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节 为了汉人的脸3之老兵 于飞龙在回去的路上回想起朴不花的话,喃喃自言道:“朋友,呵呵,咱们是 朋友,如果你是契丹人,恐怕我们就是仇敌,利益,他妈的利益,如果你是汉人, 你我就是生死至交,你是高丽人,你我只能永远作朋友,虽是知己又有何用?” 他牵着马匹回到城中,心中不知怎的登时又是郁闷异常,索性单身跑到一家酒 馆子去喝闷酒。 待到得酒肆门口,见得一衣衫褴褛仅能遮身,胡须深长,两眼珠子早已不知去 向,双眼失明的壮年汉子手中抱着一把土琵琶,孤单单的靠着墙坐在地上,仰望着 大脑袋,好像他要用两个无眼珠子的黑洞去感受天上太阳的光明。 他一边弹着琵琶一边拉着高嗓门嘶哑的唱着。 “初一到十五,元宵那圆又圆,在外的人呀不能回家去过年,朱门豪宅酒肉满, 可怜穷人受苦寒,浪子在外战沙场保朝廷,家小在乡遭官欺,吾父吾母吾妻吾子吾 家人,呜呜呜,大年三十命归天,报国打仗身伤残,朝廷抚恤真可怜,三两白银打 发人,命中注定兵命溅。寒心寒人叫命苦,贼老天你娘里不张眼。” 曲声虽不动听倒也能唱出真情实感,街头路人照样走各自的路,好像这个卖唱 汉子是透明的,不存在。 汉子也没有当街头行人存在,依旧自己唱自己的,他双腿旁放着一个旧的掉渣 的灰瓷碗,里面除了一枚零碎的同伴再无其他钱物。于飞龙发现他双腿上好像少了 一只脚,汉子胸前还刺着文身,他依稀可以看清那上面纹的字迹“大唐忠孝军”。 他走到酒馆里,此时正是晌午,前来吃酒的客人多,生意兴隆。 店内酒保看到有客人前来忙殷勤上前,满脸笑盈盈招呼道:“客官来了里面请。” 他将于飞龙引到一处空位上,说道:“客爷打算吃些什么?” 于飞龙挠挠头,说道:“先来一坛烧酒,十个红烧肘子,五个卤香猪蹄子,去 吧。” 酒保道:“好勒,您稍等。” 酒保随转身朝后面厨房亮嗓吆喝道:“烧酒一坛,红烧肘子十个,卤香猪蹄五 只,喽。” 酒馆内的食客无不用好奇而又羡慕的眼神瞧着于飞龙,各个口中自语道:“他 妈的有钱,嘿。” “操,这年月吃肘子的主儿少啊,今天总算碰到一位。” “啧啧,看着小子衣冠不整,竟然能吃的起肘子,看来不是骗子就是小偷。” 于飞龙听到店内食客正在窃窃私语说着自己,心里登时就火了,当初在洛阳时, 他就已经受够世人对他同王冰燕之间关系所造的遥子,立即起身冲着众人呵斥道: “妈了烂西瓜,你们溅不溅?老子吃个肘子就说三道四,当官的吃人肉你们怎么不 说?操你们大姨娘。” 众位食客见得眼前这位动了火气,随不再言语,世上有四种人不能招惹,第一 是官府、第二是流氓,第三是小人,第四就是疯子。于飞龙在这些人眼中属于后者。 不多时,酒保从厨房端来两盘香喷喷油汪汪的红烧肘子、卤香猪蹄摆在桌上, 外带捎来一坛烧酒。 酒馆中的食客依旧吃喝,店外的乞丐依旧唱他的。 忽然从街头过来一帮衣衫不整,歪戴军帽的官兵,手里不是提着刀子就是拿着 长枪,三三两两进的酒馆,酒保忙像见了阎王似的浑身禁不住打起哆嗦,跑到酒馆 后面一处房间叫掌柜的出来。 不大会从房里窜出一个消瘦的小老头年纪在五十岁上下,身穿粗布灰袍,胸前 飘着散碎的胡子,头上打着发髻,他忙招呼在酒馆喝酒的食客们,结结巴巴说道: “各位大爷,今天小店暂不经营,你们的得得的酒钱全免了,算我请你们地,招待 不周多担待一点。” 店内食客正喝得起性,闻听掌柜的要他们走,无不感到吃惊,还未等那些食客 明白过来,那帮官军已经风风火火围到酒馆门前,各个装得跟流氓一般,食客们见 得官军都呼啦站了起来,仿要夺路而逃。 