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任尔东西南北风 雪儿带着亲爹,师父和大哥的骨灰直奔江陵金府,将其安葬之后这才赶回冰岛。 一样的家,不一样的感觉,突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小姐,大喜日子定在下月初二,成亲之后便要与帮主好好生活,不要再那么任性, 时不时的便耍些小姐脾气,道上难闯的很,没什么事最好还是待在家里……”赵靖对雪 儿语重心长道,眼中充满怜爱。 “哎呀,赵靖叔,你看我都长这么大了,这些道理早就明白了,不必再麻烦您老人 家了。”雪儿笑着打断他的话,显是已听得腻烦。 “既然小姐都已清楚,老夫也就不用多费唇舌了,望小姐切记‘以和为贵’这句话, 舒心的生活。”赵靖又正色道。 “是,小女子一定时刻谨记赵靖叔的教诲!”雪儿故作正经拱手道。 “好,那小姐早些歇息吧。”赵靖说完迈腿走了出去。 “小女子恭送赵靖叔。”雪儿作揖说道,悄悄的关上房门,嘴上嘀咕道,“真是个 老顽固,就你罗唆,顾虑这个,担心那个的,什么都不想,岂不是活得更自在?”正说 着,突听有人敲门,其忙坐至桌边,这才开口道,“请进。” 一人推门走进,正是凌锋,雪儿抬头望其笑道,“大师哥。” “嗯,”凌锋轻点其头,也走至桌前坐下,轻声道,“小师妹,我有一件事想找你 商量一下。” “干嘛神秘兮兮的,”雪儿笑道,“什么事,你说吧。” 凌锋低头抬头间,这才将话从嘴里挤了出来,“你做无情之时杀人无数,我想要你 明日随我前去各大门派赔礼道歉。” “为什么?”雪儿闻言大惊,跳了起来,叫道,“那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管!” 凌锋心中当然知道小师妹一定不会同意,脸上掠过一丝苦涩,道,“好,不去也罢, 我可以代劳,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务必不要再推脱了。” 雪儿见其语气稍缓便又坐下静听。“按照本帮的规矩,待你我成亲之后,你须得上 思过崖面壁思过一年,以求反省悔悟。” “面壁思过?还要一年?”雪儿又是一惊而起,问道,“你是不是在说笑话?” 凌锋也起身严肃道,“小师妹,你一定要正视一切,这就是规矩。” “规矩,又是该死的规矩!”雪儿骂着转身从床头拿过把匕首,对凌锋道,“我杀 了那么多人,你要替他们报仇尽管杀我好了,你杀了我吧,我不要活啦。”说着挥刀向 自己胸口刺去,凌锋见状忙反手抓住,急道,“小师妹,你不要太任性!”接着又开解 道,“我只是按规矩办事,我帮身处天下第一之位,怎可坏了江湖规矩,做出令人不齿 之事?” “那我们退出江湖,去雪岭隐居好不好?”雪儿抓住其手臂急问道。 “你太天真了,江湖中的事是无法逃避的。”凌锋无奈道。 雪儿突然挣脱其手,倒退两步,又是大叫道,“我没有错,我不要面壁思过!” “小师妹,我希望你可以站在欧阳女侠的角度来对待此事。”凌锋说完便拂袖而去, 他岂非正因自己是一帮之主而身不由己? 雪儿拜过倪可笑的坟墓;雪儿来至仪阳居—久别忽重逢,坐于少阳坟前伤心欲绝, 这样一天一夜未进米水。“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岛吧?”跟随雪儿前来,此 时正立于其后的无极帮帮众帅一寒拱手劝道,雪儿这才回神,抹一把眼泪,道,“对不 起,我……你们先回客栈休息吧,我想再待一会儿。” 帅一寒遣走随从帮众,便也挨雪儿坐了下来,又劝道,“小姐,表少爷看到你这样 一定会很伤心……”雪儿突然侧身抓住一寒手臂大声道,“我害死了表哥全家,又杀死 了大哥,都是我的错,我真该死!” 帅一寒摇摇头,郑重道,“你是情非得已,确也是一个受害者,而且是受伤最多最 大的人,表少爷一定不会怪你的,只要你以后过得快乐,他泉下有知才会更快乐。” 雪儿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伏在其肩头,道,“一寒,谢谢你。”又是泪流 满面,落泪可以因为伤心,也可以是因为被理解的感动,不被了解的人最可悲,被了解 的人才欣慰。 帅一寒受宠若惊,一时不知所措,简直快要晕死了,其从小在冰岛生活,是个极内 向之人,从不与雪儿主动说话,只愿能长久的在远处望着她就心满意足了,在他心目中, 雪儿始终是个神人,是个超凡脱俗的天仙,这样一个人,如今正和自己坐在一起,正伏 在自己肩头,叫他如何不激动,叫他如何不发晕? 忠义堂上,一上一下,一坐一立,针锋相对,旁边整齐的排着两列队伍。 “帮主,”帅一寒向凌锋拱手道,“属下有一事不明,欲向你请教。” “哦?”凌锋知其向来很少说话,今日却是主动前来,稍觉吃惊,忙道,“帅兄弟 请讲。” “请恕属下直言,不知帮主为何要小姐面壁思过?” 凌锋闻言脸上掠过一丝痛楚,沉声释道,“小师妹犯下此等大案,江湖上人人皆知, 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 “可是小姐并没有错,该受惩罚的是那些害她变成无情的人!” “你是指师父,宇文前辈及白万仞等人?” 帅一寒没有回答,但其那一脸倔强劲儿足以说明一切。 凌锋稍点其头,又道,“这些人均已去世,按理说上代的恩怨应该到此为止,但毕 竟小师妹是杀人凶手,总要给武林一个说法吧?” “可是你就忍心要小姐受这软禁之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凌锋猛然起身,厉声问道,内中含不怒自威之气。 帅一寒也不甘示弱,朗声道,“我的意思是,你居然要用小姐的幸福来换取自己的 名誉地位!” “放肆!”帅靖在旁断喝一声,忙出列向凌锋拱手道,“老夫教子无方,还望帮主 见谅。” “好,有胆量!