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不定,人初静 第二天,一行人继续走路,今天已是第十五天了,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了,老大等 人对黑风寨也早有耳闻,昨晚求菩萨告玉帝,千万不要有人劫镖,只要出了江西境便万 事大吉了。 众人眼见便要出得黑山界,正欲松一口气,却突见路正中站立一白衣少年,正是薛 三刀不假—可惜只有任雪认得其人,难道他反悔了么?也幸亏老大等人不认得,否则非 得被当场吓死不可,但他也不敢轻易开口,路上一切事宜均由任雪处理。 “阁下可不要坏了江湖规矩!”任雪暗示薛三刀不可出尔反尔。 “镖我是不会要的,只要留下阁下身边这位公子,其余人便可安然而过。”薛三刀 仍是面无表情道。 任雪一惊与雪儿对望一眼,脑中千头万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雪儿笑道,“老兄可是要找人做苦力么?”右手一指老大等人道,“这里那么多年 轻力壮的汉子不是很合适么,为何选中我?” 老大初听面前此人只要雪儿一人,心中窃喜,又听雪儿刚才所言,顿时头冒虚汗, 硬从嘴里挤出一句话,“邵侠一世豪杰,切不可不顾江湖道义,连累了无辜的人。”指 明是要雪儿答应留下,好让大家脱身。 “我敬重阁下是个英雄,不知此举何意?”任雪用“密室传音”之法将话传入薛三 刀心中。 “我绝不会加害于她。”薛三刀如法炮制,将话返回。 任雪料想薛三刀不会使诈,又心知此地已离江陵不远,靠得越近也就越危险,将雪 儿留在黑山倒不失一个两全之计,无论她怎么误会,也只好先忍过这一劫再说了,其心 中想着又怕雪儿一时怒起,当着老大等人的面儿说了不该说的话,是以用了“隔山点穴 法”点住其哑穴,想到自己会在三天之内,也就是薛三刀剑逼心脏身亡之胶赶回来接应 她,接着又用“密室传音”之法向雪儿道,“在黑山等我。” “好,冰弟就交给你照顾,我们走!”任雪说完带领老大等人驰马而去。 雪儿此时说话不得,眼泪却已夺眶而出,心中早已将任雪骂了个千百遍:忘恩负义 的狗东西,大狗熊,不知好歹,贪生怕死的鼠辈,呸你奶奶个熊的王八蛋,今日本姑娘 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变成厉鬼也要找你算帐,一定先投你进万蛇洞,饱尝万箭穿心之痛, 再扔你进蝎子窝,蜇你千万个大脓包,然后再踢你进万虎山,撕你个千片万块儿,最后 打你进十八层地狱,让你永不翻身。雪儿望着任雪等人的背影渐渐模糊,薛三刀催马上 前道,“姑娘,请。”然后拨转马头,二人并肩朝黑山驰去,一路无言。 上得山来,薛三刀将雪儿抱入内堂,放在床上并为其解了穴道,便退后一步一言不 发的盯着她。 雪儿心想:黑山也不过如此嘛,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寨主却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 小子。又见他如此的看着自己,心里倒不免有些发毛,沉默片刻,便走下床来,先舒活 舒活筋骨又转向薛三刀右手伸食指指着他的鼻子道,“喂,老兄,我可有言在先,一不 做你的押寨夫人,二不做你的丫头,三不做你的奴隶,因此你最好还是别打我的主意!” 雪儿心想你既然知道我是女儿身,一定是不怀好意,便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在大堂等你,你换好衣服出来见我。”薛三刀说完便走了出去。 “这个薛三刀真是古里古怪的,白白一个美男子连笑都不会,多可惜啊。”雪儿心 中想着,迅速换回了女儿装扮,便来至了大堂。 