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玉龙又一次被绣面观音的话惊住了,呆呆地注视了她半晌,才疑惑地问道: “灵子魔是……是你的丈夫?” “你觉得奇怪吗?” “他的年岁做你的爷爷都绰绰有余,怎么会是……” “年轻时谁不渴望真爱?哈哈……” 绣面观音的大笑打断了玉龙的话。她的笑声是那么淫荡,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 狂妄,同时,也不难听出这笑声中带着的几分凄凉。 好一会儿,她才止住笑声,正色道:“玉龙,我不想报什么杀夫之仇。相反, 倒很是感激你为我除掉了那个负心的老混蛋。不过,如果你不将三转法轮的秘语给 我解释明白,我还是不能放过三公主。” 玉龙稍稍沉思,便极爽快地说道:“灵子神功本是你的家传,玉龙能与其传人 切磋技艺当是三生有幸。玉龙这便将一些心得体会说出,如有不当之处,还请指教。” “不必客气,请讲。” 玉龙起身,端杯,在洞中踱了几步,然后道:“按佛家的说法,传说当年释迦 摩尼在鹿野苑最初说法时讲到‘四谛’,从不同的角度讲了三次,每一次称为‘四 行相’。三转共为十二行相。一转中的每一谛,都有四种不同的认识,即眼、智、 明、觉,也可解释为‘观见’‘决断’‘理喻’‘警觉’。如果将其套至灵子神功, 便可解释为:自密处至顶上轮,即阿睹帝脉,为众生命脉;循脐分开腰之上勾,将 到心间复展开,至肋后达喉间,由颈复生于顶轮,最终至鼻孔。如此‘三转’即为 灵子神功的三转法轮,不知玉龙可说到了要领?” 绣面观音听罢,默记于心,然后将灵子神功从头练起,一丝不差地按玉龙方才 说的要领一一练习。当她练到三转法轮时,突然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击向石洞的 东侧。但听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仿佛要山崩海啸一般,那面被击中的洞壁顿时变 得粉碎。 碎石掉落后,那儿豁然站着十二个美女,更确切地说,是十二个一模一样的 “三公主”。 玉龙又一次被惊呆了。 绣面观音收气静神,然后长长呼了一口气,才起身慢道:“玉龙,你果然将灵 子神功最关键的精要告诉了我。” 玉龙怔怔地看着那十二个“三公主”道:“可是你果然没有守信用”。“果然” 两字咬得极为清晰。 “你错了。我在答应你领走三公主之前,有三个难题需要你为我解决,可是你 刚刚为我解开了两道难题。” “不错,那么你的第三个难题是什么?”玉龙的双眼仍然注视着那十二个“三 公主”,然后便默默点点头,“我知道了第三个问题。” 绣面观音诡诘一笑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就一次?!” “王大侠,记住哟,你只有一次机会。祝你好运。”绣面观音微笑地注视着玉 龙,缓缓地很是优雅地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慢着。”玉龙拦住了绣面观音正欲送往口边的酒杯。 “王大侠,你想……” 看着满面疑惑的绣面观音,玉龙笑了笑,言道:“这里有美酒、佳肴,还有你 这样的一位绝世美女。如果让你一个人这样寂寞地饮酒,岂不扫兴?” “哦?!那王大侠的意思是……” “玉龙虽拙,但仍愿献上一曲以助酒兴。”说罢,拿出洞箫,吹起了那首最喜 欢的《晨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石,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曲洞箫,一首《晨风》,重章复沓,荡气回肠。