凌锋却是大声赞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小师妹不受任何惩 罚,师父苦苦创下的基业将毁于一旦,我帮便会陷入众叛亲离之地,你甘心么,大家甘 心么,九泉之下的师父又能安心么?” “可任捕头当日早已……”帅一寒仍欲反驳。 “我帮中之事岂要他朝廷中人来说情解围!”凌锋严厉道。 帅靖看出事态严重,忙又拱手道,“犬子冲撞帮主,老夫这就回去管教。”说完便 拉住帅一寒转身向外走去,帅一寒却挣脱其手,倔强道,“我不走!” “慢着!”与此同时,凌锋也将其喝住,又道,“帅兄弟如果实在不愿小师妹独自 面壁,本帮主便特许你与其同上思过崖。” “帮主,不可以啊!”帅靖忙双膝跪地,语声哽咽道,其心中自然明白,雪儿思过 是与帮主成亲之后的事,一寒若敢与帮主夫人同入思过崖岂不是犯了大忌,当是死路一 条,帮主如是说显是已动了杀他之心。 “不必了。”雪儿突从内堂走出,大声道,“思过是我自己的事,岂要别人来陪?” 话语中满含怨恨。 “小姐,难道你也……”帅一寒一脸惊讶之色,问道。 “我是自愿的。”雪儿打断他的话,沉声道,“一寒,谢谢你刚才的话,其实你什 么都不用说的。” “小姐如此通情达理实是本帮之福。”赵靖也出列朗声道,“以和为贵,从此不问 江湖事,独在峰上省悟,悔过实是明智之举,为维护本帮声誉,敢于承担一切责任,确 是本帮的大恩人呐!”说着率先跪了下去,其余人也随后跪倒,拱手齐道,“小姐大恩 大德,属下没齿难忘!” “各位言重了,快快请起!”雪儿说着,忙上前扶起赵靖,眼圈已是微红,又转头 向凌锋问道,“战国帮主,还有别的事么?”见其摇摇头,便又回望众人,道,“既然 没事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诸人应声而走,唯有帅一寒立定不动。 雪儿上前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说完便回身向内堂走 去,不再望凌锋一眼,凌锋却是赶忙跟进。雪儿平静了一直思潮翻涌的心绪,这才回身 问道,“难道真的无法更改了么?”凌锋点一下头,上前抓住雪儿的双手,苦道,“小 师妹,对不起,我也是被无奈,不得不如此啊。” “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失职,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全江湖。”凌锋又痛苦的说, 泪水盈眶。 “大师哥!”二人紧紧相拥,苦涩的泪水顺颊而下。 六月初二,天降吉日,笑结连理,喜气洋洋。。风儿拂面过,阳光金灿灿,岛上绿 树依依,人人红光满面,绿的苍翠欲滴,红的鲜艳如花,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清新,让 人感觉那么单纯舒适…… 大厅内高朋满座,均是笑逐颜开;上座是赵靖夫妇,二人是雪儿最亲近之人,故代 其父母前来主婚;数十个帮众在堂上穿梭往来,端茶倒水的招呼贵宾。而凌锋则是鲜衣 艳服,容光焕发,忙着与前来祝贺的江湖人士“同喜同喜”的说个不停。一片祥和欢跃 溢满整个冰岛,它好似突然变成了天庭,没有伤心痛苦失望无奈,只有一颗爱人之心, 将整个宇宙撑得满满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笑容,像开满了丁香花,不但美艳无比,而且芳香扑鼻。 “大师哥,”突然雪儿大叫着奔进大厅,“怎么还不叫我来拜堂啊?”其身着红衣, 头戴双喜金冠,红盖头却是抓在手里的,脸上粉霞翻飞,笑容已挤成了堆,却毫无新娘 子的娇羞之态,也许其中玩闹成分会更多了一点儿,众人再见雪儿的倾城倾国之美貌, 不由得目瞪口呆,继而又啧啧称赞,不绝于口。 随后喜婆和香兰气喘吁吁的跟进,“小姐,慢点儿。”喜婆说着忙上前抢下红盖头 为其盖好,这才俯在其耳边低声道,“小姐,红盖头是要在洞房内由新郎才可摘下的。” “什么?”雪儿又掀起红盖头惊问道。 凌锋忙走上前对其笑道,“小师妹,吉时还没到你怎么就跑出来了?”又转头向喜 父问道,“时辰快到了么?” “是,帮主,小姐,吉时马上就到。”喜父笑道。 “哎呀,什么小姐啊,还叫小姐?应该是帮主夫人才对。”喜婆忙纠正道。 “对,对,帮主夫人,哈哈……”喜父又道,大家一起笑个不停。 “哎呀,什么嘛,现在就是吉时。”雪儿也向喜父笑道,又转向众人挥舞着双手大 声叫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厅上立时便鸦雀无声,各江湖人士素知无极帮上的 小姐顽皮至极,却不想竟会是这般夸张,居然在自己的婚礼上大喊大叫。 雪儿又接道,“各位前辈,各位英雄,今天是我与大师哥的成亲之日,多谢诸位赏 脸前来捧场,下面,我宣布,拜堂大典正式开始!”她竟然自己主持起了婚礼,说完还 率先鼓起掌来,在场之人也忙大笑着拍起手来,还有人“恭喜”“好”之类的叫个不停。 凌锋忙在旁拱手还礼,“多谢,多谢各位。” 雪儿又拉住喜婆笑问道,“李妈,他不是说要过关的么,那第一关是什么?”原来 她急的是这个。喜婆也笑着回答,“夫人,这第一关便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而对你 来说可是要‘跋山涉水,万里寻夫’哦。”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团红线,一头递与凌锋, 一头又系在雪儿的手腕之上,又道,“夫人请随我来。”说完便拉起雪儿向外走去。 外面是一列火炉,木炭烧得正旺,和一列木桩,足有一人多高,二列又合为一排, 喜婆指着这些物事向雪儿解释道,“夫人只有先走过这些才可找到如意郎君。” 雪儿闻言不屑道,“这有什么难嘛,我飞过去就是了。”说着便要纵身跳起。“ “夫人不急,”喜婆忙伸手将其拉住,又接过香兰端上来的两碗酒分别放于雪儿双 手上,又伸手欲将红盖头挂下。