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绝命峰,绝人命。若非决命之人,谁来绝命峰? 武林盟主要和天竺刀祖决战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武林,附近二州九府 中的武林人士均已早早等候在峰顶,他们要见识一下这两位传说中的神奇人物,更 不愿自己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比武。新龙教剩余的四大护法也已来到了绝命峰,他们 希望能够伺机完成自己的任务。虽然是各怀心腹事,但大家都在期待着一场旷世的 武林盛宴。 三帮帮主也各自带着弟子们来了,他们的头上都系着白布,仿佛要赴生死之约 的是他们。 天竺刀祖早已静坐在崖边的一块危石上。天竺刀横托在膝前,山风吹起了他灰 色的僧袍,“呼呼”作响,他却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几天——他就 这样坐着,仿佛一尊石雕,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时辰快到了,唯独不见王玉龙到来。人们议论纷纷,猜想着王玉龙是不是临阵 脱逃了。只有三帮帮主心里知道盟主不会如时赴约了,因为昨夜他们在酒里放了很 多的蒙汗药,就是睡到今天中午,盟主他们也不会醒。虽然自己的帮派是江湖上不 值一提的小帮派,但是他们知道中原武林不能没有盟主,否则,那新龙教会更加猖 獗,中原武林就真的会毁于一旦了,所以,他们不愿盟主赴约。但也不愿盟主失约, 所以今天,他们带了自己的弟子来,来替盟主赴这场生死之约,他们一个人微不足 道,但是这百十来号人加在一起,也够换盟主的一条命了吧。 三帮帮主还想,等到时辰一到,他们就替盟主上阵,虽然不是那老和尚的对手, 但只要能留住盟主的命,他们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时辰已到。 王玉龙没令中原的豪杰失望,他带着不奇和四公主如期登上了绝命峰。当他微 笑着走过三帮时,三帮帮主睁大了眼睛,不相信地看了又看。不奇顽皮地对他们笑 了笑,说:“你们忘了师父是百毒不侵之身吗?你们的蒙汗药还能敌得过他体内的 冰蛇吗?”三位帮主如梦方醒,暗骂自己糊涂,又瞅了瞅出这主意的曹大宇,只见 他的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这时,玉龙把不奇叫过来,看了看三帮之人,对他耳语了几句,不奇点点头。 王玉龙来到了天竺刀祖面前。 “请坐。”天竺刀祖终于开了口,那声音仿佛是来自于遥远天边的远古的梵音。 玉龙应邀就座,二人以地为席,贾不奇和四公主分别为二人斟上了香甜的美酒。 酒已干,酒杯被抛下了绝命峰。 “我们是朋友吗?”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说过,我们理应是忘年之交。” “哈,哈,对!忘年之交!” “忘年之交!” 二人仰天大笑,豪迈的笑声从峰顶传到谷底,久久回荡在山间。 刀已出手,剑已在手,刀光剑气刹那间弥漫峰顶。 “刀祖先请。”玉龙谦让道。 天竺刀祖也不客气,随即出招。二人马上战到一处。 若问这场决斗怎么样,许多年后,江湖上还在传说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比武。说 比武的二人使刀的刀式沉稳,用剑的剑招灵活,可是若问武功孰高孰低,则是不分 伯仲。 刀光剑影中,谁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打了多少个回合,只知道他们从午时一 直战到天黑日落。在稍适休息、酒足饭饱后,点亮了火把,二人继续较量。 两个人就这样比试着。直到东方初晓,二人终于筋疲力尽,才罢手休息。 这两个人是停手了,可有人却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干些渔翁得 利的勾当。无声无息的,“新龙教”四大护法已率众将二人团团围住。海万舟向天 竺刀祖深深鞠了一躬,毕恭毕敬道: “刀祖,您老受累了。现在,请允许我等晚辈助您老一臂之力,让我们合力铲 除这王玉龙,相信教主肯定不会亏待了您老人家。” 