薛三刀正坐于桌前,知其走出,转头回望,见其一身彩衣,脚蹬黄底白面小蛮靴, 头上十几个小辫子或盘曲弯转或顺直下摆,或缠绕,或上翘,真是出人意料的玲珑剔透, 再加上秀美端正的五官,简直便是天上久已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下凡,给人一种莫可名 状的高贵感: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雪儿见其眼睛直钩钩的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快步走到桌前,坐在其身边 道,“老兄,我们一定得先讲好了,我今天可是一定要回家的。” “好”薛三刀干脆利落的答应的,雪儿见其如此爽快却是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 朵,又问道,“你真的肯放我走?” “正是,不过先请姑娘听我讲一个故事。” “听你讲故事?”雪儿又是一惊,“你叫我来就是要听你讲故事?”心想:这人不 是有病么? 薛三刀不再理会,已开始讲他的故事了,“三十年前,一个十岁的小男孩被仇人追 杀逃到了黑山,他的家人全部被杀死了,正因为这样,他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手刃仇 人为爹娘兄妹报仇。但他毕竟年幼,又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跑不动了,就在他即将倒 下之时,却感觉头撕心裂肺的痛,原来是一支毒针已穿耳经头而过,他晕倒了。” “他死了么?追杀他的人是谁?为什么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雪儿已完全进入 状态,激动的说。 “没有,他被一位姐姐救了,但他的双耳已失聪了,听不到任何声音,这给一个玩 心正盛的孩子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又晕了过去,待到他再次醒来,却听到了姐姐的 说话声,他高兴万分,以为自己恢复了听力,其实这却是他唯一可以听到的声音了。” “真的?那位姐姐是神仙么?”雪儿感觉太神奇了,急问道。 “那个小男孩也曾不止一次的这样问过,可她总是微笑着摇头。两个人在一起生活 了十年,那位姐姐也就传授了小男孩十年的武功,之后便消失了,此时的小男孩已练就 了高强的功夫,但将仇人的全家杀了,后来便云游四方,去寻找那位姐姐。” “找到没有?”雪儿急问道,心想:那位姐姐怎么会突然失踪了呢? “没有,于是小男孩又回到了黑山并占山为王,招集人马派人四处打探,却仍是一 无所获,因此他总是闷闷不乐,就这样又过了二十年,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找 到了苦苦寻觅了二十年的人。” “她在哪儿?”雪儿环顾四周,以为那位神仙姐姐便在大堂之上。 “她就是你!”薛三刀一字一顿道。 “老兄,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那个小男孩,可你看清楚了,我的确不是你的那位 神仙姐姐。”雪儿老实的说道,不忍伤害如此一个痴心之人。 “是的,我就是那个双耳失聪的小男孩,但我却能听到你的声音,这种声音在我耳 边已经消失了二十年,你知道么?”薛三刀有些激动,原来他平日里与人交谈均是以眼 代耳,看话而行的。 “我……”雪儿一时不能接受此等天下奇闻,不知该说些什么,心想我今年才十八 岁,怎么可能会在二十年前出现呢? “姐姐,我知道你现在很好,能见你这一面我也就安心了。”薛三刀说到此处,眼 中已盈满泪水。 雪儿道,“你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吧?” 薛三刀脸上一喜,急问,“姐姐肯告诉小弟么?” “我叫欧阳雪儿。”雪儿不忍拂他美意,但只道出自己名字,却不说是那位姐姐叫 欧阳雪儿。 “欧- 阳- 雪- 儿”薛三刀一字一顿的念道,脸上再一次露出欣慰的笑容。 雪儿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对那位姐姐如此痴心,但仍劝道,“薛大哥……”刚叫 三个字,突见薛三刀正吃惊的盯着自己,这才醒悟,赶忙改口道,“小弟,其实你不用 活得这么紧张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呐,现在呢,你也找到姐姐了,也就不用再封 闭自己了,我们一起下山去好不好?” “姐姐,当年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薛三刀突然问道。 “不辞而别?”雪儿心想,我哪里知道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唉,那个姐姐到底 是谁,可把我害惨了,还有你这个白痴,人家走就走了嘛,还问什么问啊? “哦,当时我师父急着召我回去修炼盖世武功,一练就是二十年,所以没有时间回 来看你,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的想念你。”雪儿虽又是一通胡编乱造,但也是为了 让薛三刀听了高兴嘛。 “你想过我?”薛三刀果然激动的握住了雪儿的双手。 “是啊,当时我茶不思,饭不想,你没看我都瘦了嘛。”雪儿说假话毕竟有些心虚, 一直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说完此话,便不自觉的抬起了头,“哇,你,你怎么变成 了这个样子?!”雪儿确实吃惊不小。 原来此时薛三刀已是满头白发,脸上爬满了皱纹,比刚才老了足足得有三四十岁, 雪儿这才恍然大悟,其实薛三刀此时已有四十多岁,以前全因要寻找姐姐才能保持他长 年不衰,如今他心愿已了,不再有任何牵挂,也就不得不老了。 雪儿从其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又抓住薛三刀的双手,急切的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薛三刀慢慢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荷包,放进雪儿手中,“姐姐,这是你当年给 我的护身符,现在还给你,它一定会保佑你一生平安的。”说完此话,他已气若游丝。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雪儿站起身,对着堂顶大声喊道,已泣不 成声,再回头看看薛三刀,他却已经魂归西天了,脸上带着微笑,因为他看到了他心目 中最高贵的姐姐因他而落泪了。 雪儿在大堂上信步乱走,边哭边喊,“神仙姐姐,你快出来啊,来看看你的好弟弟,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你好狠心啊……”一片空旷,唯有回声作答,因为黑山上只剩一 个活物,那就是雪儿。 原来薛三刀在带回雪儿之后,便遣散了山上的所有啰兵,也撤去了所有的机关,恢 复了他来之前黑山的本来面目。 “神仙姐姐,不管你是死是活,都要来看看你的好兄弟,他,他可是为你而死的啊。” 雪儿哭得喊得已是筋疲力尽,双腿跪在地上,仍是不住的抽泣。 雪儿真的搞不明白,承认自己是他的那个姐姐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如果我否 认是那位姐姐,他会死的这么快么?当然不会,他的死本应是三天之后的事,但毕竟是 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也算功大于过了吧。 