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爹,姑母我回来了。”白冰踏进堂屋,轻轻地说道。 “冰儿,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好让爹来接你啊。”白老爷错愕地看着他的女儿, “你表哥没有送你来?” “表哥他很忙,他使唤别人送我来的。”白冰低下头轻轻说道。 “冰儿呀,你也甭替他说好话,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跟他爹一样不是个东 西!”一旁穿着鲜丽的一妇人愤愤道。 “姑母,我累了,想回房了。”白冰依旧低下头,轻轻地说。 “好,姑母陪你回房。”萧夫人携起白冰,往房里走去。 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白老爷不禁露出了微笑。生养了这个标致的女儿是他一 辈子最值得自豪的事。此时的他,一身的昂贵丝绸服饰,手上拿着一个鼻烟壶,手 指上还带着硕大的玉扳指,墙壁上挂着名家的书画,香炉里点着最昂贵的禅香。一 切都显得那么富贵。是的,富贵。这可是他终身追求的东西呢! 想他白浔算什么东西?一个侍妾所生,并且这个侍妾还不受宠:终年住在下人 房里,过着比下人还不如的日子。那时候,他和他的妹妹出去被正房的欺负,回来 向母亲哭诉时,母亲只告诉他们,要忍。是啊,忍。那些少爷用砖头砸他们的时候, 忍;那些小姐用唾沫朝他们身上吐的时候,忍;那些下人故意伸出脚让他们摔倒打 翻盘子的时候,忍。 天可怜见,终于有一天,那个他们打算用来嫁给萧家以缓和生意失败所带来的 影响的小姐死了。这样一来,他们慌了,嫡出的里面又没有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于 是,他们终于发现了这个躲在角落里的他的妹妹——白清和。 妹妹也果然很争气,听说原先萧家少爷死都不愿和白家联姻,但是最终还是乖 乖地来下聘了。因为做上萧家少奶奶的妹妹,使得白家得到了新的生机。他们母子 终于有了点地位。后来,白家嫡出的少爷们都莫名其妙得病死了,最后,白家的老 爷夫人也病死了。他这个庶出的白家少爷当然是理所当然地接收了所有的一切。 病死了,想到他们的死相,他到现在还感到心情愉悦呢! 自从萧家的少爷萧怀墨死后,由于并入了萧家的产业,白家已是富甲一方的大 户人家了。 这些怎么能令他不得意。 “冰儿,那孽子,到底说什么没有啊?”陪同白冰回房的萧夫人——白清和焦 虑地问。 白冰猛地抬起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萧晨说,让我转告你,不要用20多年 前你对付他爹的那招来对付他,他这次不和你追究王总管的事,但是如果有下一次, 他一定不饶!你听清楚没有,他要你听清楚呢!”白冰突然笑了,那笑容,无比地 诡异。 萧夫人不由到抽了一口冷气,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下温柔乖巧的侄女何以会 变成这样。“我,我这还不是为了帮你。”她讷讷地说道。 “萧家还有什么是你还没有到手的呢?当年你不是把萧家的一切全都拿空了吗? 不会连洛水山庄你都想要吧!”白冰自顾自坐了下来,品着茶,“我说你也太狠心 了点吧,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你儿子不是?” “冰儿,你”萧夫人竟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别这么叫我,叫我白小姐,别忘了,这里是白家,不是你萧家,我说你做客 也做得太久了吧,萧夫人。”白冰走到梳妆台前,旁若无人地打扮起来了,“以后 我的事,不用你再麻烦了。”在萧夫人踏出房门前,又闲闲地丢来一句话。 “妹子,你怎么了?”白老爷看到脸色明显不对的萧夫人问道。 “你那好女儿,翅膀长硬了,要赶我走了。”萧夫人白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呀,冰儿是你从小看大的,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大概她的病还没有 好透彻。”白老爷笑笑,漫不经心地说。 萧夫人看了这个日益发福的哥哥一眼,手在衣袖里越握越紧,指甲深深嵌进了 肉里,血肉模糊。 “畜生,要是没有我,会有你今天的一切么?”她心里怒骂道 “夫人,您不能进去,庄主在谈事情,夫人!”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叫唤声。 “滚开,死丫头,你竟然敢阻拦我!”“夫人”怒斥道,“不认识我是谁了?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白衣男子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朝下面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下去。 “庄,庄主,夫人她”丫鬟显然惊吓得不轻。 “算了,你先下去吧,吩咐他们上茶。”萧晨起身来迎,“娘,你怎么有空过 来。” “怎么,我自己的家我来不得。”萧夫人不客气地坐到主客位上,看见门口的 丫鬟端着茶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地提高声音说道,“怎么,我会吃人啊!” 那个丫鬟“噗通”一下子跪了下去,“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白衣男子看到这里,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沉声道:“下去!”转身来到萧夫人 跟前,“您请喝茶。”双手恭敬地把茶敬上。 直到这时,萧夫人才仿佛挽回一点面子似的,端起茶杯饮了几口。半晌,才说, “这些丫鬟一个比一个笨,什么事都做不了,就只会惹我生气。”见白衣男子只顾 看手头的文卷谍报并不搭理她,只好四下张望一下,然后自言自语道,“以前的下 人都换掉了吗?好像都是生面孔啊!” 白衣男子的手不由地握紧起来,放下手中的文卷谍报,端起茶杯,看着眼前的 妇人道:“是的,最后一个王总管也在一个月前,上、吊、自、杀,了。”手中早 已冷却的茶,这时又腾出了热气! “是,怪可惜的!”萧夫人嗫诺道。这时她的耳边响起了白冰所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这次不和你追究王总管的事,但是如果有下一次,他一定不饶!”不禁感到 冷汗涔涔地流了下来。 半盏茶的时间里,这间诺大的议事厅里安静得可怕。突然,“哪来的?”一声 沉闷的话从白衣男子口中问出。 “什,什么?”萧夫人完全失了一开始的气势,她不安地站起身来,想要离去。 “苗疆的‘虫蛊’你怎么会有的?”白衣男子望着外面的天空,眼睛里流露出 无法掩饰的痛楚和悲伤,“那年,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此时的萧夫人好像换了一个人般,不再 不安,不再惊慌。重新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娓娓道来。 “你知道他心中一直有一个人的吧。那年,她死了。生不同衾死同穴,好个痴 情人!”萧夫人并不发怒,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般淡然。 只怕无情种,何愁有断缘,别离生死同磨炼。打破情关开真面,前因后果随缘 现。 萧怀墨的心,从来就没有放到过他妻子的身上。这是萧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的 道理。 萧怀墨总是那么的忙,总是忙到深夜,然后就就寝在书房里,一年中也不知有 几天是在卧房里睡的。萧夫人的眸子里总是充满了怨怒。但是不管她如何地吵闹撒 泼萧怀墨那风淡云清的眸子里始终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其实,很多的时候,萧怀 墨是很像一个死人的: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你知道是谁吗?”萧夫人望着他,平静得可怕。 突然,白衣男子的眼神募得变了,“不要说了!”但是已经太晚了,萧夫人的 话,还是说了出来,“是苏姨娘。” 白衣男子担忧地看着门口的素衣女子,不露声色地走到萧夫人旁边。 “这是兰大夫。” “这是我娘。”他简单地向双方介绍这彼此。 “姓兰?”萧夫人眼中有一丝的不自在。 “嗯。”素衣女子转向萧晨,“不知道萧庄主有客人,本来是想来找萧庄主商 量点事的。” 当时夜色已浓,走廊上宛如星光满天而起,只觉眼前一花,似乎整个空气都无 声的震动了一下,待定神看时,所有的光芒已如流星一般归于无形。 白衣男子深深地看她一眼,眼神中仿佛满是责备:“等一下你到我房里来找我。” 白衣男子左手垂下的衣袖似乎动了动,又似乎没有。突然他衣袖中传来金属落 地的声音。她每走一步,那叮咚的声音就响起一次。一共是三十三次。她才走出了 议事厅。心下大惊不已。 “娘今天来有事?”白衣男子仿佛没事人般问道。 “我,我”看到一地的暗器,萧夫人心下大骇不已,“没有,只是来看看你, 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天色不早了,娘何妨留下来,明日再回舅舅家。” “没,没关系。”萧夫人慌乱地逃出去。 逃!白衣男子震惊地站起来,跟到门边,清楚得看到萧夫人的确是逃走的,而 她那几十年的腿疾竟奇迹般地好了。 “原来是这样。”白衣男子眯起了眼,“这样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那么心急地想 要我娶白冰了。” “来了?”白衣男子看到门边的一抹纤影,扬扬手中的酒杯,“喝酒不?” “你欠我一个解释。”素衣女子拢拢身上的披肩,及其畏冷的样子。 白衣男子起身拨弄了一下燃着的火盆,使它燃得更旺。“喝点酒,这样会好点。” 强硬的语气竟像命令般把一杯酒塞入她手中。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素衣女子摘下面纱坐了下来。 “让你杀谁,我母亲?”白衣男子兀地问。 “什么时候萧庄主竟然眼拙至此了?”素衣女子冷冷的笑。 “你怎么看出来的。”白衣男子苦涩地笑道。 的确很荒谬,还在逍遥子处学艺的他就知道母亲搬回娘家住了,他原先以为是 因为家里太冷清的缘故,没想到,他回来了,母亲仍旧不愿意回来。直到今天,他 才发现这一切。 “哼!宵小伎俩!”素衣女子喝下手中的酒,“如此拙劣的易容术!” “我都忘了,你是这方面的祖宗。怎么能骗得了你?” “我不是和你闲话家常的!我是来催债的!” 白衣男子不说话,只是帮她把手中的酒杯再度添满:“你畏冷,多喝点,暖暖 身子。” “知道我为什么会畏冷吗?”素衣女子眼神迷离,眼角仿佛噙着泪水。 白衣男子继续帮她添酒,默默点头:“我知道,那年在昆仑,我看到你过的是 什么样的生活就知道了。” “你错了。不是这样的。”一杯一杯的酒下肚后,素衣女子有了些许醉意, “从小,赵香漓就告诉苏莫非,我身体不好,不适合练萧家的武术。”又是一杯酒 下肚。 “其实,她在冰天雪地里让我跪在外面,一直跪到我晕倒。她把我浇醒,让我 再跪,再晕。这病根,便是这么落下的。而我却不敢告诉我娘,因为告诉她除了让 她更难受外也没有别的用处。” 素衣女子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琉璃杯,缓缓道,“很多次,我都想死,但是,我 知道,若我一死,我娘必定生不如死。所以我想等我娘死了以后再死。可是,我娘 死了以后,我却一点也不想死了。好笑吧!” 素衣女子果真大笑了起来,笑得眼角都是泪水。白衣男子除了斟酒外不发一言。 “我逃了出来,因为我知道,我若是不逃出来,我势必会死。但是我已经不想 死了。我做乞丐,做小偷什么都做,只要能活下去,我发誓,我要活下去。我要报 仇!” 素衣女子突然抓住白衣男子的手,睁大了眸子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杀了他! 你答应过我的。” “若我杀了他后还活着,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并不 好。”白衣男子小心翼翼地询问。 素衣女子却好像真的醉了。开始喃喃道,“娘,娘” 白衣男子伸出手来,抚摸着她的脸,轻声说:“我想你,兰汀,我真的很想你, 你知道吗?” 素衣女子一动不动,衣袖中的手不由紧握起来,仿佛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萧晨起身抱起兰汀,轻轻地放到床上,小心地替她盖上棉被,然后把火盆移向 床边。看着床上睡着的人儿,一丝苦涩的笑从萧晨的嘴边逸出,叹道,“若那时我 还有命在,不会让你再受苦了,兰汀。” 情,就是离不开、抛不掉、舍不得。 回转身来,酒已凉,夜已深。白衣男子默默地取下挂在墙上的箫,对着一轮寒 月吹了起来: 你看薄衬香绵,似仙云轻又软。昔在黄金殿,小步无人见。怜今日酒炉边,携 展等闲 若有若无的箫声弥漫在这北方寒冬的深夜里。 此刻,床上的素衣女子却是真的醉了,恍惚中,听到熟悉的箫声和着母亲甜美 的嗓音: 你看薄衬香绵,似仙云轻又软。昔在黄金殿,小步无人见。怜今日酒炉边,携 展等闲;你看锁翠勾红,花叶犹自工;不见双跌莹,一只留孤凤;空流落,恨何穷, 倾国倾城,幻影成何用?莫对残丝忆旧踪,须信繁华逐晓风。 “来,月儿,娘又给你做新衣裳了。快点过来试试。”一个绝美的妇人手里拿 着一件小孩衣服,对着一个搪瓷娃娃般漂亮的小女孩说道。这衣服,即使是小女孩, 也一眼看到不是新的。她心下明白,这又是母亲拆了自己的某件衣服给自己缝制的。 “娘,衣服好漂亮啊!月儿好喜欢。可是月儿那么多的衣服也穿不玩啊!