天竺刀祖不屑地笑了一笑,看了一眼玉龙,二人心有灵犀似的同时出手,四大 护法顿时感到一股深厚的内力扑面而来,身子不由自主地摇了几摇,不约而同的后 退了十几步,方才站稳。 “刀祖,您……” “闭嘴!”未等海万舟的话说完,刀祖已断然喝道,“哪个还敢再来?” 自是无人敢应。他朗声骂道:“就凭你们几个奸诈小人,也配打王玉龙的主意? 回去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我天竺刀祖说过,‘敢伤王玉龙一根汗毛者,死。’皇 甫天一那厮就是例子。” 四大护法你瞅瞅我,我瞧瞧你,自知刀祖所言非虚,都识相地靠边了,峰顶又 恢复了平静。 不奇和四公主又将酒菜送上。二人略休息片刻,又战到了一处。 依旧是刀光剑影,依旧是难分伯仲;依旧是战者战得酣畅淋漓,依旧是观者观 得如痴如醉。可就在这难解难分的时候,天竺刀祖忽然收刀跃出圈外。 “老衲这招破天式的破绽终究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唉,只可惜这斩月刀法我苦 练二十余载,还是无法弥补这招的缺憾。”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刀祖大可不必挂心。”玉龙郎然道,“大凡天下的武功,其实都有它的 破绽。只不过,高手们能用自身的内力和速度将其掩饰,使别人难以察觉罢了。这 一点,相信您老比玉龙更加清楚。”天竺刀祖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玉龙接着说,“今天,我王玉龙能够侥幸得胜,是因为我们战了千 余回合,刀祖您让了玉龙,我才得以偶然发现您的斩月刀法中的这一点微瑕,您的 刀法仍不失为‘天下第一刀法’。” “唉,玉龙贤弟不必过谦,能够败在中原武林盟主的手下,老衲输得心服口服。” 说完,一扬手,怀中的三十六根牛毛毒针悉数打向了王玉龙。 “刀祖,您……”惊呼声未了,一个旱地把葱,王玉龙已跃起丈余,还未等落 下,但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仔细一看,大护法沙风敌周身的三十几处 大穴位均被毒针封住,僵站在那里,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原来,这位昔日的江湖 英雄趁玉龙和天竺刀祖寒暄之际,竟干起了这背后袭人的勾当。看来,一个“利” 字确实是害人不浅呀!可是这世上追名逐利的人还少吗? 眼见同伙偷袭不成,海万舟、西门春柳、花无艳早已操兵器一拥而上,将刚刚 落地的王玉龙围在中间。玉龙无奈,看了一眼天竺刀祖,对他的再次出手相助连表 示感谢的机会都没有。 “姓王的,今天无论如何,我们决不会放你走,你认命吧!”海万舟的话音未 落,几大护法已经同时出招了。 玉龙知道这三个人均是高手,一场厮杀是在所难免了,而且必是一番血战,所 以全力应敌,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就这样,四个人均是全力以赴,场面当然是异常 的紧张而激烈,看得众豪杰是目瞪口呆,大家心里不约而同的都产生了一个想法: 一个王玉龙竟然能力敌三大护法,真不愧是我们中原武林的盟主。 然而,俗话说得好,叫“双拳难敌四脚,猛虎架不住群狼”,更何况现在的王 玉龙是刚刚与高手中的高手——天竺刀祖过招结束呢?面对着这场生死决斗,他的 体力难免有所不支了。可是,谁能帮得了他呢?—— 贾不奇和四公主确实想帮忙,哪怕用自己的生命去对敌也在所不惜,可是他们 刚刚冲上去,三五招之内便被人家给打出了圈外。毕竟他们的功力跟大护法们比, 还是稍逊了几筹。 三帮帮主看不过去了,想带人冲上去,可却被不奇拦住了。 “你怕死,不想救你师父的命,我们还要救我们的盟主呢!”曹大宇怒道。 “对!冲过去救我们的盟主!”三帮之人附和着,同时向前涌着,想冲将过去。 不奇强拦着,一字一句道:“传盟主口谕,三帮帮主听命,火速带领众弟子离 去,回去后,马上解散帮众,不要与新龙教正面冲突,不要作无谓的牺牲,一切等 盟主回来后定夺。” 三帮帮主听着不奇传的话,知道盟主把一切都替他们考虑好了,可是他们只能 眼睁睁地看着盟主被这些武林败类缠着,甚至有性命之忧,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泪, 滚落下来,三位帮主带领众弟子齐刷刷跪下,向正在决战的玉龙“当当当”磕了三 个响头,然后咬咬牙,一狠心,转身下山去了。 