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了断 模糊的身影愈加空明,黑衣黑发渐渐转为沧桑的白,叶天征若隐若现的面容渐 渐现出了昔日的轮廓,转魄剑低吟声中,青洌的光华洒出,柔柔的、似缓实快的占 据了方圆七丈的空间,时光在刹那凝结,凝成一个曾经的梦,结成一场琥珀般的伤 心——“追逝”,叶天征自创的绝招,无边的杀意融入无尽的温柔,让昨日再现, 让岁月重演,好修改既成的事实、挽回那飘逝的美丽! 碧眸一滞,昀息的七窍同时有鲜血飞溅——“追逝”属心剑范畴,以心制胜, 以剑意挑对方心灵之隙,破心防、摧心志、断心脉——昀息孤僻自闭且往事留有太 多的阴影,原本就心魔极盛,这一击,简直就是专门针对他而设,只一击,他已心 脉寸断,甚至在旁观战的诸人都清晰的“听”到那心碎的声音。 青光一敛,叶天征的身影蓦然化虚为实——这一击,是透支生命潜能结合神剑 之威的全力一搏,他已不能再维持“化风”的状态——剧烈的咳嗽难以抑制的自喉 间挤出,如一只将死的鹤,看那削瘦的肩、惨白的脸,配上雪白的衣衫、苍白的长 发,整个儿就是活生生的“形销骨立”——五年闭关,他竟白了少年头,不难想象 他的自责有多深,仇恨有多沉! 没空去关心叶天征的状态,南宫陌盯紧了昀息——思感告诉他这人的斗场已经 消失,但灵识敏锐的发现没那么简单——果然,昀息已没了心跳,可他没有倒下, 反倒慢慢地抬手以优雅的姿态擦去了脸上的血,还在嘴角带出了一个温和的邪异的 笑! “好身手,可惜……”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南宫陌已经飞扑而出,这一扑, 天地间蓦地一亮,连湖水也忽然荡起一片艳红,没人再能看到南宫陌,映入眼帘的 只是一片猝然暴涨的火光,滔天的恨意凝为实质,幻为冰冷的炽热(不错,就是冰 冷的炽热,象是血肉之躯触到万载寒冰的那种近于“烧灼”之感的凛冽)——“焚 天”,有进无退,只攻不守,倾力一击,玉石俱焚,逆天抗命,神佛通杀! 昀息没有动,他根本就没有动的机会,“焚天”的杀意已经锁死了他,只闻霹 雳一响,刹那间漫天血雨——好端端的一个人,被狂野霸烈的剑气硬生生的撕裂、 绞碎,化成了蓬飞的肉酱——粉身碎骨,不过如此! 火光散尽,南宫陌现出身影,心神激荡的仰天狂笑,不管这昀息是人是魔,他 已碎在了灭魂剑下,灭魂剑天生具有万邪辟易之灵,还怕灭不了生机已绝只是一具 行尸走肉的昀息? “你以为杀得了我?我不是别人,我是昀息,大祭司昀息,半神昀息,永远也 死不了的昀息!”温和的声音多了一份孤傲,漫天血雨并没有飘落,而是自具灵性 似的聚拢,竟然,又在虚空中组合成了一个活生生有心跳有呼吸会说会笑的昀息, 他凝立于虚空之中,白衣飘飘,嘴角含笑,如一尊俯视众生遗世独立的神! “怎会这样!”狂笑声象是被利剑一下子斩断,南宫陌脸色一青,一口鲜血激 喷而出,身形也摇摇欲坠,一只白皙而冰凉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搭上他肩头稳住了 他,不用回头,他知道是叶天征,同样万念俱灰难以置信的叶天征,这下,他更不 知道该如何面对昔年挚友了——这么多年的煎熬、磨砺、蓄势,就换来一个无能为 力得到一个无可奈何? 