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山中,一座古亭。 山风将古亭中人的披风吹起。这人背对着月光,身形全被小亭的阴影遮住。 崔敦礼就站在亭下,站在那条黑影的背后。 崔敦礼沉着而冷静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本将军引到这里?” 那人没有回答崔敦礼的问话,却反问道:“你就是崔敦礼吗?” 崔敦礼得意地笑道:“在下正是抚远大将军崔敦礼,阁下有何指教?” 那人慢慢转过身,道:“好,你果然就是崔敦礼。”说罢,从腰中掏出一令牌。 月光下,那块令牌一闪,早已将崔敦礼惊得慌忙跪在地上。 那人威言道:“新龙教第五护法崔敦礼,听令!” 原来,新龙教第五护法皇甫天一已死在绝命峰上,崔敦礼顶替了这个位置。 那人道:“本首护法令你在两天内离间王玉龙与吐迷度,绝不能让王玉龙活着 离开凉州。” 崔敦礼立即回道:“小人得令。” 崔敦礼起身后,向那人一揖,道:“海大人,小弟是在皇甫兄死后,被教主召 入本教的。这次小人能来到此处,实是教主的神威和深得女皇器重的结果。临来前, 教主交待小人两个任务,第一是协助海大人除掉王玉龙,第二……” 海万舟立即止住他道:“好了,第二件与我无关。我只要王玉龙的命,至于其 它之事,本护法一概不予过问。” 海万舟走出小亭,道:“后日此时,你要提着王玉龙的头来见我。”说罢,向 树丛中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崔敦礼呆立在原地,望着海万舟消失的方向久久出神。 忽然,崔敦礼向身后猛地甩手,一把匕首脱手而出,接着便听得树丛中一声大 叫。崔敦礼的人,闪电般扑了过去。 月光下,只有一小滩鲜血滴落在树丛下。那鲜血还在隐隐约约地冒着热气,而 人,早已无影无踪了。 崔敦礼看着地上的血,终于拿定了主意,径直向吐迷度的寝宫走去。 公主府。 自从车鼻叛乱被平定后,公主府的上下奴婢都已换了新人。 三公主独自坐在灯前苦思,在想如何能挽留住玉龙,百思而不得其道。 一个婢女挑帘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驿馆传来口信,请公主殿下立即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马已备 好,公主是否走一趟?” 三公主一听是“驿馆”,马上站起来,道:“好,我马上去。” 府门外,一匹白马,一个小马夫。 三公主见那马夫,不禁笑道:“小不奇,是你吗?” 不奇猛然转身,向三公主扮个鬼脸,粗声粗声道:“我不是小不奇,我是小鬼 呀,小鬼来抓公主姑姑呀。” 三公主捧腹笑道:“亏你想得出,小鬼也有姑姑呀。” 不奇马上认真地说道:“有呀,小鬼也是人死了之后变的,当然也有姑姑啦。” 三公主仍笑道:“好,有,都有,什么都有,还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三公主上马,二人有说有笑,一路向驿馆走去。 大街上,空空荡荡,一层层乌云急速穿过那一弯弦月。整个凉州城,阴森森的, 仿佛恶魔笼罩,只能听到风声、马蹄声。 马蹄声格外地响。 三公主坐在马上,心头掠过阵阵寒意,双眼不时地向四处窥视。她感到一阵阵 的恐慌,座下的马蹄踏在青石板的路面上,一声声,仿佛敲打着她的脑畔。 格外的静,令人难以忍受的恐慌。 “不奇,我……” 不奇回过头,见三公主的身子在打颤,不禁问道:“公主姑姑,你有点冷吧。” “我……” 突然,从前面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兵器的碰撞声,接着听得一声惨叫。 不奇立即将三公主扶下马,三公主惊道:“不奇,前面好似有人打架,咱们还 是……” 一片乌云滑过,月光若有若无地投在街道上。月光下,一个鬼魅般的人影跌跌 撞撞地从胡同里奔出。 寒光一闪,又是两个人影,手中挥舞着刀剑,追了出来。 第一个奔出的人,无力再跑了。