围观的武林人士呢?他们中不乏真正的高手呀,他们也是从心眼里佩服他们的 武林盟主呀。可是,放眼当今武林,又有几个真正的豪杰愿意并敢于跟新龙教真刀 真枪地作对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玉龙的额头已沁出了晶莹的汗珠,场面上也慢慢的 处于了下风,而三大护法则是越战越勇,大有不取王玉龙性命誓不罢休之势。难道 王玉龙的性命真的要绝于这绝命峰之上,绝于这群武林败类的手里吗? 天地都在沉默着…… 正在这命悬一线之际,一直在一旁屏息调理的天竺刀祖突然睁开了眼睛。他要 出招了。 可是,他的天竺刀会挥向谁呢? 答案,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王玉龙得救了。他的忘年之交天竺刀祖又一次在危难中救了他。 海万舟海大侠他们呢?海护法被天竺刀祖逼得无路可退,第一个跳下了绝命峰, 用自己可贵的生命殉了自己忠诚的新龙教;西门春柳被天竺刀削掉了一条左臂,也 忍着痛逃跑了;花无艳护法呢?她已被点中了穴位,现在,天竺刀就架在她那纤细 的粉颈之上。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是皱一下眉头,眨一下眼睛,我就不是突厥国的大 公主。”花无艳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句话,眼睛一闭,再也不瞧众人。 “大公主,听老衲一言,罢手吧。”天竺刀祖收起了天竺刀,诚心劝道,“冤 冤相报何时了,是时候停手了,”他对大公主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确实该停手 了。更何况,二公主和五公主是为何而死,如何而死,相信你心里比老衲更清楚, 这跟王玉龙有关系吗?” 大公主依旧一言不发。 “马姑娘,你……”贾不奇看着眼前这位自己曾经无限爱慕而又曾经百般凌辱 过自己的姑娘,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哽咽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而大公主却仍是无动于衷,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面无表情的大公主,四公主再也忍不住了,她猛扑了过来,用力地摇着大 公主:“大姐,醒醒吧,醒醒吧,”她哽咽着接着说,“我已经失去了二姐和五妹, 不能再没有你了,大姐!而且父王已经老了,他再也禁不起丧女之痛了。”提到了 父王,泪水从四公主的眼里流了下来,也顺着大公主的眼角滚落下来。 “大姐,我们回家吧。离开这里,离开中原,回到我们的草原去,回到我们自 己的家。父王和大姐夫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呢。” “回家?”大公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喃喃着,“回家?对,我们回家,回草 原去。四妹,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拉着四公主就要走。四公主回过头来,深情地望着玉龙,那眼神好似在 说: “玉龙哥,我要跟大姐回家了。你一定自己保重呀!有机会我们再见吧!” 带着对玉龙的那片挚爱真情,带着少女那份刚刚萌起的异样情愫,消失在莽莽 崇山之间,消失在玉龙的视野之中…… 天地无语,只有呼呼的山风依旧凛冽地刮着,空旷的天地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 生过,可是又好像发生过许多许多。唉!世间的变幻无常又岂是某个人能够说得清 的呢? 峰顶上,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下王玉龙、天竺刀祖和贾不奇。 “刀祖,不知您老人家今后有何打算?” “老衲本是佛门中人,自是往那佛门中去。