊?你如何也来到了少林寺? 他的话声平和,并不刺耳,却远远地传了出去。慧光听说逍遥子的师姊也赶 来了,心下大震,暗想:只怕今天少林要栽在逍遥宫的人手里了。慧真则心想,以 前便听林凌波说起过,她跟她这个师姊之间不和睦,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 只听那女子笑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多少年也不去天山看看你师姊我,非等着 我巴巴地来找你!她每说出一个字,距离就近前许多,说到找你时,话声已经是在 殿外了。只听得外面的守护僧喝道:女施主止步!本寺素有清规,不得女子入内… …话音未完,哎哟的叫声就不绝于耳,显然都着了那人的道儿。 殿内的武僧听到外边的响动,待见一个身影夹着劲风撞了进来,当下便有四 名僧人跳了起来,龙爪手、虎爪功、鹰爪功大擒拿四式齐出,立时便把来人制伏在 地。众人听到那人原是逍遥子的师姊,想她肯定武功高绝,现在见一招就被四僧擒 住,都是大出意料。 只听到脆生生的一声长笑,殿外又射进一个红色的身影,却要比适才那团青影 快得多,四僧只觉头顶上一凉,她已经踩着他们的光头飞进殿去。到了逍遥子的跟 前,身子在空中旋了几个圈子,轻轻落地。 众人这看清她的形容,都是咦了声,见她身段苗条,里面穿身粉红色的袍子, 外面却披着一袭大红披风,一张雪白的脸盘姿容娇艳,眼波流转,分明是个极美貌 的女郎。被群僧围在当中的铁狠和龙幢上人看到逍遥宫又有人来,脸色都变了。 那四个适才在门口拦挡的武僧这才有暇查看被他们制住的那个人,竟是本寺的 一名俗家弟子。原来这女子在闯进来之前,便随手抓起一个人扔了进来,那人早就 被她制住穴道,所以落到四僧手里时,自然便乖乖地不做任何反抗了。 第九集 面壁三年云游天下逍遥子虽然是师弟,却是逍遥宫的掌门人,所以见 了那红衣女子并不行礼,只是微笑地问道: 师姊一向可好? 女子哼了一声,道:总算还没有被林凌波那贱婢气死。 逍遥子知道她向来与师妹不合,当下也不以为意。又见黄月山躬身朝着那红衣 女童施礼道:弟子黄月山见过师伯! 众人见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还真的尊一个少女为师伯,都暗暗称奇,却 不知道这女童的年纪其实比逍遥子还要大上两岁,只是因为所练的神功驻颜有术, 所以形貌看起来便如同少女一般。 在场的人中,除了逍遥宫的人外,只有慧真多少了解些她的底细,知道她常年 隐居在天山的灵秀宫里,极少外出,这次突然来到中原,不知道却是为了什么。 灵秀宫主坦然受了黄月山的一拜,抬手道:罢了,转头对逍遥子说,比较起来, 你这两个徒弟中,我还是喜欢月山这孩子多些,没有辛阳春滑头!逍遥子听她提起 辛阳春,忙问:师姊见过我那二徒儿了?女子道:不提他还好,提起来我正要问你, 他在我和林凌波那贱婢比拼内力时,突然从暗处发功偷袭,可是受了你的指使? 逍遥子说话向来温文尔雅,听她这一说勃然变色,道:这厮竟敢做出这等欺师 灭族的事来? 灵秀宫主道:幸好我和林凌波那贱婢早先就有所察觉,合力击了他一掌,伤了 他的元气,才没有被他从中渔了利去。嘿嘿,这么多年来,我跟那姓林的小荡妇倒 是第一次联起手来,打得偏偏是你逍遥子教的好徒弟,这是叫怎么一回事嘛! 逍遥子听了这席话,气得脸皮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道:这个该死的畜生,我让 他前往西疆,原本是想让他从中给你和师妹做些调解,谁知他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 殿内的一干人见那灵秀宫主自进来后,便跟逍遥子聊起了同门之谊,浑没有把 个少林寺放在眼里,无不怒火中烧。 待听到辛阳春欺师灭族,人品低下,再加上先前又被人盗去了秘籍,好好的一 个逍遥宫竟被捉弄得污七八糟,又觉得甚是解气,虽然此举不免有坐岸观火幸灾乐 祸之嫌,心下却毕竟快畅了许多,想这等邪门歪道,原是应该摊上些报应的。 只见灵德合十道:阿弥陀佛,佛门净地,庄严肃穆,几位施主还是早些下山去 吧!灵秀宫主听他明摆着是在下逐客令,大为不乐,道:我说和尚,宫主我才来到 你这破庙,脚跟还没等站稳,你就向外轰人,也太不识好歹了吧!此言一出,少林 群僧纷纷出言指责。 灵德心想,这位女施主好生无礼,我少林不追究你擅闯寺门,打伤我寺弟子等 罪过,已经是宽容了,你反倒挑起老衲的礼数来。但他究竟是有为高僧,沉声道: 国有国法,寺有寺规,我少林身为武林一脉,却也不愿有人无端来此滋扰生事。 灵秀宫主看着逍遥子嘻嘻一笑,道:师弟,看来咱们是被他少林寺视作恶客了。 逍遥子道:我来少林寺,倒并不是故意要跟诸位大师为难,只不过想把那两个人带 走。 灵秀宫主瞥了一眼被群僧围在当中的龙幢上人和铁狠,问道:他们跟咱逍遥宫 有什么瓜葛? 逍遥子道:我怀疑他俩个跟《小无相神功》的失窃有关。 灵秀宫主听了这话,哈地一声,道:闹了半天,原来你还是为了林凌波那个贱 婢!冷笑了几声,又道:若是你的事,我这个做师姊怎么说也不会袖手旁观,别说 这几个和尚了,就是千军万马又有何惧,可你为了那个贱人……我……那个贱人到 底有什么好,你总是一味地护着她?