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纪,有客到。”小伙计也是一眼瞧见了这客商,清亮的一声吆喝,身子便 如轻盈的鸿雁一般跃下,年轻敏捷又似练过几天功夫的样子,伙计像大多数这个年 纪的少年一般,健康朝气,勃勃,殷勤的让人喜欢。 伙计接过兔子,领着客商走进简陋的厅堂,那堂中央熊熊燃烧的烈火燎拭着一 口自房顶吊下的铁锅,火旁边一个扎白裙的厨子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烤火,颇为满 意的样子。 “老纪,老板还未回来么?”伙计让客商坐在火旁,将兔子递给厨子。厨子接 了这雪兔,抖了两抖,“老板打猎去了,一天两天不定才回,你先招呼着客人。客 官,这兔子是要怎么整治来的?” “你看着吧,只一样,”客商伸出手烤火,裹在大裘里的脸也露了出来,面目 英俊,极为和善的中年男子,“做碗热汤来。” “好嘞。”厨子一声应,掀起毡帘到厨房去了。伙计也捧上一杯极酽苦的黑茶, 粗砺的茶水在冰天雪地里倒胜过了龙井香茗。伙计又从悬自屋顶的,炙得铁红的锅 中舀出一碗汤来,虎骨汤香浓无比,其他地方是没有这种口福尝到的,“客官,您 且暖暖胃,老板上月打来的一只吊白睛,我们吃了月余,仅剩这么一付骨头架子, 熬了汤,倒是稀罕物事。先去去寒,酒菜立刻就到。” 客商嘬了一口汤,浓、烫、咸,最适合这样的大风大雪天。他现在手脚也暖透 了,肠胃也暖透了,心情也暖透了,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暖透了。人在这种时候, 不免想要说说笑笑,而那一脸阳光的小伙计恰是极好的说笑对象。 他很快知晓了,伙计名叫小四,是离此五六百里庄上的农家小孩,几年前的一 场瘟疫,家人死尽了,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收留了他,带他来这里开了这家小店。伙 计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崇敬的光茫:“这客栈的每一块砖每一根柱子都是我和老 板亲手伐木烧砖,一点一点亲手建成的。”小四得意地拍拍 地板,就像一个对他 出色儿女那般得意欢喜。 “老纪是去年冬天才来的,老板那天出去猎狼。那独狼凶狠得紧,吃了附近不 少农家的牛马,你知道在这种地方牛马比农家人的性命还要重要,老板定了心要逮 到它,一去就是三天,”小四回忆,“第三天晚上,老板带回了一整张的狼皮,也 带回了老纪。那时老纪可不象现在这么胖,瘦,给饿的,只剩半条命了,喂了两天 的狼肉才缓过气来。” “老纪人不坏,就是老不愿提起过去,老板也没有多问,既然老纪有一手好厨 艺,老板就让他留下当厨子。其实,老板的厨艺比老纪好,不过,老板是个好人— —” 伙计的眼眶泛红:“我和老纪都是没有家去的人哪,客栈就是我们的家。” 客商认真的听着,关心处问上一两句,对小四来说,老板是恩人,是再生父母, 是教他识文断字,粗浅武艺的,待他像父亲一样的人。不愿提极过去的老纪虽也是 一个谜,当将根扎在这种苦寒之地,有可以打狼猎虎本领的“老板”呢,不是一个 更大的谜么?客商抱持着浓厚的兴趣。 天渐黑了,风也刮的更猛了,呼隆隆的考验人的胆气,但是做在火堆旁,喝一 口高粱白酒,夹几口老纪调治的,一炒一烧一煨一炖的雪兔,配上风味绝佳的腊肉 腌菜干,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奢求的了。 “你们老板还未回来?”客商倾听那如石块敲击头上屋顶的落雪,这样的风雪 天,一个人呆在野外,实在比等死好不上多少。 “不打紧。”小四听出他的担心,感激地一笑,却又自信满满:“老板会照顾 好他自己的,不是我夸口,我们老板的本事别说方圆几千里地方,就是在南方都是 数一数二的。”“哦,你去过南方。”客商饶有兴趣的问。 小四脸一红,为自己的浅陋见识觉得惭愧,“没呢。”但是又很快振作,“但 是老纪就是从南方来的啊,他也说老板绝对是一号人物呢。” “每年七八月份的时候,黑龙江解冻,老板就会驾着小船出海,直往极北之地 去,老板去过比老毛子的地方还北的岛上,那儿的土地就是冰块冻成的,终年不化, 那儿住着一种白熊,皮毛水滑得最有见识的商人都没有见过。那畜生能潜水又极为 凶猛,老板年年猎来几只,过往的商人见了直缠着要买,老板卖了几只,余下的我 们一人做了一件皮袄。羡慕得那些客人直流口水。”小四眉飞色舞的又比划又叫嚷, 小孩儿的天性。 “我央告过老板,再过两年,必定也带上我却那冰岛,到时亲手猎一只白熊那 才威风神气呢!”小四泛光的脸上充满希冀,这农家的小孩必然没有经历过海上的 风浪。即便是一路风平浪静,四面都是水的地方,航向偏上那么一星半点,就可能 永远迷失在海上,直至死亡。这个老板有本事几个来回冰岛与大陆之间,那份能耐 确实叫人叹服。 有趣,客商又大大的饮了一口烈酒,火烧般流经咽喉,极为爽性。 夜过半时,风雪越下越大,小四已困乏的趴在火边睡去,那客商平和的脸上才 稍微露出一丝忧虑,那个老板,十之八九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但,让他舍弃这样的 生活,又回去江湖对他来说好吗,公平吗? 吕方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找到了这里,却不希望看到一个幸福的老朋友,如 果他幸福的话,就会动摇他的决定。有时候,幸福的人是没有能力承受真相的。就 算是那个人。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