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萧晨,自己爬过来吧!省得我们动手!”正如萧晨所料,一干人在看到如一 马平川般坦荡无阻的洛水山庄的时候都徘徊不前。江湖上谁不知道洛水庄主萧晨的 诡计多端和难以应付,怎么可能任敌人长驱直入而没有任何的举动?可是他们破阵 大师和解毒大师都说没有问题,但是愈是没有问题,问题就愈大。 就这样整整耗了一天之久的时间,也是这一天的时间,让萧晨恢复了少许。 但是大家还是逡巡前进,竟然除了几个家丁就没有受到什么别的阻力,到了傍 晚的时候只剩莲花池上的一座廊桥。而洛水庄主和素衣女子就坐在这廊桥尽头的凉 亭里相对饮酒——那么从容不迫,怡然自得的样子,便再也不敢上前了。 在最前头的赫然是一袭红衣的苏念和另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 “苏兄。”萧晨淡淡笑着,唤道。 一听到自己的身份被知晓,苏冲干脆一把摘下了面罩,作揖道,“贤弟别来无 恙?” “托福。”萧晨转头看着站在苏冲旁边的苏念,笑着问,“师妹一切也可好?” 苏念一直觉得,师兄就像是太阳,能被这太阳的光辉照到,那真的是无上的荣 耀和温暖。师兄的一个微笑,一句寒暄,在她眼中,似乎四周的一切都会因此而美 好起来:花儿会因此而格外的红,鸟儿会因此而叫得格外的动听,阳光会是格外的 和煦可是现在,师兄的眼神却是如此的冰冷,苏念不由打了个寒颤,不禁脱口喊到 :“师兄,我你” “小念莫怕,师兄这招名唤空城计。”萧晨就那样端着酒杯,朗朗笑着。原本 就颇为白皙的脸孔此时更是苍白,还覆辙一层青灰色。如此的剧毒若换作一般人, 即使十条命也早该死绝了,但那里坐着的不是一般人,是她那个天神一般的师兄, 空气中并没有杀气。可是任谁都明白,若武功修为达到了一定的高度,隐藏杀气并 不是不可能的事,此时的萧晨若不是真的伤重至此便是故意示弱于人。 只是智谋如他,心计如他,手段如他,怎会甘心束手被俘? “苏兄,小弟这里备有些许薄酒,据说已经封坛上百年了。只是小弟愚笨,品 不出好酒差酒,久闻苏兄乃风雅之士,可否替小弟鉴别一下真伪。”萧晨慢慢地酌 着酒,慢慢地说。就像是在和好友聊天气那么稀松平常。 “好,贤弟这么客气,愚兄当然不好推辞了。”话虽这么说,但仍是,步步, 小心。 这时,原本坐在他对面的素衣女子起身腾出座位来,站到萧晨身后去。萧晨反 手拉住了在身后的素衣女子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边上。两个人就这么毫不顾忌地 拉着手,而素衣女子脸上的面纱也早已褪下。 “苏兄与你也算是旧识,不用拘礼了。” 这么一说,倒让原本小心翼翼的苏冲注意到了素衣女子。由于刚才一直是背对 着,没有看到面目,这下看到一袭白衣纷飞,飘渺竟不似人间之人的兰汀,苏冲竟 如被电击中一样,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后面的人却以为 苏冲着了什么道,愈发地不安起来。 “苏姨,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我知道那时我不该诬陷你勾引我,我知 道都是我不好,但那是娘示意的,你去找娘,不要来找我。”霎时便状若癫狂,手 脚乱舞,口里呼道,“鬼啊,有鬼啊!”这样一来,身后的人群终于开始骚动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跑啊!”场面竟然乱成一团。 而苏念却是看到萧晨和兰汀在那么多人面前毫不顾忌地表露对对方的关心,整 个人又羡又妒。完全忘了去维持场面。 “走!”一看到场面开始混乱,萧晨拉住兰汀的手,猛地跳进身边的莲花池。 “呀!小姐,你看,怎么湖里有两个人呐!”一个小丫头尖声喊道。 “哪里呢?”说话的正是百花楼的头牌——红袖!“杏儿,去拿根竿子来,快! 对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自从昨天晚上去报信后,她就一直在担 心萧晨的安危,尽管她已经设法联络了江浪,但若是来不及该怎么办?因为她昨晚 离开的时候就发现山庄附近已经有许多生脸孔的人了。