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少林僧众听她当场 说起这些风月之事来,都是霍然变色。 慧光厉声道:大雄宝殿乃庄严佛地,女施主不可妄言妄动! 灵秀宫主见他居然敢出口训斥自己,勃然大怒,披风一撩,一记化蝶掌劈了过 去。慧光没想到她说打就打,掌未到一股炽热的劲风就迎面灌来,几欲窒息,赶忙 使出燃木刀法硬接她这一掌。一经接实,便觉得对方的内力如同惊涛巨浪一般,当 下向后噔噔噔噔连退了四步,才稳住了身子。 灵秀宫主见他一个青年僧人居然能接得下自己盛怒下劈出的一掌,也是大感意 外,心想,怪不得都说少林寺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连这小和尚都如此了得,更 别说那些老和尚,不中不老的和尚了。这么想着,先前的凌人盛气便有所收敛。 她转头看着逍遥子说:你也别总是宠着那贱人,总有你后悔的一天。别以为我 离得远,就不知道你们的事了,她放荡成性,当着你的面都敢跟一班少年才俊调情, 是也不是?所以你一气之下,才离开了玉华洞,离开了雪人峰,可怜的师弟,你当 时为什么不去天山呢,那里虽然不及大理丰美,至少要干净些个,没那些淫秽气! 逍遥子叹息了声,道:那也怨不得她,我也有不是的地方! 灵秀宫主听了他的话,嘴里啧啧有声,道:师弟啊师弟,没想到往日锦心绣口 的你,如今也只是个傻。听师姊我一句话,你也烦不着再为她的事儿挠心,她的秘 籍被她养的面首盗了去,这便是上天给她的报应!逍遥子抬眼看着她,沉默了会儿 才问:那个盗书的燕复,师姊你想必是知道他的底细了? 灵秀宫主一愣,道:什么?逍遥子道:若不是师姊你在暗中指点,他如何能知 道天一阁的机关设置?又如何能知道那十天是师妹她的返功期,功力尚不及平时的 十分之一? 灵秀宫主听了他这番话,脸色微变,又讪笑道:不愧是我的师弟,还是你了解 我!不错,那个燕复正是受了我的指点,所以才能投其所好,讨得林凌波那贱人的 欢心,才能进得去天一阁。 逍遥子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只怕你还想将那本《小无相神功》据为己有吧?灵 秀宫主嘿嘿道:师弟,你是个聪明人,你说师姊我和那贱人比,谁的武功强些?逍 遥子道:一师所授,各有千秋。 灵秀宫主道:着啊,我倒也不是想贪学她的一招半式,只不过想找出她练功的 弱点,一击而破。只可惜,那个燕复也奸似个鬼,偷了书后就躲了个没影儿,连家 也不曾回去过。不然的话,那贱人在山西的时候,又如何能逃得过我的掌握? 灵德禅师和慧真听到这里,突然想起慧明和慧晶从姑苏慕容世家回来后,提起 灵秀宫的人也去寻过慕容斌的下落,说是他受宫主的指点,得了一样好东西。难道 说,这燕复便是慕容斌的化名?想起那燕舞洲、那厅堂中的巨幅燕字,他们几乎已 经敢肯定这燕复就是慕容斌了。 逍遥子听灵秀宫主直言不讳,把事情内幕原原本本地都讲了出来,听得心都凉 了,心想我这个逍遥宫的掌门也真是做得无味,不但没有光大本派,反倒使得师姊 师妹同室操戈,自己弟子也做出欺师灭族的丑事来,将来到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 面对恩师他老人家? 他想到这里,便有些心灰意冷了,已经懒得再去找龙幢上人和铁狠的茬子。当 下淡淡地问道:那么师姊此次来中原,所为何干?灵秀宫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 :我正有一样好东西要送给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纸来。 逍遥子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弯弯曲曲地写许多异族文字,上面还盖了一个大章, 他不识得这些字,皱了皱眉问:这是何物? 灵秀宫主道:这上面是用西夏文字写的,无怪你不识了,上边的事便关系到你 凌波妹子如今的身份。她的脸蛋贲红,兴奋异常,语音都有些发颤:我告诉你师弟, 你的凌波妹子如今可出息了,都当上西夏国的太子妃了。 逍遥子听了脸色大变,颤声道:这从何起,她怎么可能去了西夏国?灵秀宫 主道:这上边说的很清楚,林凌波那贱人已于十天前,跟那西夏国的元昊殿下即行 婚庆大典,举国欢庆! 不瞒师弟你,师姊我还怕这消息有假,所以特地去了兴庆府一趟,探听是否属 实…… 但下面的话逍遥子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知道,若不是事情属实,灵秀宫主便不 会从西疆千里迢迢来找自己,想到这里,只觉得腹内痛如刀绞。他的嘴角抽了两下, 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来:好,好……,双手把那张黄纸用力一搓,随即一扬,无数片 随纸屑簌簌洒落。 