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王府内,到处弥漫着悲哀的气氛。 众人刚进得第二重府门,但见一簇侍卫、宫女拥着一位身着华服、腰系白孝带、 面如重枣、浓眉阔目、年约五十开外的老人,急步迎了上来。 当距三公主等人还有二十几步远的时候,那人突然站住了,激动得颤抖着双手, 张了几次嘴,没有说出要说的话来。终于,他伸出了双手,伸向三公主。 三公主见到眼前的人,泪水又似断了线一般涌了出来,叫了声“叔叔”,便扑 了过去。 “我的孩儿呀!” 叔侄相聚,抱头痛哭。 “孩儿呀,你怎么才回来,你父王他想你想得……他……” “父王,不要过度悲哀,咱们进去吧。” 三公主听乌纥叫叔叔“父王”,不禁心中一动,疑惑地看着叔父,道:“‘父 王’?难道叔父已经……” 乌纥忙解释道:“三妹,国不可一日无君,伯父去逝后,我们回纥百姓一致推 选我父亲为回纥国国王。试想,如果不是我父王担此大任,我们回纥早已被突厥人 灭掉了。那样,三妹此时回到凉州,就不是今番的情景了。” 进得王府,厅堂内早已摆上了酒席,众人按宾主落座。 三公主、乌纥随着新任回王来到上座。新任回王看玉龙等人,个个似奇人一般, 不敢怠慢,忙向乌纥问道:“孩儿,这几位随公主而来的壮士……” 乌纥忙站起,向回王一揖,道:“都是孩儿一时糊涂,忘了向父王介绍。” 回王一捋长髯,宽厚地说道:“这也不能怪你,是父王见你三妹回来,一时高 兴,慢待了诸位。” 玉龙等人忙又站起,向回王一揖,缓缓道:“王爷不必多礼。” 王爷向乌纥看去:“这位……” 乌纥忙回道:“父王,这位便是威震中原内外的中原武林盟主王玉龙王大侠。 父王,王大侠也是三妹的结义兄长。” 王爷听罢,展颜笑道:“噢,那太好了。”复向三公主笑道,“孩儿,你能有 王大侠这样一位义兄,叔父真为你高兴。” 王爷又向王玉龙道:“王大侠,小王是已仙去的老回王吐迷度的弟弟,俱罗勃 正是小王。” 玉龙听罢,忙又深深一揖,道:“王玉龙拜见王爷。” 罗刚、高仇、不奇、雪娇等人亦忙起身,向上纷纷礼拜。 忽然,屏风后传出一声怒吼,震得满堂嗡嗡做响:“既然已知道王爷在此,为 何不行跪拜大礼?” 话音刚落,屏风处转出车鼻。但见他手扶腰刀,向玉龙等人怒目而视。 俱罗勃回身斥道:“车鼻,不得无礼!” 车鼻据理力争,道:“王爷,不是属下无礼,而是他们中原大帮太无视我们回 纥。” “混帐!再不给我住口,本王便将你赶出凉州!” 玉龙忙向俱罗勃道:“王爷息怒,这位车鼻将军言之有理。大国的君王是王, 小国的君王也是王。不过,小人等不是无视王爷,而是我等均是一介武夫,从不拘 于宫廷礼仪,便是见到中原的女主,小人等也仅此一揖,还请王爷见谅!” 俱罗勃听罢,哈哈大笑,道:“王大侠不必过虑。小王也深知你们中原武林中 人的规矩,所以,才未曾有怪罪之意。只是小王的属下太过粗鲁,让大侠见笑。” 玉龙忙道:“王爷言重了。” 俱罗勃复向罗刚等人看去,像是询问几人的来历。 罗刚站起,向俱罗勃极恭敬地一揖,自我介绍道:“在下罗刚。” “罗大侠请坐。” “在下高仇。这位是小人的结发妻子,姓郑,名雪娇。”高仇指着雪娇道。 雪娇已站起,听完高仇的介绍,随即向俱罗勃深深一礼:“见过王爷。” 俱罗勃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不奇的身上,十分肯定地说道:“王大侠,如果本王 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王大侠的得意弟子贾不奇贾少侠啦?” 没等玉龙开口,不奇好奇地问道:“真是怪事。我们在中原,王爷怎知小人是 贾不奇呀?” 俱罗勃手捋胡须,得意地笑了起来。笑罢,认真而又敬佩地回答道:“三年前, 你们几位闯突厥、夺地图。王大侠还先后将突厥王的得力干将扎木基和飞天夜叉大 喇嘛毙命于剑下。这一段可歌可泣的壮举,不单你们中原人家喻户晓,就是我这蛮 荒之地,也早已是妇孺皆知。你们不但为中原立下赫赫功绩,也为我们回纥收复失 地铲去了两个最厉害的角色。如今,你们又亲自将我的侄女送了回来,我们回纥百 姓真不知该如何报答诸位的大恩大德。来,小王无以为报,权借这杯中之物略表一 片敬仰之情。”说着,举起杯,一饮而尽。 “谢王爷!” 众人将杯中酒一一喝进。 