雪儿忙问,“这是干嘛?” “夫人,你不能用眼看,而是要凭感觉和这条红线闯关,还要把这三碗酒送入新郎 口中。” “什么?那第三碗酒放哪儿?”雪儿望了望左右手,又问。 “当然是顶在头上了。”喜婆笑说着又欲为其打下盖头。“哎,等一下,还有为什 么三碗都是大师哥喝,那我呢?”雪儿当然不会甘心,为别人辛辛苦苦的送酒而自己却 没的喝,又道。 喜婆笑着摇摇头便伸手将盖头披下,又端一碗酒轻放于其头上,叫道,“恭送夫人, 一路顺风!”雪儿此时已腾空飞起,脚下如蜻蜓点水般触碰一下桩头便踏过去,倒也是 身轻如燕,轻松自如。当行至木桩与火炉交界处,便有一双铁鞋迎面打来,雪儿听音辨 位,一个翻身将铁鞋穿在脚上又向火炉踏去,一时“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眼见便 要行到尽头,雪儿突又来个空中旋人,转向凌锋,红线也便缠绕其身,红盖头的四角也 随风飘起,美丽至极,简直就是天女下凡,其趁此良机忙喝下一碗酒,身子这才落地, “大师哥,请……”脚下刚欲迈步,却是忘了铁鞋难动,是以一个踉跄便向前栽去,头 上的酒水立时洒了凌锋一脸,二人难持平衡,双双倒落于地。 雪儿手里的那碗酒却是全部浇在了凌锋身上,“哎哟嗬,什么破东西嘛,抬都抬不 动。”其埋怨着坐了起来,却是正如骑马般骑于凌锋身上,这种姿势倒不得不令在场诸 人忍俊不禁,喜婆与香兰忙跑上前将其拉了起来,又释道,“夫人,是我的错,这鞋本 来应该脱在外面的。” “什么?”雪儿做出夸张的吃惊表情,抬脚狠命的将铁鞋甩出门外,接着拍拍手道, “搞定!下一步是什么关?”又急问向喜婆。 凌锋此时也已起身,简直像个落汤鸡,边为雪儿松掉身上的红线边稍带恳求道, “李妈,可不可以不再闯关啊?”恐怕哪位新郎也不想品尝这被人压和挨酒淹的滋味吧。 “不可以!”雪儿却是大声的反驳,突见凌锋满脸酒水涟涟,忙拿喜帕上手去拭, 口中还连连道歉,“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凌锋的一句“没关系”尚未出口,雪儿 却早已转向喜婆急问道,“李妈,第二关要怎么闯?” “这第二关便是‘天上比翼鸟,地上连理枝’,小姐与帮主,一个在高,一个在低, 通过此关二人方可合在一起。”喜婆慢慢道。 雪儿未等其话音落地,便已急步出门,眨眼间没了踪影,凌锋、喜婆、香兰也跑出 来,抬头向房顶望去却仍是不见其身,喜婆心中嘀咕,“夫人这是去哪儿了?” “哎,我在这儿呐,”突然闻叫,诸人这才循声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株足有 六七尺高的大树顶上,有一张小红脸在绿叶掩映下笑个不停,正是雪儿,其正在大叫, “李妈,这里够不够高啊?” 喜婆倒被吓了一大跳,忙大声回答道,“够高够高,夫人,小心!”凌锋也忙叮嘱 道,“小师妹,站稳了,千万要小心啊。” “没问题,我这么……”雪儿自以为是的说着,不经意间发现不远处一匹骏马正急 奔上山,心中一凛,大叫出声,“黑加白!”暗想它怎么突然跑回来了?难道任兄他… …,想着不免忘了自己正身处树尖之上,脚下一个不稳,整个身子便跌将下来,“啊… …” “我来啦。”凌锋眼疾手快,大叫一声便飞将过去,凌空一个翻身恰巧将雪儿接入 怀中,二人轻飘飘降落于地,“小师妹,你没事吧?” “大师哥,对不起,我有急事,得马上走了。”雪儿急道,忙挣脱其手,飞身跨上 了正健步奔来的“黑加白”,拔转马头欲出岛而去。喜婆见此陡变,大惊失色,不解的 急问道,“夫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雪儿回头释道,“李妈,我要去办件事,马上回来。” “可,可这婚礼?”喜婆又急问道,脸上已渗出汗珠,屋子里坐满客人,新娘子却 要突然离开,这又成何体统啊。雪儿望一眼喜婆,又转向凌锋郑重道,“大师哥,你等 着,我马上回来。” 凌锋见了“黑加白”与雪儿的如此反应好似并不吃惊,只平静的问道,“马上,是 什么时候?你还会回来么?” “我……”雪儿倒真是不知如何作答,只吞吞吐吐的道出一个“我”字,还好被凌 锋止住,“你走吧。”说完便低下头去。 “我一定会回来!”雪儿肯定道,说完回身双腿一夹“黑加白”,急奔下山而去。 “我会在雪岭等你!”凌锋突然抬头喊出这句话,因为他心中明白雪儿离去意味着 自己不遵师命,欺师灭祖,我行我素,失信于江湖人士;明白自己是真正到了应该退出 江湖的时候了,但他仍是要问:小师妹是否曾在意、在乎距她不远处有一个心碎的声音 呢? 雪儿进了京城便见墙上到处贴满了告示,曰:原六扇门总捕头任冰抗旨不遵,大逆 不道,犯下欺君大罪,将于六月初十午时在午门斩首示众。钦此! 午时?!雪儿惊呆了,不就是今天的午时么? “可惜啊,我听说这个任捕头前阵子还端了个叛贼的老窝,立下汗马功劳,今儿个 咋又自己造起反来了呢?”一个五六十岁的短须老汉边看边道,还不住的摇头叹气。 “不可能,”其旁边一个年纪相仿的丽服老人也是摇头道,“我听说皇上要将乐真 公主许配给任捕头,可不知怎么地,他说什么也不同意,双方争执不下,这不,没过几 天就出了这档子事了不是?” “什么?公主嫁他都不愿意,难道想做和尚不成?” “哎,我听说,乐真公主又漂亮又温柔,他要是真的抗婚,倒是不识抬举的很呐。” “是啊,能做皇上的乘龙快婿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哎,你这消息是哪来的?可 靠么?” 雪儿听着,不由得已向那丽服老者望去,不想他被其一双利目一望立时便打了个寒 颤,脸已变色,含糊的说了两句“不知道”便跑开了。 “什么嘛,明明刚说的却又……”刚才说话的另三个人牢骚还没发完却也落荒而逃, 因为他们也看到了雪儿,雪儿的那双眼睛。 雪儿这才惊醒,抬眼望一下头顶上的太阳,忙跨马向午门驰去。 