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恩怨情仇 “旋风十虎”当然也看到了主子惨死的一幕,他们撇下赵亮三人,疯虎般扑向 完颜望,连连悲呼:“二皇子!”“二皇子!……” 回应他们的,是喉间喷涌的热血,还有渐渐变凉的尸体。那个高傲的尊贵的盛 气凌人的目空一切的主人,此时此刻,正以一种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安详平和的 一姿态,静静地躺在他们身边。 在这一刻,他们的脑子一片空白,思维瘫痪,突然间发觉主人才是自己的一切。 不管以前是多么的不满,但至少在工作之余还可以抱怨,此刻却连一个腹诽埋怨的 对象也失去了。同时失去的,或许还有金钱,甚至生命! 生命!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只有也只能为自己打算。不过,做惯了奴才的人, 他的思维会自觉不自觉的围绕主人旋转。 一名金人大叫:“杀掉这群汉人!为二皇子报报仇!”“对!汉人没有一个好 东西!二皇子说过,对待汉人就要先用后杀,就像兔子没有了就要杀掉猎狗一样!” 一时间二三十名金兵齐声鼓噪喧叫,纷纷掣出兵刃,逼向刘振峰,竟然把刘家寨率 先列入了敌人的行列。 刘振峰的子侄兄弟门人弟子十几号人也不甘示弱,争先恐后的拔出刀剑,迅速 聚拢到刘振峰身边,隐隐将他护在中间;其余的武林人士一干家丁也装腔作势的呼 喝喊叫,一副义愤填膺众志成城的样子。盟友转瞬间竟似大打出手反目成仇。 抬手止住手下的蠢动,刘振峰长叹一声:“唉!我刘振峰一生为名所累为利所 困,太过辛苦!二十年前,我年轻气盛,自以为是的挑战天下英雄,不料败于‘风 雷狂刀’,但碍于情面羞于启齿,虽然外人不知,可却像一块巨石在我心头压二十 年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争什么‘天下第一’的虚名,也就不会招惹二皇子前 来拜师学武,骑虎难下,更不会……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大错既已铸成,我也无 话可说。你们不须如此……” 扭头对着“旋风十虎”,他怜悯似的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二皇子有意谋反, 几年来他一直在我刘家寨私造兵器、储存粮草,准备以此为基地,北夺大金,南征 大宋。你们参与谋反而不自知,可笑!可怜!” “旋风十虎”闻言大惊失色,谋反的罪名谁也担待不起!与大宋相同,大金对 于“谋逆”大罪的处理也要株连九族,祸及妻女。 一时之间,义军、刘家寨、旋风十虎三者僵持不动;表情各异、各怀心事的众 人陷入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三足鼎立。四野萧然,悄无人声,战马不时地打着噗 噜,一只乌鸦嘎嘎哑叫着盘旋在头顶,还有鲜血的气息残存在空气中,提醒人们这 里还是一处征战拼杀的战场。 崔浩望着完颜望僵硬挺直的尸体,心潮起伏。完颜望无疑是个野心家,然而如 果不是自己,他真的有可能成为一方霸主,或者富有四海的帝王——周公恐惧流亡 日,王莽谦恭未叛时;成王败寇,权力的天平上没有同情弱者的砝码。岳帅的惨祸, 使他曾经深思熟虑过政治的残酷无情。 突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义军军阵后方急骤响起,越行越近,惊碎了战场的 寂静。 崔浩转身回顾,不禁大惊失色——颜雪在前策马急驰,如雪的白衣随风飘 飞,恍若九天仙女谪落人间,然而身后两根竹竿却如影随形的紧紧追踪,正是西湖 畔把颜雪掳走的那两名金人,他们后面十几丈远则是师叔大哥“铁爪夜枭”鲁全光, 跑得满头热汗气喘吁吁,满面惶急之色。 心中着急,他顾不得惊世骇俗,身体在原地陡然消失,一晃眼竟然出现在颜雪 骑乘的健马旁边,腾身而起,猿臂轻伸,将她揽在怀中,足尖在马鞍上轻轻一点, 借势横移三丈开外,稳住身形。 “是我!”颜雪一声惊呼,刚要反抗,耳边传来崔浩熟悉而冷静的声音,随即 软化在他强有力的拥抱中。“浩哥哥!”娇呼一声,她紧紧地抱住崔浩的雄躯,埋 首入怀。她乃金国女子,本来就是敢爱敢恨的性格,对待爱情更是热烈奔放,全然 没有宋朝女子的故作矜持、忸怩作态;虽然受乃父熏陶,自幼接受汉族文化,熟知 汉女三从四德等等礼仪规范,但她不以为然,并未因而磨蚀本性。 