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乐极生悲。转眼间三天约定的期限已经到了,一对露水鸳鸯就要拆散了,此一 别,不知何年何月再相会。他俩依依惜别,花锦芳虽有万种眷恋之情,但又不得不 行。 程科长亲自驾车送花锦芳到明故宫机场。一进候机室,突然看见李丽兰满面春 风向他迎来,亲眼地紧握住他的双手说:“慈航,想不到在这里还会碰到你呀,太 高兴了!” 程科长显得很不自然,心头像被谁捅了一刀,良心受到了谴责。他感到实在太 对不起丽兰了,内疚使他不觉满面通红,羞惭得无地自容。 他问:“丽兰,你什么时候来的,住在哪里?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已经来了五天,住在国际饭店二○二房间,就在你的隔壁。古语说,睫毛 在眼前,始终看不见,但它一直保护着眼睛。”李丽兰俏皮地说。 程科长的心脏像撞钟一样,剧烈跳动,他勉强挤出一句:“你为什么不到我房 间来?” “你房间里有贵客,我怎敢乱闯呢?”李丽兰的表情嘻笑自如。 花锦芳见程科长的处境十分尴尬,便出来解围,笑着向程科长介绍:“来,我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师妹,她跟我一起来南京。这几天的生活全亏她安排,我们应 向她道谢!” 说着,与李丽兰相视而笑。 “对,为了保证前方的胜利,我这次特地到南京来专责你们的后勤,我干得还 不错吧!” 不等李丽兰说完,花锦芳接着说:“与其说你是后勤,不如说是总指挥,因为 我都是秉命而行的,而且每天都得向你汇报!” 程科长憋不住问花锦芳说:“这几天你从来没有离开那个房间,在哪里与丽兰 碰头呢?” “我们联络的地点是在丽兰房间,因为卫生间旁边那扇小边门是互通的。亏你 是个大侦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李丽兰仍然若无其事地微笑说。 “丽兰,你太伟大了!你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任何人是办不到的,我何德何 能,而受你们姐妹的非常恩遇。”程科长感动得眼里含着泪花。 李丽兰歉意地说:“慈航,请你原谅我!此次来京的一切安排,全出自我的主 意。我姐妹俩千山万水逆人流而回,就是要动员你一同到香港去。至于你日后的经 济、生活、事业、前途,我俩都替你做了妥善的安排,不必你操心。爱情方面我俩 姐妹情同一体,不分彼此,你不也不必内疚于衷。这次来京,我既不到南京沈家, 也不去扬州娘家,而是专程前来找你。 你可要体谅我们一片诚心。南京势难保存,你得马上想个办法,脱离此地,一 定要到香港去! 我们等着你!“ 李丽兰的言辞委婉恳切,三人都鼻酸眼红了。 花锦芳含泪拿出三张飞机票,对程科长说:“现在,飞机票得之不易,简直是 一张命纸。 如今不得不把一张机票报废,我宁愿中间空着一个位子,也不想再插进一个陌 生人,令人伤心。慈航,千叮咛,万嘱咐,希望你早日南来香港欢聚,要相信我们 姐妹对你的真情!“说着,把其中一张机票撕得粉碎。 三个人的心也碎了!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生离死别! “上机的时间到了,请各位乘客马上登机!”女广播员清脆的声音在他们听来 异常尖厉,仿佛刺透了心肺! 流泪眼对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候机室里处处响起了欷嘘声。 程科长虽然持有特别通行证,能够越过封锁线,但却不能靠拢客机。只见她俩 最后上了飞机,在舱口停住,回头频频向他挥手。 