带头的一人嘴里叼着竹签,皮笑肉不笑的晃悠到门口,看到屋内众人见了他们 那幅诚惶诚恐的表情,禁不住哈哈大笑,一排黄牙清晰可见,他招呼食客们道: “各位乡里乡亲地,见了我们何必如此礼貌呢?站着干什么?坐坐坐。” 大伙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坐,店内唯独于飞龙还在自吟自酌和他的 小酒。 那兵卒狠狠踹了一下门板,说道:“看什么看?都他娘坐下,别惹毛了老子。” 食客们这才战战克克坐伴倚着身子坐下,双腿膝盖微微向前,随时准备拔腿开 溜。 兵卒弹出两个手指朝向掌柜的说道:“来来来,赵掌柜,兄弟有好多天没来这 里找你聊天喝茶了,嘿嘿,想念的很,怎么,掌柜见了兄弟来也不意思意思?” 赵掌柜浑身得瑟着凑上跟前,低头哈腰,陪着笑脸,道:“东大营的军爷能来 小店,小店实是蓬荜生辉,呵呵。” 兵卒盯着眼前掌柜那别扭的笑脸。 “掌柜的?瞧瞧今天您那个笑得,怎么跟苦瓜似的?给爷笑个甜一点的。”那 兵卒带着八分狰狞,七分玩笑,三分调戏的笑容说道。 掌柜的弯腰笑道:“军爷,小店生意清淡,呵呵,实在有些笑得不甜。” “是吗?”说着那兵卒突然动手狠狠抓住掌柜的头发,直恨不得把他脑袋带着 头发一通抓下,当时痛得那掌柜的呲牙咧嘴,但是还是要装出欢笑的表情。 掌柜的一边陪笑,一边欠着身子往里靠希望能够减轻一下头发被狠抓,而带来 的痛苦,他近乎流泪的微笑,拱手乞求道:“军爷,小的这不笑了吗?您看笑得多 开心啊。” 兵卒瞧了他一眼,冷冷道:“奶奶的,这就是笑吗?怎么比哭还难堪?”说着 他抽起比蒲扇还要大上一些的巴掌重重打在掌柜的脸上,顿时那掌柜脸颊上红肿一 片,兵卒依旧面带笑容说道:“掌柜啊,你说今儿个生意好不?” 掌柜道:“好好好,大爷都说好了,这生意自然好。” 兵卒这才放开手,乐呵呵道:“这就是了,关于孝敬的银子。”他故意拉个常 音,说道:“关于银子你也该给点吧,军爷还有我身边这帮伙计们可是有十多天没 有去窑子里找过姑娘了。” 掌柜连忙叫来酒保,大声道:“晓啊,赶紧把今天挣来的银子给军爷们拿来? 快。” 酒保急急忙忙连三赶四的跑到柜上取出钱匣子,双手恭恭敬敬呈到兵卒面前, 兵卒打开钱匣子,瞧了一眼,满脸不懈的样子,扭头对他身旁站着的一帮官军说道 :“伙计们。你们说这钱够吗?” 官军们统统摇头说道:“少啊。”“真他妈少,这钱还不够添牙缝那。”“是 啊!估摸着才他娘里不到五十两,我说咱们也忒溅了吧。” 兵卒立刻一个嘴巴子打在酒保脸上,那酒保当场倒在地上,钱匣子里的钱呼啦 撒了一地,铜板夹杂着若干碎银子掉在地面上。 兵卒满脸不屑的眼神说道:“打法叫化子也少啊,老子们可是当初为了尔等打 过仗杀过人人的,你们也忒没良心了啊。” 于飞龙坐在位子上一直不吭不哈,就等着这帮官军胡闹够了,准备收拾他们, 刚好这天身上还带着定州节度使的大印,拿来吓吓人也是蛮有趣地。 可是还未等他亮出身份,忽闻有人说道:“你们这帮杂碎是从什么时候混进军 营的?你们也不瞧瞧你们那张狗脸也陪作大唐的官军?你们这帮畜生不配当兵,军 队里出来你们这等杂碎简直是丢人,我这里有一文铜钱,你们要不要?” “可郎”一个铜钱飞来正好砸在那兵卒后脑上,他呲牙骂道:“谁他妈这么大 胆子?”众官军斜眼一看,原来是刚才一直在一旁说唱的瞎眼艺人。 领头的兵卒打量他一番,瞧着也没什么可怕的,就走上前说道:“你他妈哪里 来的茅坑使者?军爷在这里收帐你他妈发话装什么神经?想找死就言语一声,大爷 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艺人静静的坐在门口,慢慢的把琵琶放在旁边,依着墙壁吃力的起身,盲人的 听觉是一流的,他准确将脸对准那兵卒,面带高傲的笑容,昂首说道:“你们也陪 说军爷?