俱罗勃回过头,向车鼻道:“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王大侠等人,说起来也算 是我们回纥国的大恩人,你应该敬他们一杯,以谢方才冒犯之罪。” 车鼻恶狠狠地向玉龙等人看了一眼,然后从侍女手中拿过酒,一饮而尽。向俱 罗勃一抱拳,道:“王爷,如果这里没有什么事,属下告退了。” “好,你去吧。” 车鼻转身大步而去。 待车鼻离去后,乌纥猛然站起,道:“父王,这车鼻也太过分了,难道父王就 忍了不成!?” 俱罗勃拿起酒杯,欲饮又止。最后,放下酒杯,一声长叹:“唉!军中无主帅, 族中少勇将。他虽然骄横些,但对本王还算一力效忠,怪只怪我治国无方。”说罢, 将杯中酒一气喝下。 酒已干,泪也出。 玉龙等惊异地向俱罗勃看去。 乌纥见父王老泪纵横,慌忙离座跪倒,惭愧道:“都是孩儿不好,孩儿无能。” 俱罗勃拭去老泪,轻轻一叹,道:“若是你伯父还在,哪会出现今天的情形? 起来吧,父王不怪你。” 玉龙听俱罗勃提起了老回王,不禁向三公主看去,担心这句话又会勾起她的哀 痛。 三公主果然又流出泪水,她慢慢起身,来到俱罗勃面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恳求道:“叔父,您先告诉侄女,我父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的母亲,她……她 还好吗?” 俱罗勃忙离座,将三公主扶起,送到座位上,然后在殿内慢慢踱着步,回忆道 :“说来话长呀,三年前,你刚刚离开凉州,你父王放心不下,便带着一千骑兵从 后面追赶你。当他们刚刚进入大沙漠,便遇到了突厥人。那是一场怎样的厮杀,你 们能想象得到吗?” 他显出那么惊恐,他的声音在发抖,他的全身在渐渐紧缩,好象那场恶战还在 眼前。 “那天中午,你的父王带人来到了那被人称作‘丧魂谷’的地方。天空没有一 丝云彩,谷中没有一点风,烈日烤得白沙冒着滚烫的蒸汽,就连苍鹰和乌鸦都逃离 了丧魂谷。” 三公主疑惑地问道:“父王为什么要走丧魂谷?他既然不放心我,应该从绿色 走廊那条路追我呀。” 俱罗勃渐渐恢复了平静,微微锁着他那浓黑的双眉,道:“开始时,他们是向 绿色走廊方向追去的。可是,当他们刚刚走进绿色走廊的通道,忽然发现你们的足 迹转向了丧魂谷。你父王料定你们被人截杀,被逼进了丧魂谷,便转头追去,结果 ……他们还是上了突厥人的当。” “难道我父王被困死在了丧魂谷吗?” 俱罗勃万分悲怆地抬起头,道:“不,你父王带着几名侍卫逃出了丧魂谷。可 是一路炎热,加之追兵,他的几名侍卫也相继遭遇不测。当我们将你父王接入城中 时,他已奄奄一息。” 三公主拭去了泪水,哽声道:“我父王他……临终前,没留下什么话吗?” 俱罗勃黯然道:“没有,什么话也没有留下。最后,你父王只是用他最后的力 量写下了一份遗诏,就……” 三公主淡淡地,流着泪,问道:“什么遗诏?” 乌纥将一精制的木盒送到了三公主面前,缓缓道:“三妹,伯父的遗诏在此, 请三妹过目。” 乌纥说着,将木盒打开。盒内是用金丝编织的盒衬。盒中的金丝闪着耀眼的金 光,映着盒中央的一块四四方方的稀世宝玉。 三公主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块宝玉。宝玉中,叠放着一块整齐的黄绢。三公 主将黄绢抖开。玉龙不禁向那黄绢看去,看到的是如一条条小蛇盘旋延伸似的文字, 这就是回纥自己的文字。 三公主看完父王的遗诏,怔住了,双眼呆呆地投向一个方向,好似一尊石观音。 她好似着了魔法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世界在她面前静止了。 不奇再也忍受不住这痛苦的煎熬,突然嘶哑着嗓子喊道:“公主姑姑,公主姑 姑,你怎么啦?” 不奇要过去安慰她,却被玉龙暗暗拦了回去。因为乌纥已走到三公主的面前, 痛苦地呼唤着她。 三公主任他如何的呼喊,如何的摇动,目光仍然呆滞地注视着那个方向。 俱罗勃也走下台阶,扶起呆坐于地的三公主,朗声道:“孩子,不要悲伤,不 要用你滚烫的泪水洒向你父王去天国的路上。他会为你而不安,他会为你而担心, 他会抛下去天国的路程。孩子,你虽然失去最爱你的父王,可是还有我这个叔叔, 还有你的堂兄乌纥,还有你眼前的这几位侠肝义胆的朋友。你还有千千万万个回纥 人民的祝福,还有你的母亲……” 三公主听到“母亲”二字,好似突然间灵魂回壳一般,双眼盯着俱罗勃,射出 异样的光芒,连声道:“母亲,母亲,我母亲她怎样了,我要见母亲,我要见母亲!” 