程科长的心也上了飞机,眼睛被泪水模糊了。 客机的引擎加速运转,机舱向前推进。 伊人一声我去也,别了金陵! 程科长痴痴地仰望着,直到机影消失于万里碧空,空荡荡的机场只剩下他孤寂 一人。 他无精打采地驾着吉普车驶向归途,路旁的景物向后倒去,难忘的往事却迎面 扑来,欢乐的回忆渗进了离愁,都化成伤感。汽车开到十车路口,突然一辆军用吉 普违反了交通规则,横穿而过,他来个急煞车,幸免车祸。 这一惊,惊破了金陵春梦! 他回到警局,好像失群的孤雁,感到寂寞,惆怅。平时,他一到科长办公室, 周凌就来服侍,杨玉琼就会接来一叠公文、案件向他汇报。今天,两人都不见,由 于公务丛集,他也无暇查问。他强制自己,振作精神,料理案件,安排工作,直到 下午三时,才把公事处理完毕。 一清闲下来,离愁就缠住他。他锁好抽屉,正准备回寝室休息,周凌从外面进 来,一见到他,就叹惜说:“科长,你来迟一步,真是太遗憾了!” “为什么?”程科长心里有着不祥的预感。 “琼姐去新加坡了。” “新加坡?”程科长的心像被谁提了起来。 “对。她等了你两天,没有等到,都急得哭了,只好动身。除了局长和我之外, 局里还没有人知道她走了。她是全家一起去的,我送她到下关码头。下船后,她一 直站在甲板上,凭着舷栏,希望最后能看你一面。船上的汽笛呜呜地叫,她才绝望 了,拿出一封信,叫我交给你!”周凌说着,把信递给程科长。 程科长急急调开信封,拉出信笺,展开一看,内写: 慈航科座:人生如梦,好景难留,提笔作书,心如刀剐。 我追随你左右,整整三年。三年来,你给了我智慧和力量,丰富了我的人生; 你教我许多破案知识,提高了我的业务水平。在你精神感召下,凡事不计份内、份 外,夜以继日,不辞劳苦,任劳任怨。为了赞助你事业成功,我浑身是劲,乐而不 疲。与你一起工作,我感到欢乐和幸福!如今,那可留恋的日子一去不复述了!每 念及此,肝肠寸断! 南京虎踞龙蟠,作为偏安帝都,主要靠那长江天险。古人言:“保江必保淮, 淮不保,江亦亡!”近来徐蚌一战,淮水全线崩溃,长江失其屏障,南京岌岌可危, 大局至此,实属天意! 家父一向侨居国外,由于日来战局紧张,危及京都,老人家即由新加坡返国, 要举家外迁。入境手续,早已办妥。连日来,他对我一再施加压力,要我弃职南逃。 为了你,我坚决反对,以致父女之间,日夜争执。拒料老父暗中通过关系,与警厅 周旋,警厅竟准我长假离职。此事木已成舟,我不得羁留。 我深知如此见危趋避,无疑临阵脱逃。当时素贞调动工作,由京转台,我曾讽 她金蝉脱壳,贪生怕死。她的调动,还算名正言顺,而我这长假离职,将何以自圆 其说呢?我愧对素贞,更何颜以对同舟共济的袍泽。 我此次之行,本局除局长和周凌外,其他人全不知道。这次航程,由下关乘轮 船,溯江西上,到汉口改乘火车,顺粤汉路直达广州,转港赴坡。我想在临行前夕, 和你单独畅谈,倾诉衷情。不意望眼欲穿,盼君不见。迫问周凌,也不知去向。你 一向外出,行必有方,周凌无不知道,这次行踪诡秘,殊出反常,令人难解。我原 定前日启程,船票已购,只好延期,一等再等,一延再延。严命逼迫,势难停留, 只好洒泪江中,忍痛而别! 三年来蒙你爱护、关怀,情超手足,恩过同僚。三年之中,彼此不避嫌疑,流 露真情,我实有心,你非无意。恨我太过胆怯,始终不敢迈过雷池,坐失良缘,追 悔莫及。嗟夫,慈航!从今之后,海角天涯,相见无期,刻骨相思,千秋同恨!一 恸! 琼洒泪留笔 程科长看完信,耷然若丧。他两手掩面,双肘支在桌上,三年来与杨玉琼相处 的情景涌入脑海,一桩桩一件件都溅起激情的浪花,欢乐的往事,如今都化成痛苦 的回忆。时间的长河在奔流,地球在转动,哪年哪月再会有期? 想着杨玉琼,又联想到柳素贞。素贞和他相处也是三年,她思想比较成熟,对 爱情,外冷内热,合而不露,对他十分关心,敏感的他早已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表 露罢了。