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钵盂峰下的小路上,四名少林寺和尚走进了那座破庙,坐到神像前。 “各位师弟,咱们先歇歇脚,吃点干粮再走。”有人说话了。 一个和尚向其问道:“大师兄,你能保准王玉龙那个臭小子会到京城吗?” 大师兄想了想,道:“我想他一定会到京城的。因为他要追查他夫人和孩子的 下落,才会在昨晚闯入少林寺的。听了禅师叔说,他一定是想从他师父,也就是咱 们的方丈大师那儿打听她们的下落,而方丈大师听说他杀了四大掌门,便不认他, 结果他顿起兽心,竟然连自己的恩师也杀了。” “这个孽种,要是抓住他,我非把他乱剑分身,为方丈大师和了空师父报仇, 为武林除害。” “别打断大师兄。” 大师兄接着道:“你们想,王玉龙除了少林寺,他还能到哪去呢?只有京都洛 阳。了尘师叔也是这样讲的。因为在京城他有很多朋友,连当今天下第一公主太平 公主都是他的至交。在京城,天下间最隐秘的事,都能在一个茶馆、一张饭桌上打 听到,更何况王玉龙要打探的是妻儿的下落呢?所以,我肯定他别无选择,只有到 京城这一条路可行。” 他们是了空的弟子,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又走出破庙,向京城方向走去。 玉龙和两位公主走出暗道,望着了空弟子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林中。 玉龙收回目光,看向两位公主,发现她们都在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 眼睛是心灵的天窗,眼神是表达一个人内心活动的明显标志。玉龙看出了她们 的心思,知道她们要自己回答什么。他就站在她们二人中间,用一种坚定的目光看 着她们。 就这样,六只眼睛,相互地注视着,他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虽然没有语言, 但她们在他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 “龙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玉龙回道:“了空师兄的弟子说的对,我们只有到洛阳这唯一的一条路了。” 余烛皱着眉头,担心地说道:“那不是太危险了吗?” 娃娜不解地道:“就凭那四个小和尚,能把龙哥哥怎样?” “凭他们几个,倒也不值得忧虑,可是你想啊,少林寺的了禅、了尘能想到咱 们会到京城,那么新龙教的人、四大掌门人的弟子,难道他们就不会想到这一节吗? 如今,整个中原武林都知道咱们回到了中原,而且很多人都误以为是玉龙哥哥杀了 四大掌门。昨晚道广大师、了空和尚被杀的消息,今天一早也一定传遍整个中原武 林。玉龙哥本已担上了杀害四大掌门的罪名,就已百口莫辩,这回又加上了少林寺 亲口传遍武林的杀师除兄的恶名,就更没有人相信玉龙哥哥了。背着这天大的黑锅, 还有谁会了解他?谁能认为他是被人陷害,被人栽赃的呢?这样一来,只要我们在 江湖上一露面,围绕我们的便是挥之不去的刀光剑影,便会有无数的无辜和傻蛋因 此而枉送性命。是,凭玉龙哥的绝世神功,无人能敌。可我们都知道,猛虎难抵群 狼,况且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玉龙哥也不是铁打的,所以,我们终究要被人杀死 的。”余烛把事态的发展与结果全部和盘托出。 听着余烛这一通的分析,娃娜早已被吓得有些颤抖。因为余烛说的千真万确, 把事态分析的十分透彻,越是这样,娃娜就越是相信她的话,也就越是担心她龙哥 哥的生命安全,颤声问道:“余烛姐姐,那……我们,我们就永远藏在这破庙里吗?” “不!我们必须去洛阳,但不能这样去。”