以后 娘就少做点好了,如果娘太辛苦了,月儿可不舍得啊!”小女孩撒娇般蹭着她的母 亲说道。 “月儿!”美妇人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眼泪一滴一滴地灌进小女孩的脖子里。 “娘,你怎么了?又被风砂迷了眼么?”小女孩挣扎着出了美妇人的怀抱,去 关上窗户,“这样就不会被风砂迷眼了。”一边说,一边帮美妇人擦去眼角的泪痕 “月儿,月儿你怎么了?”美妇人看着床上不停抽搐的女儿差点哭出声来,“月儿, 不要吓唬娘啊!”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真是娇贵啊,这么点就起不来床了!真是有样学样,兰若,你教的好女儿啊! 想我们念儿和冲儿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躺在床上装死!”尖刻的嗓音从外面传来。 她就是苏家的当家主母——赵香漓。而这个美妇人,则是五年前苏莫非从长安带回 来的女子——兰若,如今苏莫非的小妾——苏姨娘。但她的身份,却没有任何人知 道,苏莫非在当时就严令下人不得打探苏姨娘的身份!但是这样一来,仿若此地无 银三百两,各种留言就都传开了。其中风头最健的便是“苏姨娘来自长安的万花楼”。 她口中的念儿和冲儿则是嫡出的17岁的长子苏冲和5 岁的幼女苏念。 听到这些声音,兰若立刻离开床边,奔向门口,跪了下来:“求夫人救救月儿, 求求您!”说完便又泣不成声了。 赵香漓嫌恶地皱起眉头,自顾自走进去坐了下来:“兰若,这些年你跪得也不 少了,你不烦我也腻了。如今老爷不在家,你也就不要搞这套把戏了,给谁看呐!” 苏夫人毫不怜惜地抬起她的下巴,看到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嗤笑一声,“哟, 还真哭上了!” “求您了,夫人,月儿她还小,她还那么小啊!” “诺!那个就是大夫!”赵香漓抬手一指门口背着药箱的男子。 “谢谢夫人,多谢夫人!”兰若刚想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却又按住了她的身 子。 “慢着,我有说那个大夫是替那个小贱人治病的吗?”赵香漓品着茶,看着匍 匐在地上的兰若,慢悠悠地问。 “夫人!”兰若猛地抬头,眼睛里俱是看穿一切的明了,“夫人有何条件?” “我这两天啊,头疼地厉害,偏你又这么不识趣,吹箫啦,唱歌啦,片刻都不 让我消停。”赵香漓叹了口其,故作为难般说道,“原本我吧也不应该和你计较, 换个地方住住便罢,可是这家大业大的,离了我也不成啊。你说呢,妹妹!” “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念着躺在床上的女儿,兰若已万念俱灰。 “那就妹妹暂时搬到长安去住一阵子吧。今天就搬吧,让我也睡个安生觉。” 赵香漓似乎很满意兰若的态度,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可是夫人,月儿是再也经不起旅途的奔波了呀,这会要了她的命的!”兰若 惊慌地喊到。 “这可怎么办呢?你这不是成心为难我吗?”赵香漓假惺惺地喊起来。 “如果姨娘再也不能出声,夫人也就可以睡个安生觉了。”站在赵香漓身边的 丫鬟突然说道。 “锦儿,你胡说什么!”赵香漓假意呵斥道。 “夫人,我愿意,只要能救月儿,我什么都愿意。”兰若连忙说。 “这可不是我逼你的,兰若,是你自己愿意的。”赵香漓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 笑。 “是,夫人。”兰若早已停止了哭泣,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大夫啊,替小姐看看。还有,锦儿,去我房里端些点心给姨娘吃。”终于得 意的离去。笑声回荡在迂回的走廊间。 “娘,我渴了。”数日后,床上的人儿终于醒了过来。 兰若连忙起身倒水。 “娘,我饿了。”喝完水后,苏月又说。 兰若起身从桌上拿了一点糕点给女儿。糕点又冷又硬,小女孩却完全不介意, 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这一切。但在病重,这些糕点却是如此的难以下咽。不禁流出了 委屈的泪水。但是随后,她便发现一个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事实,她的母亲哑了! “醒了?”白衣男子听到床上的动静后,放下了手中的箫,“天已经亮了,我 要出去下。你若是头还疼,就再躺会。” 素衣女子并不搭理她,自顾自起身,带上面纱。 “你那是什么曲子?”突然间,她问道。 “《长生殿》。”白衣男子低头沉思了一会后淡笑道,“就是当年我爹教给你 娘的那首。” “你看薄衬香绵,似仙云轻又软。昔在黄金殿,小步无人见。怜今日酒炉边, 携展等闲” “你看锁翠勾红,花叶犹自工;不见双跌莹,一只留孤凤;空流落,恨何穷, 倾国倾城,幻影成何用?莫对残丝忆旧踪,须信繁华逐晓风。” 他内力深厚,虽是轻声唱来,却字字穿透空气,在耳中回响。听得素衣女子泪 眼盈眶。白衣男子不由得把手放到了素衣女子的肩上,默默地安慰着。 正在这时,“师兄!”一袭红衣飘进。 “小念!”白衣男子的声音里有些许怒意,“出去!下回记得敲门。” “是!”苏念默默地退下,不甘心得朝素衣女子瞪了一眼。 “真是和赵香漓一个德性!”素衣女子挣脱白衣男子的手,向门外走去。 “师兄,我?你们?”此时的苏念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难受。萧晨的节 制,在洛水山庄是人所皆知的事。不要说是女人,就连饮酒都是很小心节制的他如 今却被她看到有一个女人在他房里!而且一桌的酒器,显然昨天晚上也饮过酒了。 白衣男子大手一挥。“下不为例。嗯?”看了一眼苏念后,“去议事厅!” 锦袖中,双手紧紧握拳,一双玉手,早已血肉模糊! 到了议事厅后,一行人早就等在那里了,继续昨天没有完成的会议。例行地听 完报告后:洞庭水帮内乱,太湖盐帮和巨鲨帮又卯上了。 “怎么江南最近这么不太平?江浪,你去走一趟吧。务必使他们臣服于我洛水 山庄。”萧晨拍拍他的肩膀,示意道,“顺便去三大家族拜访一下。贺礼方面,自 己看着办就可以了。” “是!”江浪颔首领命。对于萧晨的决定,江浪是从来不会置疑的,从他17岁 遇到他时他便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追随这个人。这些年,他愈发觉得自己所追 随的是一尊近乎于神的强者。他亲眼看着他扶起摇摇欲坠的洛水山庄;周旋在鼎剑 阁和各大门派之间;一点点地蚕食四周的小帮派。远交近攻就是他的策略。 “苏念,武林大会快开始了,我们理当协助。你就带领其它弟兄去各地遍发英 雄帖吧。” “是。”尽管口中这么答道,心中却不甚痛快,堂堂洛水山庄朱雀堂堂主何时 需要干这些低三下四的活! “好了,都下去吧。朱雀堂堂主等一下。”白衣男子看着众人道。 “我知道你心里不甘心,但这是你自家的事,所以,交给你我最放心。”众人 都下去后,萧晨对苏念说道。 “师兄言重了,从进洛水山庄那天起,我就盟誓效忠的。”苏念抬起头说道, “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我这都是为了保护你们啊!”白衣男子看着外面的浮云,心里叹道,“只有 你们走得远远的,才有可能在我失败后捡得一命啊!”“主人!”同样的房间,同 样的两个人。 “有我要的消息吗?” “属下该死,查不出来。” “怎么会查不出来!”“主人”一怒,猛一拍桌,桌上的茶杯俱震得粉碎。 “主人!”寒沐连忙下跪,“那女子似是凭空冒出来般,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留 下,而且,她从来不摘下面纱,这就更加难了。” “是啊,除了萧晨,还真没有人能除掉她脸上的面纱。”“主人”笑笑说, “原来,他也非太上忘情。” “那,主人你看,我们要怎么办。” “既然我们没有把握她会站在哪一边,那就把她干掉,我不能冒任何的危险。” “主人”狠狠道。 “那,由谁去执行这个任务。” “放心,我自有安排。可惜了,许是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呢!”“主人”轻轻 叹息。 庄主,老夫人病危,请速前往!“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闯进来。 “什么?!”白衣男子站了起来,瞟了一眼身边的素衣女子,犹疑地说,“兰 汀,你” “旁人的死活,与我何干!”不顾白衣男子的挽留,自是起身回房。 “也罢,生死有命。我们萧家也算对得起她了。”白衣男子不再勉强,对下人 说道,“备马。” “来了”床上的“萧夫人”挣扎着想坐起来。 白衣男子俯下身,按住她:“躺着吧。孙姨。” “萧夫人”尴尬地一笑,抬手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下的脸说不上绝色, 但依稀可以看到当年必也是个美人胚子。“你都知道了?也是,从小你就是那么的 聪明。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萧家,但是看在冰儿是你表妹的份上你可否饶她一命。” 