她对政治、军事以及国际问题,都特别留心,对于形势看得很清楚。她这 次的工作调动,确如玉琼所说的“金蝉脱壳”。她临走前夕,约他长谈,毫无保留 地表露真情,承认自己调台是脱身之计。 她估计杨玉琼也会到新加坡去。她还秘密告诉他,黄厅长马上会调到台湾,希 望他设法跟厅长一起赴台,她在台北等他。 柳素贞走了,杨玉琼也去了,程科长折了股肱,塌了半边天。现在人心惶惶, 各自为计,剩下的人,究竟何去何从? 正当他陷入极端痛苦之际,桌头的电话机响了。程科长拿起话筒,一个熟悉的 女声在呼唤:“请程科长听电话。” “我就是。” “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丽丽死了!” 程科长听出是史朝云的声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请你再讲 一遍!” “丽丽死了,前天晚上她被车撞死了!” 程科长呆住了,手握着话筒,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你能来吗?我在‘苏庐’等你。” “我马上就来!”程科长有气无力地放下话筒。 周凌在旁边问:“是史小姐的电话吗?” 程科长神不守舍地点点头。 周凌接着说:“这两天,不是杨小姐,就是史小姐,来往穿梭一天几趟,不是 电话,就是亲自来访,我也不知道你去哪里,只好说,你有事,到上海去了。” 提到上海,周凌想起一件事,又补充说:“丽丽小姐曾经来过两次电话。” “她什么时候打来的?”幻想亮起希望的光芒,程科长迫不及待地问。 “你走后的第二天。第一次上午十点左右。最后一次下午七点多。我对她说, 你到上海去了。” 电话的时间在她出事之前,程科长的希望破灭了,绝望之下,他禁不住眼泪夺 眶而出,他硬咽地对周凌说:“丽丽小姐被汽车撞死了!” “丽丽小组死了?天公不长眼!这么好的人,又年轻,又漂亮,歌又唱得那么 好,不该死得这样惨!”周凌想到丽丽小姐平时对他的喜爱,泪水盈盈。 “周凌,我马上到‘苏庐’去,这里的事,你照应一下。”程科长交待周凌一 句,便匆匆出门去了。 史朝云和小梅早已位候在“苏庐”门口,一见程科长,泪盈满眶。 他们进入“苏庐”,满目凄凉,花草树木,假山溪流都失却了生气,都为主人 之死而默哀。程科长只觉得阴气袭人,心脏仿佛缩小起来,心房空荡荡的,有说不 出的哀愁。 “姑妈呢?”程科长随着史朝云登上二楼,问道。 “她见丽丽惨死,悲伤过度,神经失常了。已被她妹妹带到上海去治疗。哎! 人去楼空,现在这里的一切,都由我替她料理。”史朝云答道。 进人丽丽的房间,陈设依旧。伊人却已长逝,想到这个世界上再也看不到她美 丽的身影,再也听不到她美妙的歌声,程科长不禁惨然泪下。 史朝云和小梅也欷嘘硬咽。 悲恸中,史朝云含泪相告丽丽遭遇不幸的经过。她说:“前几天,上海夜总会 有个经理,因慕名特来找她,听了她几场演唱,非常满意,想高薪聘她去上海,经 理在南京专候,要她三天之内给他明确的答复,以便双方签订合约。丽丽对我说, 南京形势紧张,上海暂时还算安全,她想去,但是又舍不得离开‘苏庐’,更舍不 得离开你。”说到这里,史朝云看程科长一眼,只见他非常难过,长叹一声说: “自从王仲钦案件破获之后,由于你的解释,她谅解了我。因同病相怜,我俩情同 姐妹。她曾经告诉我,开始她出于误会,对你恨入骨髓。不惜一切牺牲,买通王存 金,想为刘振亮报仇。以后事实证明,刘振亮是个人面兽心的魔鬼,才消了那股气。 在王存金案件中,你不仅没有记恨,反而成了她,保住了她的名誉前程,因此对你 感激备至。在王仲钦案件中,你又挽救了她的性命,使她更深切地了解了你的为人, 热烈地爱上了你。