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好,不奇也不能喝酒了。” 罗刚和高仇同时向玉龙道:“这个问题实在太难,我们也认输。“说罢,二人 也将酒碗放在玉龙面前。 “我还用回答吗?”那老人沉着脸,向玉龙道。 “老伯乃酒之主人,所以就不必回答了。看来,他们没有口福,这状元红只有 你我二人享受了。” 那老人看着玉龙,幽幽叹道:“年轻人,你真够聪明。好,你我一同来享受这 陈年状元红。” “老人家,你我二人怎么喝呢?” 那老人沉吟半晌,摇头道:“还是你出题目,老夫我随着。” “好。你我从屈原的《怨思》末尾几句对起,谁对不出,罚谁喝酒,如何?” “不好不好。老夫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如何对得上屈原的《怨思》。这样吧, 你我一替一碗,岂不来得痛快。” “好!老伯先请!” 六碗酒,每人喝了三碗。 老人又将湖中的酒倒入碗中。玉龙不动声色,观察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又是六碗酒,每人又喝了三大碗。 又是六碗酒,最后的六碗酒。老人长长出了口气,叹道:“总算没有了。” 玉龙微微一笑,不声不响地将三碗酒喝光。 老人的手开始了颤抖。 三公主怜惜老人,想开口阻止他,却被罗刚轻轻拉了一下,止住了。 第三碗酒,老人不是在喝,而是在倒。一碗酒几乎全部倒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老人长长出了口气,将碗一松,碗砸在碗上,两个碗同时破裂。他先是一惊, 随即笑道:“老了,不比当年了。” “老人家,还能喝吗?” 老人摇了摇葫芦,微微一笑,道:“就是想喝,也已空了。” “老人家,我这还有状元红。今日你我索性来他个一醉方休。” “你还有状元红?” 所有的人都是一愣,就连罗刚和高仇也不相信地向他看去。但见他的神色那么 神秘,就猜出其中必有别情。 不奇却不知所以,问道:“师父,你几时带来的状元红,徒儿却不知道。” 玉龙没有理会不奇,因为他不必回答,一伸手,神奇地从身侧拿出了一只牛皮 水袋。水袋里的确装的是酒,是正宗的状元红,其味道比那老人葫芦中的还浓、还 纯。 酒倒入碗中。 老人不能推迟。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这只能怪他太自信。 酒已入口,老人的脸色突然苍白如纸。 两碗酒喝下。 第三碗酒,老人刚刚喝了两口,酒碗却跌落在地。他极端恐惧地向玉龙叫道: “毒- ……酒中有毒!你……” 除罗刚、高仇、玉龙外,其余的人顿时惊住。看到那老者的眼神突然露出杀气, 他们本能地向后退去。 玉龙却正了正身,向那老人靠近一步,轻蔑地笑道:“难道号称中原第一大毒 门的祖师,也经不住自己配制的毒酒吗?” 不奇惊叫道:“他……他是毒王崔妙手?!” 雪娇迅速地将三公主拉到了安全的地方,罗刚、高仇和不奇则将他二人围在当 中。 毒王的嘴角渗出了一丝黑血,他忍住剧痛,指向玉龙,厉声问道:“你……你 是怎么发现我的……难道你早就知道……” 玉龙摇了摇头,道:“不,我只是刚刚才发现你是‘毒王’。” 玉龙起身,倒背双手,背对着崔妙手,缓缓道:“我不能不佩服你高超的易容 术,更佩服你对回纥国了解得那么透彻。这些一定耗费了你不少的心血。可是你不 该到河边去找我,更不该既称我是‘年轻人’,又说我思念我的妻儿。试想,一个 素不相识、远隔千山万水的回纥老人,怎么知道我有妻子,我有‘儿子们’呢?” 玉龙转过身,接着说道,“你配制的状元红的确美妙绝伦,堪称毒中精品,无色、 无味,只有那令人垂涎的纯正的酒香。可是你应该知道,我的体内有一种比你的夺 命消魂散毒上百倍的冰蛇之毒。你的这点毒性不但不能将我置于死地,反而在我体 内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只有我自己才能体会到的变化。这种变化告诉我,酒中有 毒。” 玉龙无可奈何地叹道:“未饮酒之前,我就是想提醒你,让你知难而退。