雪儿登上了午门外的一座阁楼,端坐其上,居高临下,俯视一切:人山人海,熙熙 攘攘;一人身着囚衣,正跪于断头台上,却是挺胸抬头,满脸笑容,正是任冰不假,此 时在雪儿看来,微笑也只是对满口苦涩的掩饰。监斩官端坐其前不远处,面色严峻,不 怒自威,其身着龙袍,头戴龙冠,正是当今皇上正宗是也。 “任冰,”正宗突然朗声道,“朕再问你一次,你难道真的甘愿受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朕并没有要你死啊?” “皇上要臣做出违心之事,臣也只有以死谢罪!”任冰说道,铿锵有力。 “放肆!你可不要忘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朕不但并无怪罪之意,反而要成全于你, 你却不分好歹,自命清高,难道……”正宗突然住口,又道,“唉,你应该知道朕要说 什么,你想清楚了么?” “想清楚了。” “好,是按朕说的去办,还是杀头?”正宗站起身,心存侥幸的问道。 “杀头!”任冰坚决道,一副宁死不屈之态。 “你……”正宗闻言惊坐于椅子之上,突然大叫道,“快,快杀死他,砍了他的头。” 旁边一位大人忙低头领命,双手举着令牌朗声道,“午时已到,开始行刑!” 刽子手缓缓抬起了手,手中握着一把大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它呆呆的定在空中, 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坠去,“当”的一志,刀锋受击,登时走偏,狠命的嵌进 了断头台。 任冰一惊,伸手拾起地上的飞来之物,眼睛一亮,下辈当日雪儿从贡品中拿走的那 对玉蝶中的一只,其心中又惊又喜又担忧,忙抬眼四处望去,便见不远处一红衣仙子正 踏着人头翩翩飞来,不免闪过一个念头:今日难道要上演一出“美女救英雄”的戏不成? 便也一笑,却又突然发觉四周带刀禁军正向自己蜂拥而来,赶忙双眼视地,手却向雪儿 摆个不停。 “快走!”任冰身子已被架起向门内走去,抬眼再看皇上,却早已不知去向。 原来就在砍刀落下的一刹那,突有一人驰马来报,俯于皇上耳边轻声道,“启禀皇 上,乐真公主她,她饮毒自尽了。” “什么?”正宗闻言脸色立时煞白,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快,快押回去,起驾回 宫。” 公主的寝宫慧香阁内太医们跪了一地,贵妃娘娘立了一排,丫头们伏了一床,香榻 上乐真平静的躺着,安详的睡去,她的母后皇后娘娘在旁不停的抹着眼泪,人人泪流满 面,个个悲痛欲绝。 “乐真,乐真,朕的好孩子……”正宗大叫着奔到床边,抓住其双臂急摇道,“乐 真,你怎么了?父皇来看你了,你快醒醒啊……”又忽然立直回身叫道,“太医都跪在 那儿干嘛啊,快过来诊治啊?” 领头王太医长跪拱手道,“皇上,公主所服正是千年奇毒‘红海棠’,实在是无药 可医,臣无能为力,罪该万死!”说着全身已伏在地上,其余太医均依样口称“罪该万 死”的拜了下去。 “奇毒‘红海棠’?乐真怎么会拿到这种东西?”正宗自言自语道,突然对跪在下 边的太监宫女们叫道,“都是一群废物!你们是怎么伺候公主的?来人,都给朕推出去 斩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太监宫女们已是叩头如捣蒜,嘴上也是不停的告饶, 却始终不见皇上再有救命的批示,便无情的被蜂拥而上的禁军拖拉了出去。 “皇上,求求您救救咱们的女儿吧!”皇后跪向正宗,哭道,其余嫔妃也口称“皇 上”的跪了下去,这不禁更令正宗心烦意乱,悲痛不已,“都是一群废物!”其叫着已 对众太医拳脚相加,“朕养你们这群废物何用?何用啊?到了关键时刻屁事不管,你们 倒是说个理出来啊? 啊?!” “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众太医只有连声请罪,却还要为正宗 的龙体担忧。 “朕不要听这些废话,快来医治公主,谁若可以救活乐真,朕便赏他金山银矿,快 啊!”正宗仍是大叫,显是大怒已近疯狂,但却没有一个太医敢上前医治乐真来挣座金 山银矿,因为那简直是痴人说梦,比登天还难。正宗见无任何动静,又叫道,“如若救 不活公主,朕要你们的脑袋!来人,先把这个王废物拉出去斩啦!” “皇上饶命啊!”王太医说着,又叩下头去。 “皇上,事已至此,您就让真儿安静的去吧,又何必要迁怒他人呢?”皇后又哭道。 正宗闻言这才稍做清醒,忽又回身伏在床边,轻声道,“乐真,朕的乖女儿,你实 在是太傻了。” “让我进去,我要见公主,让我进去,我要见公主,皇上,求您让我进去吧,公主, 公主……”任冰此时正在门外大喊大叫,显是被侍卫拦住不得入内。 皇上闻叫,又是大怒,立起身形喝道,“把他给朕押下去。” “不,不要啊皇上,求您让我看看乐真公主吧,求您了……”任冰呼天抢地,被人 死拉活拽,天塌地陷的就是不肯离去。 “皇上,就让任捕头送送真儿吧。”皇后当然明白女儿的心事,忙劝道。 “公主!”任冰不等皇上允许,便已放倒几人冲至乐真床边,哭叫道,“公主,是 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啊,我好糊涂啊,直到今天才明白公主才是我任冰今生今世最最 重要的人呐,你慢些走,我马上就来……”其说完又跪向正宗道,“皇上,臣罪大恶极, 请赐臣一死!” “你……”正宗怒气冲天,一时倒说不出话来了。 “这怎么可以?你死了,爹娘怎么办?”突有一悦耳动听之音响起,正宗等人忙回 头望去,只见屋子正中不知不觉间已多出一人,此人一身红衣似霞,清纯而美丽,五官 清秀,发型玲珑,倒似刚从天上跳下来的仙女一般,正是欧阳雪儿不假。 “什么人?快,押下去!”正宗又命令道。 “哎,不急不急,”雪儿连忙摆手,突然发现地上跪满了人,又吃惊的问道,“你 们这是在干嘛啊,有好戏看么?”