到了后期,她更是着魔一般,一天不见你,就好像失去了灵魂。 丽丽对于爱情,有一颗狂热的心,为了爱情,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在所不计,这就是 她致死的根源。” 听了史朝云的话,犹如丽丽向他倾吐衷情,程科长的内心感到一阵阵绞痛。 史朝云又继续说:“对于南京,或去或留,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又没有人可商 量,所以她十分痛苦。前两天,也就是她出事的那天,一大清早,她就打电话通知 餐厅负责人。请了一天假,晚上不准备登台演唱。据小梅说,那天丽丽的情绪很不 好,曾经两次打电话给你,最后一次在晚上七点。听周凌说,你到上海去了,她坐 立不安,当晚喝了很多酒,酒后,她一个人出去,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了。 “后来据城南医院赵护士说,她亲眼看见丽丽从南区邮电局出来,横穿马路时, 正好一辆军用卡车驶过。司机发现她,马上急煞车,转动方向盘,向左躲避。只是 被车身碰一下,她就撞倒了,不省人事。卡车立即停下,当时有两个交通警察在场, 看得真切,认为该车责任不大,主要是行人横穿过急。由于车上载着大批军火,不 能逗留,警察只把司机的驾驶证号码和部队番号抄了下来,放车走了。出事地点离 城南医院不远,在交通警察和赵护士的协助下,用担架把她送进医院急救。 “刘院长知道是丽丽,十分关心,亲自率领内、外科医生进行抢救。当时丽丽 手上还握着一张纸条,是邮电局长途电话的登记表,打的地点是上海金陵东路某号, 收电人是柴琳。” 听到“柴琳”两字,程科长的心头像触电一样,痛苦中含着内疚。柴琳是他的 好友,他平时到上海,多半住在他那里。过去,他曾经把柴琳地址告诉过丽丽,没 想到她是个有心人竟还记得。丽丽若不爱恋他,也就没有去留南京这个矛盾;没有 矛盾,就不会去打这个长途电活;不打电话,就不至于出这个事故。要是自己没有 花锦芳这个约会,也许丽丽还活着。 追思苦忆,他虽不杀丽丽,丽丽确是为他而死。他自受谴责的心痛苦极了! 史朝云接着往下说:“刘院长起初见她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还很乐观,以为 她是受惊过度,休克不醒。经过全面、细致的检查,最后才诊断出是内伤,血向内 流,伤情十分严重。 他不敢挨延,便立即打电话通知她姑妈。我在半路上遇到姑妈和小梅,知道这 噩耗,心乱如麻,便跟她们一同到城南医院急救室。一眼看到刘院长满头大汗地忙 着,心里非常感动。 “由于全力抢救,丽丽渐渐苏醒过来,她脸色惨白,嘴唇无血,一见到我,便 向我要纸笔,医生劝阻无效,我只好依她。刚好我才买了一本信笺放在手提包里。 便把整本信笺都拿给她。她看到信笺的封面,脸上浮出一丝笑容。她挣扎着坐起来, 在信笺封面的背后,十分吃力地只写了两句五言,再也支持不住了。我扶着她躺下, 她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冷冷的,眼神在涣散。看得出她是挤出最后的力气与死神 作斗争,她断断续续告诉我:”请交给慈航……我……我不行了……我死后要马上 收殓……入棺……安葬,千……千万……不要保留……这个难看的容颜……给人… …最后不好的……印象!‘我十分了解她的意思,她对爱情力求美和洁,其用心可 谓苦啊!她望着姑妈,表情异常痛苦。迸出最后一句微不胜微的话:’妈,我对不 起你!‘对着小梅动动嘴唇,渐渐神散气绝!当时她姑妈悲恸过分,当场晕厥过去, 重暮之年,历伤心之境,由于刺激过度,神经失常了。后来由她妹妹护送到上海老 家治疗。