果然,今天上午她路过山庄 的时候发现已有人攻进去了。她明白,若是自己莽撞进去必会适得其反,因此,她 克制住了自己。如果萧晨真的死于非命,那么她一定会帮他报仇,来报答他的知遇 之恩。 虽说是这么想的,但是心里的痛楚是难免的,于是借口身体不舒服推了今天的 安排,正在回房的当儿碰到了这两个人。她心里强烈地感觉,这两个人一定和洛水 山庄有所关联,就支开了侍女,连忙跑到湖边去。看到四下无人后,便施展轻功将 这两个人捞了上来。 把这两个人带到岸上后,俨然就是庄主萧晨和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已经陷入了 昏迷,萧晨还有一丝尚存的清醒。为了不失散,两个人的手却紧紧握在一起。看到 这里,红袖不由地泪眼盈捷,她在风月场上这么多年,早已不相信人和人之间还会 有什么爱情的存在,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样子,不由地相信了。 “红袖。”萧晨艰难地开口,“看来我运气还不坏,本来还打算怎么引你出来 呢?”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 “庄主!”红袖连忙下跪,竟像个孩子般哭了起来,“属下罪该万死,使庄主 受这么重的伤。” “快!先帮我们找个地方,不要惊动任何人。”萧晨顾不得说其它的,直接吩 咐道。 红袖猛然惊醒,连忙跳起来,携着昏迷的兰汀往自己的房间奔去,而萧晨则跟 在后面。 “红袖,你听我说,兰汀受了重伤,而我中了毒,但是我们不能惊动任何人。 所以目前最关键的是你替我们准备一个安全的住处,方便我们疗伤。”萧晨额间的 汗水已滴滴流下,显然是在竭力忍着毒性发作蚀骨的痛楚。但即使是如此,他的王 者气息仍没有一丝的影响,他仍是让人信服,让人追随的强者。 “庄主,可否就住在属下这里,二庄主我已经通知了,不日将会赶来。”红袖 听后说。 “这里?”萧晨犹豫。 “放心,这里平时决不会有人来。” “那好。还有,为避免行藏泄露,我的毒只能由兰汀来解。但她现在身受重伤, 所以你拿着这块玉佩到城西王记当铺,找他们掌柜,把玉佩给他看看,然后告诉他 你要金风玉液露。他自然会拿给你。然后,就喂兰汀喝下。”递出一块玉佩后,终 于还是不支昏迷。 “小姐,你怎么回来了?我拿了竹竿回来就不见你了?对了,那两个人呢?” 杏儿奇怪地看着双眼红肿的小姐,道。 “我不知道,好像死了,又被漂走了。今天看见死人了,真是吓死我了。对了, 杏儿,以后不要再说了,免得我做恶梦。”红袖拍着胸脯做害怕状,又说道,“我 出去走走,要不这样子,我晚上铁定要作噩梦了。杏儿,老规矩,我不在,我的房 间不准任何人进去,明白吧。” “知道了。小姐,要杏儿陪你去吗?” “不了,我就到城东走走,马上回来的。”红袖说。兰汀醒过来的时候,已是 一天后的傍晚了。一睁眼便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萧晨,不由得脸一红。但再一看, 便发现萧晨的脸色已经变成青灰色了,一紧张,便“呀!”地叫出声来。 “兰姑娘。你终于醒了!”正在沏茶的红袖听到响声后连忙回过头来,快步走 到床边“快,快替庄主解毒!”说完便拿出一套银针递给她。 兰汀自也是不说二话便开始扎针。但连续两个时辰过去了,萧晨的脸色没有变 好反而变成土灰色了。 “兰姑娘,庄主他”看到这里,红袖再也忍不住开口了。 汗水顺着兰汀的面颊流下,一双扎针的手在下针的时候也开始轻轻颤抖了, “难道是太晚了?来不及了?”兰汀心里千百次的想着。 “叮!”一把银针掉落在地上,眼泪开始流了出来:“我救不了他。”兰汀整 个人瘫软在地上。 “兰姑娘,不会的,你一定有办法的,庄主那么信任你,你就一定行的。庄主 他一向看人不会错的。你是否要什么好药?这些年我也存了不少,甚至有一些是来 自西域苗疆的东西。”红袖不放弃地摇着兰汀的手臂说着,眼眶又开始红了。 “西域苗疆。”兰汀兀自呢喃,猛然醒悟“你用的是什么熏香?” “据说是西域的绮罗香。怎么?有问题吗?”红袖也察觉兰汀语气里的置疑, 不待她开口,便朝着香炉走去。 “绮罗香!天哪!快灭了!”