三公主呼喊着,拼命地摇动着俱罗勃的袍袖。俱罗勃看着三公主,叹着气,不 断地摇着头,可是三公主仍然不停地叫着:“母亲……我母亲她……她怎么啦?” 乌纥见三公主发了疯一般地呼号着,叫喊着,便用力去摇着她的身子。 三公主仍然死死地抓着俱罗勃的袍袖,呼喊着。 乌纥无技可施,一眼看到了杯中的酒。 一杯冷酒泼到了三公主的脸上,玉龙等人为之一惊。但是,当他们看到三公主 的神智忽然清醒,悬着的心稍稍感到一点安稳。 乌纥双手扳着三公主的双肩,动容道:“三妹,伯母她现在在寝宫……” “我要去见母亲,我好想她呀。” 乌纥低下头,闭了会眼睛,半晌才抬起头,平静着心情说道:“三妹,你现在 不能见她。”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见母亲?” 三公主的情绪又要发作。 乌纥忙安慰道:“别急,我慢慢告诉你,你别心急。” “你快说,我听着。” “伯母……她……自从伯父……伯母好似中了魔一般,谁也不敢靠近她。她的 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见人便杀,连御医都被伯母杀死了三个。就是我和父王去见她, 她也认不出,拿着匕首没天没地地杀我们。我想,伯母她可能是伤心过度,中了邪。” 乌纥艰难地述说着。 “什么……” 后面的几个字,没有人听清说的是什么,三公主便又昏死了过去。 翌日。 驿馆中,玉龙等人围着一张桌子吃着早饭。 高仇独自喝着闷酒,雪娇则托着双腮,看着屋内的一个角落,怔怔地出神。 每个人都好似迷失了魂儿一般,饭菜早已凉了,却还没有人动过一口。 不奇出了会神,忽然发现每个人都同自己一样在呆呆地出神,只有高仇一人在 旁若无人地喝着酒。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见众人都似如此这般的样子,便 轻轻地叹了口气。 众人被不奇这声轻叹吸引了过来。玉龙怔了怔,问道:“不奇,你怎么啦?” 不奇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没怎么。师父,你们怎么啦?你们难道谁也想不出 办法,去安慰安慰公主姑姑?” 罗刚轻轻地、爱抚地拍了下不奇的肩,道:“不奇,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要沉住气。” 不奇嘟哝道:“再沉住气,我就要被你们憋死了。” “罗兄说得对,这里面情况的确很复杂。”玉龙轻声附和。 高仇将喝光了的酒壶往桌上一放,沉声道:“我已闻到了血腥味,我已看到了 刀光剑影!” 玉龙忙摆手止住高仇。这时,跑堂的将一坛酒放到桌子上,转身便要离开。高 仇一把抓住他袖子,正要问什么,忽然又满面笑容地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塞到他的 手中,笑道:“小二哥,自己打杯酒喝。” “谢大爷,多谢大爷!” 跑堂的走后,高仇扯开嗓子喊道:“王兄,听说这凉州城十分繁华热闹,我们 何苦闷在这里呢?” “高兄的意思是……” 高仇向身后的小门指了指,玉龙便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一闪,便不见了。 玉龙会意,道:“好哇,咱们千里迢迢来到凉州,不好好逛逛,岂不枉此一行?” 日已偏西,玉龙等人才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驿馆。 一个人,一个鹑衣百结、蓬头垢面的人坐在玉龙的房中。 玉龙走进屋,那人一手拄着打狗棒,一手端着杯,正津津有味地喝着酒。一杯 酒下肚后,他便将棒子横在桌头,伸出那双脏兮兮的手,抓起一只烧鸡,向嘴边送 去,那神情好似根本没有看到玉龙。 玉龙双手叉在胸前,微笑地看着他。见他吃鸡的兴致正浓,便走过去,拿起酒 壶,替他斟满面前的空杯。 叫花子并不谦让,端起酒,一口又喝光了,嘿嘿一笑,道:“王大侠,新任回 纥王对你们真不错,居然把宫中的酒拿出来款待你们。好福气,好福气。” 玉龙看他年纪已在五十岁以上,便抱拳一揖,道:“这位前辈……” “哎,什么前辈后辈的。瞧得起我老叫花子,就坐下来陪我喝杯酒;瞧不起呢, 你就再给我斟上一杯。” 