这里的一切,归我主持。我遵照她的遗嘱,立即把她收殓,安葬于中华门 外报恩寺旁。 那里风景清幽,很适合她生前娴雅恬静的性格,今天时间太晚了,明早我带你 一起到她墓前哀吊。“ 史朝云说完,打开丽丽的写字桌中间的抽屉,拿出厚厚的一本剪集簿,就是程 科长当时看到的那本。她对程科长说:“这是丽丽生前为你剪集的,里面全是你多 年破案的事迹,点点滴滴都是她的心血。这是她对你爱的结晶,按她的心愿,你拿 去做个留念吧!” 程科长翻开高级浮印精装皮壳,只见扉页上夹着一张信笺的封面,印着两朵似 莲非莲的洁白花朵,后面衬着墨绿的底色,更显得此花鲜艳夺目,旁边红字白边的 美术字写着“昙花”。 程科长心头一震,心想,这是忏兆。再翻过背面,光滑的白纸上,黎丽丽的手 笔写着两句五言:今生已错过,愿结来生缘。 笔锋无力,不似平日所写的那样矫健,最后一个“缘”字,残缺不全。 这是她临死前的遗书,她为了表达自己内心的深情,不惜拼出生命的最后一分 力量。 程科长看后,无限感动,他悲恸欲绝,禁不住抱头痛哭。 回想几年来京都生涯,他的事业一帆风顺,声誉与日俱增,他曾经生活在花团 锦簇中,沉浸在“温柔乡”里,所谓到了江南赶上春。想不到好景不长,曾几何时, 世事沧桑,风情突变。几天之内,鲜花美人,面目全非。 她们死的死,走的走。在那死别生离之际,她们的眷恋与深情,缠绵与温馨, 都化作他心灵的绞痛!最后的结局只给他留一个“空”字。 史朝云在旁百般抚慰,劝他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程科长伤心地捧着丽丽的剪集簿,走进窗前,仰望长空,面对乌衣巷。 只见暮色苍茫,园林幽暗,花木凋零,败叶满地。 只听寒风装袭,昏鸦哑哑,远处城头,号角哀呜! 程科长喃喃自语道:“明日将临,风流云散,回首前情,昙花一梦!” 全书完 旧雨楼扫校,独家连载 昙花吟,张诗剑 只怒放于黑色的更深露冷墨绿的叶如铁如剑化不开都是情的凝炼? 刹那间亭亭玉立若醉洁白的花容最清雅凄艳! 香花美人英雄宝剑却梦逝于幽幽一瞬间…… 附录:陈娟的传奇,张敏集文学、医学、玄学于一身 陈娟,本名陈秀娟,福建省长乐市人,出身于书香门第,与诗人张诗剑同乡同 窗,青梅竹马,终成佳偶。一九六四年她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在长乐中学 任教十七年,于一九八一年来香港定居。 陈娟继承父亲的遗传基因好文学,继承母亲的遗传基因爱医学,受祖父母的儒 染喜玄学。 文学、医学、玄学集于一身。 钟情缪斯 陈娟自幼喜好文学,博览群书。中学时,在多次征文比赛中俱获一等奖,作文 经常被作为范文。但陈娟的创作主要在赴港之后。她来港十几年,在内地、香港、 台湾、美国、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地先后发表了许多小说和散文。其中,一九八二 年《初到贵境》获香港第二届工人文学奖小说组冠军;一九八三年《“仙智堂”诀 别》获香港第一届职青文艺奖小说组季军;一九九三年《海峡情》一文获中央人民 广播电台第五届《海峡情》特别奖。著有长篇小说《昙花梦》、《玫瑰泪》,中短 篇小说集《香港女人》、《兰馨焚书》及散文集《陈娟文集》等。 《昙花梦》是陈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题材来自其父陈和友的经历。其父毕业 于重庆中美刑事警官学校,后被派任南京警厅四区刑事科工作;初出茅庐,意气风 发,亲手破了二十多个奇案。其父经常向亲友有声有色地讲述破案故事,陈娟耳孺 目染,决心以文学形式披露这些社会现实。 陈娟是位很有胆识的女子,文革期间,知识分子“臭老九”靠边站,学校停课 “闹革命”。