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防不胜防 文高明出神半晌,又问道:“我记得给池生兄弟做法事的最后一夜,也是那 个白衣女子被我们目击到的惟一一次,不知舅舅可曾看清了她的脸孔?” 池归田闻言心里一缩,沉默了一小会,才答道:“实不相瞒:这便是我此段 时间来心里特别不安的主要原因。因为她看上去竟然非常象陈寡妇!” 文高明道:“实不相瞒:就在崔雪姑娘遇害当日,我就暗中托付镇上一位朋 友去了陈寡妇的家乡奉节,秘查有关她的情况,直到昨天他才赶回,他告诉我说, 陈寡妇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甚至连近一点的亲戚也没有。据其家乡 人讲:她是一个孤女,五岁那年差点饿死街头,她的养父是一个老光棍。因为怕 晚年无靠吧,才将她收养下来的。结果还是没有享到她的福,在她十八岁那年, 他就一病归西。邻乡有一个青年一直爱慕着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硬是和她结 了连理,并生下了一个男孩。然而好景不长,婚后不到一年,丈夫和孩子就双双 得急病死去!所以她被乡人目为白虎星,在家乡再也无法立足,才被迫离乡背景, 搬到了青城山下的这个小镇上,靠帮人做些针线活为生。综上所述,我认为舅舅 看到的那个相貌酷似陈寡妇的神秘白衣女人,可能做过易容。其目的估计有三: 一是要惊吓你们;二是要在观中制造恐怖流言,引起混乱;三是掩盖其做案的真 实动机。” 池归田道:“你倒心细!关于陈寡妇的这些情况其实我以前就大约知道一些, 你既托人去她老家调查过,那就更无怀疑了。只是……那个女人又到底是什么人? 她又怎么会想到要易容成陈寡妇的样子呢?” “关于她的来历,暂时还不清楚。但至少说明三点:一、她并非来自很远的 地方。二、她知道甚至很熟悉陈寡妇。三、她对陈寡妇的失踪事件抱有怀疑。” 池归田心里一缩,道:“难道她就是山下小镇上的人?可是,没听说镇上哪 个女子轻功很好呀。那晚我追赶她时,感觉她的轻功似乎在我之上!” “关于她的来历,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不知表 妹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发现红头绳的?” 池归田目视妻子,道:“你来讲吧?” 高曼没有作声。 从见到文高明以来,她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她静静地坐在旁边,坐在屋子 里最阴暗的角落,至始至终都保持沉默。文高明几次用眼瞟她,都看见她低着头, 眼睛一直看着脚下,象在沉思,又象是在倾听。她一直不改姿势地静坐在一边, 静得甚至有点象一个幽灵。 池归田重重吐口气,道:“这段时间来,眼见一个个女弟子相继被害,而我 们却总是防不胜防!我和你舅娘就一直在担心着,防范着。心里都很清楚,池兰 和池和迟早也会收到红头绳。所以对他们的安全加倍留心。你可能也已经注意到 了:从崔雪被害那日起,池兰就一直跟她娘一屋睡觉,而我和池和则住在她们的 隔壁。一家四口每晚都是抱着兵刃和衣而眠!我们也跟弟子们一样,以为对方会 把所有女弟子都杀死后,才会把手伸向池兰,然而事情出乎了我们预料,池兰竟 然提前收到了的红头绳! “昨晚,因为女弟子已经死去七名,而我们却连凶手的踪影都没看见过,所 以池兰感到特别害怕。你舅娘为了安慰她,陪她说了半夜话,直到两人都很疲倦 了,才吹灯睡下。因为太困,所以睡得比平日沉,结果刚才一醒来,就在池兰的 枕头旁发现了那根红头绳! “娘儿俩都被吓着了,赶紧叫起睡在隔壁的我和池和。一检查,才发现门闩 已不知何时被利器削断了!说实话,这个发现对于我而言,是喜忧参半。喜的是 这说明对方绝不是大家胡说的什么幽灵!因为幽灵又怎会非得削断门闩才能进屋 子呢?忧的是对方能这样大着胆子闯进屋,而我们夫妇俩都没有半点知觉。这说 明对方的武功也相当可怕!而且,更恐怖的是:她既然能进屋子,并留下这根红 头绳后无声无息地离去,那么她要杀死熟睡的母女二人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 她却没有下手,这说明凶手对自己的武功也是相当自信!” 文高明听完这段话,想到昨天夜里发生在她们母女卧室里惊险的一幕,背上 早已冷汗涔涔。暗忖:“看来大家的猜测是对的。