虽然 你设计害我不止一次,可我还是原谅了你,不想与你为敌。但是你仍然不知悔改, 执迷不悟,我只好将喝下的酒用灵子神功逼出与你再饮。” “原来……原来我中的是你体内的冰蛇之毒!” “不错。若是你自己配制的毒酒,你就是喝上三大葫芦,也绝不会中毒的。只 可惜你杀人如麻,无可救药,我只好‘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了。” “好一个‘还制其人之身’”。毒王突然一声长喝,腾空而起,一道寒光,闪 电般地刺向玉龙。 “看枪!” 罗刚的银枪,长蛇般地刺向崔妙手的腹腔。崔妙手长剑一摆,“当”的一声, 格开了罗刚的银枪。他还没等剑势收住,兀然在半空中急转方向,借势一纵,跳出 人群十几丈远,由于身中剧毒,硬生生地跌落在草丛中。无法恋战,他忍住剧痛, 一手持剑,一手捂着肚子飞快地向山崖上攀去。 不奇见状,拿出两把飞刀,正要射出,玉龙连忙制止,道:“任他去吧。我想 通过这件事,他必有悔过之心的。” 又是一个清新的早晨。 六个人刚刚骑上骆驼,便听得天际处隐隐响起了“隆隆”声。 “师父,那是什么声音,是雷声吗?” 不奇问罢师父,又向远处望去。 玉龙正要回答,却见三公主的眼里放出喜悦的光芒,微微一笑。三公主仔细听 了听,便断然道:“是马蹄声!” 是马蹄声。 是万马奔腾的轰鸣之声。 转眼间,无数匹战马,旗幡招展,黑压压地向这里奔来。 大地在颤动,天际陡然升起了滔天的尘埃。 是回纥大军,他们电闪雷鸣般地扑向了玉龙等人。天地间再也听不到鸟叫,再 也听不到鹰啼。 回纥大军奔到几人面前骤然停住,一阵阵尘埃漫天散去。 方才如雷霆万钧,此时却已鸦雀无声。 几千骑回纥大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长城,黑压压地横在六人面前。初升的阳光, 在大军的刀枪中灼灼反光。他们彼此相对着。 这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铁骑。 三公主抑制着心中的兴奋,一抖缰绳,她的骆驼向前走去。当距大军不到十步 的地方,她停了下来。 忽然,传令兵将旗一摆,几千名官兵纷纷跳下马鞍,齐刷刷地跪在草地上。 一个带兵的大将向三公主道:“属下迎接公主殿下,公主千岁!” “祝公主福寿安康!” 几千名回纥兵同时高呼:“祝公主福寿安康!”欢呼声犹如草原上的狂风,似 大海的惊涛,久久回荡在这空旷的草原的上空。 那位大将起身后,向公主一拜,朗声道:“属下奉战无不胜的国王之命,特来 迎接三公主殿下回宫。” “好,很好。我这还有五位朋友,咱们一同进京吧。” “公主殿下请!” 突然,“嗵”的一声,一只号炮飞向天空,几千名大军簇拥着六人向凉州城 开去。 新龙教总坛。 四大天神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雾一般的竹帘外。 竹帘内,那洪钟般的声音缓缓道:“四大天神。” “属下在。” “是你们出手的时候了。”停了停,那声音又道,“五大护法如今只剩下海万 舟、西门春柳、沙风敌。西门正在闭关疗伤,海万舟、沙风敌及周公公各有要事, 只好烦劳你们去办一件事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一个人会帮助你们的,去吧。” 说罢,一片白光向四大天神之首冉雨淋缓缓飘来。飘到面前,那道白光突然停 住,冉雨淋出手去接。 一张纸片。 一张书有教主密令的纸片。 冉雨淋独自看毕,双掌一合,随即打开,那张密令纸片已经化为灰烬。 “教主放心,属下绝不负教主圣命。” “好。此事绝不许有半点疏漏,否则,你们四大天神将要受到教规的惩罚。” “属下明白。” “好。明天中午,我就要听到你们带回的好消息,去吧。” “是!” 帘内已空,烛光渐渐消失。 一弯残月从险峰间投到万柳庄。此时,已是三更时分,王夫人的屋中却还闪动 着烛光。一幅丽影投到窗上,就仿佛一幅剪纸画一样,是那么动人,那么深沉,那 么俏丽,同时也显出是那么忧郁。 那是雪莲的倩影。她就这样,从掌灯时分一直坐到三更。