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先说话那人却也豪爽,将刀一收,道:“好,我们也让你死个明白我们二 人是新龙教的弟子,这回你该瞑目了吧?”贾不奇回头看了看马姑娘,挠挠头, 不以为意地说道:“又是那个什么‘天驴叫’。算啦,我跟你们什么这个‘叫’那 个‘叫’的也没有什么冤仇,你们就走你们的路,我就睡我的觉,正所谓……正所 谓:大路那么宽,一人走一边。你们说好不好?”他说得极其大方。 “臭小子,说得轻松。” 一言未了,两把钢刀“呼”的一声劈了过来。贾不奇见状,轻声一叹,随即提 起马姑娘的腰闪到一旁。只听得“当当”两声,两把刀同时劈空,砍在神台上,火 星迸飞。当二人转过身来,不奇已经提着马姑娘跃出庙门。 庙外,月光下,一驴一马倒毙在血泊中。贾不奇见状,丢下马姑娘,径直扑到 小毛驴身上,放声大哭:“哎呀!驴儿子,是谁这么狠心杀了你?你说话,你老子 一定给你报仇。”顿住哭声,又道,“一定是那两个驴儿子杀的你,老子这就杀了 他们给你报仇。” 不奇正兀自说着话,那两个黑衣人已追到庙外。一个狠狠道:“猴小子,到阴 间哭你的驴儿子吧!”说罢,举刀便砍。 马姑娘大叫道:“不奇,小心!” 但听得“噗噗”两声,手起刀落,贾不奇的驴儿子便变成了三段,连个全尸都 没剩下。而贾不奇已经闪到那二人背后十余丈之外,手上多了两把极普通的飞刀。 他抹了把泪。他真的为他的驴儿子流泪了,喃喃说道:“我说过不理你们,可 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杀死我的驴儿子。杀了它,不就等于杀了你们的驴大哥吗?那 就怪不得我了,看——” 没等他说完,那二人钢刀一抖,纵身跃空,又扑向贾不奇。可是,刀还没有挥 出,人便从半空中坠落。只听“嘭嘭”两声。二人重重摔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埃。 手空了,不奇又抹了抹眼泪,自言自语道:“这回好了,你们三个驴兄弟在黄 泉路上倒不寂寞了。”走到那二人身边,从咽喉处拔出飞刀。在他们身上擦去血迹, 随即一脚一个,将两个一百多斤重的大汉踢出去,骨碌碌,滚出十余丈远,准确地 停在驴儿子身边。 这时,不奇才破涕为笑,拉起马姑娘,说道:“没办法,咱们只好用双脚走路 了。”二人走下山坡,来到大路,顺路而去。 黄万柳庄。 客厅中,马秋萍和贾不奇坐在椅子上,她正向贾不奇称赞这万柳庄的神奇之时, 忽见门帘撩起,一对年轻夫妇走了进来。 “师父!”贾不奇惊喜地叫了一声,便一下从椅子上跃起,搂住了王玉龙的脖 子。 玉龙一把抱住不奇,在地当中转了起来:“哈哈,不奇,可想死师父啦。悠啊 ……悠啊……” 师徒两人边转边开心地笑着。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一旁的王夫人雪莲也是满 脸喜悦之情。当她看到马秋萍时,微笑着向她点点头,随即轻盈地走了过去:“这 位姑娘是不奇的朋友?我是不奇的师娘。” 马姑娘早已经从椅子上站起。她搞不明白他们二人是师徒,还是兄弟。又觉得 他们恰似久别重逢的挚友,更象是一对少不更事的顽童。可是她确切地知道,她眼 前这位男子便是威震武林的一代奇侠、众望所归的一代盟主。他就是那个独身入塞 外闯险潭、盗地图,一剑毙命大漠之王扎木基的传奇人物王玉龙。他一脸的英俊, 浑身的豪气,若不是贾不奇叫他师父,她还真当他们是师兄弟呢。 马秋萍正在暗自思考着,忽听到王夫人的问话,便是盈盈地一拜,很是恭敬地 向王夫人让座。 这时,玉龙把不奇放在了地上,扳起他的猴子脸,端详片刻,好不容易抑制住 内心的无限喜悦,点点头道:“嗯,又高了点,也胖了,很好。”说着,在他鼻子 上一刮,“就是这猴子性丝毫没变,快去见过你师娘。” 贾不奇来到王夫人面前,看见她望着自己的那慈母般的目光,不禁鼻子一酸, 叫了声“师娘”,便跪在地上,扶着王夫人的双膝,泪水“刷”的一下涌了出来。 真好象久别的游子终于见了母亲一般,他哽哽咽咽地哭道:“师娘,这两年……两 年没见你老人家,可想死孩儿啦。” 