日前,崔浩同鲁全光大闹刘家寨,巧用“调虎离山”之计将颜雪救出牢笼,三 人一刻不停的驰离河北,最后在冀鲁交界的一个小镇停身歇脚。鲁全光自告奋勇的 去卧虎山送信,联络兵发刘家寨,为李民报仇事宜。几日来,崔浩与回复女装的颜 雪朝夕相处,两人的感情正如盛夏的天气,与日俱增,几至如胶似漆的地步,不堪 一时的别离。 今晨崔浩与赵亮义军合并一处,马不停蹄奔赴武安,而嘱咐大哥鲁全光代为照 看颜雪。此时此刻,完颜望已经伏诛,义军大仇得报,崔浩刚刚放下心中的包袱, 不料颜雪又遭遇了麻烦——那两个形如枯竹状似槁木的该死的吊靴鬼! 见到崔浩如临大敌的戒备状态,那两根一向不苟言笑的“竹竿”竟然大有默契 的一齐朝他微微一笑。崔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分明看出那微笑里全 是善意,又或者是赞许、满意,但绝对不会是在济南“望湖居”旁时那种冷冰冰的 眼神,满是不屑与敌意。 颜雪扑哧一笑,娇嗔道:“真是个傻子!两位师傅接受你了呢,还不快前去敬 礼!”说罢,腰肢轻扭,环住崔浩虎躯的两条手臂微微摇撼。 崔浩但觉怀忠的丽人容颜娇艳,说不出的温柔可人,不禁心中微微一荡,俊脸 发烧。他讪讪一笑,刚要上前行礼,拜见两位“师傅”,不料他们并不停留,一阵 清风般翩然飘过,早已像两根竹竿戳在了鼎立三方的势力中心地带。 如果说刚才是沉寂,那么现在全场则变成一片死寂。虽然二人不言不动,瘦骨 嶙峋的身体仿佛随风即倒,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令众人不自觉地产生高山 仰止的沉重、压迫甚至敬畏感。一时人人噤若寒蝉,功力浅薄的更是头晕眼花,胸 中憋闷,摇摇欲坠。少顷,形如枯竹的老者语出如冰:“哪个是管事的,过来!” 众人长吸一口气,但觉神清气爽,仿佛胸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全身恢复轻松自如。 “旋风十虎”中一人急忙排众而前,与刘振峰一起,小心翼翼的走到两名瘦高 老者面前约三尺处站定:“见过两位神仙!”状似槁木的老者冷哼一声,朝赵亮几 人瞥了一眼,见到三人无动于衷,随即微微扭头向带着颜雪跟过来的崔浩示意。崔 浩心领神会,冲赵亮点了点头,后者很不情愿的慢慢来到他的身边,抬头勉力与 “枯竹”对视,不消片刻终于无奈的低下头去,满脸涨得通红。 “槁木”从怀中取出一份绣有金龙的明黄丝织文书,高声唱诺:“圣旨到!” 刘振峰、“旋风十虎”、颜雪一齐长身跪倒在地,躬身聆听。“完颜望妄图谋反, 查证属实,罪不容诛;刘振峰、‘旋风十虎’附逆作乱,当诛九族,但刘振峰举报 有功,‘旋风十虎’实属胁从,特赦死罪,准其戴罪立功,继续为国尽忠;挞懒一 案实属冤案,今日平反昭雪,特赐颜雪郡主身份,擢其限期回京。钦此。” 颁旨毕,崔颜二人上前行礼。“枯竹”“槁木”面含微笑,双手倒剪,一反常 态的和蔼慈祥,当仁不让的受了他们跪拜。 颜雪珠泪盈盈地道:“汉人有句俗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两位恩师待我 如亲生女儿,照顾栽培,雪儿今生没齿不忘!”“枯竹”“槁木”微微一笑,并不 答话,四只眼眸精光暴射,紧紧盯住崔浩。 崔浩强运功力,坦然与二老对视,同时福至心灵地道:“请两位师傅放心,崔 浩发誓照顾颜雪一生一世,决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枯竹”“槁木”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很好,很好!哈哈哈哈……”笑 声起时,两条竹竿般枯瘦的身形电射弹起,似慢实快的悠悠荡荡,眨眼间消逝不见 ;爽朗而沧桑的笑声随风摇曳,崔颜二人各怀心事,竟然听得如痴如醉。 是夜,刘家寨成了欢乐的海洋,张灯结彩,奏乐鸣鞭,人人喜气洋洋,简直像 送走了瘟神,又像百年不遇的盛大节日提前降临。一者庆祝一场灭门惨祸奇迹般消 弥无踪,二来为寨主刘振峰和“旋风十虎”饯行,因为明日他们便要一起带者完颜 望的尸体赴京请罪——官场上的事,表面功夫必须做足,君臣之间才好收场 . 赵亮义军大仇已报,当晚也辞别崔浩、颜雪、鲁全光等,退守卧虎山休养生息, 一时间倒也与官府相安无事。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