自昀息诉说往事的时候就开始沉默的星陨和惜羽同时向前踏了一步,两人没有 说话,没有对视,却在那一步之间踏出了同仇敌忾的默契、相依为命的眷恋、生死 与共的惨烈,那种同进共退的气势让南宫陌和叶天征齐齐动容,也就在他们变色惊 心的时候,惜羽向叶天征伸出了手,风姿曼妙的那么一招,一道白光闪过,叶天征 怀中那珍而藏之取自叶天籁的魔笛奇迹般到了她手中,更在她屈指一叩间八音齐鸣, 眩目的光华闪亮,魔笛在眨眼间化为一把宽仅二指形如孤弧冷月的刀,而星陨手中 “绯梦”也红芒大炽刀鸣隐隐,似乎见了久违的故友在打招呼来着。 “‘凝香’!”南宫陌喃喃低语,他蓦地明白过来,所谓魔笛,就是星陨送给 惜羽的奇刃“凝香”,与“绯梦”本是一对,不知怎的被封印泥能量转变了形态流 落到了小叶子手中,到底是幻花遗孤用过的东西,怎么着也有难隐的妖气,难怪可 以奴使僵尸。 “怎么,终于要向我出手了?”碧眸中邪光大盛,脸上始终温和的笑意不自觉 的冻结,昀息的白衣和长发在空中舞出一片凄厉的张狂,“那就来吧,如果你们赢 我,你们就能长相厮守,如果你们落败,你们将重新沉沦,而且永不超生!” 刀吟乍起,那不是刀锋割裂大气的异响,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是一种无 声的“诉”,一首落寞的“歌”,如一缕在地狱最深处彷徨千年的冤魂在哭泣,凝 聚了三界上下所有的孤寂、哀伤、悲恸、绝望——惊世绝情,伤心谁听? 一红一白两道光华交缠而起——红光死气寂然,白光生机盎然,红光是死之惊 惧,白光是生之眷恋,红白交缠,如生死之无常、梦醒之轮回——刀光闪起绝色, 刀吟振出绝响,刀意荡起绝决,绝,风华绝代、锋芒绝世、梦想绝望、孤傲绝情, 一切的一切,至此而绝! 一红一白两朵华丽无双的并蒂花在虚空中幻现,花瓣以优雅的姿态向天上地下 延伸,奇光大炽,异香四溢,花开有隐隐约约的微声传出,竟如缠绵入骨妖媚蚀心 的呻吟——绝色天香、纵情心声,所见所闻如一个难以言述的绮梦正在片片碎裂, 至美化为至痛,仿佛天地全面崩溃,让人觉得情无可依、心无可托、魂无可寄! 南宫陌和叶天征同时在剧震之下涣散了眼神——妖艳的曼珠沙华,如婴儿夜哭 的笛声,火焰般绽放也火焰般委顿的叶天籁——记忆翻腾起来,倒流的时光几乎把 他们吸了进去,如果不是两只纤细的手同时拉住他们让手心那股子冰冷直沁心胸的 话,铁定是万劫不复神魂俱灭之祸。 花开,花谢,刹那芳华,所谓“昙花一现”,也就不过如此罢?就像一场华丽 而缥缈的幻梦,梦起幻空,梦归虚无,金碧辉煌的宫殿如冰雪般消融,一望无际的 湖水凝为广阔冰川——就在那花开花谢的刹那! 南宫陌和叶天征幸亏因那股来自阿念玉手的冰冷刺激了迷乱的神志,两人同时 顺势翻腕一带,拉着阿念急退,一退就是三十二丈,这已是他们全力施为的极限! 急退的同时,灭魂剑、转魄剑同时爆出近乎回光返照的青白二光,幻化成一个薄罩 将三人护于其中,但是花开花谢,三个人连同那光罩一齐化成了冰雕,生机在温度 急降下凝滞,仿佛时光已然就此停顿——这还只是惜羽、星陨联手一击的余威所及, 身当其锋的昀息不知面对的是何等重压? 冰雕的存在也只是瞬间,一只玉掌轻轻的按了上去,冰雪消融,生机复苏,三 个人现出来摇摇欲坠的身形,而挡在他们面前的星陨和惜羽并未回头,只异口同声 道:“全神戒备,小心昀息的攻击。” 昀息?他不是已和宫殿一起消融于无形了吗?他没死?也对,不死之身的半神, 自交手以来,他“死”了何止一次,却每次都能死而复生,那已不是“人”所能企 及的境界,而且他还没有真正出手,若是放手一击,又该如何去防、如何去接、如 何去挡? “我的躯体是能量化的聚合,可以无限复制再生,所以我不介意和你们玩玩游 戏,但是,梦曦梦羽,你们惹火了我,你们不该毁了这个我创造的属于我的世界。” 