凶手之所以先不攻击池家人, 并非是怕池家,而是成心折磨,要让他们全家饱受惊吓!如此良机她也放过,足 见她对池家人的蔑视!凶手的武功深不可测呀,只怕还在舅舅之上!”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虽然大家 都没有开口,但大家心里却在思考同样一个问题: 既然已经收到了红头绳,那么按照“红头绳游戏规则”,接下来的三天里, 池兰的生命随时都会受到威胁! 接下来大家将话题移到如何保护池兰生命之事上,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密议了 一个多时辰,直到“防卫计划”完善、周密得无懈可击后才结束谈话,离开藏书 塔。 待众弟子吃过早饭后,池归田便叫大家到议事大厅聚齐,不少弟子已经听说 了池兰的事情,知道今天的谈话内容一定是围绕这个话题,心里既感紧张不安, 又有种说不出来的亢奋。大厅里虽然黑压压地坐了八九十人,但却是鸦雀无声。 池归田简单地讲了池兰接到红头绳的事情经过后,然后说道:“这次生死较 量对我青城派意味着什么,我想毋庸我多费口舌,你们都应该非常清楚。可以这 样说:池兰接到红头绳是凶手正面向为师发出挑战,也是敌我双方的第一次正面 较量。表面看来,这三天时间将要决定池兰一个人的生死存亡,但实际上却是我 们双方你死我活的较量!这中间绝对没有半点商量回旋余地!所以,池兰的生命 能否保住,对双方都至关重要。如果为师没有能力保住自己女儿周全,那就意味 为师全家人谁也逃不过最终被猎杀的命运!甚至不止是为师一家人,也可能包括 你们在场所有人!”顿了一下,音量猛地提高:“同样,如果凶手无法夺取池兰 的生命,那么她自己就必然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说完这一段话后,他停顿下来,威严的目光冷冷地扫视过两厢每名弟子的脸。 为其气势所慑,所有人都不敢看师父,一个个象斗败的公鸡一样,默默地垂下头 颅。 坐在西首客位中的文高明见状不禁暗叹:“想不到堂堂一个武林大派,近百 名男女,竟然没有几个有担当的人!” 池归田显然也有些失望弟子们的表现,心里竟突生一种凄凉悲壮之感。忽然 看见坐于厅门边的庹师傅,冷哂道:“庹师傅,你怎么也垂头丧气?你不是一向 胆子很大吗?我听说你好几回喝多了马尿后,连本掌门也敢臭骂!怎么现在也吓 成懦夫了?” 庹师傅在观里只是一个火工道人,地位甚低,平日掌门聚众议事,他是没资 格参加的。除非是关连到全观每个人的切身利益的事情,池归田才会叫他参加。 这次显然也是非常时刻中非常之事,所以他也有幸列席。 听见掌门人当众揭自己的皮,庹师傅心里虽然尴尬、窝火,但也不敢硬顶, 说道:“其实我青城派弟子也并非全是些没有胆量的软骨头,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有话直说,不要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 庹师傅吞了口唾液,干咳几声,说道:“掌门人不怪我乱说话?” “说吧。” “那我说了。我在想:我们青城派在武林里虽然比不上少林武当这些名门大 派,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怎么说也是武林中有数的门派。上下近百人,其中 不少人不光在青城山上,就是跑到江湖中去,那也是响当当的角色!无论什么仇 家,若是明刀明剑地动手,那也不用害怕。可是……这段时间来大家想尽各样办 法保护那六名收到红头绳的女弟子,但最后却都没保全下来!甚至连对方的影子 也没看到一眼!所以,只怕这次的凶手不是……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住口!”池归田闻言神色大变,猛喝一声,全场都是一震。 庹师傅嘀咕道:“是你自己要我说的。” 池归田厌烦道:“好了好了!你快闭上乌鸦嘴!从今日起,谁敢在私下里再 搬弄是非,散布无聊谣言,决不轻饶!” 众弟子默不做声,你瞟我我瞟你,从彼此的眼神里,大家都已看出:庹师傅 的担心,其实也是大家共同担心和恐惧的真正原因。师父虽然吼得凶,其实最是 色厉内荏。他自己内心深处也一定在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幽灵! 因为,只有幽灵才能这样让人防不胜防!也只有幽灵才能杀人不见血! 