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驿馆。 三公主清醒了,成了泪人,泪水无声地流过她的面颊。 玉龙看过三公主母亲留下的血书。好久,才缓缓地道:“为今之计,我们必须 迅速离开凉州城,去找吐迷度可汗,真正的金翅鸟仍在他手中。只有他才能号令回 纥大军,才能使百姓们诚服,才能免去回纥所面临的灾难。不过,现在我们离开凉 州,恐怕没那么容易了。车鼻必定早已有了准备,要离开凉州,很难,只有……” “师父说得不错……”不奇一边说,一边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到玉龙面前,说 道,“师父,驿馆外已布满了回纥兵。看样子,车鼻要把我们烧死在驿馆里。” 众人听完不奇的话,来到窗前,但见驿馆四周到处是回纥人的兵马,举着的火 把把夜空照得恍如白昼,到处是刀光、剑影。 火光中,车鼻同另外三个人正在筹划。不奇看到那三人,惊道:“师父,那三 个不是海万舟、马驭风和突厥兵马大元帅元珍吗?!” 玉龙道:“果然是他们三人。没想到,元珍也赶来了。看来,车鼻不仅被海万 舟所利用,同突厥也有勾结。” 不奇道:“师父,车鼻同突厥勾结有些不合情理。” 雪娇问道:“不奇,为什么呢?” 不奇沉吟半晌,道:“师姑在雪山上也应有所耳闻,当年回纥兵败后之所以能 够生存到现在,多半是车鼻的功劳。车鼻在战场上杀了不少突厥的大将,听说突厥 王的儿子就死在车鼻的刀下。可以说,突厥王恨不能生食车鼻,可为什么还派元珍 来趟这趟浑水呢?” 三公主早已止住了泪水,听到此事,忿忿地道:“突厥王是想利用车鼻,把我 们回纥人收为他们的臣民,永远奴役我们。” “可车鼻又能得到什么呢?”不奇仍然诧异。 玉龙插言道:“车鼻只有死路一条。假设突厥人将回纥收为臣属,车鼻怎能甘 心被封个王候?再则,正象不奇所说,突厥王又怎能容下一个杀子仇人?如果他策 划的这次政变失败,老回王回来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这样胡干呢?”三公主道。 玉龙笑道:“有一种人,他们天生就有一个野心,总以为自己才是世界的主宰。 这种人通常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玩火自焚。车鼻就是这样一种人。” 不奇愤愤地说道:“车鼻这东西太也无信,他不是答应师父帮他除掉俱罗勃和 乌纥,就让我们离开凉州吗?” 玉龙笑道:“一开始我就料到会有这样结果。” “那师父还答应帮助他?” “我只是借他的手除掉俱罗勃和乌纥。”说罢,玉龙向窗外看去。 驿馆外。 火光中,元珍骑在马上,击掌三声,两队突厥士兵杀气腾腾地涌向驿馆四周。 一队是弓箭手,另一队士兵拉着一张张巨大的网。网中绑着一把把极短极锋利的匕 首,四周还挂着一串串铜铃。 车鼻看着这队人马,看到这一张张奇异的网,疑惑地问道:“大将军,这叮咚 之响的渔网鱼网有什么妙用?我们是来捉拿王玉龙的,你当我们是来捕鱼捉鳖的?!” 元珍自信地笑道:“回王,这王玉龙绝非等闲之辈。当年他曾一剑刺死大漠之 王扎木基。他独闯突厥、战风雪潭,抢走了中原战略要图。凭他的胆识、他的武功, 在你们回纥,甚至在我们突厥也是无人能挡。” 听着元珍的话,车鼻回想起与玉龙的几次交锋,不禁一股股寒气袭上心头。可 是,他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鱼网,还是很疑惑:“大将军,难道就凭这几张网……” 元珍已知其意,忙解释道:“如果单凭这几张网就能生擒王玉龙,那就太小看 王玉龙了。不过,我有十成把握将他们困在里面。” 车鼻听罢,不满地说道:“大将军,本王难道就这样等在这里,等到王玉龙他 们饿死吗?你知道这驿馆里有多少粮食?地窖里有多少肉和菜?他们就是吃上一个 月,也不会吃光的。不行!我要立即将他们统统抓住或是杀光,免得夜长梦多。” 元珍笑道:“王爷息怒,王玉龙他们绝活不到明天。”