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锦瑟坐在窗前对着月色反复地擦拭那把飞刀,那不是普通的飞刀,淬了毒,在 月光里反射出寒冷的幽光。 锦瑟不明白,为何自从回唐门后,师叔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一天师父诏她去议事大厅,告诉她她的任务。她平静地站在空旷大厅的中央 微笑,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17年了。耶律辟离,能伤他小师叔至此,能血洗江津村, 让锦瑟家破人亡的,究竟是怎样的高人? 回来以后,锦瑟默默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小小的竹子做成的房间,还是儿时 的样子,竹桌上是那面小小的铜镜。她低下头,去看铜镜里的自己,10年来在山中, 她从未照过镜子,只是偶尔从溪水的倒影里面仓惶地一瞥,师叔并不曾刻意表扬过 她的容貌,但是却常常望着她发呆。她看着镜中20岁的自己,一时间不禁也愣住了。 高挽的云髻,不食烟火的绝色容颜,锦瑟真的不再是17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小孩 童。锦瑟轻轻颦起蛾眉,可是为何,自己出落得越美貌,师叔对她就越冷淡?难道 师叔从来没有留意过锦瑟样貌的变化?月光如水般洒下,晓镜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这样清寒的夜晚,师叔此刻又在做什么呢?锦瑟还记得她终于告别黄毛丫头的那天, 那是她15岁及笄之礼。她就站在青城山清晨浓稠的乳色晨雾中,长发没有挽起,如 水一般流泻在肩头,一袭洁白胜雪的留仙裙裳飘飘欲仙,脚着金缕鞋,黛眉如花, 唇不点而丹,双眼水波潋滟宛若桃花流水,清澈透明。不染来到她面前,低头看着 她,几乎痴了。她隔着曼妙的轻纱般的薄雾仰望他,他的幽若寒星的眼睛里闪过某 些动容。她暗自地微笑,却不知一笑已然倾城。 师叔对自己应该并非无情。否则,那一瞬间,师叔眼中怎会出现那种别样的熠 熠神采?但是那种流光只是一闪而过,一如天际的流星,让锦瑟不住地怅然。 唐不染,她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念了有千年那么长久。锦瑟岂能如师 叔那般作一个无情的杀手,十余年来朝夕相对,锦瑟心中早已就有了师叔,怎奈你 终究是我的师叔,是锦瑟不可亲近的人。锦瑟只能远远地望着你挺拔俊逸的身影, 你的幽若秋潭的双眼,却不能抚摸着你的脸庞,轻轻叫你一声,不染。这是怎样的 一种无奈啊。 锦瑟想到此处,不由心生寒意。莫非师叔已看出锦瑟的心意,所以近日来对锦 瑟越来越冷淡,回到唐门,居然避而不见。锦瑟的心头有些钝重的疼痛。也罢,既 然师叔无意,锦瑟就尽其所能报答师叔的养育之恩吧,哪怕是拼上这条命,锦瑟也 一定要让耶律辟离还这笔债。 这怕是锦瑟能为他唐不染作的唯一的事情了。 遥想山中岁月,那却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 清晨醒来,锦瑟便会看见唐不染在炊烟之中为她煮饭,炊烟熏黑了他修长的手 指,那本该是执有利器的杀人的手指。 她总是喜欢跳起来搂着不染的脖子,“师叔,今天锦瑟还要吃鲫鱼汤么,带锦 瑟去钓鱼吧。”师叔会怜爱地点点她的鼻子,“钓鱼可以,那上午你得把天罗地网 练到第七重哦,不可懈怠贪玩知道么?” 清澈见底的小溪在午后的阳光下碎波流金,锦瑟把裙子挽到膝盖,在水里开心 地追着那些飞快游动的鱼群,抓不到就拾起石子作暗器,卜的一声,一条肥肥的黑 鲫鱼被击昏,却没有任何伤口。锦瑟兴奋地抓着鱼对不染大喊,“师叔,大鱼啊。 好大一条。”师叔坐在溪水边垂钓,无奈地说,“锦瑟,你这样可不公平。说好了 不许用武功的。”看着锦瑟满脸春花般灿烂的笑容,他也无可奈何。 最喜欢下雨的日子,不必出去练功,师叔就在茅屋里教她吐纳和内功心法。偶 尔练累了,睁开眼睛,看见师叔还在纹丝不动地盘足坐着,锦瑟总喜欢拿发稍去逗 师叔,不染乱了心神,生气地责备她,练功岂可儿戏,若是走火入魔,几十年功力 会毁于一旦。 锦瑟委屈地扁着嘴想哭,他只好低头安慰,好锦瑟,师叔不对,师叔唱歌给你 听。“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师叔的声音温柔低沉(大概就是现在小女生说的磁性),锦瑟常常听着听着就 在雨声和歌声中睡着了。 可是不知何时起,师叔变得如此陌生,判若两人,常常心事重重。再不肯让锦 瑟亲近,就连下雨的时候修炼吐纳,都远远避开锦瑟一个人进入林中。锦瑟孤独地 坐在茅草屋里,看着屋檐上不断滑落的雨水流泻而下,不知道为何师叔变得如此疏 远和冷淡。也许正如师叔说过,杀手注定是孤独的。她起身,就着飞叶摘花的轻盈 步履,边舞边唱起了师叔教的歌:“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别时容易见时 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她没有注意,屋外的桃树后面,唐不染就那样默默地伫立着,看着她翩跹若蝶 的曼妙舞姿,脸上有阴晴不定的表情,雨水慢慢地灌满了他的眼睛。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