她独自面对着烛光, 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时而跳跃时而静止的烛光。 门被轻轻敲响,云娟轻轻地走到她的身旁。 王夫人头也没回,轻叹道:“你怎么还不去睡?” “夫人,你又在想老爷啦,放心吧,老爷不会有事的。” 王夫人默默点了点头,道:“是。凭他的武功和才智,我没有不放心的。可是, 这几天我总觉得心神不宁。云娟,你说是我没有休息好呢,还是……” “夫人呀,不要胡思乱想了,会出什么事呀?我看你就是想老爷想的。如果夫 人实在睡不着,不妨弹弹琴,解解闷,好吗?” “也好。” “这就对了。” 云娟笑着拿过一张古琴,自己也拿过羯鼓,坐在王夫人身边,笑道:“夫人, 我们和一曲什么呢?” 王夫人想了想,便缓缓道:“咱们合一曲《秦风》吧。” 云娟一笑,道:“好呀。” 云娟轻轻地拍起了羯鼓。夜深人静,深山幽谷,渺渺飞云夜,余音绕千峰。 羯鼓之声,苍茫随思而远,阵阵消散入云烟。云娟的双手在鼓面上轻柔地拍打 着,传入夜空,飞出幽谷。羯鼓之声渐渐消失之后,久久无音。许久,王夫人的古 琴才轻柔弹起,云娟便和着王夫人的琴声又轻轻拍起羯鼓。 王夫人端坐在古琴前,注视着窗棱,双手在琴弦上婀娜相对,若双鸾对舞,两 凤同翔,来往相谐。琴声和着鼓声,更显清幽精妙,但也难以掩饰其中的声声幽怨。 其词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石,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行”音未绝,忽听“嘣”的一声,琴弦断了一根。 “夫人……” 云娟虽是个丫环,但对琴、棋、书、画却是样样精通,对其中的忌讳更是知晓。 琴弦一断,暗示不祥。未等她安慰王夫人,忽见王夫人一口将蜡烛吹灭,黑暗中, 听得王夫人声音极低地说道:“有人。” 四个人,从庄外的高墙跃进了庄内。这四人便是:冉雨淋、谷道人、山千里、 道空和尚这新龙教的“四大天神”。 王夫人和云娟伏在阁楼上,矮身贴在瓦上,密切注视着那四个人的动向。 前堂客厅的灯亮了,接着便听到了翠苹的叱责声,然后便听到了天儿和秋儿的 叫喊声。 王夫人和云娟对视一眼,二人如两朵白云,从楼顶飞身而下,奔到前堂。 王夫人将窗子划个洞,看清堂内大模大样坐着四个人:一个白衣白袍,腰间悬 着一口宝剑,此人四十出头,一幅阴冷的面孔;第二个人则是手持拂尘,三绺长须, 身穿八卦道士袍,一副祥和的神态;第三个人则是儒生模样,在他坐着的桌前,放 着一对紫铜打造的判官笔;第四人便是一个和尚,一个年逾古稀的干瘪和尚,此时, 这个和尚微闭双目,双腿盘在椅子上手捻佛珠,仿佛得道高僧在参禅打坐一般。这 四人,雪莲只识得第一人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冉雨淋,其余三人全部不识。 再看自己的两个儿子、老娘、翠苹,及庄园内所有的家人都站在墙边,惊魂未 定地注视着这四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突然那和尚从佛珠上轻轻摘下一颗珠子,随手一弹,“呼”的一声向王夫人弹 来。听得一声怪响,王夫人急将身一缩,“噗”的一声,佛珠打在身后的一棵桃树 上,深深地嵌入树身。 “王夫人,请进来吧。” 那和尚的声音震得窗纸嗡嗡做响。 王夫人同云娟同时走进了客厅。两个儿子见到娘亲,喊了声“娘”,先后扑入 了王夫人的怀中。 “娘,他们都不是好孩子,他们好坏呀。他们闯进咱家,是来抓娘的吗?”小 儿子仰头向王夫人道,“娘,不怕他们,爸爸回来打他们的屁股,让他们求饶的!” “哈哈……真是将门虎子。王玉龙号称武林第一豪侠、一代盟主,没想到他的 儿子这样小小年纪,也有这般的豪气。难得,真是难得。”谷道人皮笑肉不笑地赞 着,随即一声冷笑,道,“只可惜……” 王夫人立即接道:“可惜?可惜什么?!” “可惜这么懂事、这么有志气的孩子,永远也见不到他的大侠爸爸啦。” 王夫人心中一动。 老太太却轻声一“哼”,蔑视道:“莲儿,不要听那蛮牛放屁。