余烛忽然向玉龙道,“玉龙哥,绣 面观音,你还记得她吗?” 玉龙笑了笑,道:“我懂了,你真是个鬼精灵。” 一个时辰后,通往洛阳的古道上,一辆马车,车旁跟着一匹马。车夫赶着马车 向前疾驰,车里坐着一对小夫妻,马上一位中年汉子。这汉子俨然是一位管家的打 扮。车里的一对小夫妻正窃窃私语,不时地发出低低的笑声,笑得那么开心。那位 小丈夫笑过一回之后,仍忍不住笑意,向他的小媳妇道:“娃娜妹妹,你看玉龙哥 摇身一变,倒真有点管家的风度。” 娃娜抓住余烛的手,笑道:“要不是看见你这只手,你倒真象个英俊潇洒的小 丈夫呀。” 二人的笑声飞出马车,在古道上飞扬,在蓝天白云间飘荡。 玉龙坐在马上,听到两位义妹的笑声,心里的郁闷略略感到一点点缓解。 新龙教的出现,四大掌门之死,自己的妻儿的失踪,恩师道广险些被害…… 这一切的一切,最严重、最让他感到压力的还是假师父被害,真正的师父又隐 居冰洞。这样一来,他不仅仅背上了杀死四大掌门的罪名,还背上了杀师的大罪。 江湖上最痛恨欺师灭祖之人,更何况是杀死抚养自己的授业恩师呢?还有,少林寺 戒律院了空大师,在武林中也算得上十分重要的人物,如今他的死也算到了自己头 上。 想到这些,玉龙的心头又感到了一阵阵压抑。如今,武林中人对自己是人人得 以见而诛之。 是谁操纵了这一桩桩谋杀?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自己吗?难道这一切都是新龙 教的人干的吗?又回到了这一堆乱麻之中。玉龙在马上回想着这半年来发生过的每 一件事情,要在这一堆乱麻中理个头绪出来。最后,他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新 龙教一定有一个极大的阴谋,他们要实现这项阴谋,就要排除障碍,而最大的障碍 就是自己。所以他们便开始了一系列的追杀、陷害和栽赃。 这样的结论一经得出,玉龙就不得不承认,新龙教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致 使自己落到如今这一步田地—— 武林盟主的位置不用任何仪式便已被剥夺;妻子儿子下落不明;自己背上了种 种罪名。如今各门派的人无人相信自己是清白的,是被人陷害的。而自己只有去冒 险,去查找,才有可能使自己的名字重新清白于武林。但这一切太难,真是——险 恶江湖,江湖险恶。 想到这,玉龙不禁想起了去凉州的路上那首凄惨、充满杀气的歌,不禁低沉地 哼了起来: 边风潇飒惹人惊, 古道茫茫断人行。 西风冽冽催魂魄, 哀声! 怨声! 刀声! 玉龙唱罢,久久地沉浸在歌间的潇杀之气中。他呆呆地坐在马上,感到一阵阵 倦乏,亦感到一种无限的悲哀笼罩心头。若不是当年索元礼陷害自己一家,自己又 怎么会有今天?又怎么能陷入这无尽的险恶江湖之中? 他厌倦了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涯,可是为了这一切不明了的一切,他又不得不在 江湖中进行最后的一搏。他在心里暗暗地下着决心:如果能查出这一切事件的始作 俑者,揭穿新龙教真面目,恢复自己在武林中的名份……到那时,如果自己还活着, 便带着妻儿永远隐居,过上那种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直到终年。 想到这,他不禁回过头看看马车,却见义妹娃娜从马车里探出头,正向着自己 甜甜地微笑。 玉龙向她点点头,便转过身,又接着自己方才的梦想想下去。他要为两个义妹 找个如意郎君,并且带上她们一起去隐居。大家在一起生活,一起耕作,一起去享 受大自然所赋予的一切。玉龙正兀自想着,不觉间来到了一处路口。路口处被十几 位明刀执杖的人切断了前方的路。 车马停在路口。 车夫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 玉龙跃身下马,向面前的人拱手道:“各位朋友,小的有礼了。” 