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元凶毕露 百昼锦莞儿一笑:“章大人,你可有话要说?” 丁钊骇异的说不出话,门后面坐着五短身材的章柳台,正铁青着脸看着他。旁 边赫然是脸色铁青的舅舅徐勋。百昼锦不动声色的挥手制止丁钊继续说下去,指着 椅子道:“你既然卷进此事,只怕已不能回头。坐,还有戚大小姐,受苦了!”说 罢,向着烟翠深深一鞠,然后用明亮的眼睛扫着章柳台。丁钊与烟翠心里同时咯噔 一下,只得缓缓坐下。 章柳台咬着牙指着烟翠道:“百大人,既然这婊子是杀人逃犯,就该锁拿入狱, 然后大刑伺候,要她供出此案来龙去脉才是,为何敬若上宾?可否给下官一个交代?” 徐勋激声道:“还有这个小畜生,居然放走重犯,亦该抽筋扒皮……”百昼锦似乎 毫不在意摆摆手道:“章大人,可否敬候片刻?待古奇容取回我要的物件必定给你 满意交代如何?” 章柳台冷‘哼’一声,呷了一口桌上浓茶,自是勉强压制满腹火气,听到这句 话居然按捺住性子重新坐了下来。丁钊突然低着头道:“古奇容他……古兄已被人 杀害了!”百昼锦身子一震,脸色变的惨白,双手发出骨节脆响,森严的道:“讲!” 便逼近了他,丁钊沉重的将经过简述一遍,百昼锦后退一步,一拳打在门框上,上 好的柳木门框便断折成两半,顿时尘屑飞扬,墙皮脱落一大块。 正巧端着茶进入房间的驿丞吕雾中骇的老大一跳,惊愕的看着泪流满面的百昼 锦,不晓得房间内发生了何事。 章柳台狞笑着对他呵斥道:“滚出去!” 那老态龙钟的驿丞吓的一哆嗦,手里的茶壶落在地上发出脆响,茶香扑鼻,隐 隐透着花香的甜腻味道,闻者俱觉得异香扑鼻,可惜了一壶好茶。吕雾中一跤跌在 地上,扶着腰匆匆忙忙的下了楼。 百昼锦怔怔的紧锁眉头,苦苦思索着倒地自己哪里出了错,难道自己判断失误? 他愤然转过身逼近章柳台道:“章大人,你可是河南信阳人氏?”章柳台一怔,点 头应允,百昼锦道:“怎么章大人连一点河南口音都没有?” 章柳台冷笑道:“下官年幼便离家求学,常年旅居异乡……” 百昼锦冷冰冰打断他的话:“章柳台年幼丧父,自小孤苦无依,据说此人胸口 有一巴掌大的胎印,只怕你胸口没有这块胎记!” 章柳台面上依旧不露声色道:“此乃天赐,肌肤毛发皆受之于父母,百大人何 以得知下官体肤特征?莫不是操劳过度,夜深无寐得了臆症?” “大胆狂徒,丧心病狂谋害朝廷命官,真正的章柳台已于七年前上任途中被害 身亡,你便是冒名顶替的凶手!说,你到底是何身份?”百昼锦厉声喝道,眼中已 充满杀意,房间内之人俱目瞪口呆的看着章柳台。 只见他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的讥笑道:“你是八州六府的总捕头,官大一级压 死人,我不过一小小知县,你便是砍下了我项上人头,我找谁喊冤去?” “有一种人,在某个地方呆过后便会留下特殊的印记,我相信你的胸口没有章 柳台这人的胎记,却有一颗鹰头,被一支利箭穿透的鹰!”百昼锦声音如锐利刀锋 砍在骨头上般刺耳,章柳台霍然变色,一双眼睛诡异的看着百昼锦,自牙缝里挤出 几个字:“来人呀,将包庇朝廷重犯的百昼锦拿下,本官要严加审问此人,若有反 抗,格杀勿论!”一阵脚步声响起,门外已聚起十余名全副武装的衙役,手执铁尺 锁链,一窝蜂便欲涌进来拿人,百昼锦抽出长剑,随手便自最前一人头上红缨削落, 那人大叫一声坐在地上,后面的衙役顿时面无人色的连连后退。 百昼锦将手扬起,看着房间内每一个人冷冷道:“本捕乃八州六府衙门总捕百 昼锦,奉天子圣旨,缉查重案。为虎作伥者,包庇隐匿者,负隅顽抗者,诛九族, 钦此!”手里一块雕龙金牌煞是刺眼,顿时门外的衙役傻了眼,跪了一地。 