兰汀连忙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把里面的水朝 香炉洒去,香炉发出“咝”的一声,里面的香就灭了,“断魂碰上绮罗,就是神仙 也救不了。” 再继续扎针,脸色果然有了缓和,灰色也褪去少许了。“兰姑娘,是否要买些 药材?”红袖递过一块毛巾后,问道。 “不。现在我们若是去买药,一定会暴露我们的行藏。我们还是用针慢慢地逼 毒。”兰汀一边接过毛巾仔细地擦拭着萧晨的脸,轻轻捋顺萧晨那被汗水沾湿的头 发,一边说着。“是,还是兰姑娘想得周到。”红袖看到此情此景,唇角一翘,识 趣地没入帘后。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萧晨便已转醒了,但看到睡倒在床边,手也紧紧握着他的 手的兰汀,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便又继续装睡。 要醒而装睡,其实也是一种不容易学会的本事。你要眼珠不转,睫毛不颤,呼 吸不可紊乱,身体不能僵硬。 “醒了就不要装了。”兰汀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但一看到自己的手还紧握 住他的时,不由地脸一红。 “你什么时候醒的。”低沉的笑声从胸膛里溢出。 “你醒的时候。”兰汀忽然一下子反手捏住他的脉门,恶狠狠地说,“再笑我 杀了你!” 萧晨看着她清澈动人的眼睛闪动着不经意的娇媚,正色道:“是,不敢了。” 忽然身子一颤,脸色陡变。 “怎么了?”兰汀慌张地问,“难道是毒素反侵?”说完连忙去找银针。 萧晨顽童般的坏笑,在脸上浮现。 “这么紧张我,你真舍得杀了我?”他的声音就象他的人,霸道,不可一世, 偏偏又温柔到不可思议,令人安心到咬牙切齿。 “你!”兰汀得知被耍,当真折回去在他胸口狠狠地打上了几拳。 情,就是某天豁然发现,已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正巧端着早饭进来的红袖看到这一情景,不禁莞儿一笑。 萧晨捉住兰汀的手,抬起头看到红袖,笑着说:“我最喜欢‘红袖添香’这个 词,红袖,我帮你开间添香楼如何?” “只要是对庄主有益的事,属下就愿意。”红袖低低地回话。 “红袖。”萧晨收敛了笑容,看着她,严肃地说,“万事都要有自己的主意, 别人不能帮你决定什么,也无权替你决定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你已经不欠任何人 了,包括你的父母在内。你替我做事我希望只是因为你信服我萧某人,明白吗?” 红袖重重地点头,当年正是因为萧晨所给予她的尊重而使她死心塌地地效忠着。 其实于她,所追求的并不多。这些年,她的确帮萧晨提供了很多情报,使萧晨在各 路竞争中,一路领先,这次,虽说出了意外,但若要论功劳,她仍是第一个。 红袖出去后,兰汀静静地抽出被萧晨捉住的手,叹口气道,“你真可怕,就这 样不费一分一文就收拢了一个人,而且还比别人用钱效果更好。并且你还时时不忘 提醒她你于她的恩典。如果她有一天对你不再有用的时候,你还会这么对她吗?” “你想说什么?”萧晨的语气完全冷了下来,看着她,问道。 “若是有一天,我于你不再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如我武功已废或者没有所谓的 惊世医术,你会怎么对我?”即使震慑于他冰冷的眸子,但仍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到了那天你自然会知晓。”萧晨转过身去,背对着兰汀,仿佛极累般,闭上 了眼睛。 他侧脸的轮廓,总让人想起青铜的雕像,那无法言传的坚毅和隐藏在背后的故 事,触动人心。极轻地,他叹了一口气。 “寒大爷,您不能进去,小姐不在!小姐真的不在!” 寒沐已经今非昔比了,自从那日后,他便被提拔至洛水山庄副庄主的职位,至 于庄主之位,苏冲允诺他只要萧晨死了,自然会归他所有。所以此时的他,哪会听 得进一个小丫鬟的话。 “滚开!老子要去的地方还没有人敢拦!”寒沐一拂袖便甩开了捉住他衣袖的 杏儿。 “可是,可是小姐会生气的。”杏儿还想再拦的时候,寒沐猛地回身甩了她一 个耳光。打得弱小的杏儿一阵头昏眼花,眼前直冒星星。 “臭丫头!敢骗老子,我明明看到房里有人影闪动!