一位道士左手臂搭着拂尘,右手一揖手,说道:“善哉善哉,这位兄弟从哪里 来,又到哪里去?” 玉龙回道:“回道长,我们自沁州来,到洛阳去。” 道长听罢,闪动一双亮眼,向玉龙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又向那辆马车看去。 玉龙忙又道:“道长,小的是沁州府丝绸庄张志府上的管家。今护送我家公子 和少奶奶去京城看望亲戚,路经此地,还望道长及各位英雄行个方便,日后重重酬 谢。” 那道士听罢,转过身,同身后的一伙人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又向玉龙走来。在 他身后跟着走来两人,分左右站在道士身边。那道士说道:“这位兄弟,不是我们 不信任你。我们在此等候一个人,一个武林叛逆,他叫王玉龙。看小兄弟的身材与 那王玉龙相仿,所以……”那道士的话还没说完,站在他左右的两个人的手均向刀 剑把上扶去,很是紧张。 忽然,车里传来了三公主娃娜的喊声:“管家,出什么事啦?是不是有人要打 劫呀?” 玉龙回道:“回少奶奶,他们是在等候一个人,不是拦路抢劫财物的盗贼,少 奶奶放心。” 那道士左右看了看他的同伙一眼,又是一揖道:“既然是进京看亲戚,那就请 吧。” 玉龙赶紧向那道士及他左右那两个人抱拳,谢道:“多谢道长,多谢两位英雄。” 玉龙回过身,把马栓在车后,自己跳上马车,拿起马鞭,一声清脆的鞭哨声响 起,催马向前。当马车从那道士身边走过时,玉龙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甩给他,边 走边道:“道长,请各位朋友喝杯水酒,不成敬意。” 两位公主将后车帘拉开一条小缝,见路口处那几个装束各异的人渐渐被甩在了 车后,才又拉开前边的帘,探出头,道:“龙哥哥,亏得余烛姐姐的办法,否则,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玉龙回过头:“这些人只是江湖中一些不知名的人物,如果是遇上新龙教或是 其它各门派的头面人物,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余烛担心地道:“玉龙哥,我担心我们……” 余烛的话没有说完,玉龙猛地收住马缰绳,低声道:“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 余烛,护着娃娜。” 拐弯处,在马车前方十几步远,站着十几个黑衣蒙面的人。十几人中,只有一 人背对着玉龙马车。其余的人,刀剑出鞘,横在胸前,拦住了去路。 玉龙没有下车,拦路的人们也只是注视着玉龙,没人问话,没人答话,只有驾 车的两匹马在不时地打着喷鼻。 日当中天,火辣辣的阳光晒得人们心中发焦,这种沉闷的气氛令人难熬。路两 旁的知了似乎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知啦啦”地叫着。一个叫,十个、几百个、 几千个同时跟着鸣叫,这叫声瞬时连成了一片又一片。 突然,一阵狂笑。那背对着玉龙的那个黑衣人随着笑声,全身都在颤动,狂笑 声甚至压倒了知了的鸣叫。天地间都回荡着那狂笑声。 笑声未绝,那个人猛地转过身,面对着玉龙。他没有蒙面,也无须蒙面,因为 他是海万舟。一道亮光在阳光下一闪,海万舟的钢刀便握在手中。他讥笑道:“管 家,你送的不是少爷和少奶奶,而是两位姑娘,是吧?”突然,他收住笑容,直接 指出,“别再演戏了,王玉龙,你果然了不起,能活着从凉州回来。可你知不知道, 你不该再回到中原。你以为你易了容我就认不出你吗?那你就错了。你要知道,我 们新龙教无所不在,无所不知。” 王玉龙沉声问道:“海万舟,你想怎样?!” “我海万舟不敢把你这曾是盟主的人怎样。不过我告诉你,杀你的人不是我们 新龙教,更不是我海万舟。