倒是施主您……”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我要继续寻找三妹,我也不能不理江湖中事呀!” “老衲知道施主的心意,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求施主一路平安吧。至 于您三妹的下落,贫僧倒是知晓。她被五公主的师父——绣面观音劫去。” 听到绣面观音几个字,玉龙心头一震,自言道:“她果真来了。” 天竺刀祖笑道:“跟贫僧一样,都是受突厥王所托。她更是为了她心爱的徒儿。” 玉龙无话可说,只是问道:“但不知她把三妹囚于何处?” “女人山的密室之中。” “密室?”不奇失声叫道,“师父,我知道那个地方,我以前就被关在那里。” “好。既然不奇知道那个地方,刀祖,那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去营救三妹, 就此别过了。”说罢,玉龙抱拳行礼,“大恩不言谢,刀祖,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但愿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带着不奇向山下飞奔而去。 可是没走多远,便听得身后传来“当啷”一声,二人心头一紧,猛然回头,只 见天竺刀已经断成两截,散落在地上。 “刀祖,您……” 未等玉龙的话说完,天竺刀祖已深深的行了一佛礼,响亮的念了一声佛号“阿 弥陀佛”,然后坦然道:“今后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天竺刀祖了,有的只是一个本本 分分的出家人。施主一路保重。” “重”字刚刚落音,他也提脚飞奔下山,转眼间竟超过了玉龙和不奇,只见山 风吹起了他那宽大的僧袍,仿佛一团灰影在林中穿梭,最后消失在莽莽天地之间。 已是黄昏时分,“四围山色中,一弯残照里。”此时的绝命峰在夕阳的映衬下 显得分外的美丽。 那女人山呢?那神秘而秀美的女人山此时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 女人山。 山顶异常的平静,好似从来就没有过喧闹。楼台亭阁间,麻雀在成群结队地飞 窜,啄食,“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当玉龙和不奇走近时。雀儿们即刻安静下来, 转瞬就开始惊慌地四处成群飞窜。 密室被封住了,但不奇还是找到了入口。 密室里,除了扑鼻的腥臭潮湿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们走出密室。 “师父,刀祖会不会在骗我们?” 玉龙摇了摇头,道:“不会,绝对不会。” 迎面是一道萧墙。玉龙转过去后,忽听不奇叫道:“师父,墙上有字,仿佛是 刚写上去不久。” 萧墙上果然有字,是绣面观音写上去的,是写给玉龙的:“王玉龙,我知道你 能战胜天竺刀祖,也知道他不会食言。所以,我把你的义妹带走了。我们会见面的, 因为我想见你。”落款画了三个观音的小像。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到哪去找她呢?” 玉龙微微一笑,道;“她不是说很想见我吗?我们又何必去找她呢?走,咱们 找个酒楼,可以喝上几杯。” 于是,二人下了女人山,又走进了那座繁华小镇。在酒楼上叫了几道可口的菜、 两壶酒,二人开始慢慢享受起来。 世上有许多事情,当你急于去做时,往往无果;当你不想去做的时候,却偏偏 要碰上。寻东西亦是如此。当你急需要一样东西的时候,明明摆在你的眼下,甚至 就握在你的手里,也不会察觉;当你不需要的时候,却偏偏又能看到。这大概就是 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吧。 眼下,王玉龙就是这样。当他喝下一碗酒的时候,发现贾不奇正用惊奇的目光 看着自己。原来,王玉龙平时很少这样大碗大碗地喝酒,在家时根本就不动酒,在 贾不奇面前更是很少喝酒,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弟子把自己看成是酒囊饭袋。他微 微笑了笑,刚想解释什么,却看到一个车夫模样的大汉匆忙撞了进来。但见这大汉 手提马鞭,奔到柜台前,在柜台上用力一拍,震得柜台上的盘子和碗全都跳了起来, 惊得食客齐向他看去。