看着不奇的样子,王夫人心中亦是一酸,想到他这两年闯荡江湖,无依无靠, 无人照料,不禁也流下了两串慈母般的泪。她一把搂过不奇,拍着他的背,柔声安 慰道:“好孩子,师娘也想你呀。这几年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告诉师娘,有没有人 欺负你呀?” 不奇抬起头,望着师娘,道:“师娘,你怎么也哭啦?” 王夫人忙拭去泪水,笑道:“傻孩子,不奇回家了,师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怎 么会哭呢?” 看着两人悲悲切切的样子,玉龙不禁笑道:“你们娘俩一见面就流泪水,这里 还有一位贵客呢。” 听了师父的话,不奇一笑,道:“不哭了。见到师父、师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指着马秋萍说道,“师娘,她是关外长白山参王马老英雄的千金,是孩儿从一个叫 什么新龙教恶贼手中把她救下来的。” 接着,不奇便将救马秋萍的经过向二人细细说了一遍。 听着不奇的叙述,马秋萍早已低下了头,泪流满面。王夫人一边为她拭泪,一 边安慰她。而玉龙则是双眉紧锁,陷入沉思之中。不奇见状,知道事关重大,便不 再发一言,只是紧紧地盯着他。忽然,他想起了一件更大的事,便试着叫师父: “师父,师父。” 玉龙慢慢转过身,看着不奇。不奇轻声道:“师父,孩儿从京城回来,……” 玉龙闻言,忙摆手止住了不奇,对夫人说道:“雪莲,马姑娘一路劳碌,想必 很累了,你先领她下去休息吧。” 王夫人拉着马秋萍的手站起,一边走,还在一边安慰她。 玉龙见二人离开,才坐下来,向不奇道:“京里现在怎么样了?” 不奇坐在师父身边,低声道:“孩儿离开京城时,太平公主跟孩儿说朝廷正在 商议出兵援助回纥王一事。太平公主还说师父要送公主姑姑回凉州的时候,派人通 知她一声。”随即又问道:“怎么不见公主姑姑呢,师父?” “你公主姑姑带着天儿和秋儿玩耍去了。” “两位小师弟都会说话了吧?” 玉龙点点头,询问道:“不奇,这几年你在江湖闯荡,一直没见过那个参王马 彪吗?” “没有。” 玉龙略一沉吟,说道:“据听说,这马老英雄纵横关外,手中一把钢鞭勇猛无 敌;马夫人的双剑更是深得高人指点,高深莫测。这样一对夫妇怎会这样容易被人 制住,为师确实一时难以想明白。难道这新龙教果真是那么厉害?”说罢,玉龙离 座,在地中慢慢踱着步,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新龙教如此大肆收罗势力,一定有 什么大的图谋。要是这样,我们中原武林同道就要有所戒备才是。不奇——”他叫 道。 不奇来到师父身边。玉龙抚着他的肩,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你立即到黄帝 庙,让慧可大师发出侠客令,将新龙教这件事通报武林,约集各门派于九月初九在 ……在天柱峰召开掌门人大会。” “为什么要等到九月呢,师父?”不奇不解地问道。 “我想,目前最重要的是送三公主回凉州。这千里迢迢,往返一次最快也要两 个月。至于新龙教,目前我们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派别,有什么目的,我们要给自己 留出一定的时间,先弄清楚它的底细,才好商量对策。” “嗯。”不奇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师父,新龙教真那么危险吗?” 玉龙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道:“在你说起这新龙教之前,我已分别 接到中原其他九路豪杰的密报,他们说的情形与你说的都大致相同。由此可见,这 个新龙教已在各地都展开了行动,他们的图谋一定非同小可。”停了一会,他又道 :“不奇,你先去办吧。回头我找你公主姑姑,让她准备一下,咱们后天启程。” “后天?!”不奇没有想到时间这么紧迫。 “是,越快越好。” 