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冯虎最近已不会常常想起陈风了,他不喜欢自己挂念一个男人比想念所有的女 人还要多,就算这个男人是陈风。 只要一想起他就会连带的想起古月,然后又是公孙红颜,这样两个绝色却薄命 的女子,一想起来就会掐心的疼。冯虎自诩惜花如命,古月的早逝,公孙黯然心灰, 分外令人心疼。 再然后,又是西门无意,是吕方,是不虚,绝世贵公子,精明商贾,出尘的道 人,陈风那些或可爱或可恨或可敬的朋友,每一个人都将为这个痞子忧心挂念,就 仿佛十八寨的总把子冯虎一般,恼他,恨他,怜他,爱他。 如何天妒红颜,眼看着陈风爱得死去活来,爱得已不像他自己,爱得幸福到人 眼红,然后,“咚”的一声,从天上坠入水底,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古月,面如春花,灿若朗星的女子,仅仅带给陈风两年的快乐,就连同他们未 出世的孩子一起舍他而去,留下一个已经无法快乐的父亲,丈夫,留下一个冯虎几 乎认不出来的老朋友。 冯虎认识陈风整十年了,刚认识时,彼此还只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冯虎那天 送信到潼关,看到几个市井流氓在围殴一个少年,那个少年被围在几双拳头中还带 着笑容,纵然痛到忍不住叫出来,笑容依然没有消失,依然如故。 这个男人,笑得那么自信,那么不屑,就是不还手。 冯虎正是被陈风的笑容迷惑,才会出手赶走那几个流氓,这些仅仅凭借着身体 强健些的蛮夫,对于习武十数年的冯虎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 鼻青脸肿的陈风那时实在算不上好看,他就那么斜眯着眼睛,打量着冯虎,明 亮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遗憾。“做一个江湖人,”他说,“你实在是失败。” “人在江湖中,想要长命些,就要学会莫管闲事,”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尘灰, 一身破旧寒酸的陈风,有极高的身量,极长的手臂,极纤细的手指,还有明亮得像 星星的眼睛,“滥施同情心有时往往是替自己招致杀机。” 冯虎上下打量衬陈风,十七岁的陈风有不符合年龄的老成和天真,说来矛盾却 自然。“你?” 陈风笑了,“我不能?”三个字说完,他的手指动了,那双又长又纤细的指头 就扣在冯虎的喉头,坚定,有力,干燥,不带一丝丝的颤抖和犹豫,冯虎喉部的皮 肤一阵阵的抽搐,一滴冷汗沿着太阳穴缓缓流下。 然后他又看到了笑得又自信又温暖又调皮的陈风,看到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冯虎也笑了。 那一天,冯虎二十五岁七个月又四天大,陈风十七岁,那一天,冯虎陪陈风 喝了一夜的酒,听他说自己被围殴的理由。 “因为他们的女人全部都看上了我啊,”陈风喝了很多的酒,脸却不红,手也 没有抖,只是眼睛里,悄悄地出卖了一些清醒时绝对不会出现的疼痛的征兆。“如 果是你,你会不会也想揍我几拳出气。” 冯虎只记得自己那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没有知觉的点头,摇头,傻笑,发出 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奇怪声音。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 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百鲸吸长川, 衔杯乐圣称避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斛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 挥笔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模模糊糊拍着节拍哼着歌儿的是陈风,一首千古《饮中仙》令得这个貌似复杂 的少年终于率性终于脸不红,手不抖得醉了,睡了。 过去两年后,冯虎已经是十八寨手下最有为的一位堂主,而持一剑“片风”的 陈风隐然已经是年轻一辈中唯一可以与西门无意媲美的剑手 冯虎清楚的记得,他只用了一剑就击败了“一剑无敌”霍英,这真是最大的讽 刺。 那一天,冯虎听说了这个消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叫公孙红颜的女人,冯虎 不知他究竟是疯了还是痴了。这时冯虎还不认识自此一役后名动江湖的公孙红颜, 但是他认识霍英,霍英不象表面上那么豪气干云,他怕死更怕失败,他不会允许自 己败,败在一个十九岁的毛孩身上。他也有资本抹去任何威胁他的人。 冯虎放下手上所有的事,跑死了五匹快马,赶了两千里路赶到了决斗地无望川。 他迟了半日,几乎虚脱的看着无望川上平铺的数十具尸体,空洞着眼神,死后 仍然僵持着不相信的表情,谁还认得出这个眉心一点致命伤口的男人就是身前呼风 唤雨威名远播的无敌霍英。 冯虎一脚踢开这个身前尊荣无比的大侠,他在寻找的是他的朋友,那个年轻人。 挣扎着爬出数十里,在河边干呕的人,浑身浴血,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冯虎 看在心里,觉得很疼。 从此,陈风再也没有提及无望川一役。 从此,流星般耀眼的绝代剑手陨落无望川,只有那个用一手下九流的剑法败给 一个个挑战者,渐渐被人遗忘的浪子。 这个浪子,除了西门二公子无意,武当长者不虚,任何剑手都忘记了他的光芒, 他的剑。 冯虎从来没有跟人提过,那一天,陈风是哭泣着在他的怀里谁睡去。 无望川,人们唯一的收获就是知晓了公孙红颜,狐一般妩媚,蛇一般妖娆,却 天女般圣洁的公孙红颜。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