灵秀宫主刚想再劝他两句,逍遥子却把手一抬,示意她什么也别说了,只是深 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灵德禅师的跟前,施礼道:方丈大师,可否以禅谈情说爱,点 化弟子一二?他以一派之尊的身份,居然在少林方丈面前自称为弟子,可见是诚心 想受教的。 灵德禅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对情执迷,为情所困,这叫痴。痴乃世间三毒之 一,情困到极深处,则三毒剧现,先是痴迷,即而贪爱,最后是嗔恨以终。逍遥子 道:可有破解之法? 灵德禅师还未等开言,只听得龙幢上人吟道: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 持赠君,当是第一流人物。灵德禅师道:国师说的是。所谓作茧自缚,用来说情也 得其法,居士若真的想化蝶,尽情逍遥,那么即便这个茧是黄金打制而成,又有什 么不可以抛弃的? 逍遥子听了怅叹一声,道:我道家一派,对于逃情也有说法,庄子就曾经言道, 为人不应以喜好和厌恶在身体内部伤害自己,凡事要顺其自然。只是,要想真正做 到逍遥自在,却又谈何容易!冲着灵德禅师和龙幢上人分别施了一礼,适才多有冲 撞之处,还望两位高僧海涵,小可就此别过。也不待两僧还礼,竟自转身扬长而去。 灵秀宫主没想到逍遥子说走就走,叫道:师弟,等等我!跟了上去。黄月山也 团团作了个揖,连声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也随后走出了大雄宝殿。一干人都 没有料到事情最后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待他三人都离开了才省过神来。 龙幢上人今日来少林寻事,不成想到头来反赖得少林寺群僧的庇护,思想起来 甚是无味,当下客气谦逊了几句,便偕同大相国寺的明山大师、刘大人告辞下山。 崆峒派的陆氏兄弟这次双剑合壁,犹自输在逍遥子的手下,颇觉着脸上无光,先前 峨嵋的金光道长又是愤愤而去,当下也来向灵德禅师辞行。 先前的群贤云集,顷刻间又风流雨散,只剩下丐帮的谢青山和铁狠继续留了下 来,一个是为了防备契丹武士偷袭而来,一个是为了跟慧光探讨武学精要而留,嵩 山上顿时又平静了好些。 慧真因那逍遥子离去的过于突然,便失去了一次向他请教萧燕山师门底细的机 会,幸喜师弟慧元在此之前曾在后山的摘星台上见过虫二先生,也证实了萧燕山正 是他的门下弟子,只要日后能跟黄月山门下的张广陵联系上,便可以逐步探听到虫 二先生的下落。 灵德禅师和慧真自从知晓了那个从逍遥宫盗取《小无相神功》的燕复,其实便 是姑苏的慕容斌后,对他所传出的有关契丹武士要来少林寺盗取秘籍的讯息,已经 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月,这期间,寺里面既没有什么风吹草 动,外边也没任何警耗,才都死了这条心。 没过多久,契丹铁骑入侵而来,大举进攻河北诸路军洲,众人对契丹武士是否 要来少林盗取秘籍一事,便更不放在心上了。燃眉之急,最需要做的却是如何帮着 大宋官兵去退敌,于是以慧光为首的武四僧带领二十名少林弟子火速下山,赶去军 中效力。谢青山和王云峰、铁狠、周春霆也星夜赶下山,招集四面八方的武林同道, 或打探消息或去敌营刺杀带队将领,干得热火朝天。 唯有慧真,误信谣言在先,误杀好人在后,心下着实难安。终有一天,他在去 五乳峰下,看望了寄养在乔山槐夫妇那里的那个契丹婴儿乔锋后,回来毅然向灵德 禅师提出,要去初祖庵里面壁五年,追思其过。灵德禅师知道慧真是因为雁门关黑 石谷一事所累,觉得若不自罚便罪业难消,更是有碍于日后的清修,当下也就准允 了。 那初祖庵坐落在五乳峰上面,却是供奉达摩祖师影石的地方。此庵向上去不远 便是初祖洞,洞有二丈深,其宽不到二丈,是达摩祖师面壁九年的地方,洞门向下 正对着少林寺。 这一年的初冬,雪还没降,却已经有些寒气逼人,慧真拿了几件简单的用具, 由慧元陪着上了五乳峰。他们先是在乔山槐夫妇家中小留了片刻,慧真看着那契丹 婴儿乔锋愈发长得结实可爱,心下真是悲喜交集,当下嘱咐慧元,在自己面壁期间, 要多来照顾些个。 随后,两人才赶去初祖庵,庵不甚大,却也住着十几个僧侣。中殿里边,还有 六祖慧能亲手种植的柏树,此树现在已经有两个人围起来合抱那么粗了,据碑文上 记载,此树苗是慧能放在钵中从广东带到这个地方的。这庵里的松树都是直直而立 的,没有一棵是卧倒起伏而又盘盘曲曲的。 慧真和慧元走进庵里,去参拜达摩的影石,那影石不到三尺高,是白色的石质, 黑色的花纹,俨然是一幅胡僧站立的图像。慧真在石前默里许久,念道:敬祈祖师 赐以弟子无上智慧,能够有所启悟。 之后,便有一名僧人引他去到了东院的一间闲屋里,里边的设置简朴到极点, 仅有一个蒲团,并且光线很是暗弱。 慧真拿了东西进去后,僧人便把门关上,慧元则自行寻路回去。 此后,慧真便在这斗室里打坐参禅,起先还有些心涛起伏,烦杂难禁,后来却 又慢慢地压制下去。不久,嵩山便降了大雪,狂风肆虐,慧真只穿一袭僧袍,冰冻 入骨,所幸有内功护体,又加紧修习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的去烦恼指的心法,不多长 时间居然便有小成,比起在寺中时,自然是快速有加了。 