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不奇也紧张起来,二话不说,转身而去。 玉龙独自坐在椅子上,又陷入了沉思。 第三天清晨。 一辆三套马棚车、一匹白马、一头毛驴驶出了桥山。棚车里坐着回纥国三公主 和马秋萍,坐在玉兔马上的是王玉龙,而把小毛驴当坐骑的自然是贾不奇贾少侠了。 一行人出了桥山,一路向西北方向疾奔而去。 时近中午,一行人进得一座小城。别看城小,却是进入西北的重镇,叫做凤翔 府。这凤翔府内自是一番繁华。街市上,卖小吃和布匹居多。 一行人在街市上缓缓而行。忽然,不奇停至路旁,向路边的一个手拄拐杖、挎 着竹篮的丑婆婆高声喊道:“丑婆婆,您怎么也到了凤翔府?您的肉包子可真香呀。” 语气中充满了惊喜之情。 这位丑婆婆可真是名副其实的丑陋:她的脸扭曲着,全是疤痕;一只眼睛大, 一只眼睛小,大的一只眼睛,只有眼眶,没有眼皮,乍看上去,那眼珠好像一晃就 能从眼眶里滚落到地上;嘴巴不仅斜向一边,还有两颗又黄又尖又长的门牙支出那 厚厚的嘴唇;一头头发蓬松零乱,已尽数花白。听到不奇的喊声,她便“嘿嘿”地 笑了起来。这一笑使她更加丑陋:那只小一点的眼睛已经看不到眼珠,而那只大些 的眼睛却又大得几乎将眼珠瞪了出来;尤其是随着她那阴森森的怪笑,还有一口口 水流出了嘴角。 尽管如此丑陋,可她仍然笑着向不奇说道:“你不是那个奇怪的小孩儿吗?” “是呀,丑婆婆。” “这就好,这就好。”她连连说道,“来,婆婆还给你肉包子吃。” 玉龙也停了下来,车夫亦将棚车靠到了路边。三公主撩开车帘,问道:“龙哥 哥,怎么停下了?” 玉龙正看着那丑婆婆,忽听到三公主的询问,正要回话,却见那卖肉包子的丑 婆婆睁抬起小眼睛的眼皮,一大一小两只眼睛齐向三公主看去。在望出去的一瞬间, 眼中竟闪出了一道奇光。这眼神一闪即逝,她又把目光收回,看向玉龙,忽然又嘿 嘿一笑,说道:“我是丑大娘。你们过来吃包子吧,很香的。” “婆婆就是那个专给人以幸运的丑大娘?”玉龙微微一笑道。 “是呀,吃一个吧,你们会幸运的。奇怪的小孩,拿一个给那个美人儿。”说 着,拿出一个包子递给不奇。 “丑婆婆,再给一个吧,里面还有一个美人呢。”不奇恳求道。 “好。”丑大娘果然又递给不奇一个。 当不奇拿着肉包子给三公主她们送去时,玉龙看见丑大娘的脸上露出了异样的 神色,心中一凛,一股寒意袭上脊背。他刚要止住三公主她们接包子。突然马受惊 了,前蹄扬起。他低头一看,一只黄狗正从他身边窜出,直扑三公主。三公主一惊, 手中的包子掉在地上,那只黄狗叼起包子,边跑边吃。 三公主惊魂未定,突然指着远处惊叫道:“龙哥哥,那狗……那狗……” 玉龙顺着三公主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那只黄狗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四条 腿蹬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包子里有毒。”玉龙已然明白。可待他转身看时,那个丑大娘早已没了踪影。 玉龙纵马来到那黄狗跟前,但见那黄狗口流血水,早已死去。玉龙心中暗道:“这 包子中的毒药着实霸道,莫非这包子中的毒药是……” “师父,不好了!”不奇的一声惊叫引得行人纷纷驻足,围住了马车。 玉龙心中一惊,拨马来到人群外,跳下马,分开人群,来到车前,但见三公主 和马秋萍都昏倒在了车里。二人的手指泛起了黑色,那黑色正渐渐向上扩散。 玉龙二话不说,抱起三公主就向路边的一家客栈跑去。不奇也抱起马秋萍随着 师父跑进了客栈。二人把两个女子放到床上,玉龙向不奇道:“快用你师娘传你的 ‘九阴玄女真经’为马姑娘逼毒。”说罢,玉龙将双掌抵住三公主后背的“心俞” 和“气海”,催动真气,渐渐逼入三公主体内。贾不奇与师父一般,为马姑娘逼毒。 终于,三公主吐出一口黑血,接着又连连大吐三口,神智方渐渐清醒。玉龙慢 慢收气,撤回双掌,三公主一软,倒在玉龙的怀中。玉龙缓缓把她扶起,平放在床 上。 贾不奇也逼出了马姑娘体内的剧毒,将她扶到三公主身边。 虽然三公主和马姑娘体内的剧毒被逼了出来,但人仍在昏迷之中。