玉龙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先给那叫花子斟满,又拿过杯子自己斟上一杯,然后 举起杯,笑道:“前辈,玉龙敬你一杯。” 叫花子嘴里一边啃着鸡,一边忙端起酒,含含糊糊地笑道:“喝,喝。” 玉龙喝了口酒,轻声地说道:“前辈。” “什么事呀?”他有些不耐烦了。 玉龙笑了笑,道:“崔少帮主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吗?” 听到“崔少帮主”四个字,叫花子刚到喉间的酒便一下呛了出来。他咳了半晌, 才展颜一笑,道:“王大侠若是不提醒,我都要忘了是来干什么的了。” 玉龙又将他的杯斟满,道:“前辈不必着急,如果这些酒不够,玉龙再向馆内 的人要。” 叫花子将呛出的泪擦了擦,将油光光的嘴一抹,笑道:“这好酒好肉真是耽误 事,王大侠见笑了。” “不必客气。” “王大侠,小老儿是丐帮在凉州的分舵的舵主,复姓宇文,单字是个刚。” 玉龙忙恭声道:“原来是宇文长老,失敬,失敬。” 宇文长老抱拳还礼,向玉龙道:“王大侠名振江湖,小老儿仰慕已久。今日一 见,足慰平生。” 玉龙正要开口,宇文长老将手一摆,止住他,道:“王大侠,客气话说上一夜 也说不完,干脆就不说它了。崔帮主前日传过信来,告诉小老儿等,说王大侠要护 送三公主来凉州,吩咐我们小心保护,并吩咐我们随时听从王大侠的调动。” 玉龙万分感激道:“崔少帮主想得真是周到。” “另外呀,帮主还说,中原武林要起争端,恐怕九月九日的武林大会要受影响。 王大侠这边的事一了,还是尽快返回中原。王大侠身为盟主,中原武林的事,只有 盟主才能定夺。” 玉龙听罢,微皱眉头,问道:“崔少帮主没说要出什么事吗?” “帮主说,待查清后,再将消息传过来。”宇文长老说罢,起身说道,“王大 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老儿在海藏寺后山的山洞中随时候命。” 说罢,宇文长老抱起酒坛,向玉龙一笑,操起打狗棒,从后窗一跃而出。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黑暗中,玉龙见宇文长老在屋脊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 幕中,不禁脱口赞道:“好俊的轻功!”心道:想不到,在这边城中,丐帮群雄中 仍然有这样了得的人物。看来,崔少帮主治帮有方,知人善用,不愧为中原第一大 帮的领袖。 突然,一声怪响,一把雪亮的匕首直奔玉龙的面门飞来。 一把回纥的匕首,一张纸条。 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七个汉字:“欲知详情,跟我来。” 玉龙吹灭油灯,飞身出房。黑暗中,一条白影正向东窜去。 一座汉人的土地庙,一座残败的庙宇,大殿上亮着一支火把。一个恰似庙里神 像的魁武的人背对着庙门,一件宽大的白鹅绒斗蓬从那人的肩上拖到了地上。 玉龙站在那人的背后。 那人开口了,背对着玉龙,沉声说道:“王玉龙,你来得好快,你的轻功能胜 过宇文长老的十倍。” 玉龙淡淡地问道:“你认识宇文长老?” “不!” “那是你听到了我和宇文长老的谈话。”玉龙微微笑了笑。 那人哈哈大笑,笑罢,不禁赞道:“王玉龙不愧为大将风范,竟没用‘偷听’ 二字,足可见你王玉龙的为人。” 玉龙也笑了笑,问道:“阁下把玉龙引此地,就是要我听阁下的赞誉吗?” 那人并不回答玉龙,却道:“难道王大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如果阁下想让在下知道,自会说出。” “说得好!我是谁,这不重要。对你王大侠来讲,我只是个小卒。不过,我却 知道,王大侠有要事急于回中原,而凉州城这里却发生了一系列怪事,使你不忍心 留下三公主一走了之。如果糊里糊涂离开凉州,绝不是你王玉龙所为。” “所以,阁下便利用这一点,让我帮你达到某个目的。说吧,是什么?” 那人猛地转过身来。 一幅面目狰狞的面具套在了那人的脸上。他将双拳拼命地一挥,吼道:“是权 力!是回纥国王至高无上的权力,是我应该得到的东西!你知道吗?” “我应该让你知道一件事。”尽管那人歇斯底里,玉龙仍是淡淡一笑。 “讲!” “我王玉龙并不是你们明争暗斗的工具,更不是你想象中的杀手。” 说罢,拱手道:“告辞。”