说!是不是有别的男人在?” 不等杏儿回答,他便快速上楼,推开了房间。他在心里发誓,不管是谁在红袖 房里,他一定要狠狠教训他,甚至是杀了他!从今天开始,他要带红袖离开这里, 凭洛水山庄的财力,赎个妓女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脚踹开房门后,果然看到有一个男人躺在床上。而一向穿红衣的红袖此时却 穿着一袭素衣坐在床边,状若亲昵,但又不像那么回事。一细看,才发现那个并不 是红袖的素衣女子正在替床上的人扎针逼毒。 “萧晨!”寒沐终于看清了床上人的样子,惊喜道。惊的是萧晨居然真的没死, 而且还在红袖这里;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坐上洛水庄主这一位置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寒沐恻恻地笑着,“萧晨,你怪 我不得,谁让你祖上不积德,让你落在我的手上。” 其实从寒沐一开始在下面吼的时候他们便已听到了,只是针扎到一半,是万万 不能罢手的,否则毒血反噬,中毒者立毙。 寒沐在洛水山庄并非绝顶高手,但此时,杀他们两个是绰绰有余了。没想到一 向寸步不离的红袖偏偏今天离开,又偏偏今天寒沐找上门来。“也许真的是天要亡 我!”兰汀心里在苦笑,可手里却一刻也不停。 寒沐一步步逼近,坐在床沿上,看着兰汀,露出猥亵的眼光,“萧晨,我看你 还真的是艳福不浅,都这个样子了,还有这等美人相陪。”说完猛地伸出一手捉住 兰汀的下巴,强扭着让她转过头。 另一只手开始在她脸上抚摸着,还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长得居然比红袖 还要标致!” 兰汀被他扭着头,无法看到穴位,只能凭着感觉扎针,感到手下的那具身体发 出强烈的抗议,她连忙按住他,这个时候,生死存于一线,怎能大意。面对寒沐的 轻薄,她只是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寒沐,我自认不曾亏待过你。”床上的萧晨淡淡开口。 “的确,你对我不错。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是我对不住你。”寒沐抚摸着兰 汀脸的手已滑到脖子里了,胸前的扣子也已被解了两个,“的确是好触感,比丝绸 还光滑,好了,等我杀了萧晨后再陪你玩玩。”伸出手,向床上的萧晨伸去。 就在他要碰到萧晨的脖子的时候,一把冰冷的刀无声无息地从他身后一直贯穿 他的胸口。回过头,只看到一双冰冷的眸子。“你,红袖。”寒沐不可置信地看着 那个曾经千娇百媚,胆小害羞的青楼妓女此时正站在他身后,不带一丝害怕地杀了 她。 “我是洛水山庄的司风者。”红袖冰冷地说了一句。 寒沐点点头,明白了。所谓的司风者就是听风者的头头,密探中的密探,他们 的心计手段自然也是更加的出色的。原来那个自己为之变节,希望能一生保护的女 子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甚至她有着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力量。寒沐空洞地一笑,许 是自嘲,许是嘲世。 “庄主” “出去!” “是。”红袖看着萧晨那张铁青的脸,默默退出。 半晌。 “这种事我不希望有下一次,即使我会马上死去,你也要爱惜你自己。在我眼 里,这世上,没有东西可以与你相比。”说完伸出手来温柔地替她扣上扣子。 “嗯。”说完便低低地哭了起来。 “傻子!”萧晨搂过兰汀,轻拍她的背,哄道,“都那么大个人了,还哭?” 一直到傍晚时分,红袖才端着晚饭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青衣,满脸络腮 胡子的中年人。 “江浪。”萧晨平静地叫出,“总算到了。” “让大哥受苦,江浪该死。”江浪连忙下跪。 “罢了。起来吧。我这毒也好的七七八八了。这比债我会讨回来的。”萧晨下 床走向桌边,拿起筷子后,扫了眼两个人道,“都坐下吃饭。吃好后帮我查出那些 人叛变了。趁着这次,我要好好清理一下门户。