你们也陪说打过契丹保过百姓?你们身上有伤疤吗?有种拿出来亮亮?兵 是靠打出来的,不是靠吹出来的。” 众官军立马一怔,一名官军收敛一下面部丰满的表情,恭恭敬敬双手一拱施礼 道:“这位兄弟?敢问您是哪儿不分的?” 艺人撕开衣衫,拍着胸膛说道:“瞧见没有?” 在场官军无不用敬畏甚至可说是敬仰的深情瞩目着他。“大唐忠孝军”的文身 赫然在目,文身下面是一道道深深的疮疤。 领头的兵卒一见,随拱手朝他说道:“大哥,小弟实在不知您是王嫈球大人手 下出来的,小弟们乃是从山东刚刚调防过来,刚才如有冒犯大哥之处,还请海量。” 艺人耸耸肩膀,说道:“老子从来不根畜生称兄道弟。” 兵卒身旁一人见得瞎眼艺人如此不给面子,随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找他晦气,却 被领头兵卒一把拉住给他低个眼色,他回头朝店内喝道:“老子今个看在这位忠孝 军大哥面上不给你们找晦气,兄弟们走。” 说着那伙官军跟在那兵卒屁股后头悻悻离去。 路上他身旁得一位官军对那兵卒说道:“头,咱们刚才为啥不敢动那瞎子?他 一个人咱们可是十好几个啊。” 兵卒一个拳头砸在那官军头上,说道:“妈了八字,你小子活腻味了还是怎的? 没听说过定州忠孝军得威名吗?去年定州曲阳一战,忠孝军打的契丹铁骑望风而逃, 虽然他们近乎全军瘫痪,可是那一仗打的真是解气,打出了咱们汉人得威风,唉! 好汉啊,忠孝军出来得都是好汉,几千打几万,悲壮啊,听说好多兵士都是身子已 被契丹得马刀砍的稀烂还照样跟契丹人打,肠子都流出来了,只是军功全被节度使 赵延寿抢走了,他是草包一个半分力也没出,打仗全是留守王嫈球将军指挥,如今 这小子通过他老子是北平王,升迁到徐州逍遥去了。” 酒馆内 待那帮兵卒走后整个酒馆消停了,方才吓得有几位食客看着那明枪大刀得,当 场尿裤,早没性趣喝酒了,跑得跑走的走,整个酒馆生意全砸喽。 食客们出门时都净顾得自己跑路,谁也没向刚才替他们解围得瞎眼艺人道谢, 艺人也没指望他们道谢,依旧静静的缓缓坐下弹他的土琵琶唱他的悲凉歌。 那掌柜和伙计收拾一下散落在地上的钱物,叹息着摇头道:“官是恶霸,兵是 土匪,世道,世道。” 于飞龙起身朝那艺人招呼道:“弹曲的大哥,请过来喝杯水酒,外面冷啊。” 艺人冷冷道:“外面的天冷,可是没我的心冷,唱不尽的离别曲,骂不完的不 平事,这位兄弟既然招呼在下喝酒,那我也不客气了。” 艺人用手支撑着身子,半蹲着吃力的蹒跚行来,两个肩膀的肌肉明显比双腿发 达。于飞龙不忍,随起身扶他一把,将他安置在自己桌旁的一个凳子上,于飞龙闻 得出那汉子身上又骚又臭难闻,换成寻常之人早就恶心的呕吐了,但于飞龙可是从 叫花子堆里面出来的,闻起这个味道仿佛还很怀念,有种亲切的味道,当初在洛阳 学武之时,他和师父熊大能有段时间睡同一张铺盖,那熊大能乃是一年仅洗一次澡 的主儿,只是到后来经常逛窑子,才慢慢学会干净,这位艺人比起早先的熊大能还 算清洁。 酒保见到艺人进了屋,还端端正正坐在里面,顿时火气就上来了,忙说道: “叫化子不得入内。” 于飞龙白眼一番,道:“娘里,势利眼,他刚才帮你们赶走了官兵,你谢都不 谢,还赶人走,妈妈地,店子砸了活该。” 掌柜的瞧到客人发火,赶紧过来赔不是道:“小客爷息怒,我这酒保没见过世 面,乡野小子一个,不要见怪。” “得我也不跟他计较。”于飞龙要来一只海碗,把酒满上,双手递给那艺人汉 子,说道:“大哥,小弟最敬佩好汉,您就算一个,干了他。” 