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湖,其实就是一个狗咬狗的大围栏,所有的狗都逃不出去,分别是一些够强 壮一些,一些狗弱一些,一些狗活的久一些,另一些狗活得短一些。“陈风常常来 找冯虎喝酒赌钱逛妓院,冯虎的手头积蓄经常去的很快,就算他现在已经高升至下 一任总把子人选了。 冯虎看着牛饮的老友。“那我是什么样的狗。” 陈风举杯,“你是一只有钱的狗,而我,是一只虽然没有钱,却幸运的有个有 钱朋友的狗。” 他醉了,冯虎知道,脸不红,手不抖却醉了,这种时候,他总会哼那首歌谣: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 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百鲸吸长川, 衔杯乐圣称避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斛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 挥笔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那么,公孙呢?公孙红颜是条什么样的狗?”冯虎笑了。 “她啊,”陈风高举酒杯过头顶,醉眼朦胧,“一只狐狸,一只自以为可以摆 弄所有猎犬,其实只是被摆弄对象的骄傲狐狸。”陈风放手,酒杯坠地,粉碎。 冯虎叹了一口气,其实公孙红颜并不像陈风想像的那么没用,至少她,成功的 摆弄了一条有钱的狗。 冯虎知道公孙红颜只将陈风看在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可是这个男人却 永远不会将她摆在她想要的那个位置。 冯虎原以为没有人能够占据那个位置的时候,陈风带着古月出现了,古月虽然 美丽,却未必及得上公孙红颜,但是,笑容甜美的古月也有陈风式的老成与天真。 二十一岁,陈风成为古月的丈夫。 二十三岁,古月带着怀胎七月的孩子死在家里,死因不明,陈风失去了他的 “家”。 在古月墓前长坐七月的陈风,后来就消失了,他谜一样出现又谜一样消失,就 算做为他的朋友,冯虎也从来不了解他的过去,家世,师承,后来想想,自己从来 也不比别人知道得更多,除了他那些绝妙的言论。 可是,他绝对比其他人十倍百倍多得忧心这个眉宇清朗,笑容特别的男人,他 的朋友。 冯虎喝着青阳米酒,想着又是阳澄湖大闸蟹膏黄的时节,假使往年,陈风又该 在景泰楼,品尝极品大闸蟹。 虽然,等了四年,他也没有出现。 冯虎,再也没有等到他出现。 湘南湘北十八大寨的总把子在他奇迹般高升到最高位,猝死在总寨密室。那密 室是江南葛庐术数机关的得意之作,窖藏有天下第一匪帮百年劫掠来的无数奇珍, 包括神剑的卢,贵妃金缕,还有一匣东晋葛洪的仙丹秘书与传说中的龙犀宝药,尽 是寻常人梦中也梦不到的稀世之物。 这样号称水淹不进,火烧不透,斧劈不烂的精钢密室里,冯虎伟岸的躯体就横 躺在宝物堆中,头颅却出现在百里之外的青宏集市里。 酉未年六月初七,冯虎大殓后三天,继任的总把子悬赏天下,以万两黄金的赏 格缉拿凶徒。 酉未年八月初四,“女中诸葛”“江湖第一美人”公孙红颜被人击杀于绣楼, 死状可怖,容颜尽毁。 酉未年九月初九,不虚道人仙逝,死状甚是不雅,赤条尸体高悬于武当清虚殿 中。 酉未年十月十七,洛阳一算卦老人被人一剑穿心,惨死家中。 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谋杀与被谋杀的江湖,这几个人的相继死亡并没 有引起 更多的联想。只是剑术精绝已臻化境的不虚道人被格杀于武当主峰,冯虎 的离奇死亡,还是令人不安。 这一长串死者名单,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同一个人,一个被人遗忘的传奇。 吕方知道,吕方知道若是不采取行动,下一个死去的就是他。因为他也是这些 具有共同点的人中的一个。 陈风的至交,陈风的红颜,陈风的师长,陈风的养父都已经死去,下一个要么 是他吕方,要么是那一位傲气凌人,风采盖世的西门剑庄的二公子,剑中谪仙的西 门无意。 吕方是个商人,一个成功的有钱商人,他有大宅美酒佳人,他有所有人梦想中 的一切,他哪怕一点点都没有想死的念头。 可惜,有本事杀死冯虎,杀死不虚的人,杀他吕方只比杀死一只蚂蚁困难一点 点。他这只蚂蚁还想留着命享受他辛苦得来的一切 就事实来说,吕方就算不是最聪明的那只蚂蚁,至少也是最聪明的其中一个。 他终于在被谋杀之前走到了活命的道上。 冬至过后,黑龙江方圆的地域落满了厚厚的雪,一色素白,满目苍凉。每日短 短两个时辰的日照比没有好不了多少,沿此北去,便是严苛的东西伯利亚,蓝眼眸 黄头发的异族在中原人想象不来的苦寒之地生存,保持着与华族最北端微弱的联系。 因为这点微弱的联系,孤萤般缀在苍郊雪原的客栈才有生存的契机,总有人贩 去米粮药材,换来异族手中的宝石金块,玛瑙翡翠,正是这些披霜笠雪的勤劳商人, 不着人烟的荒原才残存着一点点的生机。 狐裘的客商打了一只雪兔,雪原的兔子远较寻常兔子肉质坚韧滑爽,却极难逮 到,数量稀少是一个原因,其速快愈奔雷又是一个原因。在如此惨烈的环境中,生 存下来本就是极为不易的事,何况是柔柔弱弱的兔子,更得有一两样远胜其他猛兽 凶禽的本事方可保住小命。谁知,最后却命丧在这个畏寒的南方客商手中。 一身华美狐裘的客商身材魁梧,步速平缓轻松的走过尺深的积雪,仅仅在雪原 之上留下浅浅的脚印,轻功底子甚是不弱。他瞧准了那块看似顽石无异,却透出丝 丝火光的陋屋奔去。 “一片店”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旅栈,厨子手艺不错,价钱也公道,而且,此 店地域从未发生强人杀人掠伙的事件,不少商人就是绕几天的路也要赶来此处投栈, 是以名声相当不错。 但是通商的季节早已过去,入冬的酷寒与大雪早已断了北去东西伯利亚的通路, 没有哪个商人会拣这个时候行商,所以客栈自然也陷入了淡季,两个月没有一个客 人了。 老板并一厨子、伙计守着这家粗云杉搭就的小旅栈,每日清扫积雪。若是搁上 三两天,这小旅栈便被雪完全埋住也说不定。 于是,当狐裘的客商抵达“一片店”,便瞧见十来岁的一个小伙计坐在楼顶铲 雪,天气虽寒,却流着热汗。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