冷静了片刻,雪儿已完全恢复了理智,她小心翼翼的将荷包揣入怀中,站了起来, 心中自我安慰着:人死不能复生,他是去天堂寻求自己在人间找不到的快乐了,节哀顺 便吧。 于是雪儿找来工具,为薛三刀立了一座坟墓,外加一块木碑,上书:爱弟薛三刀之 墓—姐欧阳雪儿亲立。又在其坟前叩了三个头,便匆匆下山去了,虽然情绪低落,但是 她还是要替薛三刀去寻找真正的神仙姐姐。 且说任雪将雪儿留给薛三刀后,带领老大等人直奔目的地,老大等人人怀有一颗怕 死之心,此时容得脱身,谁还再愿耽搁时间,几人如赛马般的狂奔开来,将任雪连同宝 贝落在后面也顾不得看守了,毕竟保命重要嘛。 好不容易出得黑山境,众人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却见路正中突然又冒出两个人来, 好似是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般,二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六七十岁年纪,均是瘦骨 嶙峋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禁猜测这个地方是不是正在闹饥荒,而且均是脸色苍白,但笑 得很开,却是比哭还难看,恐怕你宁愿去看猩猩大吼,也不愿见他俩笑吧。 可是毕竟该相逢的躲不了,老大等人见了均知二位不是善者,便都勒住缰绳,直望 二人,却无人说话,其实是吓得舌头都打不得弯儿了,哪里还能讲话?这样僵持了不到 一分钟,老大这边突有一个兄弟坠马而死,显是被吓致死,唉,初来乍到,心理素质也 太差了吧。 这时,任雪跨马已赶了过来,冲到老大等人前方,见到二人也是一愣,急忙勒住缰 绳,笑道,“原来是‘鱼网’贤伉丽,幸会幸会,素闻二位前辈久居塞北,今日来到江 南却是不知有何见教?” 原来此二人正是一对夫妻,男的叫王鱼,女的叫于网,听二人的名字便知王鱼是个 “妻管严”,二人平日里总是斗嘴,要么就是于网动手,天长日久,于网打得习惯了, 王鱼也挨得习惯了,反而谁也离不开谁了,成了江湖上有名的恩爱夫妻,也许哪天王鱼 受够了,斗它个“鱼”死“网”破,二人也就同时进棺材了。 二人是同门师兄妹,王鱼的武功略胜一筹,却是每次都输给于网,毕竟鱼还是斗不 过网嘛。夫妻俩行事古怪,既正又邪,今天救了你,明天也许就叫你家破人亡,在江湖 上名头不小,人人惧之。 二人听得任雪问话,并不理会,于网转向王鱼,笑道,“鱼头子,这小子说话倒是 顺耳的很呐。” “怎么?你舍不得杀啦,咱们可是收了钱的。”王鱼也是笑嘻嘻的。 老大初见二人心中颇惧,过得片刻见任雪轻松问话,二人却仍是笑脸相对,又是一 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自顾打趣,心想传言未必不会夸大其辞,于是也壮起胆子道,“素闻 贤伉丽惩奸除恶,杀暴安良,在下一直佩服的紧,今日有事,不便久叙,还望见谅,在 下改日必登门拜访。“ “哟,这小子也来拿话哄咱们,这可如何是好?”于网仍是对自己的老公说笑,称 二十岁的少年为小子,称五十岁的老头儿还是小子,也许这是“鱼网”夫妻的习惯吧。 “这小子的话听起来可不是一个味儿,杀了算了。”王鱼接道。 “那可不成,你先给他讲讲道理,再杀不迟,咱们可不能让他做个糊涂鬼,呵呵, 呵呵。”于网说完变微笑为大笑,令人听来毛骨悚然。 “小子,我问你,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啊?”王鱼仍是一脸笑意。 “我是来送宝物的。”老大听二人刚才所言,早已心惊胆战,哪里还敢撒谎。 “嗯,还算老实,那他是谁啊?”说着一指任雪。 “在……在下怕路上遇上劫匪,所以请……请他来帮忙的。” “哦,你不知道他比劫匪还要可怕十倍么?他可是六扇门的,俗称什么‘鹰犬’的。” 王鱼口里仍是说笑,却是眼露凶光,显是动了杀机。 “什么?他……” “什么他不他的,你死了得怪自己眼拙,可别朝人家索命哟。”