况且,他根本不是在跑,而是一步三晃地向前 挣扎着。突然,寒光一闪,却又立即消失,只是传来了“噗噗”两声。那人立即僵 立在街中。 不奇提高声音喝道:“什么人!” 静静的街上,传来了一声阴森恐怖的回音:“杀人的人!” 没等三公主阻止,不奇飞身扑了过去。三公主再抬头看时,街中只站着一个瘦 小的人。她知道,那是不奇。 不奇的脚下,躺着一个乞丐,一个满身血污的乞丐。谁也看不出他那脏兮兮的 身躯到底被人砍了几刀,刺了几剑。月光下,只能见到他的身旁闪着光—— 是一滩鲜血,刚刚流出的,流尽的鲜血,在惨淡的月色中泛着惨淡的光。 三公主牵着马,躲在不奇的身后。 不奇看着这具死尸,良久,才蹲下,捌开了死者的左手,一个小纸团出现在死 者的掌心。 崔敦礼坐在吐迷度的身旁,斜着双眼,等待着吐迷度的回答。 吐迷度紧锁双眉,面如秋水。 崔敦礼已等了好久,再也不愿如此浪费时间,开口道:“可汗,无须过虑,此 事千真万确。如果可汗放王玉龙走,那我们将后患无穷。他必会投奔突厥,将是我 们回汉两家最大威胁,也将是您收复失地的最大障碍。” 吐迷度皱着双眉,久久地注视着崔敦礼,良久,才问道:“崔将军是如何知道 这事的?” 崔敦礼道:“这件事,凡是中原人都知道,就是可汗的千金,也是亲眼所见的。” 吐迷度道:“三公主?她怎么会……” 崔敦礼道:“可汗别忘了,崔某是天朝的抚远大将军,中原的黑白两道,均有 我的亲信。” 吐迷度道:“照大将军所说,绝命峰之战后,王玉龙果然与突厥的两位公主和 好了?” 崔敦礼“哼”声道:“可汗何不问问令公主?” 吐迷度离开椅子,不禁长叹道:“不论怎么说,王玉龙王大侠,对我们回纥恩 重如山,我怎么能就这样……” 崔敦礼忙道:“唉,可汗此言差矣。正所谓,成大事而不拘小节。可汗贵为一 邦之主,怎么能有妇人之仁呢?如果可汗不顾及贵邦千千万万百姓,只恋于个人的 情感,那我崔敦礼明日便下令退兵。孰重孰轻,可汗自己掂量。”说完这番话,但 见吐迷度为之一震,便又进一步说道:“可汗应该知道尧帝禅位之事吧?”见吐迷 度没有答言,便继续说道,“这尧帝在禅位之时,因其子丹朱不肖,不足授与天下, 乃授位于舜,尧帝说:终不以天下之痛而利一人。区区一个王玉龙的生死,怎么能 与您的族人之幸福可比呢?舍弃一个王玉龙,换来全族的兴旺、幸福,不正如尧帝 所说的‘终不以天下之痛而利一人’吗?” 吐迷度万分为难地回道:“将军所言不错,可我,我怎么能忍心下得去手呀?”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崔敦礼望着吐迷度的背影,脸上掠过一阵鄙视的笑意,暗道:“好个狡猾的老 狐狸,你想要借刀杀人。好,那我就借你一把刀,让你用这把刀,除掉王玉龙。到 时候,嘿……” 想到这,崔敦礼哈哈大笑,道:“可汗尽可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大将军如何处置王玉龙?”吐迷度关切地问道。 崔敦礼阴险地笑道:“我一定会让他死的轰轰烈烈。” 不奇,把从死去的乞丐手中拿到的纸条递给了玉龙。 玉龙看罢,脸色异常地凝重。 罗刚等人见玉龙的脸色沉沉,知道已经发生了重大变故。 玉龙走到三公主面前,挽着她的双肩:“义妹,此地再也留不住我了。中原武 林已经发生重大事件,为兄身为武林盟主,不能就这样看着新龙教的人毁灭整个武 林,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则,我们如若再呆下去,恐怕终有一天会死 在这里。” 三公主不解地问:“龙哥哥,难道这里会有人加害于你吗?” 玉龙点点头,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日后有机会,告诉 你父汗,崔敦礼是个极其阴险的家伙,要时时提防他。”长长叹了口气,道,“万 岁怎么会派他来?” 玉龙沉思良久,才又下了决心地说道:“好了,义妹,咱们就到此做别。如果 我们兄妹还有缘份,一定会再见的。我走后,你要事事同韩无奈相商,关键时,他 会帮助你的。” 