就凭他们几个 也想打玉龙的主意?他们只是快快嘴皮子而已。” 王夫人听娘一说,心中稍宽,随即一声冷笑,向谷道人问道:“四位深夜到此, 不是来讨杯茶喝的吧?” 山千里微微一笑,道:“王夫人就是王夫人,果然不同凡响。我们是奉了教主 之命,特来贵庄请王夫人和两位公子到新龙教总坛,教主要与王夫人谈谈。不知王 夫人肯否赏这个面子?” “如果我不肯赏这个面子呢?” ‘夫人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他走到两位公子面前,轻轻抚摸着他们圆圆的小脸,笑着问道, “叔叔问你们话,你们俩说,是活着好呢,还是死了好呢?” 小哥俩互相看看,又看看娘,小哥哥天真地回道:“当然是活着好了。活着可 以天天捉蝴蝶,捉小鸟,还能捉迷藏,还能识字,画画。” 山千里惋惜地摇摇头,道:“如果有人不想让你们活着呢?” 小哥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王夫人将两个儿子向后轻轻一拉,突然,猛地飞起一脚,正中山千里的下颌。 山千里猝不及防,“嘭”地一声,飞出三丈多远,“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 地上。 “打得好,打得好!娘,你真有两下子。”小儿子拍着手,为娘喝彩。 大儿子奇怪地望着娘,又看看山千里,不解地问道:“娘,那个叔叔说的不错 呀,娘为什么要打他?” 老太太将大外孙拉到身边,抚摩着他的头,怒视着山千里,说道:“好外孙, 他不是叔叔,他是个顶坏顶坏的大坏蛋。是他们四个坏人不想让我们活着,他们是 专干坏事的大坏蛋。” 谷道人将手中的拂尘一抖,阴冷地骂道:“王玉龙已经死定了,你们还猖狂什 么!难道非要我们动手吗?” 王夫人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当她看到四大天神跃进庄园时便想到 了。她忙摆手,道:“慢!冉大侠,以前你也是名门正派中的一位大人物,我有个 问题想问问你,不知能否据实相告?” “请讲!” “我这万柳庄的进口,世间很少有人知道,你们是怎样找到的?” 冉雨淋听罢,不禁开怀大笑。 “当然是你那优美的琴声了。没有琴声引路,凭我们几位,就是找他三天三夜 也找不到的。”见雪莲仍旧迟疑,他得意地问道,“你不信吗?那你就问问你的丫 环云娟吧,哈哈……” “云娟?” 王夫人转过头,但见云娟的头低得很深,泪水顺着两颊滴了下来。 王夫人明白了一切。 “我不知道你们又是怎样认识的云娟,她怎么会……” 冉雨淋笑道:“王夫人,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天早上我们在黄 陵镇,正巧就遇到了云娟姑娘。我告诉她,王玉龙已死在塞外,万柳庄则是难逃劫 数。王夫人,你想啊,谁不想活得好好的呢?世间有谁愿意去死呢?更何况像她这 样动人的姑娘,岂有不愿活得快快乐乐的道理呢?” 云娟更是泪如雨下,哭诉道:“夫人,我对不起你呀。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 是他们……是他们逼我服下了腐骨断肠散,如果我得不到解药,就……” 王夫人的脸沉如秋水,不露情感地打断她,道:“好了,云娟,我不会怪你的。” 王夫人停了停,将左手一伸,向冉雨淋傲然道:“拿来!” “拿来什么?” “解药!她已经为你们办完了事,把解药给她!” 冉雨淋笑道:“解药?什么解药?哈哈……难道你们没听过‘卸磨杀驴’这一 说吗?哈哈……”笑得仿佛在场的人都是天下一号傻瓜一般。 “什么!?”云娟低得不能再低的头猛然抬起。 虽然她的泪在流,可是眼里陡然射出一道凶狠的目光。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 问道:“难道你们说出的话,等于放屁吗?!” 冉雨淋突然狂笑道:“是啊,我们所说的话都是放屁,对你这样卖主求荣的小 人,还需要讲什么信誉吗?哈哈……真是笑话!” “好,讲得好。” 