百昼锦咬牙切齿道:“你们这帮奴才守在驿站门前,枉自进出一人便将你们凌 迟处死!”门前哗啦一声,十几人均争先恐后的飞跑下楼。 百昼锦踱步来到章柳台面前:“你应该就是禁宫牢狱司副统领‘一笔定江山’ 廖飞戈了,七年前是你勾结阉人胡梓秋盗取大内国宝,嫁祸他人,害死许多无辜之 人……” 章柳台格格狞笑道:“凭你便想与我动手?”身下一声巨响,一张结实的楠木 椅子碎成几片。徐勋怪叫一声连退数尺远远避开他,丁钊跳起拔出腰刀横在烟翠身 前。烟翠眼中冒出火来,这些年他们父女浪迹天涯,历尽人世苦难都是为此人所害, 浑身不住的发抖,拔出匕首便冲上前去。 百昼锦摆手制止他们,不慌不忙的道:“我自有擒贼之计,只是有几个问题必 然要问你,当日你们狱刑司用刑过度将五名侍卫当场致死三人,那件东西是否藏在 他们尸首中运出大内?” 章柳台狞笑道:“你们必死无疑,说出来也没甚么关系。胡梓秋假扮宫女盗出 宝物便由我藏在尸首中运出来,不料那枚最昂贵的明珠却被他藏匿起来!” 百昼锦道:“和你这种狼子野心的禽兽为伍,胡梓秋当然要留一手,你们还得 保护这人罢?那么,胡梓秋能逃出京城亦是你从中暗助?” “哼,这个阉驴却不肯交出宝珠,只好暂且让他活下去了!” “你不急于动手,只怕是当时风头太紧,偷盗的宝物又价值连城,想找到买主 亦非易事吧!” 可是我已经找到此处,你们便铤而走险,在我找到胡梓秋之前将他杀死。恐怕 你们还是没有找到那枚宝珠!我说的没错吧!“ “哼,老于头便是曾经的大内侍卫戚燕堂,只是他隐藏极深,我一直都无法摸 清他的底子!” “所以你们便将迁入本地的可疑之人一个个杀死,没想到戚燕堂佯装身死,却 躲到你眼皮子底下!” “你这种衣冠禽兽岂不是该九族都受凌迟之刑!” 廖飞戈阴笑道:“多说无益,还是现将你们送去鬼门关,去地狱饱尝轮回之刑 罢!”百昼锦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难道你不想看一看你们冒着那么大风 险,费了那么多心思却从没见过的绝世无双的传奇宝珠?” 廖飞戈眨着眼睛道:“等你们都死了,我一定在你身上找出来看看,既然你们 已将胡梓秋尸体带走……”他面上隐隐变成淡红色,肥大的一双袖子暴长数尺,袖 中传来磨牙般生涩声音,双袖一鼓,三道寒芒激射而出,钉向百昼锦、丁钊及烟翠。 百昼锦貂皮大氅中弹出一柄细如小指的软剑,似一条银蛇舞动,点在丁钊面前 的寒芒上,迸出火花,软剑迅即缩回将已至额角的一截寒芒射落,溅起的火花擦着 他额角,便有一丝焦灼之痛。 徐勋双手侧身横刀挡在烟翠身前,只听一声锐利的脆响,那截断刃射到刀身上, 握刀的双手犹被重锤敲打,腰刀剧震几欲脱手。房内之人均霍然变色,廖飞戈武功 竟如此出神入化,令人匪夷所思,随意一击便让三人手忙脚乱,双方武功差距实在 过大。廖飞戈阴冷道:“跟我斗,凭你们也配?” 百昼锦怜悯的像看到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掉进冰窟一般道:“你大约听说过‘焚 神煮鹤散’这种药罢?嗯,任你神功盖世,服了这种药,越是运用内力便发作的越 快,难道你还要负隅顽抗?做无谓挣扎?” 廖飞戈的脸色瞬间变成淡金光泽,一闪便消失无踪。倒退一步将身后的一个花 盆撞倒,口里恶狠狠道:“老子终日打雁,不料被雁啄瞎了眼,嗬嗬,不愧是天下 名捕,玩阴的还有一套!” 百昼锦打断他的话头:“对付你这种丧心病狂的禽兽,用什么法子也不为过, 七年前你不是用这种药来对付宫中的五位侍卫嘛?要不他们被擒时连站立都没有气 力?” 