高亢处如急流入川,婉转处 似娇莺轻啼,吹奏得如弦如歌、如慕如诉。在箫声中,玉龙仿佛回到了久别的万柳 庄,仿佛看到了雪莲那温柔的笑脸,听到了天儿和秋儿那稚嫩的娇呼,还有三妹那 …… 忽然,他看见第三个“三公主”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温柔、一种关爱、一种难 以言表的复杂情感。玉龙笑了。 “你认出她了?!” “我已经为你解答了三个难题,可以走了吗?” “如果你真地认出了她,我……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去将她领走吧,没人 会阻拦你的。” 三公主与其她十一个“三公主”均被点了僵穴和哑穴。玉龙将真正的三公主的 穴道打通。 “龙哥哥!”三公主扑到了玉龙的怀里,泪水滑落,遭受磨难的痛苦和惊险全 从这一声“龙哥哥”和泪水中溢出。 她挽住了玉龙的手臂,走向了洞口。 “慢!” 绣面观音勉强笑了笑,缓缓说道:“玉龙,我真舍不得你走。你是我所见到的 男人中最聪明最够男人味的一个。我这一生中,恐怕再不会遇到第二个。”像是说 给玉龙,更像是说给自己。 玉龙和三公主转过身,面对着绣面观音,但见她的眼帘里闪动着泪光。 她慢慢背过身,偷偷拭去含在眼中的泪,又转过身,莞尔一笑,道:“你瞧, 我这人还是很脆弱的。” “因为你也是女人。” “你说的对。哦,我差点忘了。” “什么?” “在提条件时,我曾答应你,只要你能将我提出的三个问题回答得令我满意, 我不仅将你的义妹还给你,还要将我的绝技传授于你。” 玉龙道:“我有必要学吗?”他问得极诚恳,没有半点孤傲。 她看透了玉龙的心思,也回答得极诚恳:“很有必要,你王玉龙虽说纵横江湖 无敌手,称得上天下武功第一,但是你要记住,你毕竟是王玉龙,是一个活生生的 人。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艺不压身,多一手技艺,多一条生路。” “好,我愿意接受你的美意。” “你们二位跟我来。” 说罢,绣面观音领着玉龙和三公主向另一个洞口走去。 这又是一个神奇的洞中洞。 绣面观音拿起三柱香,插到一个神台上,虔诚地跪倒,向那尊神像拜道:“宾 头卢尊者,我绣面观音借您的威名和庇护,与王玉龙结为金兰之好……” 玉龙又一次惊诧,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绣面观音拜毕站在一旁,用一种乞盼的目光看着玉龙。 三公主轻轻推了推玉龙,柔声道:“龙哥哥,去呀,” 玉龙也跪在宾头卢尊者的神像前。 三柱香冉冉升起,又汇合在一起,飘出山洞。 绣面观音温柔地握住了玉龙的双手,柔声说道:“龙弟弟,我现在可以将我的 家传绝技易容术传授给你了,跟我来。” 绣面观音又将他们领到了另一个神奇的小洞。 第二日清晨。 绣面观音同三公主挽着玉龙的手臂,谈笑着,走出那神奇的洞府,又走出了那 茂密的森林。 一辆马车早已等在道边。 “龙弟,三妹,此去山高路远,你们要好自为之。” “观音姐姐,您今后……” 绣面观音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你们走后,我便带着仆人回西域。如有 事,可派人到拘舍弥城找我。” 马车上路了。忽然,玉龙惊道:“不好!” 三公主惊问道:“怎么了?!” “不奇还在……” “师父,徒儿在为您和公主姑姑赶车呢。驾!” 一串串铃声,在山谷回荡,惊起一群群美丽的山雀儿。 茫茫古道。 仿佛一条白练,曲曲弯弯贯穿在无际的荒原上。 遍野的黄花,引来成群的彩蝶和蜜蜂。 