云娟面无血色,木然地走到王夫人面前,‘扑通’一下跪下:“夫人,其实我 这条命在六年前就已经没有了,是你给了我生存的机会,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我 已经感到很满足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老太太,对不起老爷。” “云娟,我并没有怪你。”王夫人轻轻将她扶起,擦掉她脸上的泪,想要安慰 她。 云娟则轻轻推开王夫人的双手,慢慢转过身,正色道:“冉雨淋,我就是变成 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云娟的剑已出鞘。 云娟双手捧剑,飞身而起,直刺冉雨淋。 “云娟!” 老太太、王夫人及翠苹同时惊呼,雪莲更是急忙出手相阻,但是都晚了一步。 但听得云娟一声绝命的惨叫,山千里的一双判官笔全部插入了她的胸膛。 云娟的脸在抽搐。她极其艰难而又痛苦地扭过头,望着王夫人,颤抖着断断续 续地说道:“夫人,我……我对不住……” 云娟再也说不出话来,头猝然垂下。 “云娟!”翠苹发了疯似的向云娟扑去。 当她刚刚扑到云娟的身上,突然‘啊’的一声,身体在这一瞬间猛然僵住了。 她仍然坚持着,凑到云娟耳边,用极痛苦、极低的声音喃喃道:“云娟,夫人已经 ……已经……” 未等翠苹的话说完,山千里猛然从二人的腹中抽出判官笔,毫无人性地在其身 上蹭了蹭血迹。云娟和翠苹双双倒下了,倒在了一起—— 生前挚友,死后同伴。人间的一切恩怨,在这一瞬间全都化为乌有。 “王夫人,跟我们走吧。” 道空和尚一直在沉默静观。此时,他将佛珠一抖,起身向王夫人合十,道: “王夫人,算起来,我道空在少林寺中的辈分,与王玉龙王大侠也可称得上师叔侄 的关系。贫僧念在少林一面,不忍再看王夫人走同样的路。正所谓,‘识时务者, 方为俊杰。’跟我们去见见教主,他老人家是不会为难你的。” 王夫人轻轻一哼,淡淡地道:“就凭你们几个武林败类,也能请动我契苾雪莲 吗?除非你们也将我杀了,否则,我是决不会跟你走出这万柳庄的!” 冉雨淋‘呸’了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要看看你契苾雪莲有多 大能耐。上!” 四个人各出兵器,招呼一声,齐向王夫人扑来。 实力悬殊,生死瞬间。 突然,一股强大的气浪从左侧向四人袭来,四人不由后退。 四个武林一流高手,竟被眼前这一招逼退了三四步,心中都是一惊。惊魂未定, 再向王夫人看去时,只见一个顽童,一个头扎两个小翘翘发辨的顽童站在他们面前。 那顽童将小手向那四人一指,叱道:“呸,你们四个江湖名宿好不要脸。四个 男人打一个女人,算什么好汉?” “小东西——” “狗东西,我不是小东西,新龙教的人怎么都会胡说呀?”顽童一下子打断他 的话,还没等然雨淋的怒火发泄出来,突然向门口处喊道,“爷爷,您说得对,新 龙教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听那顽童向门口叫了一声‘爷爷’,四个人同时向门口看去。 但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见之下,四人顿觉后背丝丝发凉,冒出了一股寒气,几乎同时颤声道:“泰 山老祖!” 泰山老祖看也不看他们四人一眼,手捋着垂脐的长髯,“呵呵”笑道:“阿泰 呀,爷爷是从来不骗你的,爷爷说的没错吧?” “是的,这回又让爷爷说对了。” 冉雨淋壮着胆子,向泰山老祖抱拳一揖,恭声问道:“老祖,您老人家是来阻 止我们的吗?还是请老祖不要插手我们新龙教的事。” 泰山老祖将长髯一抖,笑道:“就凭你,也要来教训老夫吗?” 谷道人一抖拂尘,单手一揖,道:“在下谷道人,见过老祖。” “免了免了。” “老祖,我等奉了本教教主之命,特来请王夫人,您老人家最好不要管这闲事。” “这是闲事吗?好,好呀。我泰山老祖自出道以来,一直以专管闲事为乐事, 如果四位看不惯,那就得罪了。” “阿弥陀佛,既然老祖定要管这闲事,我等四人只有甘受教主惩罚了。”道空 和尚一揖道。 “还算你识相。