池归田见大家都不说话,只得自己点将了:“邓记恩、田白登、唐珍、还有 肖晓,你们四个是我派中武功最精的四名弟子。在本派非常时刻,理当挺身而出, 和师父一起,为青城派存亡大计而战!而且,之前的六次防卫行动(只有崔雪那 次没有防卫),虽然最终没有成功,使你们的七名师姐妹先后被害。但吃一堑长 一智,你们都得到了很难得的经验和教训。所以,为师仍然信任你们!这次保卫 小女的行动,为师还得你们出力。至于这次的具体防卫细节,待会我会详细讲与 你们四人听。我现在只想问你们一句话:你们还有没有胆量?” 邓记恩、田白登、唐珍和肖晓两男两女四名弟子飞快互视一眼,然后大弟子 邓记恩首先开口道:“回师父话,师父教导深恩,弟子粉身难报,别说对付一个 女流之辈,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田白登唐珍肖晓三人听大师兄表态了,忙也站起来,齐声说道:“赴汤蹈火, 在所不辞!” ※※※ 毋庸说,这次的防卫行动比前六次保护其他女弟子的行动要更加紧张和周密, 这次防线共有五道: 高曼日夜守护在女儿身边,是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池归田池和父子住在她们隔壁房间里,是第二道防线; 邓记恩、田白登、唐珍和肖晓四人分做两组,在池家所居院子外的隐蔽处轮 留埋伏,是第三道防线; 全观弟子在这三天里加强戒备,每夜抽三十名弟子,分做三组,轮留在观中 巡逻。是第四道防线; 文高明则自由行动,策应各路,同时加紧破案,算是第五道防线。 尽管设有五道防线,但池归田高曼夫妇还是半点不敢大意。为了既保存实力, 又不致被累垮,夫妇俩决定在这三日里轮留睡觉。这样,就算那个凶手突破了外 围的三道防线,也难得逞。 总之,在这三天里,决不能给凶手一点点机会! 第一天,大家在提心掉胆中平安地度过。 第二天,仍然如此。 第三天,五道防线的人员更是加倍地小心。池归田高曼没有再轮流休息,两 人从早到晚一直和女儿在一起,就连她上茅坑,高曼也会进去站岗! 所以这第三天也终于平安地度过了。 大家终于透了口气。虽然还不敢就此大意,但至少明白了两点:一是凶手的 武功再高也毕竟冲不破这五道铜墙铁壁!二是她不是女鬼。如果真是鬼的话,人 是挡不住的。 现在已是第四天中午,暑气蒸人,由于前三天里太过紧张和劳累,所以弟子 们都不免有些懈怠起来,许多人都在心里想:看来暂时不会出事,反正有这么多 道暗桩在盯着,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也无区别,就偷懒一下,好好睡个午觉吧。人 同此心,大多数人已悄悄离开阵地,跑回寝室去睡大觉,有些人虽然还埋伏在隐 蔽处,却也在偷偷打瞌!表面固若金汤的防线在这天中午里,其实形同虚设。最 要命的是池归田夫妇俩也熬不下去了,决定又轮换着睡一会觉。总之,当时谁也 没有想到,这三天里,凶手其实一直就隐藏在这五道防线之内的某个地方,在静 等机会。危险不但没有过去,反而越来越逼近池兰! 因为是白天,所以池家人没有黑夜那样紧张,轮到高曼睡觉时,她一躺下去, 就很快进入了梦乡。而隔壁的池归田也鬼使神差的突然有了尿意,于是轻轻开门 出去。本来他想推醒正在酣睡的儿子池和,让他起来警备,但想到茅房离他们的 住处不远,他可以很快地赶回来。而且院子外还埋伏着最得力的弟子唐珍和田白 登,加之此时是大白天,他思想上也难相信凶手会在此时出手,所以决定不叫醒 儿子。尽管如此,上茅厕前他还是特地在屋子前后转了一圈,确定无异状后才出 了篱笆院门,走进了距离院子大约二十丈远的厕所。 结果悲剧就在此时发生了!他刚如厕,便听见女弟子唐珍发出一声尖叫,大 惊失色,急忙冲出,飞奔到妻女的屋子后窗口查看出了什么事,于是就看见了满 脸是鲜血的女儿! 只见她坐在床沿边,脸正对着窗口,一双大眼睛瞪着窗外,脸上满是惊奇之 色。鲜血从她的前额流下来,几乎打湿了整张脸蛋,大滴大滴的血正在往地上滴! 而高曼、池和、唐珍和田白登都不在,显然追赶凶手去了。 池归田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晕死过去,又惊又怒,又恐妻儿有失,不敢多 想,立即回屋取了宝剑去追寻妻子和凶手。他施展轻功,飞上屋顶,踩着琉璃瓦 从这个屋顶飞到那个屋顶,却没有发现妻子等人踪影。见道观前院有几名弟子正 站在树阴下聊天,而后门那边却无一个人影,心想高曼唐珍她们要是往前边追去, 这些弟子定然会注意到,看来凶手一定是往后门逃跑的。