不知不觉,冬去春来,酷寒日渐减退,慧真现在已经能够做到一派心清智明了, 去烦恼指也有了三成的火候。 夜深人静的时候,又突然想起已经练了近二十年的大力金刚掌来,虽然也有所 成,但总是不能像慧光那样洞悉其中的精髓,现在慢慢思量起来,当日有许多费解 的地方,如今都能豁然开朗,就好像从前一直在间铁屋子里转悠,猛然看到外面有 一丝光线透进来,便借机找到了出口。 日子一天天地滑过,经历了春花烂漫之后,夏日的闷热喧嚣终于也跟着来了, 但此时的慧真心里依旧一片清凉世界。不但许多武功方面的疑难缠结都迎刃而解, 在参禅上也有新悟。 偶然一晚上,外边月明如水,清风送爽,他竟突然想起当日在大雄宝殿时,逍 遥子向灵德禅师请教的那个有关情困的禅题来,方丈当时说到:所谓作茧自缚,用 来说情也得其法,居士若真的想化蝶,尽情逍遥,那么即便这个茧是黄金打制而成, 又有什么不可以抛弃的? 慧真心想,既然作茧便是为了他日的化蝶,即便知道将来成蝶时,身上色彩缤 纷,可以任意飞翔,这个黑暗的过程还是必需的。正像那蕃僧龙幢上人所说的,第 一流的人物看白云虽至美,却不想拥有,只愿心领意会。第一流 的人物,不在于是不是心处束缚之中,重要的是要学会从困局里找出新智慧, 进出无碍。 他想到这里,脸上显出舒心的笑容,心想,那么,且让小僧先来做一个茧吧! 只觉得境空无限宽广,心下一片详和明净。屋子里看似只有他一人,其实却是十万 菩提相伴。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晃,便是五年过去了。 这五年中,中原:一直在仁宗身后摄政的大宋刘太后,感寒成疾,经天下名医 救治无效,一个月后亡去,终年六十有五。宋仁宗赵桢始得亲政。 北方:大辽国兴宗驾崩,其子耶律宗真即位,是为兴宗,由辽太后摄政。 西疆:西夏国,太子李元昊兴兵攻击回鹘,取得大胜,疆土日益扩张。 江湖之上,潮来潮往,大浪淘沙,中坚挺立。 南边:先有姑苏慕容世家的慕容斌,传假信祸害武林,后又化名燕复,盗取逍 遥宫秘籍《小无相神功》,被众多江湖人士追杀讨伐,五年来不敢在江湖上露面, 慕容世家更似漂泊在风浪尖头上一叶小舟,时有仇家寻上门去生事,片刻也得不到 安宁。 西边:原为逍遥宫掌门逍遥子的大弟子辛阳春,在西域星宿海创立星宿门,以 制毒施毒、练就邪派武功而甚为武林人士所不齿。 北边:丐帮帮主谢青山隐退江湖,帮中的大小事务一概交给副帮主王云峰打理, 王云峰精明强干,行事有尺有度,帮中因而得到大治,愈见兴旺。 这些事,对于面壁中的慧真来说当然不可能知晓,外界云起云散,花开叶落, 斗室里却始终风平浪静。 忽有一天,他听到院里鸟鸣如歌,传到心头如同洪钟大吕,心想:佛云生命在 于呼吸之间,其实修行何尝不是如此?脸上慢慢绽开笑容,便起身走到门前,推门 而出。 院内,清风吹动松针沙沙作响,头顶上,阳光正好,白云浮游;慧真合上双眼, 感受着山脉的耸动、花叶的呼吸、光影的抚照,觉得全身的万千毛孔无比地舒坦, 直有羽化成仙之感。 本院里的僧人听到响动,赶了过来,冲着慧真合十道:恭喜师兄出关。慧真还 礼道:五年之期,心体如一,阿弥陀佛!那僧人笑道:师兄真正面壁的时间实为四 年零一百六十三天。慧真听了也笑:时光忘我,我忘时光,倒也相得益彰。 当下跟僧人进了禅堂,去参拜达摩祖师的影石,早有小沙弥去灶间烧好了浴汤, 慧真经过一番浸泡搓洗,再穿上新的僧袍,顿时神采奕奕。他在初祖庵用过些茶饭 后,便告辞而去。 沿山道缓缓而下,见山峰清秀,峭壁间天水倒挂,松柏如同伞盖,竟从中看出 了往日所没有的雅致。他乍从昏暗斗室里出来,不免贪看沿途的风景,所以这路走 起来就慢了。 将要下到五乳峰的山脚时,慧真突然听到左边的山林里有响动,似有人在追赶 什么,转头便看见一只山兔窜了出来,一条后腿显然受了伤,连瘸带拐地仓皇而逃, 后边追着一个穿粗布衫子的孩童。 那兔子窜到慧真跟前,猛地又折向右边的灌木丛,只见那童子一声叱喝,手一 扬,一块石头嗖地飞了出去,正好打在兔儿的后脑壳上,手法竟是奇准,那山兔向 前翻了个跟头,栽倒地上四腿蹬得几下,就不再动弹了。慧真觉得自己一出关便碰 上杀生之事,心中不忍,赶忙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那童子急步跑上前去,将兔子拎起来,一脸的欣喜。慧真见他长得浓眉大眼, 约有五六岁的模样。那童子注意到慧真在看他,便拿了兔儿走过来,说:大师父, 我可不是想故意杀生的。 慧真听他这样一说,笑道:小施主只要心怀慈悲就好!那童子道:我阿爹前儿 个就病倒了,听娘亲说,吃点肉补一补就会好的。慧真听他这一说,心中一动,问 :你阿爹可是姓乔? 童子脆生生地道:是,我叫乔锋!慧真听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心道他原来都 长这么大了! 拈指一算,可不是怎地,当年抱他来嵩山时,孩子已经过了周岁,加上自己面 壁的这四年零一百六十三天,按虚岁算,这乔锋也真的有七岁大了。