丁钊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条,递给百昼锦道:“这是从老于头… …戚大侠手里拿到的,我不甚明白……” 百昼锦取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仿佛是个人名:钟无律!百昼锦亦 不解其意,钟无律是何许人也?他转向丁钊道:“你说你隐约看到那凶手模样?” 丁钊与烟翠俱点头,百昼锦盯着廖飞戈,又看着徐勋,这两人都不会和钟无律扯上 关系,丁钊急切道:“看着那人颇像驿丞先生,还有……我舅舅与驿丞先生都是最 近几年调职过来的!”他说着心里不由心惊肉跳起来,舅舅徐勋性格暴虐,外强中 干,却是个典型的窝囊废,自然不会是凶手。 百昼锦脑海里乱作一团,他努力的让自己安静下来,宫里倒是有个钟姓御医, 据说前些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那么也不大可能来到此处。 廖飞戈的独门武器是枝画眉铁笔,他内功虽高,却不是密宗金刚掌这种罡气霸 道凌厉路数,且他从容杀死戚燕堂、古奇容也很难得手……徐勋自昨夜便一直不见 踪影,倒是可疑。不过看丁钊身上无一丝武功的模样,徐勋此人倒是粗野的很,况 且来路不明! 他高喝一声:“驿丞先生!” 打开门,老态龙钟的吕雾中佝偻着赢弱腰身站在门口窥探着,抬起花白的头发, 灰蒙蒙的眼神无力的看着房内之人,看到百昼锦锐利的眼光便一脸的茫然,手里捧 着一只散发着异香的茶壶,颤巍巍的摸不着头脑。 丁钊脑中轰然炸裂了一般,这个样子的确在剪刀巷茅厕前所见模样。他惊惧的 指着他道:“是……不会错!是那人!” 驿丞吕雾中……钟无律……吕雾中……钟无律!这三个字翻过来岂不便是一个 人。 百昼锦的心忽然沉入无底深渊,廖飞戈茶中的药便是自己安排吕雾中所沏,怎 不见药力发作?反而还能站立不倒?能眼见古奇容走出驿站的也就是他了,而自己 一早便知道廖飞戈身份,故将他留在驿站内半步也不许离开。 那么……他出了一身冷汗……当年三名侍卫死于狱中,即使尸体离开大内亦必 层层检查。因事关重大,会不会是亲由御医来检查尸首?尸体中藏着失窃之物,并 没有被发现…… 吕雾中的声音阴冷的像把刀子:“色是刮骨钢刀,酒是穿肠毒药,茶是好茶, 可惜不论 ‘追魂蚀骨香’……还是‘焚神煮鹤散’都是害人的东西。” 百昼锦鼻中的香气渐浓,喉中干涩呼吸急促起来。 看着地上方才吕雾中摔坏的茶壶兀自渺渺冒着白烟,异香仍旧不断的浓郁,他 眉头紧皱,脸色惨白,胸膛里的心跳越发吃力:“果然是你” 门外兀自撞进一人,满脸大汗淋漓,手里拎着一个湿淋淋的棕色包裹,却是正 捕头管灵峰,大呼小叫的道:“找着了,藏在小河冰层下,我亲眼看到姓古的跳进 冰窟的……”瞥了一眼章柳台,看着他阴沉着脸面对百昼锦,便向着丁钊几人嘶喊 道:“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小杂种,敢老虎头上动土,老子先拿你们的血祭刀!” 吕雾中挥手击在管灵峰胸前,将他打的横飞了出去,落在地上便狂喷出大口的 血花,整个胸口都破碎不堪,血是从十七八个地方同时流出来,头顶上,鼻子里, 耳朵里,眼睛里,嘴里,咽喉上,胸膛上,都流着血…… “密宗大力金刚掌?” 可惜百昼锦说出这句话时已站立不稳,似乎飘在半空说不出的空虚,他脸上连 露出痛苦表情都觉得吃力起来。烟翠亦软软的倒在丁钊身上,两人倒在一处。 三个人眼里俱是廖飞戈狞笑,耳边是吕雾中缓缓退出房间时响起的温和声音: “将他们剥皮拆骨!”声音不大很是和气,听在耳边无疑是噩梦般。 徐勋粗旷的脸上却露出毒辣的光芒:“钟无律,廖飞戈,老子等了你们整整七 年!今日里方算人脏并获!” 章柳台面露诧异,狠狠道:“凭你这条狗也配咬人?”