于是立即跳下屋顶,向 后山追去。 转过几片树林后,眼前便出现了两条小路,一条通向山下的千尺潭,一条通 往山顶虎啸崖。池归田见通往山下的那条小路上有几个脚印,而另一条小路因为 长满了杂草,即使有人经过,也难于留下脚印。微一迟疑,便向下面那条小路追 去。 转过两道弯,忽见高曼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向自己奔来,脸色惨白如纸,裤 腿上沾着许多污泥,很明显摔过一交。后面数十步远处池和也跟了上来。池归田 迎上去,大声问道:“看见凶手没有?”高曼不答,看也不看他一眼,从他身边 跑过,头也不回地往坡上奔去。 池归田又气又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吼道:“田白登唐珍他们 两个死到哪儿去了?” 高曼发疯般挣脱丈夫的手,尖叫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自己女儿也保 护不了,还有脸责怪弟子!谁知道田白登死到哪儿去了!只有唐珍一个人跟着我 在追赶凶手!我们刚才在岔路口分手了,她往山顶上去了!”说完又深一脚浅一 脚地向前奔去。池归田又气又急,顾不上保护妻儿,展开上乘轻功,往山顶奔去。 转过两道山梁,猛地一惊:只见唐珍一动不动地趴在前面小径边的杂草丛中, 看情形非死即伤!池归田忙抢上前,一看,唐珍还睁着眼睛,身上也没有血迹, 原来是被人点了穴道。 唐珍见到师父,又愧又怕,哭叫道:“师父,你杀了没用的弟子吧!”池归 田心里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大喝道:“这些过后再论!”顾不上为其解穴道, 继续往山顶追去。 不多功夫,到了山顶虎啸崖上,前边已是悬崖,再无去路,可是哪儿有那凶 手的踪影? ※※※※ 文高明呢?他在做什么?难道他也跟那些没有责任感的青城弟子一样,偷偷 地溜回卧室去睡大觉去了? 当然不是。惨祸发生时,他正躲在一间阴气森森的小屋子里,翻阅一些东西。 这间阴气森森的小屋就是已经死去的表弟池生生前居住的卧室。 他为什么突然想起要进这间屋子?他又在翻阅什么东西?让我们暂时把时空 倒回―― 刚才,他伏在后山门外那株参天古榕树上,从茂密的树叶间静观动静。因为 后山门所在位置正好处于全观的最高处,而紧邻山门的这株参天古榕树又远远高 于山门,伏在树上,居高临下,全观每栋房屋每条道路全在其视线内。文高明小 时候就喜欢爬到这棵古树上玩耍,所以他非常清楚这个地方的视野。 午饭过后,没有任务的弟子们陆陆续续地回各自的厢房午睡去了。一些有职 守的弟子,也悄悄离开自己的阵地溜回卧室里去偷睡大觉,这些情况自然尽收于 文高明的眼里。 他虽然有些不安,但却没有出面制止。心想:凡事皆有两面。虽然这种情况 对凶手无疑有利,但也同样对防守一方有利。因为凶手若想抓住大家倦怠的机会 下手,那么她也必然会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凶手早一点现身,决战时刻早一点来 临,显然比这种耗人精力的蹲守要好得多。 但凶手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整个道观里寂静无声,只偶尔会听到山林中几声 啾啾鸟语。文高明暗想:“看来凶手不会在大白天采取行动。”正想就着树干假 寐一阵,忽然听见背后传来悉悉梭梭的声音,两个女子边说话边向山门行来。文 高明回头看时,却是刚才吃罢午饭后结伴到后山“天溪”去洗衣服的林煜和罗娅 两名武功最差的女弟子。 只听林煜说道:“我以前也曾听说过:人若是凶死的,那么死后第七天夜里 必然要回到生前住过的房屋来收拾自己的东西。这叫回煞。可是世上到底有没有 回煞这种恐怖事情,谁知道呀。” 罗娅道:“我信。因为我们家乡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跟你说,我七叔以前 就亲自碰见过!” 林煜颤声道:“真的呀?那太可怕了!他当时是一个人么?” 罗娅道:“我七叔胆子大,他不怕。他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弟也是下河游 泳被淹死的,尸首当天就打捞起来了。因为是荒僻乡村,家里又没有钱,所以没 有请和尚道士去做法事,草草埋葬了事。