你们滚吧。” “善哉善哉,老祖叫我们滚,我们就滚。”说罢,道空和尚向冉雨淋一使眼色, 率先而去。 四个人刚走到门口,又突然飞身而回,“啪、啪、啪、啪”四声,四个人摔倒 在地,叠在了一起。 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和尚。道空看到来人,惊道:“了尘,是你? 你也来趟这趟浑水?” 了尘微微点头,向道空一笑,道:“师叔,得罪了。我不该来吗?您老是知 道的,我是玉龙的二师兄,又怎么能眼看着师叔带人在我师弟的庄上撒野呢?” “师伯!” 两个孩子一起扑向了尘。 “乖,不要怕。有师伯,有这位老爷爷,乖乖不会有事的。”说罢,他放下两 个孩子,向泰山老祖施礼,道:“多谢老祖相助,晚辈了尘代玉龙师弟,谢过老祖。” “哎,了尘,老夫与你师父道广非一日半日之交。区区小事,何足言谢?” 了尘又是一揖,道:“见过老夫人,见过弟妹。” “师兄,你怎么来了?” 了尘回道:“正巧打这路过。本想明日再进谷拜见老太太和弟妹,但是偶然见 老祖和阿泰小兄弟向庄上而来,我料定庄上出了大事,便跟随而来。” 了尘回过头,朗声喊道:“老祖让你们滚,你们也该滚了吧。” “咱们走!”冉雨淋等人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了尘转身对王夫人道:“弟妹,看来这万柳庄你是住不下去了。不如随我一同 去少林寺,等师弟从凉州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不知弟妹意下如何?” 王夫人向娘看了一眼,缓缓道:“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 “爷爷,这里的事已完,咱们还是走吧。” “好,咱们走吧。王夫人、老姐姐、了尘大师,你们多多保重,老夫告辞了。” 未等王夫人和老太太开口,祖孙二人如闪电一般,出门而去。 了尘望着泰山老祖消失的背影,不禁喃喃道:“泰山老祖又已出世,看来,江 湖上又要有一场好戏看了。弟妹,收拾一下,咱们也走吧。” “好。” 第二天上午。 新龙教总坛。四大天神战战兢兢心神不定地站在竹帘之外。 冉雨淋将昨晚万柳庄之事,详细地向教主说了一遍。沉默许久,教主突然疯狂 地大笑起来。这笑声催人魂魄,振聋发聩,令人毛骨悚然,笑得四大天神全身的汗 毛都竖了起来。 笑罢,教主得意地说道:“好,很好。他果然为我所用了。哈……老秃驴、王 玉龙,你们死定了,哈哈……” 又是一阵得意的狂笑。 “四大天神,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来呀!” 周无险周公公鬼魅般地出现在帘外。 “周公公,按教规,重重赏赐四大天神。” “是,教主!” 周公公又影子般地退出密室。 “冉雨淋。” “属下在。” “你说泰山老祖又现身武林,是真的吗?” 冉雨淋肯定地回道:“教主圣明,泰山老祖确实重现武林。他的武功怎样,属 下从未见识过。单看他孙子阿泰的那一掌,属下已知,泰山老祖的武功应该深不可 测,非属下之辈可比。” “那么与周公公相比,又该怎样呢?” 冉雨淋沉吟半晌,回道:“恐怕周公公也绝不是泰山老祖的对手。如果有泰山 老祖同我们作对,我们多半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嗯,对泰山老祖,我们暂时先不要动他。眼下又有一件急事。” “恭听教主吩咐。” “你们连夜赶到登封县城,将王玉龙的两个儿子给我抱回来,去吧。” “是。” 四个人飞身出动,向登封县快马加鞭。 登封县城北门外的一座茶棚。 冉雨淋同谷道人、道空和尚一边喝茶,一边等待着山千里。 一个将斗笠遮住面孔的人匆匆走进茶棚,来到冉雨淋身边,低声道:“了尘同 王夫人和孩子就在登封客栈。看情形,他们要住下。” 冉雨淋听罢,轻声道:“好,今晚咱兄弟四人,来他个大闹登封!” 四个人走出茶棚,随着进城的人流,进入了登封县城。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