待见孩子瞪着 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心里便腾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来。 他蹲下身,端详着乔锋的脸蛋,从那眉眼间,依稀便能看出当年萧燕山的影子。 慧真心下不禁叹息了声,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脑门,道:难得你小小年纪,便有这 孝心,这便带我到你家去吧,贫僧替乔公念上一卷经文,当可解除他的病厄。乔锋 听了,大喜道:多谢大师父! 牵了慧真的手,便往山下走,别看他年纪还小,腿脚却很是轻灵。 此处离着乔山槐一家所住的向阳山谷已经不远,两人只小走了一会儿,便看到 了菜园、枣树和篱笆墙。乔锋松开慧真的手,拎着兔子一路小跑,朝着草屋奔去, 远远地便在喊:娘,娘,有位大师父要给爹治病了。他跑进了篱笆墙内,不留心脚 下被石头一绊,便向前摔了个嘴啃泥。 只见一个妇人急急地从屋里出来,口里叫道:锋儿,没有摔坏吧!跑过去把孩 子抱了起来,见乔锋鼻子磕出了血,忙替他擦拭,心疼地道:看看,都流鼻血了。 乔锋却并不觉得痛,喜滋滋地举着兔子,在乔妻面前摇晃,叫道:娘,娘, 你看我抓到了什么?待会儿煮好了,爹吃肉来,娘你就喝汤。乔妻听了这话,心里 甜丝丝地,说:娘舍不得吃,兔儿肉留给锋儿吃,好长个儿! 乔锋道:不娘,我吃您做的馍馍就行了,锋儿已经是大孩子了。 慧真这时已经走进了篱笆墙,看到这温情的一幕,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施主 还记得贫僧吗? 乔妻抬头看着慧真,赶忙站起身,喜道:这不是慧真大师吗?乔锋道:娘,大 师父说要给爹治病呢! 慧真道:听说乔施主身体欠佳,贫僧便顺道来看看他。乔妻道:他那身子骨又 没啥金贵,哪里敢劳动大师您? 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忙不迭地把慧真让进屋去。 那乔山槐正躺在床上,见妻子引着慧真进来,慌忙坐起身,道:慧真师父,好 久不见了。慧真见他的脸色乌青,眼圈的地方隐隐有些黑气,竟然不是一般的伤风 受寒,忙道:乔施主这病……倒好像是中了毒了?乔妻道:大师说的是,慧元师父 也来看过了,给了一粒丹药吃了,说是被什么虫物咬着了。 乔锋听到这里,插嘴说:爹,爹,我昨天还在菜园旁打死了一条蛇。乔山槐笑 着问:你打死它作甚?乔锋道:保不准就是它咬的你啊!乔山槐慈爱地摸摸他的脑 袋,道:锋儿,爹平日里是怎么跟你说的,要少杀生,多积德。乔锋点点头,道: 孩儿知道了。 慧真在一旁看了,心下大慰,暗道:长在乔氏夫妇这样的淳厚人家里,这契丹 孩子肯定能改变心性的。想到这儿,道:乔施主,且让贫僧给你略治一下。伸出双 手,握住了乔山槐的双腕,默运真气,给他驱毒治疗。 他这三年多来,领悟了许多武学之道,内功修为较之以往有了很大的提升,乔 山槐经他精纯的真气这一灌输,脸上的黑气便慢慢地消散,也有了少许红润。 待慧真运功完毕,乔山槐感激不禁,连声道谢,乔妻则早就起好了茶,双手端 了一碗给慧真。 便在这时,听到乔锋在外面喊:爹,娘,慧元师父来了!慧真听了,心道我临 去初祖庵时,曾托付慧元师弟常来照看这一家人,没想到他竟是这么尽心尽意。当 下跟乔妻走出门去,就见乔锋牵着慧元的手走进院来,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拎着几包 草药。 慧元乍见乔山槐的屋里走出个僧人来,一愕,待认出是慧真来,不禁惊喜交加, 合十道:师兄,你已经出关了? 慧真也稽首道:慧元师弟,别来无恙?慧元喜道:昨天方丈还提起过你,说是 算计着五年快到。我正想顺道去一趟初祖庵瞧瞧你,不成想便在这里碰上了。 慧真道:我在下山时,恰好碰上了乔锋,听说山槐染有小恙,便顺道过来探视 一下。原来师弟早就过来为他诊治了。慧元道:乔施主是被什么毒虫咬了,但并无 生命大碍,我今天特地让药王院的师兄给他配了几付药,服下后自当康复。 当下,把几包草药交给了乔妻,又嘱咐了几句,便不再进屋看视,却与慧真结 伴下山。那乔妻自是千恩万谢,乔锋这小小孩童也代着父母送出两僧好远一段路, 才自行回转。 两人走出五乳峰,转去少室山。慧真想起虫二先生的事,便问慧元,这期间可 曾与那黄月山的徒弟张广陵有过来往?慧元道:不瞒师兄,这几年中,我跟那位张 君倒也见过几次面,至于逍遥子前辈的隐身之地嘛,却也是在这河南地面上。慧真 听了这话,合十道:如此说来,我等前去拜见倒也方便。 慧元沉吟道:说距离近倒也是实情,只是这几年,那位逍遥子先生性格大变, 隐逸于信阳附近的鸡公山逍遥谷里,近乎要与世隔绝,即便连张广陵等徒孙辈的逍 遥宫弟子,也不曾见上几面。慧真道:见与不见,得讲个缘字,他是前辈高人,我 去参拜只当报以诚心。慧元道:师兄说的是。 两人说着,便到了少室山脚,又沿着青石路阶朝山门攀去。慧真道:好久没有 听说王云峰和周春霆两位的消息,师弟跟他们也素来交厚,当可略有所闻?慧元道 :丐帮的王云峰施主嘛,早就升任副帮主之职,江湖上的威名日盛;至于那位周春 霆施主,原先的慧心剑客早已在尘世中除名,他于两年前在浙江天台山的止观寺剃 度,法号明光。