就在我堂弟死后第七天深夜,我七叔睡 着后突然被隔壁屋子里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竖耳一听,好象是有人翻箱倒柜的 声音。而当时隔壁并没有住人,因为隔壁屋子就是我那死去的堂弟的卧室!我七 叔听了一阵,就明白是儿子回煞来了。很激动,就轻轻呼唤了两声他的名字。堂 弟没有答应,但好象也知道我七叔在叫他,所以好半天没再发出声响,过了一会, 才又开始收拾东西。七叔就哭起来,说:‘娃娃你把该带走的东西都带走吧,不 要委屈了自己!’听见隔壁悉悉梭梭地响动了好半天后,才终于没了声音。” 林煜以手捂胸,道:“听起来好恐怖呀!那他到底带走了什么东西呢?” 罗娅道:“人死后阴阳两隔,哪里还能带走阳间的东西呢?回煞只是回屋来 看看,整理一下自己住过的屋子。” 林煜道:“哦,原来如此!哎,你刚才说池生也回煞过,是真的吗?” 罗娅道:“我也是听侯方他们几个师兄说的。等一下,我想解嗖!” 林煜笑道:“都到后山门了,还解什么嗖!忍一下,到厕所去解吧!” 罗娅道:“只是小嗖,就在这里找个地方……”边说边放下手里装着衣服被 褥的木盆,小跑到离开古榕树不远的一棵松树背后蹲下来。 文高明见状哪敢再弄出声响?那样只会使场面更增尴尬!只得将身子紧紧贴 住树身,不让二女发现到树上有人。 罗娅小解完后,从树后走出,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有点奇怪的是:一般 回煞只有一天,且固定在死后第七日夜晚,但听侯方他们几位师兄说,池生回煞 的次数却不止一次。更奇怪的是,他好象还真的带走过一些东西!” 林煜恐惧道:“是真的么?好恐怖哟!他带走的是什么东西?” 罗娅道:“我也不太清楚。师兄们说法不一,这个说带走的是枕头,那个说 带走的是一把钥匙,也分不清楚谁真谁假。好了,不谈这些了,免得别人听见了 不好。” 于是两人不再交谈,端着木盆进了后山门,向明月楼方向走去。 两名女弟子去后,文高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听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好 象池生的卧室里真的经常不见东西似的。这究竟是空穴来风,有人为了刺激,故 意编造些恐怖的鬼话来制造恐怖流言呢,还是确实有人听见过什么动静?如果是 后者,那么意味着什么? “反正现在也没别事,池生的卧室离舅舅他们居住的院子很近,索性去亲眼 瞧瞧,看这些流言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文章。” 主意一定,不再多想,轻轻一纵,跳下树来,向位于观子西北方向的那栋孤 独的小屋走去。 池生小时一直和家人住在一起,但因性格孤僻,以及身世等原因,和家人关 系一日淡似一日。在其十五岁那年,以人大了不喜欢和父母共住为由,搬进这间 与所有房屋均不相接的老屋中居住,从此更加深居简出,过着一种仿佛与世隔绝 的生活。 文高明站在这栋孤独、安静的小屋院子里,感慨了一会,才轻步上前,掏出 身上的“开万家”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上的小铜锁。 门格格格地被轻轻推开,屋里有种死一般的沉静,和一股发霉的气息。窗户 紧闭,虽是白日,但屋里的光线却暗得仿似黄昏。文高明环视了一眼屋子后,就 小心地将门关上。 由于这是池生生前住过的寝室,加之这段时日观里发生了太多恐怖和不幸, 所以池归田高曼一直没有把这间房屋安排为别用。这里还跟池生死前一样,一切 东西都在它原来的位置。不同的是:每样东西表面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而且 房屋因为关得太久的缘故,有一股很重的霉气。但奇怪的是,中间还有一股淡淡 的若有若无的幽香,好象是女人身上的香气? 文高明用力吸了吸鼻子。“这种香气我好象在谁身上嗅到过?是舅娘还是哪 位女弟子?”文高明静静地站在屋子中央,一边思索一边扫视着屋子里的每样东 西。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下的一口铁皮箱子上。 铁箱子本来就够保险了,何况上面还挂着两把小铜锁。但是,如果有人真的 想要打开它,无论有多少把锁都是锁不住的。文高明又摸出那把特制的钥匙,同 样轻易地就把箱子打开了。 