王鱼仍是慢条斯里 的说道,突一挥手,老大喉结正中一枚桃花钉,坐在马上一动不动,显是中钉身亡了, “网婆,你说他们怎么办?” 其余八人闻言赶忙滚下马来,跪地求饶,“前辈饶命,小的们毫不知情啊。” “笨鱼头,这还用问么?”于网说着也是挥手间,发出八枚桃花钉,各中每人喉结, 当场毙命。 “鱼网”二人的手法确是又急又准,任雪暗想果然名下无虚。 “二位前辈可也是要给我一记桃花钉吃么?”任雪见其已知自己身份,显是冲着自 己有备而来,无须回答,便已知答案了。 “鱼头子,这个交给你了,那么个白白净净的小子,杀了也真怪可惜的,算了,我 先带着宝贝走了。”于网说着望了望任雪,欲走向载运箱子的马车。 任雪忙推手笑道,“哎,于婆婆不急,我也不想做个糊涂鬼,大家讲明了再动手也 不迟嘛。“ “你看这小子想得多周到。“于网退回先前跨出的一步笑道。 “好,咱们就先讲明了,你是来查金老爷子的,我们是来帮金老爷子的,大家水火 不相容,非杀你不可,明白了么?“王鱼一改前态,斩钉截铁道。 “这我知道,不过晚辈还有一事正待请教。”任雪也变得严肃起来。 “说吧,抓紧时间,我数到十可就不准你再啰嗦了。”于网道。 “前辈难道不知金彪所犯正是对抗朝廷的大罪,还来助纣为虐?!他这样的贼子, 是不会长久的,人人必得而诛之,以净我宋土,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任雪连珠炮似 的说完此话,于网才数到“三”。 “太平?这叫官逼民反,当朝狗皇帝昏庸无道,置百姓于水深火热而不顾……”王 鱼有些激动。 “十”于网倒是个说到做到之人,刚数到“十”便打断王鱼的话,“跟他啰嗦什么, 还不动手?”夫妻二人同时挥出了手,数十枚桃花钉如雨点般击向任雪。 任雪早已先其抓“子母剑”在手,边挡暗器边笑道,“哇,这么快,说打就打啊。” 并迅速的飞上蹿下,将钉格得七零八落,若不是性命关头,这倒是一幕别开生面的精彩 表演呢,任雪挡完来器,落回原地,双手下垂,气定神闲。 “鱼头子,这小子交给你了,免得死了却还说咱们以多欺少,我去看看宝贝。”于 网又笑道,向左横跨一步,直奔马车而去。 “且慢!”任雪一招“水中望月”递了过去,于网急躲,笑道,“你叫我慢,我偏 要快。”又向马车跨近几步,任雪正欲再拦,却见桃花钉又如雨飞来,急忙应战,任雪 本就是惶急中接镖,又因为王鱼所发暗器既多又快又准,是以最后三镖实在躲避不过, 全中胸膛之上,任雪倒退几步,倒地而死。于网以退为进,显是诱敌之计。 “嘿嘿,小子,跟老子斗,你还嫩点儿。”王鱼笑嘻嘻的说完便也奔向马车。 二人决斗不过瞬间之事,是以此时于网刚到马车前站定,见王鱼跑来,便知任雪已 死,故作惋惜道,“唉,好可惜啊……” “哎哟,宝贝就在眼前,你倒沉得住气。“王鱼说完急掀车帘,却见一团白物向自 己扑来,还未容得回神,便随来物滚出几丈,又见白物已飞回车前,站在于网身边距其 横向二丈有余,速度之快,实难想象,来物正是任雪。 “说实话,跟你斗,还真是不用太老。”任雪笑道,仍是神态自若。 王鱼见任雪仍是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显是自己杀他未遂,怒火中烧,刚欲上前与其 决一死战,却哪里还动得了手,原来是被其瞬间点了穴道。办是顾及自己武林前辈的身 份,也不叫于网过来解穴,只暗自运功调息,希望能迅速将穴道冲开。 任雪站在于网身侧,正是使她不得稍有动作,你快我也快,此时其望了望受惊过度 的于网,又转向王鱼笑道,“鱼前辈,省省力气吧,晚辈一不小心,用上了独家的点穴 功夫,却是谁也冲不开的。” 于网平日里虽对王鱼打骂惯了,却从未见过别人如此对待自己的老公,二人行走江 湖几十载,可说是从未遇过敌手,今日不想却栽在了一个毛头小子手里,不公颜面尽失, 恐怕还性命难保,于网爱夫心切,怎能眼望老公死在自己面前呢,想到这里眼中已不自 觉得流露出乞求的神色。 