说着自后腰拔出一支通 体赤芒的判官笔。 徐勋眨眼间便变了一个人,眼神犀利如刀,一柄普通的钢刀到了他手里,轻轻 抖动,便发出锐响,直刺骨膜。双手握刀,颠步向前斩落,似是紧绷的弓弦断裂, 砍在章柳台手中的画眉笔上,溅出耀眼光芒,光芒未消失之前,刀影便又落下,砍 在同一个地方,便又是一刀,刀法苍劲轻奇,刚劲霸道,整个房间内顿时霜锋雪刃, 飞舞满空。 “疾风舞柳刀?你是禁宫侍卫总领唐勋?你不是七年前暴卒于……” “好刀……”话音未落,廖飞戈半边身子便冒出大朵血花,徐勋反手一拳击在 他面门,廖飞戈身躯飞出、落地、脸上始发出爆裂般声响,一张脸毫无异样,只是 面皮松弛下来,两耳中喷出两道血柱,便没有了半点声息。 门前赫然站立着鬼魅般的吕雾中,阴沉着脸道:“据说,在征西域之时,你救 驾有功被赐免死金牌,那一战的对手并不是叛军中的高手,而是一群野狼是嘛?一 个人屠狼百余,可是实情?” “不错,狼性坚韧强悍,狼命坚忍不屈,较之尔等两条腿的畜生要高贵的多!” “七年前一错,本是无意,现今我已垂垂暮年,可否高抬贵手,这宝物便归你 一人独有!”“魔由心生,贪由念起,你心怀鬼胎,是罪大恶极的元凶!即使你已 弃了屠刀立地成佛,我也必定挥三尺青锋斩魔杀佛!” “你甘愿毁容埋名,放弃如日中天之仕途,只是为无谓死去之人复仇?”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吕雾中阴鹫鹫一笑,迎面拍出一掌,风声飒响罡气逼人,徐勋手中单刀一横挡 在胸前,这一掌便拍在刀身上,百炼精钢的腰刀发出脆响,从中断裂。徐勋口中一 道血箭喷到吕雾中胸前,将他胸前衣裳射出无数小孔,后退两步不住的吐着血。 徐勋双手发力将断裂的钢刀拗成两段,一手持柄,一手握住半截刀刃,如双蝶 飞舞,断刃撒出一道青光,自吕雾中脖颈划过,吕雾中的一只手掌已近徐勋面门, 只觉厉风扑面,徐勋手里断刀搠出,刺穿吕雾中手掌,霎时内劲尽泻,徐勋将手一 翻,断刃便将这只手掌切碎。 吕雾中飞起一脚踢在徐勋腰上,顿时将他踢得横飞起来,吕雾中飞身而起,半 空中的身躯脖颈处射出一团血雾,身体软绵绵的落在地上,一双眼睛露出歹毒光泽 …………徐勋撞在墙上,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房上灰尘簌簌落下。 一手握住脖颈伤口的吕雾中挣扎着摸起廖飞戈的铁笔劈向徐勋,丁钊不知道哪 里来的气力飞身抱住吕雾中,一口咬在他眉头。吕雾中吃痛,铁笔反手向着丁钊后 背刺下,丁钊顿时感觉背上血液犹如被抽干了一般,他毫无畏惧的松开口,将头后 仰,拼尽全身气力将额头撞向吕雾中眉目之间。只听到‘咕咚’一声巨响,两颗头 颅碰击在一起,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嚎叫。吕雾中仆倒在地,脖颈中发出咝咝声响, 不停的喷着血雾,眼里是至死亦不信的神情。丁钊也同时倒地,只是浓重的喘着气, 连翻身亦做不到。 百昼锦用力的喘着气道:“珠子在……那棕色包裹内!” 丁钊挣扎着喃喃道:“烟翠……是我的……我杀了……”烟翠扑上前去抱住他 身体,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滴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附在他耳边轻轻道: “姐姐一辈子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 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