三公主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当玉龙走到门口时,三公主突然大叫一声:“龙哥哥!”然后扑进了玉龙的怀 中。 良久,玉龙轻轻推开她,然后猛然转身,走出大门,去追赶罗刚等人。 三公主站在门口,哭干了泪水,任寒风吹打,双眼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玉龙早 已消失的方向。 一队人马,秘密地地将驿馆围住。 无数支火把,如流萤一般投入驿馆。 冲天的大火,照亮了半个西北天。又是一匹快马,闪电一般向驿馆奔来。马上 之人,拼命地呼喊:“住手!快住手!三公主还在驿馆里!” 三公主听出是她的父汗。她又是庆幸,又是愤怒。庆幸的是龙哥哥已安然离去。 愤怒的是,下手暗害龙哥哥的竟然有自己的父汗。龙哥哥说的…… 忽然,一个轻快的人影,从高墙内飘出,轻轻落在三公主面前。 “公主,王大侠他们都走了?” “韩大哥,龙哥哥他们已经走了。临走前,他说中原武林出了大事,他说这里 有人要加害他们,他说有事要我找韩大哥……想不到,竟然是我父汗主使人来害龙 哥哥。韩大哥,这里我是无法再呆下去了,你带我回中原吧。” 韩无奈立即低声道:“你父汗来了。明天中午你找我,咱们要从长计议。” 吐迷度一路快马,一路高呼,看着驿馆上空腾起的熊熊烈火,嘶哑的声调都变 成了撕心裂肺的喊叫。 当三公主就站在他面前时,他都惊住了,随即狂喜道:“孩子,你没进驿馆, 这就好,这就好。” 三公主怒道:“不好!” 吐迷度惊道:“为什么?!” “我宁愿同龙哥哥他们死在一起,也不愿再见到你!” 吐迷度又是一惊,随即“啪”的一声,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三公主的脸上。 三公主险些被打倒,亦被打愣了。她捂着脸,双眼射出了愤怒的光:“父汗, 如果你打我能洗清你的罪孽,你就打死我。” 吐迷度真的被激怒了。他举起手来又欲向三公主的脸上打去。手,停在了三公 主的面前。 韩无奈将吐迷度的拳头轻轻推回,道:“可汗,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三公主没 被困在里面,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还请可汗息怒。” 这时,崔敦礼骑马走了过来。 韩无奈拉起三公主,道:“公主,属下送你回府。” 崔敦礼忙道:“韩都统,你也在这。” 韩无奈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问道:“大将军,你是在问我吗?” 崔敦礼假作四处看了看,然后道:“是啊,这附近没有第二个韩都统呀。” 突然,一个副将来报:“大将军,驿馆里根本没有王玉龙。” “什么!?” 崔敦礼险些被惊下战马。 那员副将补充道:“驿馆里除了一些闲杂人被烧死外,根本没有王玉龙和他的 那些朋友。” 烈日当空。巴丹吉林大漠,黄沙莽莽,横亘千里,杳无人迹。整个大沙漠仿佛 一只巨大的火盆,烘烤着黄沙,烘烤着沙漠上一切可以烘烤的东西。玉龙等人就走 在这随时都能将人烤成肉干的沙漠里。 秃鹰盘旋在空中,发出阵阵哀鸣。 白骨散露在黄沙中,仿佛在告诉活着的人的结局,格外刺眼。 无云的天空,烈日仿佛一只大火球,把射向全世界的热量都集中在这死亡的沙 漠上。 第三天已经来到了。 玉龙他们几人从凉州城出来后,便走入了这死亡之海。 天空,没有一丝的风,他们呼吸的除了是炎热气浪,还是那气浪。他们向前方 望去,十几米之外,便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因为这里除了沙漠,还是沙漠。就是 高低不等的沙丘,也被那不断升腾的热浪扭曲了面目。 玉龙他们从昨天晚上开始断了水。 水,生命之水,没有水,就没有生命。在茫茫的沙漠上跋涉的人,才真正能体 会到:水,就是生命。 没有了水,巴丹吉林沙漠,这里成了一条真真正正的死亡通道。 