任雪见了心下哪有不知之理,趁机道,“网前辈,金彪大逆不道,反抗朝廷,已是 天地难容,望二位前辈明辨是非,万不可因一进江湖义气而铸成大错。“ 于网被一个晚辈小生当面训斥,可还是平生第一遭,若不是自己老公性命攸关,便 是有一百个任雪站在面前也非与他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小英雄,今天鱼公网婆算是栽大了,你走吧。”于网说出此话,显是表明不再为 难任雪,也表示自己对金彪的事撒手不管了。 “多谢前辈,晚辈感激不尽。”任雪拱手道。 “是咱们技不如人,还谢什么谢?!”于网不悦道,显是惭愧难当。 任雪无话可说,转身坐上马车,一挥马鞭,赶马返霸州而去。 夫妻二人愣愣的望任雪去远,王鱼心头火热,心知老婆为救自己性命才肯忍气吞声, 心下感激不尽。 于网见老公安然无恙,心下甚觉安慰,急忙奔到老公面前,“鱼头子,这下你可栽 惨了,以后看你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话中全是讥讽之意,却又满含辛酸之感,正是自 讽不假。 “走吧。”于网迈步前行,忽又一拍自己脑门,“看我这记性,解穴。”说着转身 欲为老公疏通穴道,返身却见王鱼就跟在自己身后落魄的走着,自己停住,他却并未觉 察,是以二人撞了个满怀。 于网急道,“死鱼头,你能冲开穴道,干嘛还放那小子走?!” “穴道?”王鱼失神抬起头道,“我没有冲开啊。”然后又满心怀疑的伸伸胳膊踢 踢腿,果然已行动自如。二人却也不明究里,暗道,这种点穴功夫实在神奇至极,六扇 门果然另有高招,不可小视。 其实,任雪是冒着生命危险和鱼网夫妻赌了一把,他并未真的为王鱼点穴,只不过 是将从御医学来的“致麻”医术用在了这个上面。此种医术可使人全身酸麻,丝毫动弹 不得,却只能维持很短时间,任雪自己并不会什么特殊的点穴功夫,用在“鱼网”面前 便是班门弄斧,不但极难讨好,恐怕还会性命不保,是以耍了个小聪明,幸亏二人并未 察觉,否则凭夫妻二人之力,任雪还是难操胜算。 “可我刚才明明已打中了他,难道他有起死回生之术不成?”王鱼又是满脸疑惑。 “那是什么?”于网指着地上不远处的一片红,惊叫道。二人迅速跑上前见是一个 红色膜袋,有三个小孔,已被地上的一滩水浸湿了。 “我明白了,他之所以没死,全因有这个护身,我的桃花钉虽已打中了,可他借水 的浑厚之力将钉子阻在了袋子上,是以其本身并没有受伤。”王鱼惊悟道,暗叹任雪的 聪明过人。 “唉,真是老喽,哪里还斗得过他们年轻人啊。”于网伤感道,却又不无欢欣喜悦 之情:既有如此良才为国效力,国家焉有不兴之理。 “鱼网”从此便绝迹江湖,想是隐居起来,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任雪行得不远,用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心道好险,又加快了速度,将三箱珠宝送 到霸州府衙,命府台大人火速派人将其送到东京汴梁,也就是皇宫,谁又能想到这批宝 物原来是上贡之品呢? 原来任雪真名叫任冰,当朝丞相任汉文的得意公子,从小便爱舞拳弄棒,长大之后 武功便已出神入化,江湖之上难逢对手,却不愿在府里安心的做他的少爷,任其高深莫 测的功夫和灵活的头脑,在六扇门里坐了头把交椅—总捕头,官居三品,让二十岁的少 年充当六扇门的老大,这在历史上恐怕也是空前的。任冰平日里开朗活泼,平易近人, 又能吃苦耐劳,有很强的责任心,是以深得皇上和众大臣的喜爱。 第二日天刚亮,任冰便起身直奔黑山,欲从薛三刀手中要回雪儿,刚行到半山腰突 见前方树枝上挂有一物,定睛细看,竟是雪儿的人头不假。任冰大惊,飞身上前双手将 头取了下来,还未拿稳却又迅捷的将其抛下山去,只听“轰“的一声人头已炸得粉碎, 幸亏他及时反应出人头不对劲儿又及时抛出,否则此时粉身碎骨的便是他。 “糟了,冰弟一定有危险。”