说罢,将手向上一举, 几百名突厥兵将那叮当之响的鱼网立在大墙上,将驿馆严严实实地围在网中。 元珍又抽出宝剑,向空中一挥,一千名弓箭手,纷纷跃上四周的民房。弓拉满, 箭上弦,如临大敌。元珍又向海万舟和马驭风一抱拳,言道:“二位可愿与本将军 打头阵?” 二人齐声道:“请!” 元珍没等马驭风和海万舟的“请”字说完,人已如一支飞燕,离鞍腾空,尤如 一道闪电,跃过高墙上的鱼网,向驿馆里落去。 海万舟和马驭风,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先后随元珍飞入驿馆。 三个人站在驿馆的楼下,看清楚了玉龙等人。 元珍看到玉龙,咬牙切齿地说道:“王玉龙,还认得我吗?” 玉龙居高临下,微微一笑,拱手道:“突厥兵马大将军,在下怎敢不认?与大 将军一别三年,没想到这三年竟有如此的变化。” “此话怎讲?” 玉龙道:“大将军本是在突厥效力,如今又投到车鼻的帐下,难道这个变化还 小吗?大将军果然是识务的豪杰。不过,依我看,车鼻的命运不会太好。他毕竟是 个乱臣贼子,你投奔他还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结果还会背上个投敌背主的千古罪名。” 元珍明知玉龙在有意地激自己,却仍耐不住胸中的怒火,将剑一抖,怒道: “王玉龙,你……你今天插翅难逃!有胆量你下来,让本将军再见识见识你的‘神 龙追魂剑’!” 玉龙站在元珍面前。 元珍和海万舟、马驭风,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三人六眼,紧紧盯着 玉龙手中的剑。 凉州城外五十里处,是一道山梁。 月如洗,月如盘。 罗刚快马加鞭,直奔东南。当罗刚跃上山坡,绕过一片树林,前方出现了一片 一人高的黑乎乎的尤如被锯掉了头的树桩。路,也被这片树桩拦住。罗刚猛然收缰, 正自疑惑间,突然,那片被锯掉了“树头”的“树桩”中骤然燃起了无数火把—— 那不是树桩,是人,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举着一支火把。 火光下,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几百双眼睛注视着罗刚。 忽听人群中有人怪声怪气地问道:“阁下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罗刚回道:“在下罗刚,从凉州来,到中原去。” 又听一人惊道:“你是罗刚?” 罗刚回道:“在下正是罗刚,诸位有何指教?” 又听方才那人问道:“老英雄罗艺,阁下如何称呼?” 罗刚回道:“正是在下的祖上。” 只见说话之人将火把向上一举,在空中划了个圈,然后又放下。 当那老乞丐的火把刚刚放下,几百名乞丐举着火把,“呼啦啦”将罗刚围在当 中。 就在罗刚立即抽出银枪,准备杀出重围之际,那老乞丐又将火把上下连续举起 三次,乞丐们立即围着罗刚纷纷坐到地上。 老乞丐向罗刚抱拳施礼,道:“果然是罗大侠。在下是丐帮凉州分舵舵主,弟 兄们称在下为宇文长老。老朽带领这几百弟子在此恭候多时了。” “宇文帮主,可认得中原的崔少帮主?” 宇文帮主笑道:“那是我们丐帮总帮主,凉州城的丐帮是崔少帮主的一个分舵。” 说到此时,罗刚方才放下心来,静声问道:“宇文长老在此等候在下,不知是 为了何事?” 说话间,罗刚已下马,与宇文坐在中间,几个丐帮弟子立即将酒肉端了上来, 放在二人面前。 宇文给罗刚斟满一杯酒,道:“事情是这样,据崔少帮主的飞鸽传书,说韩无 奈韩大侠已带领五万大兵开向这里,老朽便通知了我们的盟主王大侠。老朽估计着 韩大侠这一半天就要到凉州了,便带领弟子迎出凉州。在距此处五十里路的地方, 已经遇到了韩大侠和天朝大军,领军大将便是抚远大将军崔敦礼。老朽将凉州城发 生的一切已经一一据实告之。另外,弟子们还探明,老回王吐迷度果然没死,他已 和呼伦尔逃进了距此三百里多里的一座山上,叫做崆峒山。韩大侠带领一队人马赶 往崆峒山去迎接吐迷度,崔敦礼将军则带着大队人马由南路向凉州奔去。” 