不奇暗暗想 到一行四人刚出桥山,便因自己一时疏怠而险些害了三公主和马姑娘,不仅暗暗恨 起‘丑婆婆’,更有些自责。 玉龙轻轻拍了下不奇的肩膀,安慰他道:“这事不能全怪你,也是我一时疏忽。” 停了停,,又问道,“你怎么会认识那妖婆?” 不奇便把在长安城中怎样见到“丑大娘”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良久,玉龙皱 着眉缓缓道:“看来,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师父说的是新龙教的人?丑婆婆是新龙教的人?”不奇惊道。 玉龙点点头,道:“新龙教,这是一个怎样的门派?他们对义妹下手又有何企 图?他们到底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义妹呢?或许都是。”他自言自语地推断道, “看来,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师父,说不定他们是冲马姑娘来的。” 玉龙摇摇头,看着不奇想说些什么,可是瞟了一眼马姑娘,又止住了。 两个时辰之后,三公主和马姑娘先后苏醒过来。四个人简单地用了些饭菜,便 直奔庆州而去。 一行人刚刚翻过一道山梁,猛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狂乱的马蹄声。蹄声杂沓隆隆, 应该是一支马队从后面赶了上来。玉龙忙命车夫将马车靠向路边。不大的工 两个时辰之后,三公主和马姑娘先后苏醒过来。四个人简单地用了些饭菜,便 直奔庆州而去。 一行人刚刚翻过一道山梁,猛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狂乱的马蹄声。蹄声杂沓隆隆, 应该是一支马队从后面赶了上来。玉龙忙命车夫将马车靠向路边。不大的工夫,但 见梁上尘土飞扬,十多骑快马直冲下来,转眼便冲至面前。玉龙一眼便认出这些人 原来是皇宫中的羽林军。刚刚转过脸去,十二匹快马便呼啸着从身边掠过,向着前 面的一座丛林奔驰而去。 不奇看着远去的马队留下的一团团尘雾,甚是惊异,说道:“师父,这不是羽 林军大将军李多祚的亲兵吗?这样没命地赶路,他们一定是有什么紧急公务。” 玉龙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这时,三公主探出头来,向他甜甜一笑,柔声道: “龙哥哥,马姑娘才说,到了庆州,如果找到了梁公子,一定要让龙哥哥为她主婚, 让不奇给梁公子做伴郎。你说好不好?” 玉龙看着义妹那天真如花的笑脸,微笑着点了点头。三公主见他答应了,笑得 更加妩媚动人。马姑娘则羞红了双颊,眼光流动,万分感激地轻声谢道:“有王大 侠为小女子做主,平生足矣。” 贾不奇听到此言,向其看去,喃喃道:“马姑娘,你——” 下面的话没有说完,马姑娘已将目光转向了他,笑道:“这次多蒙贾少侠相救, 小女子才有今日,日后定忘不了贾少侠的大恩大德。”说罢,将头缩了回去,不再 言语。 三公主见不奇脸色有异,以为他是舍不得马姑娘离开,便笑着说道:“不奇呀, 如果你怕马姑娘一人留在庆州孤单,那么等她完婚之后,咱们把梁公子也一起带上, 一同回凉州去,不是更好吗?” 三公主只说出了不奇心中的一半心思——带上马姑娘,可是她不会知道不奇多 么不想见到那个梁公子。不过对于三公主来说,她也只能说出这一半。因为她太天 真、太纯洁,于这男女间深奥而又微妙的情感只当是好朋友一般。然而只是这几句 天真无邪的至诚之言,就已经让贾不奇无地自容了,瘦削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慌 忙低下头去,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些笑容,向一脸疑惑的三公主回道: “好呀。可是——公主姑姑,你父王手下有多少兵马?他们打仗时是骑在马上还骑 在驴子身上?”怕其继续追问,他马上转移了话题。 