慧真听到这儿,哦了一声:他到底还是皈依了佛门,善哉善哉! 两人又闲聊了些寺中的情况,眼见着寺庙近前,入门后就分开来走,慧真自去 少林方丈灵德禅师处拜谒。灵德听小沙弥通报说,慧真已经由初祖庵回寺,心下甚 喜,马上传他进来,师徒二人四年多不见,自然有不少的体己话要说,谈到参禅悟 法上面,灵德听慧真多得正味,深明佛义,较之面壁前大有进益,心里很是高兴。 这一谈便是两个时辰,末了,慧真朝灵德禅师拜道:师父,弟子想请您准允, 特许慧真再下山去做一番云游。 灵德禅师听他一出关就要下山去,感到很意外。听慧真又道:弟子虽然在面壁 期间多有所悟道,只惜尘世间还有牵绊,需要弟子前去解铃……便是那萧燕山的师 门之谜,此结一天不解,弟子便一天不得安心。 灵德禅师知道慧真对于五年前,在雁门关黑石谷前的那场祸事始终耿耿与怀, 久而久之已经成为一块心病,便道: 所谓因果报应,三界惟心。你若是想着完满,便去吧,为师只送你一句话能自 改者,与无过同。 慧真合十道:弟子定当铭记于心。灵德点点头,转身从禅床边拿出一封书信, 递给慧真,道:这是丐帮的王云峰施主两年前送来的一封信,说到他在青洲时曾遭 受一个蒙面黑衣人偷袭,万幸所练的降龙十八掌已经有了五分火候,又得帮中弟子 在旁救援,才把那人惊走。 慧真抽出信来粗粗地看了一遍,上面说那人的身手着实可怕,如同鬼魅,让慧 真千万小心提防。灵德道:那个黑衣人也曾于夜里潜入我少林寺来,被达摩院的弟 子撞上过一次,双方动起手来,幸好他手下留情,只点了两名玄字辈弟子的穴道。 你想这黑衣人可能是谁? 慧真皱眉道:会是慕容斌?灵德摇头道:未见得,他早就成为众矢之的,本身 自顾不暇,又如何要去加害王云峰?慧真道:只怕问题还是出在萧燕山遗留下的那 块银牌上面。灵德道:这倒也能说得通,所以,你若真的要下山去云游的话,便需 小心提防些个。慧真道:是! 离开少室山后,一路上走去,不多时便到了登封地界,他身上虽然带了盘缠, 却并不投店,而是端钵沿门化缘,一碗饭一钵水足可充饥。夜了,则寻一处庙宇, 进去挂单。 前两天的行程一直是平安无事,但到了第三头上,慧真心里无端地便罩上了一 层阴影,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背后有人在偷偷跟随,但真待回头看时,却又并无异常。 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多疑,原因便是王云峰的那封信在心里作祟的缘故,但 再三思揣,却又觉得事情并不像想象得这么简单。就这样,慧真越往前走,心里的 不安情绪就愈重,那种危险就像一只躲在暗处的蝎子,随时都会扑出来咬他一口, 但却偏偏藏而不露,只在暗中窥视。 这一天下午到了宝丰城内,慧真走得又饥又渴,瞧见前头有一家饭庄,正想过 去化缘,忽然听到东头人声喧哗。 他寻声看去,只见人群闪开处,一乘白色的肩舆飞驰而来,抬杆的却是两个侏 儒模样的人,身穿黄袍,他们箭步如飞,竟如同狂马奔驰。 慧真心想,看这两人的身法分明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却如何做起人家的 轿夫来了?心里这么想着,那肩舆就晃身而过,一阵香风扑鼻而来。那肩舆却是用 白色的纱罗做顶蓬的,隐隐地,能够看出里边坐着个粉装少女,姿态绰约。 肩舆的去势甚急,迎风一吹,纱罗飘动,便显出了里边佳人的一角,慧真闪目 看去,虽是惊鸿一瞥,却也瞧了个正着,见她娇艳如花,明艳照人,却不是林凌波 是谁? 慧真心中一震,便想出声招呼,那肩舆却早向前冲了出去。眼看着他们转过街 角要往东下去,拐角处却突然窜出一辆急驰而来的马车,朝着肩舆撞了过来。 街道两旁的行人都齐声惊呼,只道肯定要发生不幸,却见那乘肩舆蓦然腾空而 起,两个侏儒脚下飞快地来回踩踏, 轻飘飘地落在了马车的顶蓬上,随即脚尖一点,抬着那肩舆又向前冲去了两丈 多远,落地后却并不耽搁,转过街角不见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间,慧真再看时,那马车已 经冲到跟前。 他害怕惊马伤了路人,便要跳出去拦住它,不成想,那马车却硬生生地在街心 刹住了,车轮擦得路面哧哧作响,马的前蹄高高抬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车蓬的门帘一撩,两个穿葛衫的汉子一起跳了出来,叉着手站在街心,冲着肩 舆过去的方向冷笑。其中一个道: 没看得出来,这两个小矮人还真有两下子,居然没被咱们撞个稀巴烂! 另一个道:那就暂且让他们多活几个时辰,大师兄说了,他们往前去肯定要在 那香山寺投宿,咱们今晚便去把他们给料理了,把那雌儿劫了去,献给师父他老人 家,不啻是大功一件。先前那人点头,深以为然,道:我星宿门这次驾临中原武林, 自当杀人立威扬名立腕威震天下…… 慧真听到星宿门三字,心中一凛,难道说那辛阳春已经来到了中原?那两名星 宿门的弟子瞧见他在旁边听得出神,一个张口就骂道:和尚,你明明知道本小仙在 此议事,还敢在旁边偷听,真是不知道死活!