还有,这里已经暴露了,我们今天 晚上就离开。” “那日,照行程四堂堂主都应该出城办事的,结果,四堂堂主都留在洛阳。” 江浪恭敬地汇报。 “都在?我倒要听听是什么理由让他们不来解围?”萧晨的眸子陡然变冷,眼 里发出森森的寒光。 “可能没有接到消息。”江浪轻声说。 “江浪,我问你,我们联络用的是什么?”萧晨眯着眼,看着这个过于仁慈的 手下。 “七色焰火。” “那么,我再问你,七色焰火可以放多高?” “数百米。” “很好,那是否每个堂都有专门的人看信号,以备有事时不会错过。” “是。”江浪的头已快碰到地面了。 “那为什么还会没有接到消息?”萧晨挑眉问道。 “我”江浪连忙跪下,“江浪不该,不该妄想替他们脱罪。请庄主责罚。” “你的性子就是太弱。是该治治了。等我们收复以后,你自去朱雀堂报到吧。 小念怕是回不来了。”萧晨酌了口茶,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 “继续。” “白虎堂堂主连云那天娶亲。” “哦,娶的是哪家姑娘?” “霍员外家。我已查过,霍员外家没有疑点,那个姑娘也没有疑点。” “这么快就成亲,我都没有听说?谁做的媒?” “不清楚。” “查!”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 “是!玄武堂堂主宋云安的母亲那天死了,据说是被人所杀。” “记下,宋云安连降三级,贬到洞庭让他当个香主。三年之内不得返回。” “青龙堂堂主花间佐那天正在百花楼,他的手下找不到他,所以无法赶来援救。” 江浪红着脸回道。 “杀了。”萧晨不带感情地下着命令。 “花堂主虽然有点缺陷,但对大哥您还是非常忠心的。属下不忍心” “他的缺陷便是他的致命伤,在其他的时候我或许可以姑息他,但这回是绝对 不能够了。武林大会只有七天就要开始了。我们时间不多。你不必再替他求情,否 则我再罚你。” 萧晨吩咐完后便进入了内房,这些天他的毒已完全逼出了,但兰汀所消耗的内 力却没有那么快复员。萧晨看着躺在床上仍双眉紧皱的兰汀,不禁伸手试图抚平她 皱着的眉,以唇语说道:“我去做一件令你开心的事如何?” 很快,一袭黑色消失在夜色中。 三更的时候,萧晨回来了。一进来就丢了一个血淋淋的包裹给她,“礼物。” 整个世上,会把人头当作送给女人的礼物的男人,大概也只剩洛水庄主一人了。 而能在接到礼物后不晕厥,不尖叫,也不喜悦的女人,怕也只有一个兰汀了。 不用打开,她也知道,那是苏冲的人头。“仇人要亲自手刃才好!”兰汀淡淡 地说道。 “放心,致苏莫非于死命的一剑,我会留给你的。”萧晨径自脱下黑衣,走向 床边,把她搂在怀里。 “苏家的人,我原本打算放过的,但是这回,他们欺人太甚!我必会将他们屠 戮殆尽,一个不剩!” 萧晨低头看着怀里的兰汀,思索良久,才轻轻地说:“那小念” “她并不是苏家的人,原本我打算放过的” 萧晨打断她,接口道,“江浪喜欢她。” 过了许久,兰汀才幽幽地说:“你当真那么相信他。甚至愿意把性命也教到他 手上?” “他是我兄弟。”萧晨向着窗外望去,目光深远迷离,“但我的性命,却不能 交给他,因为只有我懂得爱自己,才会知道如何爱你。” “但你仍然愿意给他机会?甚至不惜暴露红袖?” “或许我这回做错了。”萧晨轻叹了一口气,从床上起身,穿上衣服,走了出 去。 “大哥,怎么不多睡一会?”江浪从回廊的一端走来,看到负手而立的萧晨时, 笑着问。 “这两天城中可太平?”萧晨微笑着,并未转过头来。 “前天晚上苏冲死了。但是苏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办丧,只能在偏厅里设了个 灵堂。”江浪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消息倒是灵通得紧,连这么私密的事都让你探了来,还有什么,也一并说 说。”萧晨手中把玩着一片新叶,仿佛看什么稀奇东西般反复看着。 “下手的人武功极高,一招得手。”江浪的双眼直直盯着萧晨,仿佛想看出什 么似的。 “你的看法呢?”萧晨把那一片新叶握紧手心,唇角上扬,转过身来看着江浪。 “能有此身法的的确不多” “担心是我下的手吗?”萧晨截断他的话,“如此人渣,死了也好。”既不承 认,也不否认。 “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是苏冲做的媒。”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有着不为人知的得意,但是却一闪 即逝,“霍家自然不好拂了鼎剑阁的面子,这才答应的。” “那是连城自己找死,以为别人给了他一点小恩惠就是全部了?在行动前替我 杀了他,对于已经有贰心的人我可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那个新娘,也算是无辜了, 你给她点赡养费。如果她要另嫁,也由她去。”萧晨说完后,便径自离去。转个弯 离了江浪的视线后,才摊开手掌,手心一片绿色,那一片新叶早已被揉到经络俱断! “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我们就在明天动手如何?”一张八仙桌前,坐着四个 人:两袭白衣,一袭红衣及一袭青衣。 桌上铺着一张详细的地图,四人俯首研讨。 “这里是大门,守卫只看请帖,所以只要有帖就可以进去,我们不必在这里生 事以免打草惊蛇;这里是看台,人员混杂,我们的人就埋伏在这里,反正历年来江 湖上都有新人出来,所以有几张生面孔并不奇怪;这里是擂台,看似最没希望的地 方,但是,当年建造的时候工匠偷工减料,以致擂台下面有好多的大坑,这件事, 本就是人所皆知的,但是后来又为了试验比武者的轻功,所以,下面的坑就一直没 有添满。”萧晨抬起头看看大家,对上江浪的眼睛时,停留了一会,微微一笑,手 指继续在地图上游走着,指着擂台两侧,“这里是贵宾席,所坐的无不是江湖上有 名的人物。”然后手指移到中间主位上,“苏莫非!” “这么看来,我们的人就算能混入人群中,旁边有这么多的武林名流,也进不 了苏莫非的身。更惘论要杀他了。”听到这里,红袖不禁脱口说出。 “但是你们看这里。”萧晨的手指向擂台的两侧,“当初为了不使闲杂人轻易 潜入,所以,看台三侧都是山,形成一种夹击的形式,要出去,只有从擂台走出去。 如果,着火了,他们会怎么逃生?” “当然是从擂台逃出。”江浪不解地看着萧晨,轻松答道。 听到这里,一直不发一言的素衣女子却震惊地看着萧晨。 萧晨的手又指向擂台,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如果火是从擂台烧过来的呢,比 如我们在擂台的坑里面倒满石油,几百斤的石油烧起来,任你轻功再好,也逃不出 那冲天的火焰!” “那,所有的武林名流,岂不都”红袖惊得倒抽口气。 “放心,少林方丈,武当,娥眉的掌门都不会来。苏莫非所敬重的名流,我留 着他们做什么?”在那一刹那,萧晨的眼里冰冷一片,令人心惊胆寒!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 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如此冷血的语句从他的嘴里念来,听起来却又觉得甚为 霸气。 “是,这次行动,的确是血债血偿!”江浪面色严峻地笑道。 “江浪,你今天晚上就替我把那些叛徒都收拾了吧。”萧晨慢慢地收起地图, 说。 是夜,苏家。 一袭青衣一跃蹿入了围墙。 “萧晨当真是狠毒!这么毒的计策也亏他想到,也算是个人才!”苏莫非捋着 胡子,冷冷地笑着。 “嘿嘿,要是逍遥子知道他教的这么个好徒弟,不知道是怎么个表情!”一袭 黑衣的鬼谷子期待地笑着。 “多亏了你,江浪,你快赶回去,免得他怀疑。”苏莫非拍着江浪的肩膀,说 道,“如今冲儿也不幸惨死,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好好干,将来我的一切 都是你的。” “谢谢义父。”江浪施礼后退。 “苏家的大门不够大吗?为什么要跳墙呢?”一出苏家,江浪就听到一个极为 熟悉的声音。 “大,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青衣男子的身子发出轻微的颤抖,转过头来, 极为艰难地说着。 “哦,我们是来告诉你,行动提前,今天晚上动手。”红袖看着他,轻巧地笑 着,那笑容很美,宛若百花楼的头牌在对自己最喜欢的恩客笑的样子,“庄主觉得 我说得有道理,一下子杀那么多人的确不好,所以,我们决定只烧苏家一家了。” “你们怎么看出来的?”