罗刚问道:“宇文长老为何没有一同去,却留在此处?” 宇文笑道:“当我们刚遇上大兵时,便接到了凉州城中留守的弟子们的飞鹰传 书,说罗大侠单骑出城。老朽料到罗大侠是来迎接天朝大军的。所以特留在此处, 等候罗大侠。” 罗刚道:“宇文长老,我们应立即返回凉州城。王大侠他们恐怕已遇上了麻烦。” 宇文帮主笑道:“正是。我们赶快原路返回,赶在崔敦礼之前回到凉州,好与 大军一起将车鼻等人一网打尽,迎接老回王回城。” 罗刚立即起身,飞身上马,回头向宇文道:“在下先行一步了。” 宇文帮主笑道:“罗大侠,老朽的武功虽说不济,还能勉强跟上你的快马。” “驾!” 罗刚一靠双蹬,座下生风,向凉州飞奔而去。 玉龙的剑还在鞘中。 元珍、海万舟、马驭风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玉龙的手和他鞘中的剑。他们更小 心的是玉龙的那双手。因为他的双手比他的剑更令人胆寒。这双手曾吸过世间最毒 的冰蛇,因此,玉龙也就水到渠成拥有了世间一双最有杀伤力、最毒的“灵子掌”。 元珍三人进来时杀气腾腾,但此时玉龙就站在三人面前,他们却仿佛面对着一 只怒吼前的老虎,谁也不敢轻意出手。因为一旦出手,必须有一击必中的十二分把 握,否则,后果谁都清楚。 一阵风吹来,鼓起了四人的征袍。一阵阵无形的杀气,随着冷风向四处扩散。 三个人的眼睛在注视着玉龙的剑和双手,玉龙的一双毫无敌意、冷静而平淡的 眼睛,却在看着海万舟。 他们相互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玉龙终于开口了,微微一笑道:“海大人, 你们就这样站到天亮吗?” 海万舟道:“不。” 玉龙道:“那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海万舟道:“因为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你的一点破绽。” 玉龙赞许地点点头,随即自信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你们在凉州恐怕不会 有这个机会了。” 海万舟问道:“为什么?” 玉龙道:“原因有两个:一、你们三人联手也不一定能占到我的便宜,何况, 高仇、我的弟子、我的师妹还在上面为我观敌;二、中原第一游侠韩无奈,还有罗 刚及丐帮弟子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带着几万天朝大兵杀进城来。即便我们动不上手, 几万大兵也是不会让你们轻意逃走的。所以,你们如果想试试三人联手的力量,那 就早一点动手,不然的话,这个机会就不会再有了。如果你们想走,现在还来得及, 我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不然,恐怕想走也不那么容易了。” 海万舟看了看元珍和马驭风,道:“我相信你。不过……”忽然,他向楼上一 指,道:“三公主,你跑不了了。” 玉龙微微一笑,回头向楼上看去。 就在这一瞬间,这千载难遇的一瞬间,三个人从三个方位同时向玉龙杀来。 一阵金鸣,一阵狂飙。 一闪即逝。 三个人的刀剑砍在一起,玉龙跃上小楼。 三个人未及收身,高仇、雪娇、不奇,如落花飞絮,跃下小楼,同时向三个人 扑去。 不奇独斗元珍,身如轻风,招式如猿,元珍空怀一身绝技,手中的刀抡得“呼 呼”风响,却半点也碰不到不奇。 高仇和雪娇的“雪山飞鹰剑”,配合的比三年前更加和谐。二人的剑法看似招 招相克,却是阴阳交融。 海万舟和马驭风从未见识过高仇和雪娇的“雪山飞鹰剑”,根本不知道二人的 剑法独到和威力。若是郭霸再世,再给他个牛胆,也不敢与他二人交手。 高仇脸色阴沉,雪娇笑口常开。二人的剑一会儿“移星换斗”,一会儿“穿云 如电”。 海万舟和马驭风刚刚与高仇夫妇动手时,以为三五招之内就能将二人制住。然 而十招过去,二人的把握就减了五成。