却望见任冰在不停的向自己挤眉弄眼打手势示意自己 离开,是以忙奔上前俯身道,“王太医是吧?”说着将其拉了起来,手指任冰道,“这 位仁兄的眼睛好像不大好用,麻烦您给瞧瞧?” “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正宗又厉声问道。 任冰忙起身道,“皇上请息怒,这位姑娘只是一时失神走错了门。”说完又走至雪 儿身前轻声道,“这里太危险,你快点儿走吧。”说完这才正式向其作揖朗声道,“姑 娘不知,皇上当然不会怪罪,还是快走吧。” “这位老兄,”雪儿一拍任冰肩头开解道,“你若是不知道就千万别充什么大尾巴 鹰,好么?”说完又向前一步,跨至正宗身边,一队侍卫急步奔到将其团团围住,“哎 哟,各位老兄,这是干嘛?”说着人已闪出包围,到了正宗的另一身侧,且向众侍卫摇 手道,“下去,下去,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 众侍卫一时不明所以,齐望向正宗,见其摆了摆手这才躬身退下。 “皇上,这位仁兄说我是走错了门,你说这不是开玩笑嘛,就是一个活鬼他也不可 能错入皇宫的对吧?”雪儿说着背了手走了开去。 “那你私自入宫,却是所为何来?”正宗正色道。 雪儿回转身,仍是背了手,挺胸抬头,望向正宗笑问道,“皇上,你猜我是来干什 么的?” 正宗眼前一亮,见雪儿如出水芙蓉,笑面桃花,恰似仙女一般,心中一凛,“你, 你难道是来救朕的女儿的?” “嗯哼。”雪儿稍点其头,“老兄果然聪明。”其说着走上前拍拍正宗的肩头由衷 赞道,脸上仍是笑容不减,这却令任冰魂飞魄散,叫苦不迭。 不想正宗却未计较被她如何称呼,只急道,“那还不快救乐真?” “哎,不急不急,”雪儿却是不紧不慢的摇着头说,“呐,若要救人呢,也得先谈 好条件嘛,否则我可没有兴趣出手哦。”说着走至桌边坐下,跷着二郎腿不停得晃来晃 去。 “你敢要挟朕?”正宗脸已变色,立时便发出皇威。 “哎,说得那么难听干嘛?”雪儿摆摆手,不满道,“我帮你救人,你给我报酬,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好,你要什么报酬? ”正宗又问。 “哎呀,听说当六扇门的总捕头挺好玩的,不如让我来试试怎么样?”雪儿忽得起 身跳至正宗身边,对其鬼笑道。 “好,”任冰此时又已跪在乐真床前,眼望公主说道,“如果你可以救活公主,在 下理当让贤,如果你不幸失手,就请不要与我为难,速速离去吧。”话中无限伤感。 “哈哈哈……”正宗突然大笑起来,因为其见任冰此时之态,便知他已回心转意, 心中稍感宽慰,道,“任爱卿做了朕的乘龙快婿,当不当这个捕头也就无所谓啦,随你 拿去吧。”突又一脸正色道,“如果你敢有丝毫闪失,便是欺君大罪,后果你可要想清 楚了。” “你,你是说他们两个已经是……”雪儿的话语顿停,显是无力再说下去,只觉头 昏脑胀,四肢无力,一下子靠在柱子上不能动弹。 “正是,朕打算等乐真好了之后便为他二人操办婚事。”正宗笑眯眯的说着,好似 正沉浸在美好的未来之中,突然望见雪儿惊呆的样子,这才回到现实,厉声道,“朕已 经答应你了,还愣在那儿干嘛,赶快救人啊。” “不,我不管,我不要救人,不要……”雪儿突然大叫着,欲奔出门去,却被数十 名护卫上手抓住,用刀抵住。 “今日若不救人,便是陪葬,拖过来。”正宗厉声喝道。 “是!”四名护卫将雪儿拖向正宗,雪儿暗自运功,稍抬双手便将四人掀翻在地, 又拍着手走近正宗,不屑道,“救个人有什么好难的,不过本姑娘现在不想做总捕头了。” “你又有何条件?” “我现在只想要钱!”雪儿郑重道。 “好,医好乐真,随你要多少都行!”正宗爽快道。 “哎,那可不成,江湖上哪有先出手救人再说条件的道理?”雪儿反对道。 “你难道还担心朕会骗你不成?”正宗已很生气,但仍耐着性子问道。 “哎,不是,谁不知道皇上的话可是金口玉言,绝无更改的啊,我只是想先给你们 透个信儿,万一手头紧,也好先去准备准备嘛。”雪儿笑道。 “哦?”正宗倒是大吃一惊。 “哎,在场的有没有会写字的?我这里说着,你们不妨记录一下啊,否则若是有一 丁点儿闪失,你们皇上的金口玉言可就变成无耻谰言啦。” “王太医,快记一下。”正宗忙命令道,头已开始发痛。 “是,是。”王太医答应着忙接过有人送上的纸笔静候雪儿下令。 “好,”雪儿见准备妥当又道,“可要记清楚了,我要五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 五百颗猫眼石,三百快翡翠,三百坛女儿红,两百壶竹叶青,外加猪、牛、羊、鸡、鸭、 鹅各五百只!”其快速的说完,问道,“怎么样,都记得了么?” “啊?你要这些猪、牛、羊、鸡、鸭、鹅的干嘛啊?”王太医甚是吃惊,不解的问 道。 “废话!当然是吃啦。”雪儿不屑道。 “吃?你怎么能……”王太医又是瞪大双眼惊问道。 “嘘,”雪儿忙蹲下身做禁声状,“千万别误会,我是要把它们运回家里,大家一 起吃啦。”又起身向任冰拱手道,“那就有劳这位六扇门的总捕头,未来的驸马爷护送 一趟喽。” “那些活的东西可不可以不要呢?”正宗确实很为难,小心的问道。 “不可以!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还来讨价还价呢?”雪儿抱臂于胸,不满道。 正宗闻言便向门外的护卫大声道,“那还不快去准备!” “好啦! 现在开始救人。”雪儿说着跳至床前上手便拉乐真,却听任冰低声道, “我稳住皇上等人,你马上逃跑。”说完便转身向皇上走去。 “不用你管!”雪儿冲任冰大叫道,突见正宗吃惊的神态才觉自己失态,忙又笑道, “皇上,任捕头要帮我医治公主,我医术如此高明,哪用他来帮忙啊。” “你这个丫头,在宫中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皇后看出欧阳雪儿一副粗野,玩 世不恭之态,早料她救人之说只是虚张声势,女儿复活既无指望,自己又怎能容别人骚 扰于她,是以起身厉声说道。 “哟,”雪儿又是双臂抱于身前,右手托住下颔,慢慢踱至皇后面前,将其上上下 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倒看得皇后很不自在,惊问道,“你要干什么?” “怎么?你难道是这里的老大么?”雪儿闻问这才向其笑道。 皇后不明其言何意,又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入宫来?” “本姑娘今天可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邪霉,撞入鬼门关了!好,我不为何,我走!” 雪儿气道,又转向正宗道,“老兄,既然你这个老婆不愿救人,那我也就没有这个兴趣, 告辞。”说完拱手欲走。 “慢着!”正宗叫道。 雪儿回身道,“还有什么事么?” “朕要你医,你但医无妨!”正宗还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哪怕希望渺小的如 天边星星。 “好,”雪儿本知皇上一定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是以爽快的答道,“要救人不难, 不过这屋里臭气太重,你要这些老头儿全在门外等着。” “好,好,下去,全都下去。”正宗无奈的向跪在地上的太医挥手道,众人闻言便 即退出。 雪儿见众太医走净,又望向面前的几个嫔妃,心中寻思:不会就只有这么几个吧? 是以又向正宗道,“皇上,你的三宫六院都去哪儿了,叫她们快点儿过来。” 皇上皇后相视一眼,不解道,“为什么?” “救人也要气势宏大一些嘛,皇上难道连最基本救人原则都不知道么?”雪儿一脸 惊讶,问道。 “好,来人,快传兰妃等人过来。”正宗不及思索,马上下令道,任冰越来越明白 雪儿只不过是想在此胡闹一番,劝又劝不走,是以便不再睬她,只双目紧盯乐真,希望 可以再多看她几眼,心中自是懊悔不已,正所谓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啊。 不过片刻,众皇妃便似一窝蜂的拥了进来,因在路上便得知乐真公主已服毒自尽, 是以进房后便齐声嚎啕大哭起来。 “停!”雪儿见了这种阵势倒甚是惊讶,赶忙做手势打住,心中却是笑个不停。众 妃风一个小丫头在此指手画脚,大喊大叫更是惊讶,一时不明所以,均如定住一般的望 向正宗,见其正向自己点头,便也不再出得一声。 雪儿见自己一声大喝果然奏效,忙又接道,“好,下面听我说。”其说着拉正宗来 至厅上正中又对众妃道,“来来来,大家排在后面,成一个圈。”说着将皇后拉至正宗 身后一步之遥站定,皇后受其呼来喝去,心中本已气极,但见皇上始终不吭一声,任其 施为,便也只有忍气吞声,依命行事了,众妃也是奉命排好,眨眼间已围成一个十尺圆 之圈。雪儿立于圈外,又道,“‘欧阳雪儿,侠女光临,悠悠我心,救救乐真,扬我宋 威,医我宋民,功不可没,大名远播。’呐,这几句话是最最关键的救人口号,大家边 跑边喊,好,现在开始!”其说完拍拍正宗肩头,示意她领路前行。雪儿出此怪招正是 要报皇后那一训之仇,正宗及余人均不知话中“欧阳雪儿”所为何人,只有半信半疑, 他忙开口道,“众爱妃开始行动。”话音刚落整个圈子便已缓缓动了起来。 “下面大家先跟我喊一遍口号。”雪儿见无人开口,只得领道,是以待其说一句, 众人便跟一句,如此讲完一遍,又道,“好,自己喊吧。” “欧阳雪儿,侠女光临,悠悠我心,救救乐真,扬我宋威,医我宋民,功不可没, 大名远播。”正宗带领众妃异口同声的喊着,甚是卖力,其平素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若 不是为了救活爱女,恐怕此刻就是有几百个雪儿,也早已是人头落地了。 “好,跑快一点儿,叫大声一点儿。”雪儿仍觉气势不够宏大,又说道。 正宗等人忙依言加速回师,雪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就这样,现在正式开 始救人。”其说着已返身飞至床头之上,欲用真力为乐真逼毒。 厅内喧闹之势,门外护卫却是可闻不可见,其个个相视无语,目瞪口呆。 雪儿伸手正欲施术救人,却见任冰对自己视若无睹,仍是满脸泪水的对乐真深情的 说着:“……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久居深宫,无忧无虑,我似乎并未对你 尽过关心之职,反倒是我多出外办案,累你整日提心吊胆,但我一直只将你视为妹妹, 不敢有非分之想,直到今天的此时,你为了我服毒自尽躺在床榻之上,我才真正的意识 到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没有你在宫中关心我,担心我,我会把案子办砸的,我会很 失落,真妹,原谅我所犯的过错吧,原谅我的肤浅无知,既然活着的时候我们无缘结为 夫妻,那我便与你地下结连理,冰哥会很快随你而去的……”其说着紧握住乐真早已冰 凉透体的手放在自己右颊轻抚着,泪水慢流,任冰早已抱定必死决心,是以不再顾忌君 臣之分,真情流露。 “不要这样!”雪儿见状却是气冲牛斗,挥出右掌便向任冰拍了过去,力道十足, 但任冰因怕乐真受到惊扰,是以忙矮头避过,仍是直视乐真不动。 雪儿此时却已飞身落地,抽出玉女神剑向空中乱挥乱舞开来,刹时间一幅上好的翡 翠珠帘立时便散落于地,颗颗明珠满场飞舞,四处游走,这可苦了正宗及众妃,如此圆 滑之物钻入脚底,岂有不滑之理?是以人人便已毫不犹豫的仰面躺倒在地,“哎哟”之 声顿起,奇形怪状不绝,一时间皇室高贵威严之态阐便化作空前绝后之丑态,甚无体统 之说,甚伤大雅。诸人不明欧阳雪儿为何出此一招,忙抱怨着欲立身而起。 “停!”