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锦瑟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小的竹床上,环顾四周,皆是由 竹子做的家什器具,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床前,眉眼都很像唐不染,只是更年长,一 捋浓密胡须显得无比威严。他拿着一碗粥,细细端详眼前这个小女孩,眉目若画, 将来必是倾国倾城的女子。可惜生在乱世,命运仳离。再看她的手指,十指纤若无 骨,正是弹筝的好手,难怪她养母给她起名锦瑟,如若有机会入教坊勤以栽培,将 来必然会创造另一个绕梁三日的神话,然而如今… … 掌门唐仇无不叹息地再三端详那双手,突然幡然醒悟地不住赞叹起来,小小年 纪竟有这样一双手,简直就是专为唐门独门暗器所造的,这样有天分的女子,将来 必能呈唐门的真传。“ 竹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唐不染掀开门帘走进来,一身深蓝色寒霜袍格外衬托出 他的俊逸非凡,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锦瑟许久,眼睛幽深明亮,如同寒冷夜空中的星 辰。然后他做了个揖:“大哥,不染本不想搅扰您,然而这孩子,身世实在可怜, 还望大哥能允她住下。” 唐仇笑了,“你看看这孩子的手,这孩子本来就是习武奇才,小师弟你这次出 门果然收获不小。我有意收这个小女孩为徒,倾她以我终生所得真传。” 锦瑟没有听懂他们说什么,只是伸手去拉唐不染的袖子,说,“叔叔叔叔,我 要娘娘。” 唐不染蹲下来,摸着我的头发,黯然地说:“锦瑟,你娘已经渡过苦海,现在 在更好的地方,没有战争没有伤害,但是也再不会回来看你了,以后,就让师父师 叔们照顾你。” 锦瑟不是很懂什么叫渡过苦海,她只是隐约觉得娘似乎再也不会每天坐在绿纱 窗前织布,低低地哼《陌上桑》,再也不会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锦瑟,锦瑟,回 来吃饭了。锦瑟把小小的臻首埋在不染的胸前,哭湿了他一大片衣襟,不染的心不 由得疼痛起来,那是陌生的感觉,十余年来,他的心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从投身 唐门,唐不染就再没有笑过。 他还依稀记得儿时那场大火,金人闯入他家的府邸,母亲匆忙中将他沉入枯井, 而自己却被金人所杀。他不记得自己在枯井里过了多久,口渴,饥饿,每天看着井 口那方惨白的天空,几乎绝望。终于有一天,路过的师父偶尔来想找水源解渴,发 现了他,否则他早已成为枯井里的一堆白骨。他发誓,总有一天要让金狗偿还这灭 门的血债。他随师父逃出围困多日的襄阳城,来到蜀地,入唐门,与众师兄弟习武, 誓要杀尽天下薄情寡义卖辱求荣之徒。 他学武功不分昼夜,几乎自虐,常常被人发现伤痕累累晕倒在竹林中。师父说 他身上杀气太重,只适合做一个优秀的杀手,却无法修得武学至高无上的境界。那 又如何呢?他掌握了唐门所有的武功,招招凌厉狠毒似要致人于死地。他不知道他 的仇家是何姓名,他只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杀金人,杀金人,杀金人。他从来 没有笑也没有哭,更不知道疼痛为何物。可是为何,此时他却会有那种陌生的疼痛 感?那种自5 岁那年亲眼见母亲被人砍倒井边后便再不曾有过的疼痛感? 他低头去看,这个女孩子已经由于疲惫和伤心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唐门是隐遁在成都城东南一片广袤无垠的竹海深处的神秘江湖门派,以出顶尖 杀手闻名于江湖。当然,唐门人也自有其侠骨,不是什么生意都接。自从唐仇做掌 门以来,唐门虽号称中立,但也渐渐与武当娥眉达成共识,不断对抗江湖上亲近金 国,卖主求荣的邪教门派,诸如天忍教五毒教,于是也慢慢成为了金国追缴的对象。 只是在这天府蜀国,又兼有着竹海三关作为屏障,金国派尽高手,也未能探得唐门 半点虚实。他们能做的只是偶尔追杀一些在江湖上奔走唐门门徒,但唐门人来无影 去无踪,几乎不会暴露形迹。 这次不染被发现实在是因为他受命去行刺的对象太不一般,乃是金国大将耶律 辟离。宋朝赏金一百万两要取耶律的人头,孰知此人武功高强,深得天忍秘术,又 岂是区区一百万黄金可以买其死。唐不染自然不是为黄金而去,他平生最大的快意 就是手刃金狗。自打家破人亡的一日起,唯一能让他唐不染仰天长笑的时刻,只有 在他杀人之时。他年纪轻轻不过十七岁就做了唐门的二当家,深谙唐门各路暗器, 所欲杀之人绝无活口。可是这一次他却失手了。他还太年轻自负,太心高气傲,低 估了一个金国将领的武功修为,若非武功了得,他根本不可能活着逃出金寨。若非 锦瑟偶尔在江津村外把他“捡”了回去,恐怕他现在已经在金国死牢里候斩了。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仇提醒他,锦瑟还算是他唐不染的救命恩人。唐不 染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睡得十分香甜的小女孩,他唐不染论年龄列唐门最小。 5岁起入唐门,和唐仇一起拜师学艺,12 岁已经精通各种暗器武功,17岁时天下比 武大会以唐门绝学天罗地网击败武林泰斗武当掌门道一真人的天地无极剑法,由于 他的年轻和他的武功超群,一时间在唐门,在巴蜀甚至整个武林名声鹊起。几年来 唐仇交给他的任何任务他都完成得干净利落,深得唐仇这个大师兄的信任和器重。 唯一出错的这次,他却被一个不足3 岁的女娃儿给救了。他看着这张粉雕玉琢 的小脸,突然觉得冥冥中,却是命运将锦瑟推到了自己面前。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