又听那大汉吼道:“快给大爷打十斤酒,称十斤牛肉,装二 十个馒头。” 见店家稍一迟疑,大汉就一掌打进柜台,“嘭”的一声,将其打得撞在南墙上, 当即昏厥过去。大汉随即闯进柜台,掏出一牛皮袋子,将一坛酒“咚咚”全部倒了 进去。 不奇看不过去,正要起身,被师父一把按住。 那大汉又找出一块白布,将肉、馒头包好后,提着布包跳出柜台,踢门而出, 紧接着听到街上传来一声“驾”,便见一辆巨型马车从店门前奔驰而过。 玉龙马上掏出一锭银子扔到桌上,拉起不奇快步走出酒楼,跳上马、驴,向大 车去的方向追去。 不奇骑在驴上,不解地问道:“师父,咱们去哪儿?” “追那辆车。” “为什么?” “那个‘牛皮酒袋’。” “‘牛皮酒袋’?您是说那凶汉打酒用的酒袋子?” “中原人称酒从不用‘牛皮酒袋’,只有西域的人才会用它。” 不奇终于明白了,喜道:“师父是说,他是绣面观音的人?” “他不是中原人。”玉龙淡淡地答道。 不奇再也不问了,只是拼命催打着“驴儿子”,才勉强跟上师父。 二人追出两个时辰,方才见到前方出现一个豆大的黑点。快马加鞭,前方的黑 点渐渐变大,正是那辆马车。 夕阳西下,一家客栈前,停了一辆马车,店家早将牲畜牵到后院的马厩。 店家也把玉龙和不奇迎进店中。但见那大汉正坐在一张桌旁,一手托着牛皮酒 袋,一手拿着一大块肉。啃下一块肉后,便对着袋口“咚咚咚”喝上一阵子酒。如 此几次,肉啃完了,酒袋也空了。 他咂了一下嘴,将手上的油往衣襟上一抹,便大声叫道:“店家,烧一大碗羊 汤!” 汤,冒着腾腾的热气端了上来。那大汉“嘘嘘噜噜”地喝着热汤,啃着面前堆 成小山般的馒头。 “小山”一点一点凹下去。一壶茶的工夫,那座“小山”就被那大汉吞了进去。 他打了几个饱嗝,伸了伸懒腰,便走进客房。 那大汉都走进了客房,玉龙和不奇仍然看着他坐过的地方发呆。这哪里是在吃 饭,简直是在吞食——十斤酒、十斤牛肉、二十个馒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 相信居然有人一次能吃掉这么多的东西。这些东西就是喂一只老虎,也绰绰有余— —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饕餮。 玉龙和不奇就住在那大汉的隔壁。二人刚刚躺下,那边如雷般的鼾声就传了过 来。 二人好不容易睡着,又突然被一阵车马声惊醒。 马厩中只剩下了玉龙的马和不奇的“驴儿子”。店家告诉玉龙,那大汉驾着车 向西奔去。 玉龙和不奇跨上坐骑,一路上听着金鸡报晓的声音,带着晨风,披着晨露,向 西追去。 将近中午。 不奇在“驴儿子”背上打起了盹,迷迷糊糊中猛然听到一声大喝“驾”,赶紧 抬起眼睛,但见师父对着自己微微一笑,转身策马向前奔去,一下子把自己甩下十 几丈远。 不奇忙打起精神,在“驴儿子”屁股上猛击一掌。“驴儿子”一尥蹶子,一团 尘土扬起,扑了不奇一脸,它才“啊啊”地叫着,追了上去。 不奇不停地拍打着“驴儿子”的屁股,追赶着前面的师父,刚刚穿过一片树林, 突然,“驴儿子”猛地刹住。不奇没有防备,骨碌一下从“驴儿子”的头上翻了过 去。刚刚站稳,便见师父站在路边,一手抓住“驴儿子”的尾巴,一手放在嘴边向 他“嘘”道:“别让它叫!” “驴儿子”的头已扬起,嘴已张开,叫声是呼之欲出。不奇忙上前搂住它的嘴 巴,憋得它直尥蹶子。不奇忙在它背上拍了拍,抚着脖颈上的鬃毛,柔声安慰道: “乖乖,别叫,别叫。” “驴儿子”慢慢安稳下来,不奇才问道:“师父,为什么停下来?” 玉龙向林外一指,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车定是向那庄上去的。” 不奇顺着蜿蜒的山势看下去,但见山脚下的密林中隐隐现出一座庄院,而那辆 马车正顺着山路飞驰,显然是奔着那庄院而去。 马车果然停在庄院门前,那大汉走了进去。 “趁这工夫,你先睡一会。”玉龙说道。 不奇靠在树上,不一会儿便轻轻打起了“呼”。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骑着 “驴儿子”在一道山梁上飞奔,两耳“呼呼”生风,一不小心自己竟然从驴背上掉 了下来,索性的是,自己还紧紧地抓住了“驴儿子”的尾巴。突然,“驴儿子”从 肛门汆出稀屎,喷了他一脸。他忙去擦脸,这时“驴儿子”突然下坠,将自己丢在 半空中。