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我海万舟绝不是你王玉龙的对手, 我也不想让我的手下白白送命。杀你的人是少林寺,是你们所谓的各大名门正派。 因为你杀了四大掌门,杀了你授业恩师,杀了戒律院了空大师。你还将要杀死了空 大师的十几个弟子。你想想,就凭这些命案,中原武林能放过你吗?你还能安生吗? 我们新龙教会看到一场你们相互残杀的好戏。哈哈……”海万舟说得甚是得意。 他的笑声没落,从路两旁的山坡上飞下了几具尸体,是几个和尚。玉龙仔细看 时,认出正是今早在那破庙里遇到的了空的那几个弟子。 海万舟看了路中间的几具尸体一眼,突然又笑道:“王玉龙,你的暗送秋波果 然不同凡响,威震中原内外,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惜,你的小命就要丧在你的 暗送秋波之上,可惜呀,可惜。” 说话间,海万舟向路旁飞身跃去,半空中笑道:“老夫回新龙教敬听佳音啦。 哈哈!” 路中只剩下几具和尚的尸体。 玉龙呆呆地坐在车上,许久才跳下车,将尸体移到路边,又从树上砍下一些树 枝将尸体遮上,从马车里拿出一大块白布,写道:“少林寺僧遇害于此。”写毕, 将白布挂在树上。 玉龙跳上马车,说道:“我们还是还回本来面目吧。” 余烛忙道:“慢,玉龙哥,看来新龙教的人一时半时不会与我们正面接触,他 们只是想利用你挑起中原武林的风波,这就是你们中原所说的‘借刀杀人’。一旦 我们还回本来面目,遇到那些不明真相的门派,他们能放过你吗?你能忍心去杀他 们吗?” 玉龙道:“既然新龙教的人能识出我们的真面目,那么别人又岂能看不出破绽 呢?即便看不出,那么新龙教的人会轻意放过我们吗?” 娃娜忽然道:“是啊,他们一定会到处散布我们的消息。那样,我们岂不要处 处受阻吗?” 玉龙点头道:“义妹说的不错。为今之计,我们只有避开大路,多吃点苦,否 则,前方不知要遇到多少麻烦呢。” “哈哈,王大侠果然高见!”随着一声大笑,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飘然而至。 “泰山老祖!”玉龙惊喜地跳下马车,上前握住了他的双手。 四公主余烛、三公主娃娜也从车上下来,来到老祖面前。 泰山老祖看了看二位公主,笑道:“如果老朽没有说错的话,这位‘公子’一 定就是突厥王的四公主,这位‘小娘子’就是回纥国的三公主。” 玉龙点头道:“正是。二位义妹,见过泰山老祖。” “免……” 二位公主还是向泰山老祖盈盈一拜。 泰山老祖担心地说道:“如今京城里聚集了很多武林中人。他们不知道从哪儿 得来的消息,说你要到京城。眼下,误解你的人不只四大门派,就连少林、丐帮中 的人,以及其它象华山派、衡山派、普陀山、五台山……几乎中原武林所有人都要 找你算账。我试图从中化解这场风波,可是陷害你的人,把事情做的太周全,几乎 连我都要怀疑你是杀死四大掌门、了空大师和你师父的凶手。我明明知道这些事情 都是那个新龙教所为,可是……唉,老啦,如今武林新秀辈出,谁还肯听一个老朽 的话呢?” 玉龙皱紧双眉,半晌才向泰山老祖请教道:“老祖,你老阅历无边,在中原武 林之中,除了我和我师父,谁还会使这暗送秋波?” 老祖想了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道:“我真想不出谁还会这招绝技。” 玉龙道:“连老祖您都想不出,我只有在新龙教的人中去查了。所以……” “所以你一定要去洛阳?” “正是,我想,新龙教的总坛一定在京城附近。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这样太危险啦。”老祖有些担心。 玉龙坚定地道:“再危险,我也要去闯一闯。再则,我的妻儿也被新龙教控制, 为公为私,我都要义不容辞。” 