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小东西,而且一看就是从市面上买回的便宜货。文高明 不由皱了皱眉,因为这些小东西好象都是姑娘才喜欢的东西,怎么在一个少年的 箱子里竟收藏着这么多!是本来要送给姑娘的,还是他自己真的喜欢才偷偷收藏 的?文高明一时也弄不明白,他又小心地翻看下面。下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裤子。文高明将手伸到箱底,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后,正要关上箱子, 突然,他看见被他翻乱的衣服中间层露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文高明好奇地取出来,刚打开第一页,全身便微微一颤。只见扉页上竟用糨 糊粘着一幅工笔人物画。这幅画像没有装裱过,纸色已发黄,显然是许多年前画 的。画的是一个女人的头胸像,这女人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岁上下,有点象官府发 下的追捕在逃犯人的海捕画像。不同的是:一般海捕上的画像都没有什么表情, 而这幅画中的女人却在微笑。虽在微笑着,但却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冷淡的感觉。 不过,五官还算整齐,想来真人一定颇有几分动人。 这女人是谁?是凭空想象的作品,还是真人的写生图? 文高明默默地注视了一会画中的女子,又往后面翻看。一连十几页,都是这 个女人的画像!既没有题跋,也没有印章和别的文字,所以无法肯定她的身份。 但根据纸张发黄的程度,可以判断这些画像不是池生的作品。 那么池生又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呢?文高明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往后翻, 又翻过几幅这女人的画像后,就忽然出现了一幅男子的头胸画像。这幅画像跟前 面不同的是:它不是工笔画,而是水墨画。画中人物戴着一顶瓦形道冠,身穿黑 色的道袍,显然是一名道士。年纪在二十岁至二十三四岁之间,也没有题跋和印 章什么的。不过,文高明却隐隐猜猜到了这两个画中人是谁。 再往后翻,就没有画像了,而是记着一些希奇古怪的东西。这些文字不但前 后不连贯,而且语言也很简练和隐晦,看墨色和纸张,当是池生的手笔。 文高明飞快地浏览着―― 我正在后山树林里看书,忽然林煜路过。她看见我后有些惊奇和害羞,问我 在看什么书,我随口乱说了个书名,她就没问了,飞快地从原路走回去了。 我正躺在后山门古榕树后一片长草中睡觉,忽然听见林煜和肖晓的说话声。 悄悄爬起来一看,只见她们手里各端着一个大木盆,里面装着要洗的衣服。两人 以为树林里没有人,竟跑进树林里解嗖!幸好我没被发现,不然好尴尬。 唐珍看见我的一颗扣子要掉了,就说为我补一下,我推辞不过,就让她为我 补了。 …… 从这些古怪的断句里,可以想象池生是一个多么敏感多么封闭的少年。他甚 至连写给自己看的东西都不敢写得太细,好象在预防有一天会被人发现这本秘密 的册子似的。文高明正要继续往下浏览,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唐珍的尖叫声。 文高明大惊失色,立即扔下手里的册子,夺门而出,飞快奔向出事地点。 池兰已经被人杀害!院落里没有一个人,看来都去追赶凶手去了!文高明又 惊又怒,立即飞上屋顶,寻找舅舅等人踪影。不料又发现了另一具尸首―― 只见院落西北方向一片树林里,地上趴着一个男子,整个后背全是鲜血!文 高明倒呼口冷气,跳下房屋,过去一看,原来是埋伏在那里的田白登。他和唐珍 两人一组,今日负责白天的保卫任务,而晚上则是另一组:邓记恩和肖晓。 看来凶手是首先行刺了田白登,然后再掩到屋后,杀害了池兰! 文高明匆忙检查了一下尸首,确定他是被人用匕首之类的利器杀害的后,急 忙寻踪觅迹,去追赶凶手和池归田等人。 在通往山顶的小路上,他赶上了几乎要崩溃的舅娘高曼和表弟池和。得知舅 舅正向山顶追击凶手后,文高明说道:“池和,你照顾好你娘,我先走一步。” 不待回答,使开八步赶蝉上乘轻功,向山顶奔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