一看到三人形成夹击的形式,江浪也明白,逃生的希 望很小,苦涩地问道。 “江浪,你说谎的本事真的不高。”萧晨淡淡地笑着,但那眼里的伤痛,却是 掩也掩不住。“江浪,你说谎的本事真的不高。”萧晨淡淡地笑着,但那眼里的伤 痛,却是掩也掩不住。 江浪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地突兀,狰狞和凄凉。许久,江浪才开 口。 “是吗?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有一种人,越是到了危急关头越是冷静, 江浪就是属于这种人。 “小念对我下毒的时候。但那是也只是怀疑。”萧晨顿了顿,无不惆怅地说, “后来,你居然告诉我是苏冲到霍家去做的媒,你怎就没想到,苏冲在所有人眼里 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他能够轻易出面替别人做媒么? “至于小念,你实在是操之过急了” “你错了,”江浪仰头看着天空,天上的月亮已经被遮住了,只有这时,它身 边的星星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半晌后,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所谋者大,就像那 一轮抢尽群星风头的皎月,必定是看不起我这种为情所困的人吧!但小念是我最爱 的人。”江浪干笑两声,继续道,“我想让她记得我的好,哪怕是零星的片断。” 听到这些话后,萧晨沉默了,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江浪一看到萧晨松懈有所 思的模样后,左手急速探出,向萧晨胸口袭去,那袖中藏着的匕首森森发光;右手 也同时向头顶拍去,那指缝中也有一点淡蓝的光在闪动。可是,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的时候,萧晨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脖子,没有人看清他怎么出的手,也没有人明白 萧晨是如何在那么出神思索的时候急速反应过来的。但这时,只消萧晨一用力,聚 拢便要立刻魂断,当场。 “你想成全她?”萧晨挑眉问道,忽地,又轻轻笑了,“若是得到一个没有心 的男人,女人多半是会疯的吧。我母亲当年就是这样。” “你本就无心。女人之于你最多只能算是附件和工具。那天下的霸业,才是你 心中最终的归属吧!”最后的一招,离间。如果那一袭素衣的女子能在这个时候发 难,也许自己还有些许生机;如果萧晨恼羞成怒,自乱章法,或许,也可活;如果, 萧晨急着向她解释,兴许,还是有机会的。 但是,萧晨却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样子,一副漠然的表情,眼神虽已望向那极远 方,可是手上的力道却是在一丝丝加重。而那素衣女子听到后,也只是置若罔闻, 丝毫不动怒。罢了罢了,兴许命中如此吧。江浪心中倒也平静。 就在自己以为快要被扼死的时候,萧晨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就请你好 好活着,看着我是否有心吧。” 萧晨抽回了扼在他脖子上的手,但在江浪还没有缓过气的时候却一掌震碎了他 的琵琶骨,毕生修炼的功夫就这样一去不回了。此后,也是再不能练功了。 “红袖,送他进凭秋阁。以后洛水山庄的所有记录都让他来写,毕生不得踏出 凭秋阁。”交待完红袖后,又转头看着地上的江浪,说,“你就好好看看我萧某人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吧!” 看着红袖和江浪远去后,萧晨看着素衣女子,慢慢开口,“动手吧。” 好一会后,素衣女子动手解下腰间的剑——夕颜,抬起头看着他,“不知‘夕 颜’、‘贯日’到底是那把比较厉害啊!” 萧晨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却没有伸手去接,“这是女人用的东西,我要打也 去打那贯日的主意才是正经。”