十招内,海万舟和马驭风还各自为战,十招 过后,二人不得不刀剑相合,应付高仇和雪娇一双怪异独到的“雪山飞鹰剑”。 “雪山飞鹰剑”招招相克,克中求合,变化无穷,凌厉无比。 不奇已耍起了猴子气。他的一把短剑,早已把元珍玩于股掌之中,轻松自如, 而元珍却大汗淋漓。 忽然,不奇尖声叫道:“师父小心!”话音未落,一道寒光从他手射出。只听 得一声怪叫,一团黑影从小楼的楼顶滚到院中,“啪”的一声,摔在元珍的脚下。 一把极普通的刀,穿透了这人的咽喉。是不奇的刀,不奇的很是普通的飞刀。 这是元珍带来的一名突厥杀手。这名杀手想从楼顶袭击三公主和玉龙。想暗中 伤人者,反被人杀。 元珍看到他的杀手,看到那把极普通的飞刀,心中为之一颤。 不奇竟能在游刃间,一刀刺穿这人的喉咙,这是何等的神奇。自己空为一邦的 兵马大将军,三十招刚过,已力不从心,还眼睁睁地看着不奇分神,飞刀。这场计 划,还能进行下去吗?莫说灭不了回纥,就是全身而退,恐怕也是很难了。何况王 玉龙还只是在观战呢? 元珍不敢多想,也不容他多想。因为他看到,海万舟和马驭风的衣服,被高仇 和雪娇用剑撕成了布条。 元珍一声呼哨,率先向大墙退去,忽觉两股冷风从身边闪过,但见海万舟和马 驭风比自己更快、更敏捷地飞过高墙的鱼网。 元珍凝气提神,身体刚刚接近鱼网,突然,只觉后心一凉,全身一阵抽缩, “噗”的一下扑向了鱼网。 玉龙伤感地看看不奇,道:“不奇,你下手太过于快。你应该让过元珍,他毕 竟是一邦的兵马大将军。” 不奇辨道:“我那一刀只不过刺中了他的腰,要他性命的是他自己带来的那些 鱼网,这正是所谓的‘作法自毙’。” 玉龙还要说什么,忽见驿馆外一阵大乱,人叫马嘶。 玉龙向高仇道:“必是罗刚和无奈他们赶来了。不奇,你和师姑保护着三公主。 高兄,车鼻想要逃走,我看他是走不掉了。” 高仇点点头,道:“咱们走。” 三公主忙拉住玉龙的衣襟,道:“龙哥哥,外面太乱了,你要小心呀。” 玉龙微微一笑道:“放心吧,车鼻也是这场祸乱的一个主谋,龙哥哥一定将他 活捉给你,作为你再见你父汗的一份见面礼。” 三公主无限深情地点点头,柔声道:“龙哥哥,谢谢你。” 玉龙和高仇,如两朵白云,飘向楼下,两个起落,便从元珍的尸体上空飞过, 向乱军中追去。 “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 老回王吐迷度坐在久别的可汗椅上,一只手扶着三公主的肩,向玉龙等人无限 感慨地咏诵着。接着他又道:“天朝王维的诗句,道出了世态炎凉。我与俱罗勃乃 一奶同胞,没想到他竟然会串通车鼻和他的儿子向我下手。唉,幸亏我有先见之明, 将真正的金翅鸟藏在崆峒山中的香山寺,才幸免于难。” 崔敦礼向吐迷度施礼,道:“可汗,能否将真正的金翅鸟拿出来,让我等一睹 这奇珍异宝。” 吐迷度展颜道:“当然可以。如果没有抚远大将军,没有王大侠,小王也空有 这传世之宝。”说罢,击掌三声,一名挎刀侍卫双手捧着一个红绸包着的四方盒子。 吐迷度亲自将红绸解开,又万分小心地打开红木盒子。 万道金光,万道珠光。 所有的人,均被这稀世珍宝摄去了魂魄。 “金翅鸟”,这才是真正的“金翅鸟”。 玉龙看到这金翅鸟,不禁又想起了车鼻,恭敬地问道:“可汗,车鼻已被在下 等人擒获,不知可汗将如何处置于他。” 吐迷度命人收起金翅鸟,问道:“车鼻是王大侠所擒,不知王大侠想如何处置 他?” 玉龙微微一笑,道:“在下的意思是,三公主已送返给可汗,回纥的内乱也在 可汗的神威下平定。车鼻虽是在下所擒,但这毕竟是贵邦的内政。在下在这里的使 命均已完成,中原武林还有很多事需要在下回去处理,所以,在下准备同我的朋友 们明日一早便离开凉州。至于车鼻该如何处置,还是由可汗自己定夺。” 三公主一听玉龙要离开凉州,立即现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眼里含着晶莹的泪, 声音有些颤动地问道:“龙哥哥,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玉龙黯然道:“该离开,早晚都要离开,既然都是离开,何不趁早离开。” 