古道花海中,一辆毯车,三匹骏马,一串串铃声,在荒野中回荡。 车中传出三公主欢喜的声音:“不奇,停停车,这一片片的花儿多美多香啊!” 马车停在了路边。 玉龙扶着三公主来到黄花之中,不奇也捧着一束黄花来到三公主面前:“公主 姑姑,您这么喜欢黄花,给,我为你采的。” 三公主接过黄花,虽然眼中有泪光在闪动,却仍微微笑着说道:“谢谢你,不 奇。” 她一只手捧着花,独自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然后弯下腰,用另一只手轻轻地 抚摩着身边的花儿。忽然,她开始抽泣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好似在向着遍地的 黄花倾诉:“三年……三年前,也是在这个黄花遍地的季节,我带着马队来到这片 荒原上,仿佛投进了花海一般。我快乐地采着花儿,一束一束的,我的车里、我的 马上、我的头上……都插满了黄花儿。我的侍女、仆人、卫队,也在为我欢呼雀跃, 他们在花中奔跑,在花中歌舞,玄女还和她的情人在花中追逐……” 玉龙和不奇站在三公主身后,他们站在花中,静静地听着三公主的叙述。 忽然,三公主的背影对着一簇黄花颤抖起来,全身开始抽搐。 玉龙和不奇奔到三公主身边,但见黄花之下,赫然是一副人的骸骨,幽幽地泛 着点点惨白的光。玉龙和不奇立即将三公主扶到车上。 三公主惊魂未定,双手冰凉,泪水断了线般地流淌。 “公主姑姑,您……是给吓着了吗?” “不,我虽然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但是也是见过死人的。可是,可是那副骨 骸说不定就是我的仆人亦或我的卫队的。”她轻轻拭去泪水,长长叹了口气,黯然 说道,“正当我们欢唱之时,突然从黄花中鬼魂般地现出无数杀人的魔鬼——他们 正是突厥王派来追杀我们的。一声声惨叫,一阵阵刀声,黄花绿海全都披上了血雨 ……后来,只有我和玄女逃了出来,其余二百多人全部葬在这无际的荒野之中……” 三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沉寂下去,只剩下一片寂然,哀悼着死者的灵魂。 马车,带着三公主的悲哀和悼念,又启程了。他们在向边城,一个偏僻的边城 进发。三公主依偎在玉龙的肩头,静静睡去,睡梦中眼角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马 铃声,久久地在这古道上回荡。 边城。 边城在黄花荒野的尽头。当玉龙他们还在赶往边城的途中,边城中忽然多了几 个外乡人,更确切地说是中原人。 边城,本就很少有外人在街面上走动。只有不尽的风沙在呼呼地吹打着木板, 吹打着这古老的城池。 这里曾经是繁荣一时的边城。酒楼、茶肆、妓院、赌场应有尽有,街头店铺林 立、鳞次栉比,当年,不论谁来到这里都不会感受到身在边城。 今非昔比,近十几年来,边城已成为流寇、盗贼藏身的世外桃源。这里是盗贼 的销赃地,是天王老子也管不到的边城。这里没有法律,没有官府,也就没有善恶, 只有刀和剑才能主宰这里。 街面上,新龙教的海万舟带着几名随从,牵着马,踏着青石板的路,走向城中 的一座酒楼。 按唐朝旧制,边城属陇右道管辖,新龙教的“蓝龙御使”马驭风迎出了酒楼。 马驭风向海万舟注视片刻,忽然单腿一拜,朗声道:“新龙出。” 海万舟双手叉胸,回道:“四海兀!” “天地大!”马驭风已变腿。 “九州图!” 海万舟哈哈大笑,收势向前,将马驭风扶起,笑道;“马老弟,公事在身,让 老弟多礼了。”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请,楼上请。” 