老祖讶然道:“王大侠不是从少林寺来吗?” “正是。” “了尘没向你说出两位小公子和夫人的下落?” 玉龙惊异道:“没有呀,难道师兄真的知道她们的下落?” 老祖的眼神现出一种异样的神色,随即暗暗点点头。 玉龙见老祖的神色有异,便问道:“难道老祖知道两个犬子和雪莲的下落?” 老祖见问,一持长须,笑道:“王大侠放心,两位公子现在泰山顶清风观中, 由清风道长照料,请王大侠宽心。至于夫人,那天夜里是你的师兄了尘把她带回了 少林寺。” 三人听罢,不禁都长长舒了口气。玉龙感激地扑通一下跪在老祖面前:“玉龙 谢过老祖。” 三公主娃娜忽然问道:“老祖,老夫人何在?” 老祖道:“老夫人和夫人在一起。” 玉龙喜道:“这就好。有二师兄照顾她们,有清风道长管教两个犬子,玉龙大 可放心去查出真凶了。” 老祖道:“韩大侠、高仇、你的师妹、你的弟子贾不奇、罗刚等人都已到了京 城,虽说有他们相助,你还是要处处小心。” 玉龙向老祖问道:“不知老祖打算去哪?” 老祖苦笑道:“我在找我那宝贝孙子。” 玉龙惊问道:“他失踪了吗?” “他整天四处乱闯。刚刚将两位公子送到泰山,只是回来告诉我一声,人就又 不见了。” 玉龙问道:“不知他今年……” 老祖笑道:“他今年才十二岁。这么小的年纪就到处乱闯,让我操透了心。” 说罢,老祖向玉龙和两位公主一抱拳,“三位多保重。”说罢,人也不知去向了。 四公主余烛问道:“玉龙哥,我们怎么办?” 玉龙仍然看着老祖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多好的老头。” 玉龙转过身,见两位公主看着自己,才恍然道:“大路我们不能走了,为今之 计,只有将车马寄在山那边的一家小店里。” 太阳已落山。 玉龙等三人休息了一下午,又在小店里饱饱一餐,然后带些干粮和酒水,在夜 色朦胧中上路了。 洛阳。 已是灯火辉煌。春香院大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在微风中摇动。灯火中,车水马 龙。龟奴忙前忙后,一会儿送走富贾,一会儿迎来新客,不时地提高喉咙呼春唤玉。 一位阔少、两个家丁来到大门前。 龟奴满面堆笑,一见这位手摇羽扇的阔少,尖声尖气地呼道:“哟,来大少爷, 您可好久没赏光了。今儿个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啦,想必是局子里又赚了大钱啦。” 来阔少满面春风,洋洋得意,一伸手,从随从手里拿过一锭银子,在龟奴面前 掂了掂,道:“听说你们春香院近日又来了一个叫什么倩倩的姑娘,能不能给本少 爷介绍介绍?听说还是个雏儿,如果本少爷玩的开心……” 龟奴听罢,立即脸现难色,可是看着那银光闪闪的一锭银子,又不甘心让它白 白流走,便回道:“不瞒大少爷,这个倩倩姑娘与其她姐妹实不相同,别说是琴棋 书画,能歌善舞,单是那一身皮肤就足令公子销魂。那眉眼,那身段,那一双小巧 的玉手……我敢说在全京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这龟奴将个倩倩姑娘夸得天上 少有、地上无双,听得那来大少垂涎欲滴,他又一转言,“可是有一点,倩倩姑娘 不卖身。任你是什么人,都休想摸她一把,别说跟她一醉良宵了。” 来公子听罢,长长的脸“吧嗒”一下沉了下来,手中的扇子狠狠地在手上一敲, 怒道:“她奶奶的,我来大少爷想要干的妞,就他妈没有干不上的。走!前边带路!” “来大少爷……。” “少他妈啰嗦。” 两个家仆连推带踢,把龟奴赶进了春香院。 “来大少爷……” 春香院里的妓女们十有八九都得到过这位来大少爷的阳光雨露。今日一见,早 有十几个妖艳娇粉的姑娘如翩翩蝴蝶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来大少爷没等众姑娘靠近,便没好气地挥着扇子骂道:“滚滚滚,本少爷今儿 个没工夫答对你们。” 