他们已经不是在走,而是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向前蠕动。 已经断绝了水,就已经没有生存的可能。 十几匹骠马早就一匹匹死去,一匹匹被埋藏在流沙里,仅剩下了不奇的“驴儿 子”,这“驴儿子”也已号叫不出声音。 他们每个人的嘴唇,都裂开了一条条口子。口子虽已裂开,却没有血流出,仿 佛血液也被灼人的白沙所凝固,被火球一般的太阳所烤干。 他们刚刚爬上一座沙丘,便都软软地躺下。面朝火辣辣的太阳,闭着双眼。 他们只能闭着双眼。眼睛里也已枯竭,干涩的,没有一点点可以滑润眼睛的眼 水。 他们就这样躺在烙人的沙丘上,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滚烫的沙丘上。他们几乎 是在等待死亡。 “驴老子”顾及不到“驴儿子”了,而“驴儿子”却始终一步不离“驴老子”, 此时它正绝望地躺在了“驴老子”的身边。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快的声响。这声响极快、极准地向“驴老子”贾不奇冲 来。玉龙等人虽已听到,亦感觉到不奇突然面临着一个即将发生的至命的袭击。然 而,他们只能侧过头,艰难地侧过头,对着不奇这边的上空,艰难地睁开了一条干 枯的眼缝,仅仅用眼缝中那一线之处看过去。他们只看到,更确切地说,只是感觉 到一个黑点从天空中,从那火热的太阳里闪电般地扑下。那黑点越来越大,仿佛遮 住了整个天,整个太阳。 玉龙距离不奇太远了,他知道自己就是拼着最后力气,也挽救不了不奇于厄运。 他不知道不奇是否也已感到了自己的厄运。他想喊,他也喊了,却只是艰难地 张了张口,连一丝的声音都没能喊出。 一声怪叫,一声惨叫,一声绝命的叫声,都是在“噗”的一声之后发出的。 不奇的短剑神奇的拔出,在鬼门关前,他本能地最后一拼。 他成功了,他从鬼门关前离开了。因为他的短剑伸出,刺中了那个要将他送到 鬼门关前的东西。 血,一滴滴的滴落,落到不奇的嘴里,流进了不奇的喉咙。 不奇猛然将那东西抱住,将嘴紧紧地堵在那东西的剑口上,拼命地吸吮着。 忽然,他停住了吸吮。他想喊,也喊出了声:“师父,师父!” 所有的人都被惊住了。整整一天,没有人说话了,整整一天没听到人的声音了。 这一声仿佛晴天霹雳,震撼了这死亡之海。然而玉龙他们仍然是眯着眼,向不奇这 边看来。他们看到的只是模糊的一团。接着,他们感到不奇站起来了,接着他们先 后都感到一大团毛乎乎的东西堵在自己的嘴上,接着,他们便开始疯狂的吸吮,吸 吮那不知胜过世界上最甜美的泉水多少倍的血。是一只秃鹰的血,救活了玉龙他们。 雪娇把不奇紧紧地抱住:“小不奇,师姑,师姑谢谢你。好不奇,好……” 雪娇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到,在这死亡之海,居然是一只秃鹰救了他们。他们同时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血能代替水。 在这没有生命的沙漠里,能有几只秃鹰呢? 又是两天,他们又挨过了两天。在这两天中,他们用不奇的方法,仅仅刺到了 两只秃鹰。因为他们仅仅遇到了两只。 他们吸干了鹰血,吃光了鹰肉。就连鹰骨里的骨髓都被他们敲出,吃掉。 他们进入沙漠已经五天了。五天中,他们五个人仅仅喝了三只秃鹰的血,吃了 三只秃鹰的肉。 他们脸已被鹰血涂满,然后又粘上了鹰毛和沙子。看上去,他们就好似传说中 的魔鬼。 太阳又转到了西天。 他们早已无力在这起伏不平的茫茫沙丘上爬行。一天没有吃到一点东西,没有 喝进一点东西。 好在太阳转到了沙丘西面,背阴处有了点凉意。 突然,雪娇从高而陡的沙丘上滚了下去,昏死过去。 高仇拉住不奇的手,张了张嘴,终于嘶哑地说出了话:“不奇,只有你能救你 师姑,你救救她吧。” 