不想那汉子却满含凄凉的神色,双手接过以后却将酒全部倒在地上,嘴里喃喃 自语道:“兄弟们,喝吧,我好久都没给你们敬酒了,但愿你们在泉下能够喝到。” 于飞龙大惑不解,问道:“这位大哥,请问,您说得兄弟是那些呢?” 汉子说道:“去年在定州打契丹死去的那些兄弟。” 于飞龙道:“原来你是王嫈球的手下?” “是王嫈球大人的手下,可惜大人生不逢时。好好的将才却得不到朝廷重用, 当了十年二品留守了。” 于飞龙道:“大哥身上的伤是。” 汉子笑道:“这是去年在曲阳留的,一只脚被契丹杂种的战马踏折废了,截肢 嘿嘿,肚皮上有刀伤三处,背上有箭伤两处,我命大没死。” 于飞龙又给他倒上一碗,汉子接过酒碗,说道:“一碗烈酒暖人心啊,兄弟你 是个好人,好久都没人给我施舍过酒了,我虽然双眼看不见,但是我的心亮堂的很, 你有可以善良的心。” 于飞龙道:“兄台过奖。”汉子把酒一干而尽,随后于飞龙又给他倒了三碗, 他全部喝光顺便用沾满污泥的双手抓起一个猪蹄狼吞虎咽般啃了吃,嘴里好似塞了 七个鸡蛋,五个腊肠,谑口说道:“好吃,我这辈子吃个两次猪蹄一次是还乡之前, 王嫈球大人亲自发给我们还乡的军士一人十个烧猪蹄子,一次就是小兄弟你给我吃 啊。”那两个早已空洞的眼坑之中居然流出些许泪水。吃着吃着,汉子吃不下去了, 伏在案头便想号啕大哭,他捂着嘴巴,不愿发出声响,身子一阵抽搐一阵抽搐。 于飞龙官作惯了,差点说出:“有何冤情本官给你作主。”可是他忍下,没有 说,只是拍拍他的背说道:“老爷们坚强些,话憋在肚里会出人命。” 汉子抚去脸上的浊泪,说道:“看来兄弟也是热心人,可是不管你再热心,有 些事情不是人能办到,何况你也不是官。” “哦?说来听听。” 于是乎那汉子就将自己的经历说给他听,不听不要紧,听后姓于的就想拿起拿 刀砍人。 原来去年在曲阳打契丹,大唐军在几乎阵亡过半的情况下才打退北方契丹铁勒 部曲,王嫈球更是一战成名,喜报传来,洛阳皇宫之中满朝欢宴,后唐明宗皇帝李 嗣源高兴,从国库掏出一百万两白银派人专门送到定州,准备犒劳三军。 当时饷银刚从户部发出,银两还在洛阳之时,时任定州节度使的赵延寿见钱眼 开,居然昧着良心通过他老子赵德钧在洛阳朝中的关系私自吞了八十万两,其他二 十万两被用来堵知情人的嘴,仅户部尚书就分得五万两白银,其他的比如说户部侍 郎之类,分银子也不下万两。 等银子到得定州之时,那装载饷银的箱子里,装得全是石头,嘿嘿,移花接木, 害的王嫈球去节度使衙门领军饷,当看到里面是石头,浑身那个寒啊,怕啊,哆嗦 啊。官场生涯十余哉,他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嫈球只好硬着头皮,私自动用定州银库官银去犒劳兵士,每人仅仅得到了二 两赏银,拼死拼活虽然是为了保朝廷,可是得到赏银实在太少还不能添饱肚皮,寻 常官家老爷一顿饭钱就不下二十两。但是有总比没有强,谁让赵延寿是皇上的驸马 爷,北平王世子呢?小兵斗不过大官官。 曲阳一战中,有上千大唐兵士落得伤残,那汉子便是其中一位,一只脚被契丹 骑兵的马刀给废了。残了啊!他和其他同自己一样的军士得到了三两安家费,被打 法走了。 这件事本以为就此终结,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户部之中不知哪位官员无意 间说露了嘴,将赵德钧独吞军饷的事情捅了出去,(可能银子没给够)消息传到定 州军中,一时军心四散。 忠孝军兵士差点哗变,围着定州节度使衙门堵了三天三夜,要找那赵延寿讨个 说法,当兵的在外打仗拼死报国,当官坐镇后方私吞军饷,哈哈。 