识相的,半途便停下了脚步,撇撇嘴,心里狠狠地骂了几句,便又去招呼别的 客人。不识相的,仍扭动着腰姿,娇声娇气地往上贴。还没等靠近,早被来大少爷 一顿耳光,扇得金星乱灿,滚到了一边。 “哟——,大少爷,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这是跟谁赌了气呀。”话音未落,白 白胖胖、花枝招展的老鸨迎了上来。 来大少爷见是老鸨,便停住了脚步,嗔怪道:“干娘,来了新姐儿也不通知我 一下。” 老鸨一听,立即又春花怒放,连连笑道:“我当是为着什么,原是为了这个, 那也不该动这么大的火气呀。” 来大少爷展展眉梢,道:“干娘,如果那位倩倩姑娘不让我满意,我今儿个就 把干娘这儿烧了,你信不信呀?” 老鸨上前拉住来大少爷双手,淫笑道:“信,干娘什么都不信,就信你来大少 爷的。您就是吐口口水,都是个钉。谁叫您是当朝一品来大人的贵子啦。” 说到这里,老鸨面现难色地赔罪道:“不过,倩倩姑娘来这之前就说好的,只 陪客,不卖身。再说,现在她房中已有了客人,不如……” 来大少爷把手一甩,骂道:“不如个屁!今天不干那倩倩姑娘,老子就冲你使 劲!然后再放上一把火,把你的这群母猪变成烤猪!” 说罢,他一把抓住老鸨的前襟,恶声道:“我不管那倩倩姑娘陪谁,你立即把 她给我叫来,否则……”他从桌上拿起一根蜡烛,奸笑道,“我马上就要烤猪啦。” 老鸨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边作揖,一边哀求道:“大少爷行行好,我这就去 叫她,我这就去叫她。” 来大少爷见说,一把将老鸨推出十几步远,扑通一下跌在地上。老鸨连忙爬起, 向楼上跑去。 倩倩已站在护栏前。 老鸨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扑到倩倩的面前:“我的儿呀……” 倩倩轻轻摆手,然后向楼下的花厅问道:“是哪位大爷想要见小女子?那就请 上来吧。” 倩倩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来大少爷仿佛着了魔法一般,呆呆地注视着 那扇门。 老鸨连滚带爬地滚下楼梯,屁踮踮地扭到来大少爷面前,极尽谄媚地拍了拍来 大少爷的肩,道:“哟……还是你来大少爷面子大,倩倩姑娘在叫你上去呢。” 来大少爷仿佛从云里雾里刚刚游了一回,经老鸨轻轻一拍,才还过神儿来,他 惊喜得都笑不出来了,可还是竭尽全力地笑着:“倩倩……倩倩她……她让我上去?!” 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不相信这是真的。 “是呀,除了你来大少爷,谁还配得上我们倩倩姑娘?” “嘿……好,好,我这就上去,这就上去……”话没说完,人就向楼上飞也似 的跑去,边跑边喊道,“倩倩,我来啦……” 来大少爷推门而入,他口中的“倩倩姑娘”还没有绝口,人又从那扇门飞了出 来,越过楼栏,直向他的两个家奴砸来。 两个家奴迅速闪到一旁,因为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黑乎乎地向自己砸来。所 以,来大少爷便实实在在地摔在花厅的大理石地面上。 待两个家奴看清是自己的主子被扔了出来,就一下子冲进了倩倩姑娘的闺房, 同样,这次只不过是两个活人被扔了出来。两个家奴一先一后,一上一下,先后砸 在来大少爷身上。 老鸨及龟奴、姑娘们,都被吓呆了。他们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噩梦醒来时,来 大少爷已被抬走。 倩倩姑娘也神奇地消失了。 老鸨呆了半晌,忽然,一屁股坐在楼栏旁,大嚎特嚎起来。 她仿佛预料到大祸降临。 