三公主咯咯笑道:“骑在驴子身上打仗的,恐怕全天下就只有你这小猴头啦。” “这么说,他们都骑马啦?” “是呀,我们回纥人,不管男女老幼,人人都会骑马。除了睡觉、吃饭,一年 四季从不离马背。”说着说着,三公主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自己先咯咯 地笑了一阵,才说道:“不奇呀,你看姑姑长得漂亮吗?” “依不奇看呢,全天下就属我公主姑姑长得最漂亮啦。就是太平公主也不及公 主姑姑一分。”不奇不加思索地回道。 “真的吗?” “不奇从不说谎的。” “唉。”三公主忽然叹了口气,把下额伏在手背上,喃喃道,“在我们回纥国 的女儿中,比我漂亮十倍百倍的姑娘多的是,和她们相比,我就好比……好比那个 丑妖婆一般。”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比较,三公主又提起了那个丑大娘,这让不奇的 心更加不自在,脸上也更尴尬,就想去追师父。可是三公主没想到这一层,依然笑 着问道:“不奇呀,你想不想找个媳妇呀?公主姑姑保证给你在我们回纥找个最漂 亮的姑娘,愿不愿意呀?” 不奇没有回答,而是透过三公主的肩处向车里看了一眼,但见马姑娘低着头, 好似根本没听他们说话一样,顿时一股酸兮兮的感觉涌上心头,呆立了半刻,独自 喃喃道:“漂亮姑娘谁肯嫁给我这瘦猴子。” 恰好马姑娘此时抬起头来,看向车外,目光与不奇相遇,顿时显出紧张、迷茫、 徘徨、乞求、盼望。 四目相对,不奇也感一阵慌乱。他忽然想起,跟师父在突厥风雪潭顶被困之时, 干娘俞青梅和雷康叔叔两人相望时那如醉如痴的目光。当时,他不懂这男女之情, 还误以为是雷叔叔因不慎失手伤了干娘而惶恐不安。现在想来,此时彼时,竟相似 如斯。顿时,一百二十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突然,车夫的一声长喝惊醒了正在胡思乱想的贾不奇,勒住小毛驴,定睛一看, 才发现他们走进了早已看见的那座丛林。再仔细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只见路边横 七竖八地躺着一地尸体,看那服饰,应该正是刚刚过去的那十二名羽林军。他数了 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具。 玉龙在看了看四周,又听了听后,才走到一具尸体前。只见这死者的手臂、面 庞,凡是露到外面的肌肤全是又黑又紫,但周身不见伤口。将尸体翻将过去,突见 其玉枕穴处的头发上叮咬了数只蚂蚁。拨开去,便现出指甲宽的伤口。从其形状可 以看出是剑伤,而且杀人者定是在剑上淬了剧毒。看那毒性,与先前三公主和马姑 娘所中之毒极为相似。 玉龙又查看了其余十一具尸体,发现这十二人所受的致命一击完全相同,而且 凶手出剑的方位和力道、死者伤口的穴位和大小几乎完全一样。由此可以断定,这 十二人系被一人所杀。 是谁能有如此霸道的毒药,下手又这样狠毒呢?玉龙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突然, 他“啊”了一声,“原来是他。”他暗暗说道。 正在玉龙暗自回想时,不奇忽然大声叫道:“师父快看!” 玉龙顺着不奇的手指向地上看去,只见那十二具尸体正由伤口处开始融化,渐 渐扩散开去,眨眼的工夫,便化为乌有,只剩下十二套装束还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此时,玉龙更加肯定毒王崔妙手再现江湖。除了他的百命消魂散,举世恐怕再 也找不出这样歹毒而令人胆寒的毒药。想当年,从突厥回到中原,在那山野小店里, 除了自己百毒不侵之外,高仇、雪娇和夫人雪莲等人都误中了毒王崔妙手的剧毒而 危在旦夕。后来,多亏其弟子韩子庚及时赶到,众人才免去了一场杀身之祸。此时 想来,还令人有些后怕。 看着这骇人的变化,不奇颤声问道:“他们……他们是中了什么毒?师父,是 恶魔附身吗?”语气中透着无限的惊恐。 “就是恶魔也不及他万分之一。这些人在被他一剑刺中要害的同时,也中了他 的百命消魂散。” “是毒王?”不奇更加震惊。 “对,毒王崔妙手!”玉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魔鬼般的名字。“唉!”他深 深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渑池一战中,你从罗叔叔背上脱掉。当你失踪后,我们 便来到了一家山野小店……”接着,他把当时高仇等人中毒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原来他当年也是‘罗织徒’,怪不得出手这样阴毒。”不奇愤然道,“可是 他在江湖上已经消失很久了。师父,这次他重出江湖会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他该 不是也加入了那个什么新龙教吧?”他满脸忧虑。 “这个问题还不好说,但很快就会有答案。”玉龙肯定道,“走吧,咱们还得 赶到前边的小镇,莫错过了宿头。” 一行人又开始赶路。 可是,刚刚走出丛林,一行人又止住了脚步。但见前方二十丈开外的地方,一 个驼背人在夕阳余辉之下背对着众人站立,像是一尊雕像,好似在这条路上等候很 久很久…… 玉龙见状,心中已猜测到几分。但依然提马向前,抱拳当胸,对着此人的后背 深深一揖,恭声道:“烦请前面的朋友移动尊驾,兄弟等人有要事赶路。” 相持了片刻,那人仍不相让。玉龙正要再开口,忽听那人朗朗诵道:“垂暮里, 夕阳下。血色黄昏,妙音流指下。何人共相雅,魂散飞天涯。”声沉如钟,铿锵有 力。 玉龙听罢,心中一惊,“果然是他。”随即微微笑道:“佛曰:出门是荆棘, 万里无寸草。崔老前辈,一别三年,仍不失当年雅兴。而且此番相遇,更胜当年。 依在下看来,老前辈不仅无愧这‘毒王’二字,恐怕应该加上‘神剑’二字才够份 量,。” 玉龙正在说着,忽听那人猛然狂笑起来。笑声震得暮巢里的鸟儿扑棱棱飞起, 震得路旁的树叶刷啦啦飘落。听此笑声,玉龙知道,崔妙手不仅仅是毒剑双绝,而 且是内气充沛,如滚滚波涛,雄厚无比。 忽然,崔妙手止住了笑声,一字一字地说道:“好,不愧为当今武林盟主。王 玉龙就是王玉龙,有胆识,有气度,果然具有一代盟主的风范。” 听了崔妙手的赞誉,玉龙笑了笑,仍以对待武林前辈的口吻说道:“前辈,晚 辈有要事向前辈借一条路,日后必登门拜谢。” 崔妙手“嘿嘿”一阵冷笑,道:“近年来,老夫听人传言,说‘不与玉龙一试 剑,踏平江湖也憾然’。老夫不才,愿与王大侠试剑。” “前辈过奖了。那些传言是信不得的。晚辈的这几手皮毛功夫与前辈相比,实 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的。” “信得也好,不信得也好,不是你说了算的。今日一试,便可分晓。”说着, 陡然转过身子,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剑——一柄雪亮的剑。 玉龙骑在马上,平静地注视着崔妙手。他知道,今日试剑是在所难免了。 “你出剑吧。”毒王的眼睛已经射出毒光。 玉龙仍骑在马上。 崔妙手的衣袍猎猎生风,明显是在运功调息内气。他绝不敢小视玉龙,虽然玉 龙把他抬得比天还高。因为他深知眼前的年轻人是何等之人,这可是独闯突厥、身 怀绝技、誉满中原的一代武林盟主。同时,他也知道这个人百毒不侵。所以,此时 他手中握的只是一把剑。他不会用对付那十二个羽林军的手法对付王玉龙,他还没 愚蠢到这个地步。他要用手中的剑战胜王玉龙,虽然这个人被传得神乎其神。可是 他仍然选择“试剑”,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剑法,就如相信自己用毒一样,没人能逃 得过去。 崔妙手将剑鞘丢到了地上,手中的剑开始微微颤动。 玉龙知道那颤动是内力所致,心中大大赞扬了一番,仍是那么平静地注视着他。 崔妙手的剑慢慢抬到了胸前,他就要先发制人。忽然,玉龙抬手一摆,说道: “前辈,动手之前,晚辈有些事相问,不知肯否赐教。” “讲!”剑却仍停在胸前。 “前辈是不是也加入了新龙教?