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西门无意的友情,要么不付出。要么会倾尽所有。 “这些年,去了哪里?”西门的桃花酒酿碎未臻至十年的完美,但芳郁清冽的 口感也是绝无仅有。“去了一个你必定不会去的地方。”北方的苦寒不适合西门无 意,他天生就是贵公子,天生就应该风度超群。而且西门畏冷,心爱的雕刀也唤做 辟寒,如何让他去经受那凝血冻骨的酷寒。 西门不曾多问,他笑了,俊美的脸上有丝丝的得意,“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有些事情,十个西门无意不能做到的事,吕方动动手指便足够了。” 陈风也在笑,他看着西门无意:“有了心上人了?” 西门无意很坦然的回答:“是的。” “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呢?” “一个可爱的女人。”可爱,让西门无意也用可爱来修饰的女人,一定是很特 别的,特别的令人心动。 陈风道:“爱上女人的男人是不是为了那个女人什么都肯做呢?”“你是不是 这样呢?无意。” 西门无意耸耸肩,他说:“应该是吧。” 陈风又接着问:“那么你呢,无意,是不是为了那个可爱的女人可以做很多不 可爱的事呢?甚至很可鄙的事。” 西门无意俊美无双的脸上,眉目之间柔和得已经不像是陈风认识的那个西门无 意了,爱情这种东西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陈风知道,他也曾爱过,也曾忘乎所以 得不像自己。 西门笑着说:“我想我会。”是吗,陈风叹气,“你幸福吗?无意。” “我想应该是幸福的吧,有一个人可以想可以牵挂可以心疼那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没有了一个人,你也就活不下去似的。”陈风也懂,他曾经有过古月,又失 去了古月。 “无意,幸福这种东西一旦抓在手心就千万不要放手,一刻也别放松,否则, 哪一天你就会发觉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它,在也找不回来了。” “很意味深长啊!”西门无意笑了。 “因为我所有的朋友里,能够幸福的也只剩下你一个而已了,”陈风苦涩的笑 了,“死人是再也不能幸福的了。” 西门无意打起了精神,他聪慧,虽然总被人把这份聪慧掩盖和无视于他那无双 的剑技之下。“那么,你是打算报仇,让你的剑又染上鲜血?”西门无意瞧着陈风, 仿佛从来没有觉得这个人有这么有趣,“你的剑还快吗,像当年一样快,比当年还 快?”“我已经四年没有摸过剑了——”陈风展开手掌,十根指头依然柔软,修长, 有力。只是指间握剑的老茧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四年,足够一个人忘掉那么多的东 西,当然也包括剑技。 “不,”西门无意浅酌了一杯酒。“是九年。”“无望川已经殆尽了你的芳华, 抽干了你的生命了。”“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变得多嘴了,”陈风故作淡然,却因为面部表情的怪异更显得惊惶。那记 忆太过不堪。“我记得你一向是不喜欢理会这些琐事的。” “因为你不是别人,你是陈风,”西门无意很是认真的说道:“我的朋友。” 陈风瞧着西门,眼神透出感激。他和西门,何等短暂又何等灿烂的友情。 “屠杀,”陈风闭上眼睛,往事又已浮现。“无望川上只发生了一件事,屠杀。” “屠夫是我,三十四条人命,三个时辰内在我的剑下死绝。”“除了霍英,我一个 也不认得,只是杀。一剑一条人命——我从来不知道人命竟然轻贱到那般的地步。” “那些男人的死时的血溅在我的身上,瞳孔收缩,放大的过程我看得一清二楚,那 时我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自己就是个索命的恶鬼——杀个人,居然比宰条狗还容 易。”“霍英是最后一个死在我手上的,我跟他没有仇恨,只是因为他爱上了公孙, 公孙不爱他,只是因为我答应了一个女人”“我一生中杀了三十五个人,三十四个 是在那天无望川上,宰狗般屠尽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剑这种东西不是艺术, 只是最方便的杀人手段而已。我再拿起剑,就会看到三十四条冤魂,我叫不出名字 的冤魂死前的表情——”梦呓一般的独自言语,越来越迷离。 冷汗淋漓地滴落,扭曲的眼睛不复明亮,恐惧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九年前那 个浴血的野兽仿佛又在他的体内复活,追赶他,吞噬他。西门的手拭着陈风的冷汗, 稳定温暖,如雪般的白衣也被污了,分外刺目。很多很多年没有人这么靠近他,靠 近他的恐惧他的懦弱。 西门无意清冷的声音响起,“我也杀过人,”“不太多,四个而已。”“我很 公平,每一个人也都是一剑,一剑致命。那些人也死地很甘愿,因为他们是殉身剑 道,完成一生中最崇高的事——当然只是对那些人而言。”“其中一个是我的三叔 公,你知道西门端方吗,端绪的前任拥有者,我用一招杀死了他,‘抽刀’那是西 门家的无敌剑招,整整七代没有一个人练成,我用‘抽刀’杀死了他,他很轻松很 释然的死去,他的愿望就是让‘抽刀’重现,哪怕不是自己,哪怕别人用这一招杀 了他——我告诉你,西门端方的死,几乎可以用诗意来形容。”“西门家的三柄名 剑本就是用命来传递的,他们习惯将这当作一件盛事,只有这一次例外,我太可怕 了,知道吗,可怕到恶心的地步,不用‘抽刀’不用断绪我也可以杀死西门山庄内 的任何一个人,三十招之内。”“我是娼妓的儿子,我是断绪最年轻的所有者,这 就是我的悲哀,无法成为人上人,也无法成为人下人,只能成为所有人惧怕的一个 ‘非人’”“所以我宁愿长握辟寒,雕琢生命,哪怕是假的——其实,我自己不就 假得不似一个人。” “杀人这种事,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不会让人觉得高兴,除非杀人者是个变态, 如果谁应该为杀人忏悔的话,也不该是你。我杀了人,却从来也不曾动容,哪怕皱 一下眉头。”西门悠然的神色仿佛在谈论风花雪月,“你做的事不过是在保障自己 的生命,当别人要杀你时仍秉持着不杀生主义的人,要么是真的圣人,要么就是没 药救的白痴。”西门无意顿了顿,“你身上可曾有半点圣人的影子,抑或你当真就 是个白痴。”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的西门公子观碧水,饮美酒,仿佛不关他的事。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