昀息没有现形,温和的声音却直接在五人的心灵深处响起,“‘绯梦’与‘凝香’ 合璧,‘星陨’和‘春宵’聚合,这一招,该是‘惊梦’罢?威力超过我想象,居 然能重创我的元神,让我不能再维持这个圣湖幻境的运作,也不能再重拟物质的身 体,更重要的是,这一招激起了我刻意遗忘的伤心——自你们在野店苟合开始,我 的梦就已经碎了,凭什么还要让我来一次惊梦断肠——你们,都得付出生命作为伤 害我的代价,你们,都得死。” 昀息的口气始终温和,并不慷慨激昂,也没有悲愤怨毒,却保持着同一声线, 无半丝起伏,似乎不是正式的宣战,而是诉说一个既成的事实,南宫陌和叶天征对 视一眼,都在对方眸子里看到了自己近乎解脱的眼神——一切,都要结束了是吗? 那么,可以和小叶子团聚了? “慢着。”另一个无半丝起伏的声音响起,清冷而淡漠,却是阿念,“昀息, 你可曾想过你为什么会修成不死之身?” “这问题何必去想?我是绝世奇才,我自纵横天下。”昀息的声音莫名其妙的 带了一点点犹疑,“这问题,何必去想?” “不是吧?是不必去想还是不敢去想?人终究不是神,仙人之躯,谁能不死? 物质的身体怎能完全能量化?依我看,你心已死,你情已逝,你身已丧,你早已不 是人,而是一缕怨念与执念交织而成的游魂!”阿念的声音转锐,清亮至寒的锋芒 随之爆出,“你幻化为人,自称不死之身,不过是不承认自己的死亡,是害怕面对 泉下故人,是不敢去‘死’!” “你胡说!”昀息的声音不再萦绕在心灵深处,却突然炸响在天际,直如惊雷 乍现,凄厉诡异的杀气自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凝如实质!南宫陌大奇,这丫头绕来 缠去的说些什么玩意儿?自己简直没听懂,怎么昀息那王八羔子就像毒蛇给踩着了 尾巴?侧头看看叶天征,却见他也一脸惑然,这小子,多少和阿念有着亲密关系啊, 怎么不见心有灵犀,反倒和自己一样糊涂? “好,先不提这个,我问你另一个有趣的问题——有没有发觉你和星陨、惜羽 有很多相似之处?骄傲,孤寂,神秘,遗世独立,更有趣的是‘羽’由两个‘习’ 字组成,‘习’与‘息’同音,而‘昀’和‘曦’都是‘阳光’的意思,换句话说, ‘昀息’是‘曦’和‘羽’的拆分组和,阿念那隐于淡漠中的锋芒一盛,如刀之离 鞘,”有没有想过,你,惜羽,星陨,其实是三位一体,是同一个人?“ “荒谬。”昀息的声音不知怎的一下子冷静下来,而星陨和惜羽也同时开口, 竟是异口同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你也想得出来?” “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事实如此——我知道很多事实,包括你刻意隐藏和着力 修改的部分。事实上,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昀息和星陨存在,那只是以不同面貌 不同手段不同性格展现的另外两个你,真正的你,就是对危难中与妹妹产生危情的 这事实永难释怀的梦曦。梦羽失踪后,你怀疑是落到了一直穷追不舍的拜月星家, 于是投入星家,以星陨的面目出现,成为声名鹊起的新秀,在遍寻无着的绝望之中, 你暗中谋划,挑起了新一轮纷争,让星家成为众矢之的,自己却成了星家那神话般 崛起的中流砥柱,翻云覆雨,血腥的报复就此悄然展开,南下攻入试剑山庄时,你 骇然发现庄中少夫人竟是屡寻无着的梦羽,而且梦羽已经失忆,前尘往事不萦于怀。 