任冰心中想着,脚下用力,飞身上得山来,进得大堂, 却不见一个人影,四周静得怕人,连一声鸟叫虫鸣都没有,任冰见状心中已凉了大半截, 大声叫道,“薛大侠,冰弟,你们在哪儿啊,出来啊……”,只有回音作答。 任冰跑到山上各处,仔细寻找,大声呼叫,突然在后山见到一座坟墓,急忙走近去 看,“薛三刀之墓”五个大字轰然震惊了一向沉着冷静的任冰,真是关心则乱,他再也 不能冷静的分析任何问题,“薛大侠死了,怎么这么快?他武功不在我之下,难道遇到 更强的对手?那冰弟岂不是……只是胡乱猜想一番,但他却不想想,若是薛三刀被人杀 害,怎么还会有人为他立坟,山上怎么会没有血迹,打斗痕迹和死尸呢? 任冰见到薛三刀的坟墓后便发疯的冲下山去,心中不停的骂道,“你这个大笨蛋, 自称什么黑山老大却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当初我把冰弟交给你以为是万无一失,谁 想……唉,我真是个十足的傻瓜!”任冰虽早知雪儿是女扮男装,但仍习惯称她为冰弟,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因为他已伤心到了极点。 任冰进了酒店,唯一的解脱就是借酒浇愁,将自己灌醉,然后不省人事,于是,他 喝了一天一夜的酒,也流了一天一夜的泪。桌子上湿湿的,不知是酒还是泪,他倒下了, 不知是喝累了,还是哭累了…… 他醒了,是躺在又柔软又亲切的自己的床上,他到家了,“少爷,你醒啦?知不知 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任冰的贴身小丫环婉儿笑着叫道。 任冰睁开双眼见到的是自己的双亲站在床边,还有几个随从,都是铁哥们儿,眼前 的一切都是那么温柔亲切,那么和谐自然,这里才是真正忘记伤痛的地方,这里才是真 正快乐的所在,他懂得了这些,眼角便不由得流下泪来。 夫人坐到床边,用手绢为其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亲切的笑道,“傻孩子,见到爹 娘怎么还哭了?” “爹,娘,能再见到你们,孩儿真的是太高兴了。”任冰紧紧的握住娘亲的手,坐 了起来。 “少爷,这些天你都到哪儿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可把小的们想坏了。” “是啊,少爷,你不知道,连‘小精灵’还整天叫你呢。”随从们七嘴八舌道。 任冰满怀感激的点了点头,“是么,你们没有让‘小精灵’挨饿吧?走,我们看看 去。”说着便要起身下床。 “咳,”丞相咳了一声,“少爷需要休息,你们先下去吧。”任冰闻言向随从们一 吐舌头,几人便遵主命退了下去。 “冰儿,任何事物都是强求不来的,是你的,你不想要它也会来;不是你的,你怎 么求也还是得不到。做事千万不可认死扣,大树可以遮荫,难道雨伞就不行了么?”任 丞相知道儿子回家之前喝了很多酒,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料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看不 开了,于是先开导了一番。 “是,爹,孩儿谨遵教诲。”任冰道,心想真是知子莫若父啊。 “如果你没什么事了,明天便去参见皇上,他老人家知道你单枪匹马就追回了贡品, 急着要见你呢。”任丞相说完,开怀的笑了,他为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而自豪。 第二天,任冰精神饱满,已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不愉快,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大丈夫拿 得起放得下吧。