不奇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然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高仇见不奇没有理解自己的话,便直言道:“不奇,只有你的那只小毛驴的血 和肉能救你师姑,能救我们所有的人。” 不奇终于明白了。 不奇看着已没有一点血色的师姑,又看了看高仇,然后爬向自己的“驴儿子”。 “驴儿子”也是奄奄一息。“它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不奇抱住了“驴儿子”的脖子,想哭,却哭不出声,流不出泪。他终于抬起头, 向高仇看去。 不奇的小刀割断了小毛驴的脖子。 小毛驴没有反抗,在不奇的刀刚刚抽出时,它便明白了,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还是依偎在“驴老子”身边。 玉龙来到不奇的身边。 不奇扑进师父的怀中,全身在不住地抽动。 雪娇终于醒了过来。当知道是不奇又一次救了自己,救了所有的人,流出了泪, 那不是盐和水组成的泪水,是血,是从眼里流出的血。 不奇看着师姑,悲痛万分,竟象孩子一样扑进了她的怀中。 突然,玉龙向众人挥手道:“有人来了。” 每个人都听到了,是一支马队向这里奔来。 玉龙等人刚刚藏好身,便见两个姑娘并驾出现在沙丘之上,然后又飞一般滑下 沙丘。 她们刚刚下到丘底,沙丘之上又出现了一百多匹战马。马群后,又出现了一个 汉子。他的身后跟着十几匹骆驼。每匹骆驼都驼着很重的东西。 玉龙见那两个姑娘打扮的人向不奇的那头小毛驴的尸体看去。 突然,其中一个姑娘高声道:“是小不奇的小毛驴。看,血还在流,他们一定 在附近。”然后,又向那汉子喊道:“韩大哥,我们追上他们了,他们没有走远, 他们还活着!” 玉龙听出来了,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两个姑娘和那个汉子是谁。 她们是回纥三公主、突厥四公主,那个汉子正是中原第一游侠韩无奈。 当三公主、四公主确确实实认出玉龙后,她们的双眼成了不止的泉眼,泪水同 时从两位公主的眼里汩汩涌出。不用说,从玉龙等人的狼狈情形,就可以猜到他们 所经受的艰险和苦难。 两位公主同时被玉龙搂进了怀里。 良久,她们抬起头,又凝视玉龙许久,突然,又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龙哥哥,你看你们,一个个就好像小毛鬼呀。”三公主笑道,“你们快喝些 水,然后好好洗洗身子。龙哥哥,我们有的是水,你看那骆驼背上的大水袋,如果 放出来,足能流成一条小河。” 玉龙他们自己去了,两位公主则专门用心伺候着雪娇。很快,雪娇又恢复了她 雪莲一般的面容。她换上了一套三公主的回纥服装,四公主拿出铜镜,雪娇接过来, 看到了自己的容貌,看着,看着,泪水又涌了出来: “两位公主妹妹,若不是你们,我们恐怕再也活不过明天了。我们几个人就得 被这流动的沙丘所埋葬。” 三公主笑道:“雪娇姐姐,要谢,该谢四公主和韩大哥才对呀。” 已支起帐棚,已燃起篝火,已飘出香美的羊肉,已飘出奶酒的醉人的香。 五天了,从凉州逃出,进入大沙漠整整五天了。五天里,没吃上过一顿象样的 饭,没喝过一口象样的水,更别说象样的酒了。 酒足饭饱了。 月儿升起了。 凉风也刮起了。众人围着篝火,三公主讲述着一路的经过。 原来,玉龙等人逃出后的第二天,韩无奈便找到了三公主,二人一商量,便在 当晚,买通了守城的卫队,带着足够的马匹、水和食物,偷偷溜出了凉州城。半路 上,正好与四公主相遇。原来突厥王骨咄禄已死,突厥国内因王位闹得四分五裂, 四公主也知道回纥人马上就要打过来,突厥又要变成战场。突厥再也没有值得她留 恋的东西了,她便一个人直奔中原,因为她以为玉龙等人早已离开凉州。凑巧的是, 在路上遇上了三公主和韩无奈。于是,三人便并作一路。他们直到玉龙他们进入了 沙漠,也看到了一路上死亡的马匹,看到了两处秃鹰的毛,料到了玉龙等人所面临 的险境,所以,马不停蹄,一路追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