这无疑是给了你致命一击,于是,星陨在以灵力神识构筑成一个可以让他躲起来舔 伤的名为圣湖月宫的幻界后销声匿迹,辣手无情性情乖张的昀息出现,不再动试剑 山庄,却单挑中原转战千里,不外乎就是郁积于中而发诸于外。数年后,梦羽病逝, 昀息不再有任何顾忌,正式成为拜月大祭司,开始酝酿名为一统天下实则血洗武林 的迁怒式报复。二入试剑山庄时,你阴差阳错的遇上与梦羽年少时有九分相似的叶 天籁,欣喜若狂之下,你和庄主叶顾城达成协议,拜月教退兵,试剑山庄得以保全, 叶天籁却莫名其妙的成了母亲的替代品。 “七年后,满怀怨恨的叶天籁施用血咒将你封在圣湖地狱,自己带上一直珍藏 曾是梦羽所用‘凝香’幻化的魔笛——那是梦羽失踪时留给你的东西,后来被叶天 籁看中就送了给她——前往试剑山庄讨一个公道,却在因缘巧合之下万蛊反噬而亡。 她死了,血咒自然解除,你本可脱身而出,可惜不行,只因为一片痴心的南宫陌偷 偷剪下了叶天籁的一缕青丝加以珍藏而不曾焚化,在药书上,头发有个别名叫作‘ 血余’,发为血之余,那是产生了质变的血,也就是说,血咒并未完全解除,你也 只有在每个月的月圆之夜——那是你力量最强的时候——破封而出得享一宵悠闲, 却不能离开圣湖半步。如果说叶天籁的背叛让你屡受重创的心雪上加霜,那她的死 就已把你推到了崩溃的边缘,两年后,再不能承受那痛苦回忆的你分化灵神,一化 为三,三者都具有独立的生命和意识——这不是无稽之谈,古时就有老子一气化三 清之说,从医学的角度来看该是‘裂魂症’,这是我的叫法,到了后世也许会有‘ 精神分裂’或‘多重人格’的说法——就有了星陨和惜羽,还有我们现在看到的昀 息,由于你本身能量够强,这三个化身都凝成了真正切切的存在,而且星陨和惜羽 可以不受针对昀息而下的血咒所限,可以离开圣湖幻界来到现实中的纷扰红尘,问 题是当年野店危情是一个难解的心结,梦羽的失踪和死亡让你愧疚得无法面对,于 是,昀息、星陨、惜羽三人的记忆都有不同程度的删改,换句话说,他们和你的敌 对其实是你的心灵冲突,是你过不了自己人伦道德天理良心那一关,是你在跟自己 过不去,是你在自虐——什么不死,不死不会死,死不敢死,为了活着受苦受难以 求减轻心理负担可以逼出自己前世来生的每一分潜能来对抗死亡——你始终无法原 谅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梦羽!” 向来沉静少言的阿念罕见的长篇大论,所言所述又那么的匪夷所思,听故事的 几个人都傻傻的看着她,每个人都象是凝成了冰雕,都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恍惚。 “很奇怪是吧?我怎会知道怎么多?”阿念怪异的笑笑,身形忽然变得模糊, 声音也化成了久经风霜的沧桑,“原因很简单,我是梦羽的女儿,香香。” “墨……墨大夫?!”南宫陌失声惊呼,这缥缈若幻灯身影,这阅尽生死的声 音,不是鼎剑阁三大供奉之首的墨神医又会是谁?“怎会是你?!” “刘连可以是叶天征,阿念又如何不能是墨香?”阿念,不,是墨香,云淡风 清的笑着,“昀息,唉,不是,梦曦,我该叫你舅舅呢还是叫爹?毕竟是有你作为 媒介,梦羽才创造了我。你一直对她无故失踪的事耿耿于怀也百思不解是吧?告诉 你,那是因为她发觉有了身孕而自己离开你的,所谓失忆,不过是不愿面对的幌子, 实际上她嫁给叶顾城并将刚出世的我送入鼎剑阁为质就是为了换取中土武林不再追 杀梦家遗孤的承诺,当然,她并不知道你会因此受到刺激而突破自己的瓶颈进入绝 世高手之列——不管怎么说,她对你,真的是情深义重。”