酒楼的一间密室里,摆好了佳宴,专为海万舟接风。 酒是西北的特产高粱红,菜是边城风味,最为拿手的一道则是火烤全羊。 酒足饭饱,他们走进另一间密室。海万舟从怀中掏出一道教主圣谕,微微一笑, 说道:“老弟,自家兄弟,我也不摆什么臭架子。这是教主的圣谕,老弟阅过自知。” 说罢,将圣谕递给马驭风。 密室中早已焚上香,马驭风跪倒,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接过圣谕。站起后, 向旁边的侍卫道:“去呀,将东西搬上来。” 几名侍卫从后堂抬上两口箱子,还有一名侍卫双手托着一只红缎子包的小盒子 跟在后面。 “这是……”海万舟早已心领神会,却又故意不解地问道。 马驭风向海万舟一揖,道:“护法大人,边城闭塞,无以孝敬。小弟特备些许 特产,望大人笑纳。”说罢,亲自将箱子打开。 一件火红的裘皮大氅,闪着红光,平铺在箱子里面。马驭风双手捧起,送到海 万舟面前,恭声道:“护法大人,这是用草原上罕见的火狐制作的大氅,穿上它, 您老人家就是在雪山上睡上十天十夜,都不会感到一丝的寒意。这件大氅,据小弟 所知,便是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有这个福分。仅此一件便可抵上十座城池。”马 驭风有些炫耀。 这火狐大氅的价值,海万舟岂能不知?他的双眼早就看呆——火狐大氅,他只 是听说过而已,没想到今天今日马驭风竟然送给了自己这件价值连城的火狐大氅。 据传说,当年王昭君出塞时,汉元帝便出万金在边塞地区买到了两只火狐,连 夜赶制,为其制作了一顶“火狐帽”,一条“火狐围脖”。而偌大的一件大氅,不 知需要多少只火狐?加之做工又极为精巧,自是价值不菲。 “兄弟,自家兄弟,你这是……”海万舟假意谦让道,“老弟还是自己留着享 用吧。”贪婪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大氅一毫。 “护法大人,这件大氅若是穿在小弟身上,非要折我几年寿,只有大人穿上, 才算得上‘骏马金鞍’。”马驭风的马屁功夫也甚是了得。 海万舟的手下替其接过,捧在手中。 “大人再看。”马驭风的手,把海万舟的双眼引到了另一个箱中。满满一箱的 金银珠宝—— 金光灿灿,珠光宝气。 “大人,这点散碎银两,是兄弟们孝敬的。带回去为夫人和孩子们换几件衣服。” 海万舟看着满箱的珠宝,暗想:仅那件大氅,就够自己享用两辈子了;这箱珠 宝虽比不上那件大氅,但这辈子也是用不完的用。 他看看马驭风,又看看他的侍卫,心里不禁琢磨着:这偏僻的不毛之地竟有这 么丰富的宝物,真是怪事。转念一想:哦,对了,这座边城乃是通往西域、甘、凉、 突厥等地的要镇,来往的豪商大贾,不留下买路的钱,岂能从他马驭风手下通过? 他既然是黑道进来的,我就来他个‘通吃’吧。 想到这里,他心中大宽,闪着贪婪之光的双眼不禁向那小盒子看去。 马驭风忙笑道:“大人,小弟没什么孝敬教主的,这里有一颗珠子,烦大人代 小弟面呈教主,小弟自当感激。” “啊?啊!好说,好说。兄弟尽管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海万舟的心里凉了一半,显得十分尴尬。为了掩饰自己,忙又笑道:“不知老 弟孝敬教主的珠子成色怎样?” 马驭风早已看出海万舟的心思。暗想到:这贼好贪。若是不让他看,虽然我送 给他一件火狐大氅、一箱珠宝,他也必不怀恨于我;若是让他看了…… 马驭风已然后悔,但还是不露声色,微笑着,亲自为海万舟打开那精致的小盒。 这是一颗夜明珠。 这是一颗世上绝无仅有的夜明珠。虽然是白天,却仍自然生出万道霞光。