历史的经验告诉她,在“万马齐瘖‘之后,必是文艺复兴时代。她便 冒着”文字狱“ 的危险,于一九七二年开始构思动笔写《昙花梦》,通过经年润色加工,终于 完成巨著。因是作者半生的生活积蓄和艺术技巧的积淀和凝聚,一面世,就一炮走 红。 《昙花梦》生动地再现了解放前夕南京和上海的社会现实。描写人称“中国福 尔摩斯” 的南京警察厅刑警科长程慈航与绰号“江湖一奇”马梅影、“踏雪无痕”李丽 兰、“金枝玉叶”花锦芳之间化敌为友玄妙的周旋,以及与金陵飞贼、江湖大盗之 间展开惊心动魄的争斗。 案件曲折离奇,情节跌宕起伏,高潮叠起,扣人心弦。作者还巧妙地将“盗窃 学”、“侦破学”等方面的知识溶于环环相扣的故事中,使全书趣味盎然,引人入 胜。它的结构是母子式的,在一个大案之中穿插小案。是一部侦探与言情相结合的 写实小说。以破案为主线,谈情为副线,穿插进行,有很浓的文艺色彩,强调人性 和人情味的描写。有些学者认为:“《昙花梦》新奇、阔大、博雅、厚重,此书所 反映的领域是当代小说所尚未照过的地方,弥补了那个文学的空白。”“在美学上 有清雅凄艳的悲剧美,复杂与深邃、阳刚与阴柔的奇妙的统一,及结构和语言的美 学追求。” 《玫瑰泪》是继《昙花梦》后推出的另一部力作。是反映香港现实的长篇小说。 它不仅在题材领域上继续新的开拓,而且在艺术形式上更有大胆的探索,即基于独 特构思的新视角的展开,并用一种雅致的品味去处理相当通俗的题材,使读者有耳 目一新的感觉。陈娟的中学导师陈豪认为《昙花梦》和《玫瑰泪》是姐妹篇,各有 千秋。《昙花梦》内容丰富,情节离奇,语言雅俗共赏;而《玫瑰泪》人物少,篇 幅短,情节较简单,语言优美动人,扣人心弦。因此这姐妹篇,姐姐是四十年代雍 容华贵的妇人,妹妹是当代能歌善舞的窈窕女郎。 文坛夫妻档 陈娟在写作上重质不重量,出版的书不算多,但均较有份量,在读者中都能产 生一定的反响。她为人低调,不喜出风头,总是默默地读书、创作。陈娟和丈夫张 诗剑是香港文坛杰出的夫妻档。张诗剑是诗人,又是个成功的社团组织者。一九八 五年陈娟和张诗剑等五人成立“龙香文学杜”,发展到今已是一百七十多人的香港 文学促进协会。一儿八八年陈娟、张诗剑等数人办起了《香港文学报》。文学是张 诗剑的生命支柱,长期以来《香港文学报》其实只由他“一脚踢”,从组稿、审稿、 编辑、校对、跑印刷厂、发行等全包干,全义务,全心投入,还经常贴钱。陈娟见 他白天上班,晚上办报兼搞文学活动,担心他体力透支,一九九三年就劝他提早离 职,继续搞他的文学事业;希望他用十万元离职金出版未集的作品。但诗剑却把十 万元贴进《香港文学报》,必要时还叫子女从经济上支持。为了使《香港文学报》 能长期生存下去,陈娟把文学作为理想事业,以医持家,以医养文。 张诗剑是位高级编辑,才华洋溢,有报社出高资聘他,还说像他这样的人才, 不受年龄限制。他们跟陈娟商量,被陈娟一口谢绝。她认为诗剑对《香港文学报》 有深厚的感情,若为了赚钱放弃《香港文学报》,他会十分痛苦的,影响情绪,影 响健康。陈娟说:“知足常乐,贪则多忧”。她甘居淡泊,觉得为自己的事业活着, 虽贫亦乐,做人可活得洒脱些。陈娟谦虚其心,宏大其志。她和诗剑都不设“小金 库”,房产、银行簿均联名,但彼此互相尊重。诗剑是文学活动家,广交海内外文 友,应酬广,花费自然也大。由于陈娟无悔的配合和大力支持,张诗剑能无后顾之 忧地全身心投入香港文学事业。因此,他的声誉也不断提高,现是香港文学促进协 会常务副会长、国际华文诗人笔会秘书长、香港市政局文学艺术顾问;香港艺术发 展局文学委员会委员和香港作家联会秘书长。 亦医亦文 陆娟自幼爱文学喜医学,当作家和医生都是她少女时代的梦。文学即人学,医 学亦人学,灵与肉都是她研究的对象。她说:能为理想活着,乃人生的最大快事。 