随后又补充着,“若我死了,你还尚有神器可以自 保。但我若真的死了,你一定不要恋战。”语气萧索,竟似在吩咐后事。 素衣女子突然一剑刺出,“不求生先求死,倒是我现在杀了你干脆!”夕颜刺 到之时,萧晨已经惊觉仰身,在那一刹那之时他的身形已飘出,在随后而来的一轮 疾风闪电般的剑影中连连后退,等到兰汀叱责完毕时,他已退到百丈外,脊背也已 经碰上了那棵老槐树。 夕颜剑就在他面前停下,凝如山岳,然而素衣女子的眼里却依稀有泪。 “兰汀”萧晨怔了怔,苦笑着,推开她的剑尖,“我定当尽力。” 兰汀将手腕一振,重新将偏开的长剑对准他的眉心,不依不饶地拿话逼他, “你须胜他!” 萧晨点点头,接过夕颜,“明年的今天,我们定会在泛舟五湖。” 两条白影一纵消失在苏家的围墙内。 苏家偏厅。 一个不起眼的偏厅如今却被布置成了灵堂——苏冲的灵堂。一身白衣的赵香漓 此时哭倒在棺木前,而苏念则是一言不发地跪在灵堂前烧着纸钱,脸上完全是一副 茫然的表情。兰汀知道,她已将所有的事都忘却了。其实,那次她诈伤兰汀给她端 的那一杯茶水里便已下了药——忘情水。想这药力,也是该发作了。真的都忘了啊。 连那个人也忘了吗? 若是自己,必不会忘的吧!兰汀想着。 兰汀冷笑一声进了灵堂。 “赵香漓!”一声轻唤,清晰地透过哭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赵香漓抬起头,迷离的眼神慢慢凝聚,老泪纵横的脸上突然显出一种愤怒的神 情来。“兰若!你这个妖妇,我杀了你!”说完即一把从地上跳起来,状若疯狂地 朝她扑过来。 当年的赵香漓也是以美艳闻名的人物,再加上是江南巨富赵家的女儿,自然是 有不少的追求者。因此,起初嫁给苏莫非时,两人也确时称得上是神仙眷吕,让人 好生羡慕。但是,美人迟暮一向是最无可奈何的事。这对当年人人称颂的夫妻也终 于无可避免地走到了貌合神离的地步。 女人,常为情人做傻事。如果这情人看重另一人,更是这女人最容易激动的时 候。而这时,兰若出现了,那么年轻的身体,那么娇媚的容颜。怎不令她嫉妒得发 狂! 由爱生恨,由妒生狂。后来的苏夫人,就已经病了,病在心里,任何人都那么 无可奈何。兰若死后,她一颗心似乎安定了,但没想到,丈夫的心依旧不在自己身 上。反而是自己,夜夜噩梦——那绝世的人儿在那一场火里被烧得乌焦发黑! 想到这里,兰汀眼神一凌,双手一扬,一瞬间,有如漫天星星般的光芒在灵堂 中一瞬即逝。再细瞧时,赵香漓全身所有的关节里全都被钉了一枚流星镖,像一滩 烂泥一般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呀!”看到这里,几个胆子稍小的丫头已经被吓哭了。胆子稍大的都已慢慢 向门口移动着。 兰汀弯下腰来,对赵香漓说:“现在,我摁死你就像摁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但我要你尝尝我娘当年所受的苦。”她又重新站直身子,负手而立,冷冷地笑着, “据说遭火刑挫骨扬灰的人,生生世世都不能投胎呢!” 说完便取了灵台上的蜡烛,在幡布上点着。此时躺在地上的赵香漓倒是清醒起 来了。凄厉地尖叫着, “不!你这个小贱人,你不能这么对我!”所有的关节都被打碎的她此时双手 乱舞,身子疯狂地挪动着,想做最后一丝的挣扎。 眼见火势就要吞没这里了,但苏念还是呆呆地烧着纸钱,丝毫感受不到周围的 危险。“那小念”想到那日萧晨的欲言又止,兰汀知道他是希望她能活着的,便一 把抓起她,两个人一起跳到了屋外。听着里面凄厉地叫声,兰汀脸上浮现了痛苦但 又兴奋的神色。 “娘,我替你杀了她了!那些害死你的人,今天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冲天 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兰汀头也不回地离开,心中暗暗发着誓。 而树林里,另一场更加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着。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