白衣男子握住孙姨的手,安慰道:“从小就孙姨对我最好了,孙姨的话,我又 怎会不听呢!” “善恶有报,我的报应果然来了。”孙姨凄惨地笑,“上天也算厚待我了,像 我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孙姨,都过去了,不用说了。你先休息吧。”白衣男子替她掖好被角。 “都到今天了,我也不瞒你什么了。”孙姨的思绪似乎飘向很远的地方。 “我本是苗女,我们苗人世代学蛊,养蛊,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年,我父 亲被人害死后,族长的儿子便要强娶我,于是我就逃了出来。就这样,遇到了你舅 舅。 “当时的他,你也是知道的,一个庶出的,根本没有任何的地位。但是,他对 我很好。所以我要帮他。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后来,有了一个机会,那就是你的娘被推出来要嫁到萧家去。但是,你的爹 怎么也不肯答应这门婚事。所以,我就帮忙了。”孙姨抬头看看白衣男子,沉静的 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握着她的手也没有变化。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你也不必自责了,孙姨。”白衣男子最后说。 “也许吧,但是,你知道你娘曾经吃了很多的苦,所以她想嫁过去能幸福点。 但是你爹的态度的确伤害了她。”孙姨继续说道, “其实你爹原本不用死的,虫蛊分为紫虫蛊和黑虫蛊,中了紫虫蛊后,有如一 把刀在剜心般疼痛;黑虫蛊则是没有感觉的剧毒。但如果分量下得不重,都是可以 救的。那年,你爹中的便是紫虫蛊。你爹只要用内力逼一下就可以逼出来的,但是 这样一来,势必三天下不了床。她只是不希望你爹去看苏姨娘,毕竟已经这样了, 根本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哪里想到,你爹像是疯了般,根本就不顾自己的身体,一定要赶去。任你娘 怎么拦都拦不住。你爹赶到那里时,道场上的人潮已经开始散去,他就滚下马来, 爬着去收拾了苏姨娘的骨灰。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烧死了,苏莫非也真的不是 东西。居然相信苏姨娘是狐狸精变的这么荒唐的事。” 孙姨似乎已经开始力竭,额头上开始爆出虚汗,脸上的黑色越来越浓了。这时, 站在白衣男子旁边的下人突然伸手递上一粒血红色药丸。萧晨了然般笑着,接过药 丸喂孙姨吃下。 “从那以后,你爹便彻底崩溃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许任何人进去,就 这么一任它毒发身亡了。后来,你也出走学艺。你娘虽任性,但是她这辈子,的确 只爱你爹一个人。不久,你娘就随你爹去了。所以,我就打扮成你娘的样子,接收 了萧家的产业回去助你舅舅。但因为大家终归知道我是你娘的丫鬟,你舅舅不好明 媒正娶,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就这么活着。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知道我就是她亲娘。” 孙姨虚弱地笑,“这下,我终于舒坦了。把这些话带进棺材里也是很闷的。” 那个一直站在白衣男子后面的家丁终于站了出来:“别说话了,我看看。” “你?” “家丁”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赫然就是兰汀。 “苏姨娘?!”孙姨突然自嘲地笑了,“苏姨娘早死了,姑娘是兰大夫吧。我 是死有余辜,姑娘不用费心救我了。” “啰嗦!”兰汀不去搭理她,自顾自拿出银针封了她的心脉,开始运行“天人 决”。 “你!”兰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真的不用了,已经太晚了毒气早就入了心脉了。我对不起你娘,若不是我, 你娘可能不会这么死了。她真的是个好人。” “不错!你不配我救你,但是我要你亲自跪到我娘的坟前,要死也要我自己动 手杀了你!”兰汀犹自强输真气。眉心不一会又有绯红一点,仿佛要穿破一样皮肤 一样。 “兰汀!你不能再用内力了!”萧晨见状连忙阻止。 兰汀以手抚额,“该死。”口中轻骂。 “我明天再来!你不要乱动,就算救不了你,我也要你在我娘坟前磕头认错后 才死。”兰汀重新戴上人皮面具,出去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