她幼年在乡村与祖父母同住,见到许多乡亲在病痛中挣扎,立志学医。她的数、 理、化都读得不错,但一九六○年临高考报志愿时,因担心自己的家庭出身,对医 学院望而却步。 缪斯的诱惑最终使她选择学文。一九六四年她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 分配到长乐中学当语文教师,岂料一场内战却圆了地的医学梦。 文化大革命期间,许多小说都被批判成封资修的黑货,加以禁锢甚至焚毁,唯 独对医书大开绿灯,“一支针,一把草”被捧为至宝。当的陈娟年华正茂,精力旺 盛,便把兴趣转到研究中国医学和草药、针灸上。她大胆地在自己身上学扎针,试 针成百次,体会各种针感。 当时知识分子要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她就利用这个机会,以针炙和草 药义务为农民治病,医好许多奇难杂症。 一九八一年陈娟赤手空拳来到香港,经历了新移民生活的艰辛,当过服务员、 相士、女佣、打杂工、护士等,凭着她的胆量、知识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在社会风 浪中搏斗。 一九八三年她走访了一家中医诊所,从中得到启迪。于是她不再打工,在土瓜 湾开起医馆来。她明白,在香港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虽已有多年针炙实践经验。 但要立足杏林,必须精益求精。她努力钻研,与同行切磋,医术大有长进,一九八 七年十一月应邀参加世界针联在北京召开的第一届世界针炙学术大会。 陈娟对医术精研不懈,满柜医书,博采众长,她治疗灵活,随症状的变化而改 变针炙穴位和手法,而且一丝不苟,极为执着。对于有疗效而没有把握的穴位,必 查医书。因此,病人对她十分信赖。她关心病家的痛痒,态度非常祥和,耐心跟病 人解说病理,并解除其心结,医病又医心,令病人身心健康。 学无止境,陈娟为了进一步在医学海洋里取宝,一九九三至一九九五年又进香 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深造两年。她白天针炙,晚上读医书,知命之年当老学生,记 忆力远不如青年,而中医学许多理论、方剂要生背熟记,但她认为‘书山有路勤为 径’记忆力在于不断重复。 她便行路记,车上记,学得很艰辛。但实践与理论相结合,却获事半功之效, 更熟练地掌握了如何对疾病进行辩症、诊断和治疗,对症下针,更见功力。一九九 六年她获得美国科斯特兰大学东方传统医学文化博士学位,现任世界针联、香港针 灸医师学会主任。 陈娟不但医术高明,对命理、相卜都很有研究,若专门替人算命看风水,兴许 可以赚得盘满体满,可陈娟却放弃之,选择实惠不高的中医针炙。 有人曾经问她:你医术高明,何不多做点广告,多点病人,多点收入。 她笑答:有得必有失,我喜医学,爱文学,既然鱼和熊掌都想吃,就吃精一点 吧!人各有志。“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 谈起亦医亦文,陈娟感慨地说:“医馆,使我跟不同阶层的人接触,了解了他 们不同的生活心态,开拓了视野。我应用相术,引他们讲出一个个感人的故事,他 们在我面前剖析自己的心灵,暴露深藏的秘密,使我获得不少文学创作的素材。” 医馆成了陈娟观察社会,了解人生的特殊窗口和纽带,从这一窗口展现出一个 斑斓陆离的大千世界。 陈娟集作家、医生和主妇于一身,勤勤恳恳,无悔无怨,正如她的文风,淡中 意浓,质朴中见新奇。 (全书完)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