不奇一声大叫,从半空中直直坠落,落到无底的深渊中,昏死在谷底。突 然,“马姑娘“出现了,极亲极甜极温柔地亲了自己一口,自己一下子便活了过来, 还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 他们在这谷底盖起了房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突然间还有了十个儿子、九 个女儿。他看着心爱的“马姑娘”,看着自己的一群儿女,笑了——笑得那样甜, 甚至笑出了声。 突然,梦消失了,他发现自己仍然靠在树上,而师父已经跨上了马,向他招呼 道“快走”。 不奇揉了揉眼睛,站起来,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那棵树,才恋恋不舍地跨上 了“驴儿子”,追向师父。 跃下那道山梁,穿过那座山庄,又穿过一片丛林,趟过一条小河,这样,他们 二人便追进了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芦苇的海洋。 一人多高的茂密的芦苇中间,有一条难以辨认出的小路。芦苇的毛毛刮在脸上, 起初还觉得软茸茸的,时间一长,便觉得火辣辣的,幸好终于可以隐约地听见前面 “隆隆”的马车声。 终于走出了这芦苇的海洋,马车距玉龙他们只有几百步远。 不奇狠狠地拍了几下“驴儿子”,很快就超过了马车。他一眼便认出了那驾车 的大汉,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大汉的鞭子已经奇准奇快地抽到了脸上。血马上从 腮上流到了嘴角。这一鞭子惹恼了不奇,他的手中已不声不响地多了把飞刀。一眨 眼,这把例不虚发的飞刀就刺穿了那大汉的咽喉。 大汉从马车上跌落,重重地摔在路旁,溅起一片尘土,马车也跟着停下。 玉龙站在马车的后面,看到一张仙子般的脸。可以肯定,她就是绣面观音。 绣面观音走下了马车,嫣然一笑,道:“你就是王玉龙,我果然见到了你。” “不,是我见到了你。” “这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你不想看看你的义妹吗?”她笑了笑道,转移了话题。 “很想。” 车帘撩开了,三公主就坐在车里。看见玉龙,她惊叫道:“龙哥哥,你是来救 我的吗?” “你现在没事了。”玉龙肯定道。 “不!”绣面观音放下车帘,回眸一笑道,“你还不能带她走。你应该知道我 绣面观音的。” “你要什么条件?” 她抿嘴一笑,道:“第一,我也像你们风流男人一样,更像你们中土当代女主, 对像你这样的男人、我……我梦寐以求。王大侠、你以为……” “我想知道第二。”玉龙打断了她。 她仍然在笑,却是冷冷地,一双柳眉动了动,道:“第二嘛,那就要看你是不 是真正的王玉龙!” 说时迟、那时快,她双腕一抖,手上多出两柄剑,立刻飞身刺向玉龙,玉龙闪 身而过。当她的身体刚刚落地并转过身时,一把剑抵住了她的咽喉,她呆呆地定在 原地。她是看到玉龙从自己的身下闪过,但又怎么鬼魅般地将剑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她无法想象。 “师父,公主姑姑在这里。”不奇扶着三公主下了车。 玉龙注视着绣面观音,微微一笑,道:“你知道了?” “你果然是王玉龙。” “好,你走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你还觉得有什么可惜吗?”看着绣面观 音心有不甘,玉龙反问道。 “我从来没‘可惜’过,只有现在。”绣面观音恨恨道。 玉龙将剑还入鞘中,道:“希望你下次再也不会‘可惜’。” “龙哥哥……”三公主扑到了玉龙的怀中。 “师父小心!” 不奇的话音未落,玉龙已经托起三公主跳向一旁,绣面观音的双剑从二人身边 擦过。她的双剑还没收住。咽喉处却多了一把普通的小刀——不奇的小刀。 不奇坐在了那大汉的位置,抡起了那大汉的马鞭,马车在荒原上飞快地奔驰着。 不奇欢快地唱起了歌——那只《江湖道》。歌声在旷野里回荡,鞭哨声划过长空。 突然,一队快马从侧面追来,马队过处留下了滔天的尘埃。“隆隆”的马蹄声 中夹着一声声呼喊:“停——车,我——是——四——公——主!” 马车停住了。 玉龙和三公主走下马车。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