雪儿突然一声大喝,众人闻言忙立定不动,张大眼睛和嘴巴,惊愕的望了 过来,或站或倒,或俯或仰,或弓身弯腰,或手扬腿跷,形态各异,丑态百出,正宗身 着龙袍伏在美女堆里,倒显得甚是刺眼。 “哈哈……”雪儿已是笑得前仰后合,望着众人那脸煞有介事的惊愕模样,上气不 接下气的释道,“这是救人的关键环节,大家坚持着千万不能动,我马上医治!”说完 转身又飞回床头,见了任冰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冷道,“驸马爷请站开些,不要妨碍我 救人。” 任冰闻言缓缓抬起一双泪眼,正欲出言劝说雪儿莫要再胡闹下去,却只听正宗道, “任爱卿且立一旁便是!” “臣遵命”任冰忙立身正对正宗应道,见众人之态,心中不免更忧:小雪如此戏耍 当今圣上,今天哪里还会有命可活?当即又回身望向床上的这一前一后并坐的两位绝代 佳人不动,在世不能享得齐人之福,死后可以有两位美女陪伴,倒也不失为美事一件。 雪儿此时已是双手齐上,尽全力为其打通周身各处穴道,以促血液重新流动,接着 双手各伸出食中二指分别立于乐真两侧之太阳穴上,不多时,两人头上均是紫烟袅袅, 公主面上已是汗珠滚滚,雪儿脸上却满是阴冷之色,嘴唇紫黑如墨,显是剧毒侵身,其 为救乐真不惜以命易命,精神当真可贵,可不免想法太过天真,毕竟乐真已死去多时了, 任冰如是想着,对雪儿已是佩服至极。 突然,“嘭”的一声,雪儿双掌相叠,重重落于乐真头顶,一时间又是大量紫气狂 涌,乐真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雪儿之面却是黑中带绿,难看至极。 又过片刻,雪儿缓缓放开双手,口中道,“你死不了了。”已如蚊声,说完便斜身 倒了下去。任冰始终关注着雪儿的状况,不待其倒下便已抢身扶住,口称“小雪”,自 己右手已其左手相抵借以输送真气。 雪儿晕倒实是由因为耗费真力太多,一进难以自调,劳累至极,待从外至内涌入一 股雄浑之力前来接应,立时便醒转过来,其迷迷糊糊中抗拒道,“放,放开我,不要你 管,放开我……”但左手无论如何用力却始终脱离不开,只得慢慢伸起右手,却也只在 任冰左颊轻划一下,迅捷滑落。 “小雪,不要任性!”任产严厉道,见其泪流满面之态,心早已伤透了。 “任爱卿,还不快来领罪!”任冰闻叫,忙道,“臣遵命。”说着轻放下雪儿,急 道,“王太医,有劳您为这位姑娘诊治一下。”说完却不闻有人上前,忙扭转头正见乐 真伏于正宗怀中抽泣,众太医围于身侧,观察病情。 任冰陡见乐真复活,便如在真空中偶的吸进一丝空气,在冰窖中突然涌来一股暖流 般惊喜万分,上前笑道,“公主?”瞪大双眼,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乐真闻叫忙放开皇上,转身扑进任冰怀中,双手搂住其颈,叫一声“冰哥”,又失 声痛哭起来。 “任冰罪该万死,害公主受苦了。” “启禀皇上,公主虽然身子虚弱,但是脉相平稳,已无大碍,臣从医数十年,从未 见过有人服下千年剧毒还可救活的,真是一大奇迹啊。”王太医郑重道,显是对今天之 事颇感意外。 正宗及众妃闻言,这才将悬起的心重新放回原位,全都笑了。 “父皇,是孩儿害您受累了。”乐真侧头回笑道。 “不累不累,若可救得你这个傻丫头的命,就是让父皇如此的站上十天也还无妨。” 正宗忙笑道。 “是啊,为了救你,皇上哪还顾得上自己龙体? ”皇后也笑道,说完余人也齐声大 笑。 不知何时,雪儿已起身立于众人身后,脸色虽仍是苍白,但确也无甚大碍了,只听 其道,“皇老头儿,你说过的话可要算数,我走了。”说完转身欲去。 “等一下。”任冰与乐真异口同声的喊住雪儿,乐真随即跑向正宗,俯于其耳低声 言语,旁人不解,只有瞪眼望着,见正宗脸色已很难看,待乐真轻摇其臂几下,又耳语 几句方才笑着点了点头。 乐真便返身走到雪儿面前笑道,“雪儿姑娘,本宫有几句话要与你说,请随我来。” 说完便向内走去。“我也正有几句话要问你。”雪儿说着紧随其后走进,不等乐真开口, 便先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装死骗人?!”怒气甚重。 “我正是要向你解释。”乐真笑道,“我并不是装死,而是真的服了一种毒药,却 也不是无法可救,唯有内力深厚之人才可,宫中只有冰哥一个有这个能力。” “你是要他回心转意?” “我是要他将功折罪,好找个理由劝父皇放过他。”乐真正色道,又笑着说,“没 想到他是关心则乱,一闻太医说是千年奇毒‘红海棠’便死了医治之心,雪儿姑娘肯出 手相救,本宫实在感激不尽。” “不必了,你这些废话还是留着说与你那位驸马听吧。”雪儿不屑道,转身欲走。 “哎,等一下,”乐真忙叫住雪儿,轻声道,“你要去哪儿?” “这不用你管吧?”雪儿冷道,说完便径直步出内室,正遇任冰迎面走进,其并不 抬眼看他,欲绕其走出,却被他正面挡着,只闻道,“小雪,你救得公主性命,实在令 我既感动又感激,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才好……” 雪儿抬起泪眼望定任冰,说道,“我救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干嘛要你谢我?”任冰 闻言一呆,继而又笑道,“但你刚才耗费真力太多,无论如何也该留下来休息几日再走。” “留下来干嘛,等喝你的喜酒么?”雪儿语气更是生硬,始终不给他好脸色。任冰 一时语塞,他知道自己这次确实伤透了雪儿的心,却又无法挽回,此时,乐真忙走过来 对雪儿笑道,“雪儿姑娘,我刚才已和父皇讲好了,他答应我要封你为郡主,今后你可 以安心的住在这里,即便是要我和你效仿蛾皇女英也是未为不可。” 任冰闻言感激的望乐真一眼又对雪儿道,“是啊,小雪,今后反正你也……” “啪!”雪儿迅捷的出手击面吼道,“休想!”任冰的脸已变色。 “雪儿姑娘,你难道看不出冰哥爱你至深么,你这么做只会令他更加伤心,难道我 们就不能为了心爱的人做些牺牲么?”