另一个道: 师兄,他既然听到了本派的机密,那我们是万万不能放过他,喂和尚,你快快 束手就擒吧! 伸手便来抓慧真的胳膊。 慧真知道辛阳春精于施毒,他门下的弟子想必也擅长此道,当下不敢与他的手 相触,纵身向旁边跳出两步,双手齐出,两根食指同时射出一道劲气,正是去烦恼 指里的点石成金。 那两名星宿门的弟子立时哎哟两声,向后仆倒,都被点中了伏兔穴,还幸亏 慧真只用了六分力,不然的话,这两人便要当场毙命。慧真自修习这门指法以来, 这还是第一次用于实战,没想到一举奏效,也是出乎意料。 那两名星宿门弟子瘫在地上不能动弹,大声呻吟起来,那师兄破口骂道:秃驴, 你竟然敢使妖术害你家大仙,真是不知道死活,若不快快给我们解开,待会儿定让 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另一个见状,觉得再骂下去只怕反要激这和尚利下杀手, 赶忙道;大师果然武功高强,震烁古今,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举手之间,便给我 们使了定身术……慧真却不待他吹嘘完,便长袖一拂,解了他们的穴道,嘴里道: 阿弥陀佛,贫僧多有得罪! 那两人从地上爬起来,那师兄见慧真轻易地边给他们解了穴道,只道是被星 宿门的名头吓怕了,不免有几分得意:算你和尚识事务,明白得快,不然的话,待 我师父紫阳大仙驾临之时,便是你毙命之日。却见慧真合十道: 请两位转告令师辛阳春,就说故人慧真问候了!说完这话,不待那两个家伙再 罗嗦,便拂袖而去。 他出了宝丰城,便往东拐下,直奔香山而去。黄昏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山脚。 这香山又名火珠山,位于大小龙山之间,相传楚庄王的第三个女儿在此修炼得道, 舍利便葬于塔下,被后人尊称为大悲观音菩萨。香山和香山寺因而得名。 慧真寻着山路,去到了半山腰的香山寺,那寺院占地不大,却也有一两处名 胜可看,碑文和大士塔都保存完好。 待赶到山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慧真拿出度牒,进到寺里挂单,寺里的僧 人见是少林寺来的师父,自然招待得周全。但慧真却并没有看到那乘白色的肩舆停 放在寺院里。 在积香厨下用斋饭时,慧真问那僧人,可曾有一女子和两名矮小的脚夫前来投 宿?那僧人笑道:师兄说笑了,想我这香山寺虽不大,却也是佛门净地,如何能随 便招承女眷?慧真一听,可不是怎地,自己一时间信了那两名星宿门弟子的话,倒 是把这关节给忘了。 那僧人又道:说到这女施主嘛,要在这香山投宿只有一处地方,便是那素女庵。 慧真道;素女庵?那僧人道: 这庵就建在右面的山坡上,倒也不难找。慧真听在心里,便留了意。 这一夜,他料到那些星宿门弟子不会过早地去找林凌波寻事,便坐在床上闭目 打坐,调气养息。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几声尖锐的哨声在寺外面响起, 接着,东角也响起了哨声,片刻之后,北角也有哨声相应,那哨声甚是凄厉,夜里 听来就像是鬼哭狼嚎,那些星宿门的弟子已经窜上了屋顶。 慧真拿了自己的东西,推开房门出来,寺里的僧人也有几个被惊动的,都跑出 院里查看,听见四下的哨声此起彼伏,慌道:这是什么声音?慧真道:几位师兄放 心,他们不是冲着贵寺来的。走到一棵巨松旁,悄没声地跃了上去。 只见墙外隐隐绰绰地有灯火闪动,那火光倒也古怪,却是绿色的,看起来便像 是鬼火在四下闪晃。只听得有人喊 道:那雌儿不在这寺里边,他奶奶的,中了空城计了!又有人叫道:好了,这 和尚招了,他们都躲去了素女庵。那好,咱们就去找那些小尼姑的麻烦!他奶奶, 害得爷们白跑了一趟,先把这臭庙给一把火烧了吧! 快走快走,大师兄马上就要到了,办正事要紧。 只听得哨声不断,那群人纷纷往山右跑去,慧真知道,凭林凌波的武功,再多 的星宿门弟子也不是对手,但他记挂着逍遥子的事,便想着跟过去看看。待围在香 山寺四周的人走净,他才轻轻跃出墙头,远远地跟随。 今晚天色昏暗,阴云遮住了星月,整个香山黑黝黝的,那些绿光在前面弹跳不 停,时隐时现。 过了一会儿,便看见那些绿光都聚集在了一处,显然是素女庵到了。慧真悄悄 地走近,瞧见旁边有半截子断崖,脚尖连点,便攀了上去,在上边坐稳后,居高临 下,前面的情形便一览无余。 只见那素女庵很是狭小,房舍也不过十几间,墙壁矮,庵门窄,被五十多名星 宿门弟子一围,便成了铁桶状。慧真四下一瞧,终于在人堆里看到了日前在宝丰城 碰到的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正在用脚踢庵门,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庵门突然被打开了,那星宿弟子不提防,倒是先给吓了一跳,却见一个老尼姑 哆哆嗦嗦地探出半个头来,颤声问: 善哉善哉,不知道各位施主深夜造访,有何贵干?那弟子喝道:什么善哉,我 们星宿门弟子从来只会恶哉! 告诉你老尼姑,识相的便趁早把那姓林的雌儿给交出来,免得爷们一气之下, 把你这小庙给平了。