玉龙转身向外走去。 那人突然奸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吐迷度死的真相吗?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份 遗诏是怎么一回事吗?难道你不想拯救那将要坠入死亡深潭的三公主吗?如果这些 你都不想,你可以走。我想,在我们回纥还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你王玉龙。不过,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走,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他说得把握十足。 玉龙果然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无奈地笑了笑,道:“在下不想揭穿阁下 的真面目。但是,阁下不该通过我去挑拨三公主与回纥王俱罗勃的关系。我可以明 确地告诉阁下,阁下所说的这些我都不想知道。” 那人浑身为之一动,失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阁下所说纯属子虚乌有,你是在中伤当今回王。”说罢,玉龙一声长笑, 笑声尤存,人已消失在夜幕之中。 那人猛地转过身去,摘下面具,一拳打向他面前的那尊神像。 神像本是泥塑的,一拳击中,泥像粉身碎骨。 城里传出了三更鼓声。 街道上只有玉龙一个人,慢慢向驿馆走去。在回来的路上,玉龙想通了许多, 同时,又感到一种危险,一股巨大的压力渐渐向自己头上压来。正因为想通了一件 事,才感到它的存在,它的危险,它的严重性。 一条极窄的小巷,一抹月光诡秘地投到石板路上。走出这条小巷,便是驿馆的 后门。然而,玉龙却停住了脚步。因为有个鬼魅一般的人就站在小巷的尽头。 一阵薄雾,从巷口飘过,缭绕在那人的周围,一股杀气逼向玉龙。 在距那人十几步远的地方,玉龙停住了。 “阁下是谁?” 那人慢慢转过身,仍然背对着月光。寒光一闪,那人抽出一口刀,夜空中响起 了他的回音:“杀你的人!”这声音是那么深沉,仿佛来自地狱的哀号。 玉龙笑了笑道:“阁下与土地庙的那人是一伙的吗?” “是,也不是。不过这些与你都不重要了。” “为什么?” 那人提着刀,向前走了一步,道:“对一个将要死了的人,什么事都没有比死 更重要的了。” “阁下认定我会死吗?”玉龙笑了。 “你绝逃不出这条小巷,更不可能回到驿馆。”说罢,那人举起了刀,一道寒 光射向玉龙,“王玉龙,你信不信,只要我手中的刀向下一落,你立即就会变成一 只刺猬。” “我不信。”玉龙轻松平淡地回答他。 “好,信不信由你,不过马上就能得到印证。我看你是条汉子,如果有什么话 需要传达给王夫人和两位公子的,请说出来,在下一定为你办到。” 玉龙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他此时所关心的不是什么‘刺猬’,更不是什么 “遗言”,而是那人的面目。然而,那人背对着月光,加上他的刀光一刻也没离开 玉龙的眼睛,所以,玉龙根本看不出此人是谁。 那人又开口了:“难道王大侠不想说点什么吗?” “没有必要。” “为什么?!” 玉龙展颜一笑道:“不为什么,你的刀一落下来,就会知道答案了。” 寒光一闪,钢刀落下。 只有钢刀夹着风声,空空一落而已。月光下,那人的身影为之一动,猛然抬头, 向两旁的房顶看去,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一具具尸体从房顶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小巷里。 那人呆呆地看着塞满小巷的尸体,怔了半晌,慢慢抬起头,恨恨道:“王玉龙, 又让你逃脱了一次,下回你绝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那人一闪,便不见了,只剩下冷冷的月光。 玉龙抬头向两旁的屋顶看了一眼,便向驿馆走去,等一队守护驿馆的回纥士兵 走过后,便一翻身跃过高墙,回到了驿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