确实,她的哭声还没有收住,一大队官差已经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两个来大 少爷的随从走出人群,向一个都尉指了指倩倩的房门,然后便退到了一边。 那都尉看了看,又看了看左右的人,一摆头,十几个官差挥刀弄棒,冲上楼梯, 直奔倩倩的房间。 倩倩的房间根本就没有倩倩。因为此时的“倩倩”和她的丈夫高仇早就骑上马 离开了洛阳。 雪娇和高仇是离开了春香院,但是贾不奇却舒舒服服地躺在“倩倩”的床上。 他小小的身材,架着二郎腿。当官差们冲到床前时,叼在嘴上的酒杯刚好空了。 当官差们看清不奇之后,不禁愣住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情形仿佛 在说:怎么会是个孩子?再看不奇的那神态,却又甚觉可笑。 这时,楼下的那都尉叫嚷起来:“喂,抓到没有?!” 有人跑出“倩倩”的房子,回禀道:“大人,里面躺着一个娃娃。” “没别的人吗?!” “没有。” “把那娃娃带下来。” “是,大人。” 贾不奇下楼了。但不是走下来的,更不是从楼上飞身而下的。而是几位官差把 他给抱下来的。 因为他看上去喝了不少的酒。于是,有人建议把他抱下来。于是,贾不奇就借 式骑在一个较矮的人的脖子上,又有两个官差在左右,一人架着他一条胳膊。那情 形看起来就好像惯孩子的父亲让儿子骑肩上,耍大马。贾不奇就这样被官差们驮下 楼,嘴里还在不停地叫着“好酒”。 除了老鸨,所有的人都被那情形逗乐了。老鸨睁大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 道:“大人,不是这孩子,我这儿从没见过这孩子。” 那都尉把脸一沉,怒道:“既然你们没见过他,那就是说根本不认得他了?” “是呀,一点不错。”老鸨连连点头。 “那他怎么会在那间房里!分明是你的同党,想密谋杀害来大公子。来人!” 有几个官差将老鸨逮住。 那都尉道:“带回‘丽景门’,由来大人亲自审问,不怕他们不说!” 那老鸨一听是被押到“丽景门”,魂儿早已被吓得出了窍。她杀猪般地嚎叫: “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 贾不奇在那官差肩上,有气无力地扭动着,嘴里还在喊着:“酒,我要酒,你 们为什么不给我酒?” 那都尉看着被不奇骑的那官差,笑道:“老魏,他是你亲爹呀?” 老魏干笑道:“大人说哪……” 都尉的脸突然沉下了,老魏的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被都尉的一个耳光打了回 去。 “把这小杂种放下,绑啦!” 可是,“小杂种”无论如何也下不来了。他好似在老魏的肩上生了根一般,任 凭老魏怎么动也拿不下他。 龟奴抱着一个大包来到那都尉面前,颤颤惊惊地跪下,双手将包袱举过头顶, 呈在都尉面前:“大人,我家老板实属冤枉,望大人网开一面,放过我家老板,日 后全院上下一定将大人如亲生父母一般孝敬。” 都尉接过包袱,掂了掂,撇了撇嘴,哼了声,道:“好吧,不过,你要给我好 好看着老鸨,如果我发现她逃走了,我就操你个满门。” 那龟奴连连磕头:“一定一定。” 老鸨被放开了。 贾不奇却仍在老魏的肩上。那都尉转过身,看了不奇半晌,似乎看出了什么门 道,便突然凌空飞起,抡起双脚,踏浪般地向不奇踢去。 “啊!” 老魏被都尉的连环脚踢出十几步远。 贾不奇却不知如何躺在了山墙上。不知什么时候,手中还多了一壶酒。他仍然 架着二郎腿,慢慢喝着壶中酒。 官差们把不奇围在当中,都仰头看着他,只等都尉一声号令,便众人齐上。 那都尉从腰间拔出剑。他知道这个娃娃决不是普通的娃娃,不敢等闲视之,也 自知不是这娃娃的对手,便在老魏身边低低了说了几句。老魏听罢,不禁回道: “周公公正在后宫,怕……” 又是一个耳光,将老魏打出春香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