道道 光芒,将众人的双眼刺得眯起一道缝,惊愕得张开的嘴,半天也合不拢。 海万舟连连惊呼:“果然是奇宝,果然是奇宝!”说罢,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 霞光慢慢消失了,马驭风不动声色地慢慢将宝盒合上,双手捧给海万舟,仍然 恭声道:“请大人转呈教主,就说我马驭风遥祝教主福与天齐,寿比南山。” 海万舟接过来,见马驭风那副不卑不亢的神色,心中便有几分不自在。暗道: “单从此人送的这三件礼物上看,便已胜过我一筹。将来……” 他没来得及再想下去,因为一低头时看到了手中的宝盒。他心中突然生起了一 个念头。这个念头一闪之时就被自己采纳,并将要付诸实践。 他面上恢复了常态,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得十足的豪爽,十足的亲近。他一拍 马驭风的肩头,道:“老弟,真有你的,你放心,我一定将这颗珠子代老弟亲自面 呈教主。” “多谢大人。大人,这道圣谕……”不想再在这颗珠子上多费唇舌,马驭风立 刻转移了话题。 “自家兄弟,你自己看看便知。” “实不相瞒,小弟只是个草莽武夫,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还是请老兄口传圣谕。” “哈哈……兄弟不大识字,已然如此旷达精明,若是兄弟胸墨如海……啊…… 哈……”海万舟又豪爽地笑起来,笑罢,道,“好,我就将圣谕的大概意思说给老 弟。” 二人分左右坐下,海万舟端着兰花盖碗,边品着茶,边说道:“老弟一定知道 我们圣教要追杀的第一号人物。他和回纥国的三公主,还有贾不奇正向边城奔来。 他们要将三公主送回凉州,并要助回纥王夺回被突厥王占领的领地。眼下离这儿大 概只有两天的路程了。” 马驭风喝了口茶,小心地说道:“这人果然十分了得,连天竺刀祖都败在他的 剑下。可是,他帮回纥打突厥,对我们圣教来说应是极有利益的事,我们何不来个 坐收渔人之利呢?” 他没有提及五大护法惨败绝命峰之事,给海万舟留足了面子。然而海万舟听了, 更感到不是滋味。 海万舟淡淡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道:“老弟差矣。”他压低了声音,神秘 兮兮地接道,“教主已与突厥王联盟。我们要借助突厥王的余力将亲近天朝的小国 一个个收拾,待我们完成大事,再……”他的手短而狠的做了个杀的手势。 “教主真乃深谋远虑。好!我立即将道上的兄弟派出去,做好准备,将他们消 灭在这边城!” “好!” 茫茫古道上。 那辆毯车箭一般地飞奔着,后面紧跟着一匹白马、一头毛驴。 “师父,边城在哪?还有多远?”不奇在不停地催打着拉车的马匹。 “不奇,放慢些吧。我们中午一定能在边城吃上饭,姑姑领你去城里最好的一 座酒楼。” “谢谢公主姑姑。” 边城。 马车渐渐接近了边城。 玉龙忽然皱起了眉头。三公主注视着他,讶然道:“龙哥哥,你怎么了?” “我好象听到了一阵歌声,很萧杀,很血腥。” “什么歌,怎样的歌声?” “很压抑,很悲壮。你听……”玉龙仿佛受了感染,声音变得低沉。 三公主侧耳细听,听了半晌,轻轻摇头道:“听不到呀。” “我听到了,唱给你听。” “边风萧飒惹人惊, 古道茫茫断人行。 西风咧咧催魂魄, 哀声, 怨声, 刀声。” “是谁唱的?为什么要唱这样的歌?” “不知道,仿佛有人在冥冥之中提醒咱们,边城正在闪着刀光,或是将要响起 刀声。会是谁的刀声?”他们无需多想,该发生的迟早都会发生。 边城中,早无人走动。 边城中,埋伏下了无数的刀斧手。 马驭风的金乌刀在铮铮作响。刀已透出杀气,很浓。 海万舟的金刚刀也从刀鞘中脱出,就放在他的盖碗边。 