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出口恶气 “多亏先生想得周到。”子晟很诚恳地说一句。 他从高豫,一路风尘而回。才进府门,就有总管季海,把这桩非同小可的事禀 告给他。子晟惊疑之外,首先就泛起庆幸之感,好在早听胡山的建议,有所安排。 因此少不得要向他称谢。 胡山微微一笑,然而随即神色一凝:“王爷,其实我倒宁愿我料不中。” 听他这样说,子晟的脸色微微一黯。却不说话,良久,轻叹一声,缓缓摇头。 胡山讥诮地笑笑:“这个圈套极简单,也一点不新鲜,可是却管用的很。”又 说:“王爷对虞王妃此事,如何看待?” “在这府里,肯把心剖出来给我的,只有两个人。”子晟很平静地说:“一个 是先生你,另一个,就是虞妃。” 胡山双手一合,笑道:“王爷果然清明。然则这件事总要有个了断,王爷可有 什么打算?” 子晟略想了想,淡淡一笑,说:“这,我自有办法。” 胡山便不再提。然而另有一句话,则不得不问问:“王爷。假如此事追究下去, 事涉嵇妃,王爷该当如何处置?” “这……”子晟相当地犹豫。 “自从上次端州的事情,栗王那边安分了许多。王爷何妨给他一个面子?” 胡山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话到这里,子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沉思片 刻,终于点头回答:“先生放心,我自有分寸。” 然而政务缠身,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抽出空来。于是叫来总管季海,准备料理 这件事。 “唉,其实我何尝不知道虞王妃多半是给冤枉的。”季海一脸苦色。他的为难 倒不是装出来的,一边是明知虞妃受宠,一边是嵇妃苦苦相逼,夹在中间,左右难 做人。所以要把这番苦衷,向白帝诉说诉说:“可是王妃的贴身东西,在那个男的 手里给当场拿住了,接头的两个人又都一口咬定是虞王妃给的。何况……” 本来想说“何况还有嵇妃在那边顶着”,话到嘴边,觉得不妥,舌头一转,变 成了:“何况虞王妃她也说不明白。” “她还要怎样说,才能算明白?”子晟仰着脸,面无表情地听着,忽然接了一 句。 “是、是。”季海瞥一眼子晟的脸色,知道他已经决意回护虞妃,更不敢造次。 小心翼翼地说:“可是两个人证人嘴都很死,尤其是那个丫鬟。事情还是不好办… …” 子晟回身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打断他的话:“季海。” “在。” “难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这点小事也办不妥?” “小人愚笨。请王爷明示。” 子晟又仰起脸,看着遥遥一轮七分满的月亮,慢慢地说:“嗯。你把那个丫鬟 叫到樨香园去,我亲自审她。” “是。”季海答应一声。抬起头来,见四盏灯笼冉冉引导,白帝已往樨香园方 向而去。 青梅早上已然得知子晟回府,却一直等不见人影。那份煎熬难以言述。这样挨 到月上东窗,才总算等到内侍来通报,王爷要来了。 听这一句话,身子便忽然一软,把身边的丫鬟吓了一跳。但不等人来扶,立刻 又挺直了站起来,迎出门去。 此时已然入秋,月色流泻,树影斑驳,宁谧之中一片馥郁的桂香。然而青梅感 觉不到,也无暇领略。眼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徐徐走近,心里忍不住一阵一阵地发 酸。一面敛衽下拜,一面颤声叫了声:“王爷……” “起来,起来。”子晟俯身搀她,依然地温煦亲切。 等把人扶起来,细细地一端详,才发觉脂粉之下,难掩的憔悴不堪,顿时皱起 了眉。 “你看你!”子晟温和地责备着,“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值得愁成这个样子?” 一句话,仿佛是把青梅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密密封固的一重堤防,给猛然揭了 开来。一连几个不眠之夜,愁肠百转,辗转苦思,叠起满心的委屈,忽然之间,一 齐喷涌而出。终于再也压制不住,扑倒在子晟怀里,失声痛哭! 终究是年轻夫妻,子晟平时无论如何地处乱不惊,毕竟鲜少遇上这样的情形。 一面略带窘意地搂住她,一面微微红了脸,轻声安慰着:“别难过了。这不是什么 事都没有么,何至于哭成这样子?” 彩霞见机,向左右使个眼色,丫鬟侍从,顷刻间躲得干干净净。 子晟略为自在一些,反倒不再忙着劝,任由青梅抽抽噎噎地哭个不止,只像抚 慰小孩子一般,用手轻轻拍着。 青梅哭了一阵,终于自己醒悟过来。连忙从子晟怀里退了出来,不好意思地用 手绢半掩着脸,闷闷地又叫了声:“王爷……” “哭干净了吧?”子晟故意逗她:“别要再哭坏我一件衣裳!” 青梅这才留意子晟的胸前,已经让自己给哭湿了一大片,顿时红透了脸。 趁这空隙,黎顺上前问:“惠珍已经带来了。请王爷的示下——” 青梅听见,不由自主地就是一颤。子晟轻轻拍拍她的手:“放心。你先到后面 歇息一会。我自有办法,还你一个清白。” 说着,便吩咐:“带她进来。” 一时惠珍进来,磕头见礼,跪在一边。 子晟也不叫她起来,也不说话。手里端着茶盏,悠然地用碗盖一下一下拨着茶 叶。过了好久,慢慢地呷了一口,这才抬头看看她,问了句:“你原来在嵇妃那边 伺候?” “是。后来嵇王妃看上了这里的玉顺,就拿奴婢换了她。” “为什么拿你换?” “这……”惠珍迟疑着说:“总是奴婢笨……” 子晟忽然“扑哧”一笑,说:“你是不聪明。” 惠珍一怔,低着头没说话。 子晟便说:“你大概还觉得你和那个姓常的串的供挺好吧?” 惠珍连忙说:“奴婢没有和谁串供,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子晟神色淡淡地,并不接她的话:“两个人串供容易,也能串成死供,这想的 倒也不错。可惜你忘了,两个人串供容易,要捂起来也容易。” 惠珍一哆嗦,惊疑地抬头,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不明白?”子晟微微冷笑:“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身份,这西帝府又是什 么地方?这种事情哪怕是真的,又岂能留你这张嘴在?更何况,虞妃的为人,我比 你清楚。” 这几句话,说得惠珍容颜惨变。 “如何,”子晟冷冷地问:“想好了没有?” 惠珍还要挣扎:“王、王爷……奴婢真的……” 子晟盯着她看了移时,忽然间语气一松,仿佛若无其事地问:“你进府几年了?” “三年。奴婢跟着嵇王妃进府的。” “怪不得。”子晟笑了笑,“有些花样,这几年都没动过,你只怕还不知道。 黎顺!” “在。” “去把‘倒脱衣’架到院子里。”子晟咬牙狞笑道:“反正她是打算寻死了, 不如玩个新鲜有趣的,让虞妃看看,出口恶气也好。” ---------- 经典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