乐真深情道。 “你可以为他死,我也可以为他救你,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一人负我!”雪儿坚决道。 “我今生今世不负你!”任冰激动道,“啪”的一声,面颊又中一掌,“你没有资 格!”雪儿又吼道,“如果你再说一句废话,我就打你一掌,说两句就打两掌,所以, 你最好还是把话想好了再说。” “好,我不说了,但我要把这个还给你。”任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法场上 雪儿用来击掉砍刀的那只玉蝶,雪儿却不理会,只紧盯乐真道,“你既然想死,本姑娘 就成全你!”挥手间一物直飞出去穿乐真头饰而过,“当”的一声连带其头上的一支珠 花钉在墙上,正是另一只玉蝶,乐真此时脸已变得惨白,一时呆住不动。 雪儿却笑望向任冰道,“你应该还给她。” 任冰望一眼没入墙中的玉蝶,又望一眼惊呆的乐真,见其实在难以抵受恐吓,几欲 晕倒,忙上前将其扶于椅上坐好,又上前对雪儿笑道,“你今生今世注定只能嫁给我, 别无选择。” “呸!”雪儿见其突发此言倒不免一呆,继而作势向下唾了一口,又挥掌向其脸上 打去。 任冰侧头避过,闪了开去,在门边立定又道,“你怎么还是如此蛮横? 做我老婆是 天经地义的事,绝不允许赖帐!”雪儿见一记失手,本已气极怒道,“打死你个天经地 义。”说着已侵身过来,任冰却已逃了开去,正宗见二人笑着入内却是打着出来,一时 不明所以,忙惊道,“保护公主!”说完已快步奔进内室。 任冰与雪儿仍是一逃一追的向宫外打去,任冰本意却是要在正宗见乐直晕倒而喊来 侍卫之前将雪儿带出宫去,由于雪儿的任性,却是不便明言。 二人已奔到街上,雪儿的手掌却始终未再落于任冰脸上,其好胜心强,又用力追了 上去,挥掌击出,任冰却是突然定住,回身伸手抓住其手臂,正色道,“我不会勉强你 的,你走吧。”说虽如此,眼神中分明满含不舍。 雪儿乍听此言倒是惊呆了,不知所云,“你……” “我任冰一向无愧于天地良心,但自从今日以后,心中却增添了一份对你无穷的愧 疚,小雪,是我对不起你,你心中有恨,尽管向我发泄好了。”说完放开雪儿手臂,又 轻轻的闭上眼睛,分明中一串泪珠已顺颊而下。 雪儿闻言无话可说,始终站立不动,突然,挥出右手重重的击在任冰脸上,立时便 现出五个手指印,继而扑入任冰怀中失声痛哭。任冰也是痛苦至极,伸手便将雪儿紧紧 搂住,却不想雪儿却猛然挣扎开去,倒退两步立定,却是一言不发,不解道,“你,你 难道怕我不成?” “我们已没有机会了。”雪儿苦道,又说,“你记得要依皇老头儿的金口玉言将东 西亲自送到冰岛,也算是我对大师哥的一点儿补偿吧,希望他能原谅我。” 任冰听出其中的苦涩,忙肯定道,“我一定亲自送到,可你为公主打通小周天,身 子虚弱,此时最好还是找家客栈多休养几日……” “你知道她并未中不治之毒?”雪儿惊问。 “在你倒下而公主复活的那一刹那,我才明白其中道理。”任冰点一点头,说道, “她为了我可以不惜牺牲性命,我也就不能弃她不顾,让你受苦却是无可奈何之事,希 望你能理解。” “我不会怪你,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不分彼此,若是你有负于她,我反而会看不起 你,你没有选错人,所以也不用内疚。”雪儿说完伸指含于口边,立时便有一串悦耳的 翠音传出,接着便从远处传来一声马嘶长啸,一匹健马正飞奔而来,正是雪儿的老伙计 “黑加白”,一人一马,一呼一应,颇显默契。 雪儿飞身上马,抚摸着马头,亲吻着马眼,这才抬头对任冰笑道,“我这才知道人 是不能没有老伙计的。”说完拱手道,“告辞!”任冰也忙拱手道,“一路珍重,后会 有期。”雪儿拔转马头,向西狂奔而去。 此时正是夕阳在山,晚霞正盛,一抹桔红挂在天边,似乎在召唤着,又在等待着: 道两旁柳腰拂动,飘乎游荡,好似在向雪儿作别,祝她一路平安,任冰也是伫立风中, 凝视其背影久久不忍离去。 不知中,还有一双身影在望雪儿远行,那就是红旭和小不点儿。 “雪儿自己走了,你难道不想去追上她?” “没必要了,她也不需要了,雪儿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我这种模样去见她,恐怕只 会给她徒增烦恼。” “那我们还站在这儿干嘛?” “走吧。”二人同时转身与雪儿反向而行,也许红旭是真的解脱了。 数日后任冰护送金银珠宝和那些活物来到冰岛,其上景色依旧,却是物是人非了。 任冰跟随一名帮众来至堂上,便见赵靖迎出门外,其不见凌锋出面不免吃惊,但仍 是不动声色道,“赵老前辈,贵派千金托在下将此些物事送回家来,以尽其绵薄之力, 也向贵帮之主略表歉意,不知战国帮主他……” “不瞒任捕头说,敝帮主数日前已回雪岭修身去了,如今老夫便是敝帮小主。”赵 靖面无表情道。 “赵帮主,在下先前不知,还请恕罪。”任冰闻言又是一惊,忙拱手道。 赵靖摆了摆手,问道,“不知我家小姐现在何处?” “在下虽不知欧阳姑娘的确切所在,却能肯定她一定会很快乐自在,所以还请赵帮 主不必挂怀。”任冰肯定道。 “哦,”赵靖稍点一点头,又道,“如果任捕头再见到小姐,敬请带话给她,我无 极帮始终会是她温暖的家,帮中的每一个人都还惦念着她。” “在下若有缘再见其面,定将您的一片心意告之于她。” “有劳了。” 任冰回宫了,理所当然的成了驸马爷。 雪岭顶上,一双背影,一男一女,相拥席地而坐,隐隐传来欢笑声。 至此,江湖中的一段喜怒哀愁,离情别恨,轰轰烈烈的武侠爱情故事便要告一段落, 经历过其中的坎坎坷坷,醒来时恍如一梦,正所谓是:悲欢聚散一杯酒,任尔东西万里 程。 往事成追忆,伫立风中,人如树,心如石,晓风一夜残,树已长,石无痕,迷茫化 醉意,酥手轻摇,宛然梦醒……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