海万舟喝着水,看着刀,心里在筹划着,他在心里说道:宝刀呀,宝刀,你第 一刀要砍向王玉龙,第二刀要砍向……他没有想下去,怕自己的心中所想,会溢于 表情。 他放下盖碗,用食指轻轻一弹刀刃,“铮”的一阵龙吟,在酒楼上回荡。 一辆马车、一匹白马、一头毛驴进入了边城,进入了这空空荡荡却又充满杀气 的边城。 酒楼密室中,一个教徒正在向马驭风禀报:“一辆毯车进入边城,车后是一匹 白马和一头毛驴。” “正是他们。” “还有什么情况?”看到报信的教徒好似还有话要说,马驭风开口问道。 “酒楼上突然来了三个外地人。他们头戴斗笠,身披斗篷,正在喝酒。看样子, 好像有些来历。” “我们该出去了。不过,不要去碰那三人。只要他们不参与此事,随便他们怎 样。”海万舟吩咐道。 “好,大人请。”马驭风撩开门帘。 酒楼上只有十几个喝酒吃菜的人。 “人呢?” 教徒挨个桌子看了一遍,疑惑道:“刚才还在,怎么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 他奔到窗边,向楼下看去,忽然道:“大人,他们在那儿,好像向城外走去了。” 果然是三个人。他们正向城外走去,与玉龙三人擦肩而过。 毯车停在了酒楼前。 边风飒飒,吹卷起街上的纸片。空空荡荡的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闻不到 一声犬吠。就连酒楼的老板,也不象其它地方那样殷勤地将你恭迎入店,甚至这家 酒楼的老板根本就没有出来。 这里仿佛一座空城。 这里更似一座坟墓。 因为这里是边城,是战乱连年的边城。 马匹不合时宜地打了一声响鼻,却好似刮起了一阵飓风,在一潭死水的面上掀 起了波澜,可是瞬间,寂静的边城,又死一般地静了下来。 “龙哥哥,我感到冷,很冷。我担心这里……” 玉龙拍了拍她的肩,宽慰道:“不要怕,有龙哥哥,还有不奇。”她点了点头。 “师父,这个地方好怪。难道这里的人黑白不分,把白天当夜晚过?” 玉龙点了点头,道:“是很怪。我觉得,仿佛在这个城的上空,有一只巨大的 魔掌在控制着这里的‘黑白’。” “龙哥哥,我们还是随便吃点东西,赶快离开这儿吧。我……我好怕。” 店老板终于从高高的柜台里慢慢地探出了头,因为他听到了客人的说话声。 店老板看看玉龙他们,又看看那张靠窗边桌上的三个人正在打瞌睡,惋惜地摇 了摇头,突然大声叫道:“小顺子!来客人了!”接着,“啪!”的一声,将柜台 拍的山响,那三个人闻声而起。 三公主的心一惊,偷眼看了下店老板,忙又转过头,向玉龙看去。玉龙向她微 微一笑,那神情仿佛在说“不要怕”。 酒肉摆上了桌子。三个人刚刚喝了一杯酒,吃了些肉。 店老板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到三人旁边,忽然嘿嘿一笑,道:“酒,还好吗? 肉,还香吗?” 玉龙转向他,刚要开口,店老板却把脸一沉,怪声道:“王玉龙,你看看窗外, 你还能吃得下,喝得下吗?” 三人齐向楼下望去。 大街上,对面的房上,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到处都是手执兵器的人。 玉龙转过头,向那老板一笑,问他:“你认识我?” 店老板摇摇头,道:“不认识。” “你知道我的名字。” 店老板抽动了一下他那胖胖的脸上的肉,笑道:“是听他们说的。他们说,一 会儿有三个人要到我这酒楼。那三个人当然是你们三位。” “他们,他们是谁?” “你马上就会知道。”他停了停,道,“你没听到马蹄声吗?” “我听到了,是从你酒楼后面传来的。” 玉龙的话音刚落,忽听大街上有人高声叫道:“御使大人驾到!”停了下,又 叫道:“护法大人驾到!” 