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教主是谁?他要干什 么?”玉龙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崔妙手却只从牙缝中挤出两句话:“逐鹿中原,一统江山。” “那为什么要对我的义妹下毒?是不是因我而起?” “你很聪明。”崔妙手肯定道,“老夫实言相告,你是我教第一个追杀之人。” “那第二个、第三个人呢?” “你的问题太多了。”崔妙手双眼一横,恶声道,“你自己已经是性命难保, 还顾及旁人,真是可笑。”说着就要动招。 玉龙又一摆手,诚恳地说道:“前辈,也许往日我们之间有过恩怨,但那都已 过去。我王玉龙早已忘记,相信您老人家也不会记着。同样,我也没有得罪过贵教。 可以说,我既与您无怨,又与贵教无恨,我们今日何必非要结这个仇呢?你走你的 路,我办我的事,咱们两不相扰,岂不更好?即便要试剑,也不急于一时,日后晚 辈一定登门请教。” “此时,彼时,一时也,何必非等日后。看剑!”话音未落,人已跃升半空, 手中的剑直刺玉龙。 玉龙身形一晃,人已经从崔妙手的头顶越过,站在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手中 空空无物。而崔妙手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头顶一阵轻风刮过,知道自己一击必空。 所以,变换身形,足尖在玉龙的马背上一点,借力反跃,人剑合一,一股巨大的力 道向玉龙直冲而来。 两人的变化均在一瞬间完成。这边王玉龙刚刚落地,还未来得及转身,那边崔 妙手的剑已堪堪刺到。三公主不由得惊呼道:“龙哥哥小……” 她的“心”字还未出口,玉龙已经神奇地转到一旁,躲过崔妙手看似快要刺入 胸膛的剑,手中却仍是空空无物。 两次出剑,均在看似成功的一刹那落空,崔妙手站定了身形。他仔仔细细地打 量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以前只是听人传说王玉龙的剑是如何的传奇,自己却未真 正放在心上,以为只是比一般的剑客高明些罢了。而今日一试,他才真正地明白王 玉龙的神龙追魂剑之所以传奇,并不在剑法,而是在于身法。作为一个老江湖,崔 妙手知道,普天之下,就剑术而言,虽在招数上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而最 成名的剑客的可贵之处都在于他们的身法。玉龙的身法,他是见所未见。他在心里 问自己:“王玉龙是剑客吗?” “不,他不是剑客。他是剑神,是剑仙。”他又在心里给了自己答案。“可即 使你王玉龙是剑仙,我也要逼你出剑一试。”心中正暗自想着,手中的剑已抬到胸 前,又开始了震动。崔妙手的人与剑,又已扑向了玉龙。 这次,玉龙的手上也握了一柄剑——一柄名剑。他懂得江湖上的规矩,江湖上 最讲的是公平决斗。如果自己再不出剑,那将是对崔妙手的最大侮辱。正所谓‘士 可杀,不可辱’,他不会让在江湖中已有四十多年威名的崔妙手怨恨自己。他知道 崔妙手即使败,也想败在自己的剑下。所以,在让过他两剑之后,这第三剑王玉龙 以剑相迎,既是让崔妙手输得甘心,又显示自己对他的尊敬,尽管他是敌人。 崔妙手这次使出了十成功力,劲力所至,催动了草木,卷起了尘埃,在其身后 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旋风。只见他身形如箭,更似一条出海的狂龙,对准了玉龙的一 个空门比前两次更快更猛地冲将过去。剑气催动了玉龙的鬓发,崔妙手觉得自己这 次一击必中,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剑尖已经触到了玉龙的衣衫。 崔妙手还是失败了。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只见剑尖处寒光一闪, 周身的力道便像融进了无边的大海,瞬间泄得无影无踪。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