赵延寿虽然身高显贵,可是当时乃是明宗皇帝严惩贪官最凶之时,当时洛阳官 吏中已有几个因为仅仅是私用国库银两不到五千两用来赌钱,被拉到皇宫午门咔嚓 了,倘若此事真的传到明宗皇帝耳中,那赵延寿也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喽。 赵大人星夜派心腹之人到云州给他老子北平王赵德钧求救,儿子出了事,老子 岂有不管之礼? 即可调遣云州守军一万余人赶赴定州“搭救”他儿子。 前来找赵延寿算帐的大部分是伤残之人,人数不过一千,一万大军来到城中, 见到定州残军,立刻镇压, 可怜那手无寸铁的定州残军,没堂堂正正战死沙场之上,却死在赵德钧父子手 中,而屠杀他们的是同样身为大唐保护者的官军。 恶人先告状,此话不假,刚刚解决此事,赵德钧便上奏朝廷说定州发生兵变, 云州兵前来镇压,斩得叛军首级五百。 恰好明宗皇帝那时被巴蜀孟知祥、董璋背叛朝廷之事气的要死,对背叛二字近 乎深恶痛绝,此时见得赵德钧出兵“神速”的镇压了兵变自然高兴,还嘉奖了赵德 钧,称其为“大唐闲柱”。 可怜那五百残军,就此变为冤魂。无人翻案,叛逆叛逆叛逆,哈哈 弹曲的汉子命大,躲在留守府上才算逃过一劫,只是双眼被赵德钧手下的骑兵 用马鞭给打瞎了,最后只能靠着在定州弹曲为生。 当汉子把话说完,已是泣不成声,于飞龙脸色气的铁青。 “奶奶雄,姓赵的,我操你奶奶十八代。” 汉子哭道:“我们兄弟为朝廷流过血啊,我们打过契丹人哪,可最后得到的什 么呢?我们忠于朝廷,可是朝廷想过我们吗?我们有过热血,可是现在都冷啦冷啦, 寒心啊,我们为了讨要本该得到的军饷,到头却落个叛逆,叛逆的名声,呜呜呜呜。” 于飞龙此时脑中想起一人——在磁县死去的云群。 汉子拭去泪痕,道:“兄弟我也吃饱喝足了,作了这么些日子的乞丐,受过那 么多白眼,今天我总算遇到好人了,请问兄弟大名,在下永世不忘。” 于飞龙伏在他耳上说道:“不才,在姓于双字飞龙。” 那汉子立时呆在坐上半天,于飞龙随后把身上所有的钱捧着塞到他怀里。拍拍 肩膀,走到柜上付了帐转身便走了。 待走出门外之时,他已不知是气还是悲,仅觉得眼睛模糊湿润。 汉子忽然仰首冲着上头高声喊道:“天下还是有好官啊,天下还是有好官啊。” 一滴滴眼泪落在乘着烧酒的瓷碗里。 于飞龙牵着马回去了,心中喃喃说道:“好官都死绝了,好官都死绝了,官? 嘿嘿。” 他脑中想起了在磁县听到小儿们私下唱得民谣:“你拍一我拍一,县令豺狼师 爷狗,你拍二我拍二,官是流氓差是猪,你拍三我拍三,挣钱养家真辛苦,你拍四 我拍四,衙门征税剥精光,你拍五我拍五,官匪一家亲加钱,你拍六我拍六,百姓 有怨无处伸,你拍七我拍七,钱权横行丧天良,你拍八我拍八,深宫大员看不见” “深宫大员看不见,深宫大员看不见。”于飞龙嘴里一直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当于飞龙刚刚迈步走出酒馆之时,天上已经阴沉,丝丝寒风吹来,偶有冰凉之 物落在脸上。 下雪了,三月的桃花雪。 就好似那一夜之间,春天又走了,冬天又来了。 第二天一早人们发现在定州城中一处偏僻的街巷中有一具冻得僵硬的尸体,手 中抱着一团银子贴在胸口上,脸上含着微笑,身旁放着一个土琵琶,浑身堆满厚厚 的积雪,他临死时没有痛苦,只有那淡淡的微笑。像一座活生生的冰雕。 他死在了定州,他死的地方是去年自己用鲜血保卫过的州城。 他打过契丹,他曾经是个官兵。 他有名字,和他战死在疆场上兄弟们,以及蒙冤而死的兄弟们都有同样的名字 ——无名。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