来的两骑快马上坐的当然是马驭风和海万舟,他们鬼魂般地离开酒楼,又神秘 兮兮地骑着快马折回。未等离鞍下马,满街上所有人都跪倒在地,恭迎边城中这两 位最厉害最令人胆寒的大人物。 “师父,”不奇惊叫道,“那不是海万舟吗?他怎么像个鬼魂一样,总是缠着 我们。”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师父,在绝命峰他不是坠下山了吗?他怎么还 活着?” “不奇,记住,这个世上,好人不会轻易死去,坏人也不会轻易死去。”玉龙 认真地说道,“更何况能够在新龙教担任重要职位的人,怎么能轻易地就死掉呢?” “那西门春柳、沙风敌怎么没来?他身边的那个大汉是谁?” “是那个拿刀的大个子吗?他叫马驭风,是这边城的一尊神。他简直可以说是 这边城的皇帝。” 这是店老板在说话。他说得很得意,就好似在向人们夸耀他的先人在朝廷里当 过什么大官似的。 “他就是‘神刀无情’马驭风?”玉龙淡淡地问道。 店老板眉飞色舞地点头道:“正是在江湖上响当当的‘神刀无情’马大侠。” 他忙喝了口水,津津有味、绘声绘色地继续说道,“想当年,马驭风凭着一口弯刀, 连宰突厥大兵二十三人,还同突厥大将军元珍大战三百回合,没分胜负,他……” 三个人谁也没有听他说话。三公主虽然心中惊恐,但是看到玉龙若无其事喝酒 的样子,心中顿时感到踏实许多。 楼梯上响起了“咚咚”的声音。 马驭风背着一口鬼头大刀出现在楼梯口。他向玉龙三人走来,径直来到桌前, 面对着玉龙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碗酒,又独自喝下,然后单刀直入地问道:“你, 就是王玉龙?” “我就是王玉龙。” “好。来,我敬你一碗。”他又喝下一碗酒。 玉龙也端起碗一口喝干,道:“谢谢。” “我叫马驭风。” “知道。” “我是新龙教的十大御使中的蓝龙使。我听过江湖中关于你的传闻,敬佩你是 个英雄,是个真正的剑侠。现在我们可以做个朋友,过一会儿,我们俩便是敌人了。” “你我走的路不同。” “是。所以,一会儿你要使出你的真才实学。否则,过后我会不认你这个朋友 的。来……”他又斟了一碗酒,也给玉龙倒了一碗,接道,“如果我死在你的剑下, 你要亲自为我收尸。如果你死在我的刀下,我会用上等的楠木棺材为你安葬的。” “我们能不能避免刀剑相见?” “不能。二人交战,各为其主。请吧。”他一口气将酒喝光,然后盯着玉龙。 当玉龙的酒喝干,放下碗。马驭风已起身:“我在楼下等你。”说罢,从窗口 飞身而下。 玉龙道:“好好护住你公主姑姑。” “龙哥哥……” “放心。” 玉龙没有从窗口下去。他从楼梯口走了下去,站在酒楼外面的台阶上。 玉龙向海万舟微微一笑,道:“海大侠,你来得好快。” “我是来为你收尸的,怎敢怠慢?”海万舟回答的倒是干脆。 玉龙笑了笑,道:“你有把握吗?”然后摇了摇头,替他答道,“你没有。如 果有,你也不会追到今天。” 海万舟道:“今天,你插翅难飞。”说罢,他向街道两边的几百名弓箭手看去, 接道,“顷刻间,你会变成‘刺猬’的。” 玉龙仍然笑了笑,道:“你们二人一起来吧。” “上!”海万舟大喝一声。 他们身后的十几个教徒挥刀舞枪齐向玉龙杀了过来。 玉龙轻轻一纵身,从来人头顶越过,站到了马驭风和海万舟的面前,手中握着 一把宝剑。 海万舟看了一眼马驭风,狠狠地说道:“上!”刀便直接取向玉龙的前胸。然 而,马驭风的刀比海万舟的刀来得更快、更狠、更阴沉、更霸道,直接劈向玉龙的 左肩,他要将玉龙斜肩带胯一劈而下。 一上一中,两个江湖中一流的刀手,两把江湖中一流的刀,封住了玉龙的退路。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