玉龙停了停,接道:“这里有抚远大将军,可汗收复失地便指日可待。所以, 玉龙决定明日要走了。” 驿馆。 小亭中,玉龙、罗刚、韩无奈、高仇、不奇、雪娇。他们借着如钩的月,和融 的风,在同三公主做别。 一曲离别,在古城中幽幽怨怨。三公主端坐在亭中央,轻舒纤指。 随着曲调的幽怨,风也渐渐吹起,吹动了三公主秀发。 杯已停,月已没。一片片云儿遮住了那如钩的月。 所有的人都在倾听着这首幽怨而悲怆的离别曲。 “一曲不胜离别愁, 晚风习习遍凉州; 举杯相问君何去, 一弯钩月登亭楼。 ……” 曲未终,音却停。 三公主已泣不成歌。她抽泣着,慢慢转过身,面向玉龙:“龙哥哥——” 一声呼喊,愁肠寸断。三公主扑进了玉龙的怀中,放声痛哭起来。 三年了,三年的日日夜夜,情深似海。一旦离别,天各一方,怎么不会令人愁 断愁肠? “可汗驾到!” 吐迷度可汗同崔敦礼并肩向小亭走来。他们身后跟着十几名随从,手中均捧着 盖了红绸的漆盘,盛着的是冒着热气的香飘四溢的酒菜。 玉龙等人迎出小亭。 小亭太小。侍卫们在亭外的园中安排了酒宴。 吐迷度端起杯中酒,说道:“王大侠,这第一杯酒,是小王感激王大侠对我三 女儿的鼎力相助。” 酒已干。吐迷度又端起酒,继续道:“第二杯酒,小王感激你和你的朋友为我 们回纥人除去了收复失地、击败突厥人的最大也是最危险的对手元珍,并为我们平 定内乱,生擒车鼻。此等功德,我们回纥人民,永生永世,千秋不忘。” 吐迷度又端起一杯酒,起身,声音几近颤抖:“收复失地,击败突厥,一雪被 逐出家园之恨,这是我们回纥百姓的心声,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十几年来,我 们卧薪尝胆,过着屈辱的生活。苍天不负苦心人,幸亏我的三女儿得遇王大侠,上 达天朝,派来了天兵,指日可收复旧时的江山。可是……唉……” 玉龙问道:“可汗,如今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吗?” 吐迷度道:“我和抚远大将军筹划再三,均感到如果王大侠和你的几位朋友能 再次援手,领兵挂帅……” 玉龙忙摆手,止住吐迷度,道:“可汗,休要再说下去。玉龙的确有大事在身, 如果玉龙晚回中原一日,中原武林就要多一分危难。回中原之事已定,可汗休要再 提‘相留’二字。” 吐迷度突然跪在玉龙面前,双手举杯,高高举过头顶。 玉龙等人大惊。 玉龙忙上前相扶,道:“可汗,休要如此,小人愧不敢当。” 吐迷度一字一句道:“王大侠,如果你不答应本王,本王就死在你的面前;如 果你答应留下,就请喝下这杯酒。” 玉龙猛然转身,背对吐迷度。 崔敦礼走了过来,低声道:“王大侠,俗话说的好:‘救人救到底’,既然你 已涉足回纥,不如索性管到底。不瞒你说,虽然女皇派出了几万大兵,但能斩将夺 旗的大将却屈指可数,如果凭这几万人马帮他收复失地,本将军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三公主来到玉龙面前,含泪道:“龙哥哥,你就忍心让我再失去父汗吗?” 说罢,亦跪在玉龙面前,恳求道:“龙哥哥,小妹自知一生也难以报答哥哥的 大恩大德,本不该再有求于哥哥。可是,为了我的父汗,我……” 玉龙将三公主轻轻扶起,用一种怜惜的目光看着她,摇头道:“小妹,你太年 轻了。我以为,经过这三年的中原生活,你已经长大了,可是,你还是三年前的你。” 三公主低下了头,喃喃道:“龙哥哥,我不想我长大。” “为什么?” 三公主回道:“如果我长大了,我就不会再求龙哥哥了。龙哥哥,我……我是 想你留下来……龙哥哥,你能留下来吗?” 玉龙回道:“给我时间,明天晚上我会回答你和你父汗的。”说罢,独自一人 离开了小亭。 黑暗中,崔敦礼暗自嘿嘿一笑。 抚远大将军府。 崔敦礼被一种奇异的声音惊醒,一个翻身站起,从墙上摘下宝剑,猛然破窗而 出。一条黑影在院西的墙上一闪,便不见了。崔敦礼随后翻过高墙,向那黑影追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