其身穿一件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腰束五彩丝攒花结长穗绦带,外 罩青起花八团东洋缎排穗小褂,脚踩青缎粉底小朝靴,双目含情若秋波,面色红润而常 笑,比这便装自是另一番倜傥风流,帅气逼人。 到得皇上书房,“臣任冰叩见皇上,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任冰口称万岁拜 了下去。 “爱卿快快平身”皇上见任冰到来急忙放下手中的笔,起身上前亲自将其扶起,细 细端详了一番,点头道,“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呐。” “皇上过奖。”任冰低头道。 皇上坐回原位,朗声道,“任爱卿,你这次立了大功,可喜可贺,朕要赏你,开口 吧。” “皇上言重了,为君为民,办案是臣的责任,臣只是没有失职而已。” “爱卿真的不想要什么东西么?”皇上又问。 “是,皇上。”任冰仍是低头道。 “好,既然这样,那贡品中的那对玉蝶便不是你拿的喽?”皇上笑说。 玉蝶?任冰此刻方才想起雪儿曾拿走一对玉蝶,其本想金彪之事了结之后再向皇上 请赐,没想到事未办完,人蝶全失,自己倒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古来国君都是多疑的, 自己口称不受赏赐,却私藏起一对玉蝶,皇上会怎么想呢? 任冰正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突见从内室盈盈走出一人,正是皇上的小女儿乐真公主, 其身着一身玉衣,珠光宝气,上身着大红洋缎的衣面上用金线绣成牡丹团簇图案的紧身 夹袄,下身着极薄而软的平纹春绸织成的百皱彩裙,脚踩粉缎黄底小蛮靴,丹凤三角眼, 柳叶吊梢眉,两片朱唇薄而甜,双耳小巧玲珑,上戴“凤铃双金铛”,自有一股高雅气 质,能与如此之人终生为伴,死而无憾了。 乐真公主向皇上施礼后,对任冰笑道,“任捕头,你怎么不向父皇说实话呢?”接 着又走近皇上,“父皇,那对玉蝶是孩儿向任捕头要来玩的,怎么,父皇难道还想要回 去不成么?”乐真公主拉着皇上的手撒起娇来。 “好,好,既然你喜欢就拿去玩吧。”皇上对乐直说完,又用慈爱的眼光望了望任 冰,笑道,“原来任捕头是想要朕的宝贝女儿啊。”其实任冰早已是皇上心中的准驸马 了,见他不但聪明能干,人又是仪表堂堂,心中甚是喜欢。 “父皇,”乐真俏脸微红,用手轻轻拉了拉皇上的手臂。 “臣不敢。”任冰忙道,心下对乐真的机灵救己甚是感激。 “任爱卿,朕就把这个宝贝女儿指婚于你,如何?”皇上说完,大笑起来,好似朋 友之间在开玩笑,可人人均知君无戏言,这岂不是先让任冰有个心理准备? 任冰愣了,呆了,乐真固然是我的最佳伴侣,可我能忘却死去的雪儿么,她可是我 害死的啊。 “多谢父皇”乐真笑着拜了下去,显是对任冰倾心已久,专等父皇这句话。 陈公公见任冰失神的样子,赶忙提醒道,“任大人,还不谢恩?” 任冰回过神来,“扑通”跪倒在地,“皇上,此间江南乱党云起,臣恐怕……” “哎,任爱卿,你照办你的案,改日把老任叫来,我们两个老头子商量着办,不会 亏待你的。”皇上打断任冰的话,笑着说。 任冰抬眼望向乐真,见她正含情脉脉的望向自己,心中怦然一动,梦里寻她千百度, 蓦然回首,佳人就在眼前,几日不见,乐真公主真的又变漂亮了。 因此,任冰并无抗婚之意,只想将金彪之事了结之后,查出杀害雪儿的凶手,再提 此事不迟,于是又拱手道,“皇上……”皇上却是一挥手道,“任爱卿,这事就这么定 了,你贵安吧。” “是,臣告退。”任冰不得不起身走了出去,不知是忧是喜,是以回到府里并未将 此事向父母提起,说皇上只是勉励一番,这倒令父亲有些不解,皇上一向对你看重有加, 今日立此大功,岂有不赏之理?他若知道皇上已将乐真公主指给自己的儿子,一定会万 分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