慧真听到这儿,心道果然是林凌波到了。 那老尼姑见这些人如此凶残,哪里还敢劝解,赶忙又把庵门关上去。那些星宿 门弟子好像也多少有所顾忌,并不敢硬闯进去,嘴里却在不住声叱骂! 便在这时,远远地蓦然传来一声哨音,却要比其他星宿门弟子的哨声响得多。 众人大喜,手舞足蹈地叫嚷:大师兄到了!大师兄神功盖世,法力无边,素女庵挥 手之间土崩瓦解。 那哨音才响起时好像还在山脚下,再响时却已经离此不远,慧真闪目看时,见 一头大鸟似的怪物正徐徐而落,他心中一凛,原来是黑蝙蝠杜望舒到了。 只见他身材高大,全身乌黑,肩上还披着一袭鬼惊披风,落到素女庵的门前后, 双手一扬,噗地一声,一堆火焰便在场中燃起来,高约五尺,色泽绿油油的,透着 森森鬼气,映得众星宿弟子一脸的惨绿,个个都似阎王座下的小鬼儿。 杜望舒露了这一手后,众星宿弟子顿时谀词如潮,颂声澎湃,马屁拍得啪啪响。 大师兄奇功出神入化,威力无匹,我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大师兄神功登峰造极,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巍然而临下。 如此逢迎溜须,慧真在旁边听了都觉得耳根发热,杜望舒却依旧面无表情,转 身冲着庵门道:有请林姑娘现身一见!他的话声虽不高,却将众人的阿谀之音尽数 压了下去。 过了会儿,庵门四下大开,两个矮子抬着一乘白色的肩舆走出来。众人的吵嚷 声顿时便稀落下去,那两个矮子把肩舆稳稳地放下,绿光的映照下,隐约可以看见 里边坐着个盛装丽人。 其中一个矮子喝道:我家主子与星宿门素无瓜葛,你等为何要苦苦相逼? 杜望舒却并不理会他,冲着肩舆里的人一抱拳:我家大仙想请李姑娘做客星宿 海,还望成全! 一个矮子怒道: 反了,辛阳春他竟敢贸然犯上! 星宿门的弟子听他直呼他们师父的名字,也纷纷叱骂。有三个人早举着兵刃冲 了过来,两个使极乐刺,一个使黑心拐,那矮子大喝一声,快如电闪,未等他们冲 到跟前,他的拳头早打在其中两个人的胸膛上,当即便鲜血狂喷,向后栽倒。剩下 那个使黑心拐被这矮子的杀气吓得呆了,竟然忘了躲闪,被他一脚踢中小腹,呼地 弹出两丈远。 这下子先声夺人,把那些星宿门的弟子都给震住了,杜望舒冷笑两声,道:再 上!星宿门的弟子仰仗着人多,发声喊,又冲上去十几名弟子。另一名矮子也加入 了战团,只见两人出拳迅速,每打倒一个绝不用第二拳,慧真在暗处看着,也是暗 自佩服。 眼见着这十多名星宿弟子也要被尽数打倒在地,杜望舒呼哨一声,身子盘旋而 起,跳进了战圈,两名矮子刚想左右夹击,却听肩舆里传出轻柔的话声:柴雷柴电, 你们退下吧!那两人听了,垂手道:是!退回了肩舆两旁。 只听杜望舒冷冷地道:现在想退时,只怕是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柴雷柴电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两腿发软,柴雷指着星宿门弟子道 :你们……,只说出了两个字,便一跤跌倒在地。柴电踉踉跄跄地冲到杜望舒的面 前,伸手抓住他的肩头,道:你们……使毒……杜望舒只是冷笑,不躲闪也不反击, 柴电只说完这句话,身子便滑到地下去,手指却是连对手的衣角也抓不稳了。 原来,星宿门弟子的衣衫也沾有毒粉,两人的拳头一旦挨上了,便中了毒。慧 真此时也想到二人是为奇毒所制,心下不禁骇然。 杜望舒上前两步,道:林姑娘,这便跟我们走吧?只听得肩舆里发出了一声轻 叹,缠绵柔媚,听者无不心旌摇晃。接着,他们看到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便似 透明得一般,她慢慢撩开了挂帘,绝世的姿容便展露出来。 说也奇怪,那堆碧绿的火焰此时竟忽然变成了粉红色的。只见她云堆翠髻,肌 肤胜雪,唇绽樱桃,榴齿含香,一对妙目顾盼间娇艳不可方物,众人一时间为她的 容光所慑,都是不知所措,场中顿时静了下来,只偶尔地,有火焰的暴裂声传出。 慧真在旁边瞧了个清楚,觉得肩舆坐着的人活脱脱便是一个林凌波,但不知道 为什么却又年轻了不少,并且,她右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正在猜疑间,就听 杜望舒干咳了两声,冲着那女子道:林姑娘,我也知道你不懂武功,所以只要你愿 意随我们去,在下绝不敢有半点唐突之处。慧真听他说到这女子全然不会武功,便 知道这位林姑娘并不是林凌波,但看她俩长得如此相象,只怕也是姊妹堂上的。 便听那林姑娘道:辛阳春来了吗?让他前来见我!杜望舒道:家师此时还未赶 到,所以在下才请姑娘移驾下山,到时自有安排。那女子道:就凭你们几个……只 怕还请不动我。杜望舒眼光一盛,咬着牙道:哪我等只好得罪了!头一摆,两名弟 子走上前去。 慧真适才听杜望舒说起这女子并不懂武功,已生现身相救之意,现在见星宿门 弟子果真要上前冒犯,不及细想,就要跳下断崖。谁知他刚想动,脑后就响起一道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