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虚空中蓦地出现一对碧眸,其中盛满了迷茫和 惊惶,有说不出的诡异,“不,我不相信!” “为什么不信?我知道,在野店里你和梦羽是有过肌肤之亲,却并没有逾越最 后的防线造成夫妻之实——那时那境,弄假成真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不过,梦羽 明白么?当时她还只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孩子,初解人事又懵懂无知,在她看 来和男孩亲热过就会大肚子生孩子是天经地义吧?在民间就有‘鬼胎’之说,就是 患者和异性有过亲密接触后出现怀孕的各种症状,但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并不会真的 生下孩子,就象是给鬼迷住做了一个真实的梦一样,那并不奇怪,只是一种强烈的 心理暗示所引起的生理变化。不过梦羽不同,她是幻花宫司花女史的嫡系继承人, 自幼修习‘凝虚拟物幻化大法’,虽未达圆满之境,却已小有所成,本身的精量也 非同小可——记得盘古开天遗伏羲女娲和上帝创造亚当的传说吗?那就是以精神凝 聚能量再转化成物质成为真实的存在——就这么有了我这个不同于常理的生命。” 不知是否错觉,墨香的声音多了一丝嘲讽,也许,是对自己这个近乎荒谬的存在而 生?“发觉自己有了身孕的时候,梦羽吓坏了,未婚先孕尚且不说,那可是亲哥哥 的骨肉,算是标准的‘孽种’,世俗难容不说,就是她自己也难以面对。再三思量 后,她悄然而走,自作主张的给孩子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父亲,那就是曾是世交也一 度为她痴迷的叶顾城。” 所有人的表情都显得呆滞,包括那对诡异的碧眸,也许,是对这不似事实的疯 话不知如何反应?尤其是叶天征——明明是对自己爱恋已久且陪自己练了三年之久 的‘天罗脱形幻风大法’的阿念,一转眼就成了驰名中原的鼎剑阁供奉,居然还是 自己的姐姐——这脸上的表情,该如何去摆? “作为一个异数,我继承了梦羽的美丽和记忆,还有远胜于她的力量——我, 本是灵力所聚——她自己却为了平静生活而选择了遗忘。我尊重她的选择,用灵力 修改了一些关键人物的记忆,加上某些人别有用心的刻意隐瞒,我就成了鼎剑阁的 三大供奉之首,落浮叶家也不曾有过一个叫墨香的大小姐,前尘往事尽成烟云,全 然无从追忆。当时,梦羽始终心结难解,试剑山庄兄妹重逢,性情大变的星陨成了 让她郁郁而终端致命伤,说实话,她的死我毫不介怀,在我看来,生命的生灭只是 一种存在方式的转换,只要能抓住那个转换的契机,奇迹,就在我手中。”墨香伸 出浮了一层薄雾的纤纤玉手虚空一抓,一缕青丝自南宫陌腕间飞起,在空中如有生 命般飘舞,“叶天籁死前曾经说过,要你们把她干干净净的烧掉,否则昀息一定会 找到她,要她再做傀儡娃娃,你们没当真是吧?这一缕青丝有着叶天籁的生命烙印, 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就能复制出另一个甚至更多的叶天籁,灵神未分功力未损的梦 曦就能做到这一点,而我,更胜一筹。” 柔和的白光亮起,青丝飘扬间红光一闪,一个几乎和惜羽一模一样毅为孪生姐 妹的女子翩然现形,是叶天籁,长大了的叶天籁,添了风情的叶天籁,她的艳丽, 她的娇俏,她的飞扬跳脱,那只能是她,火焰般绽放连美都美得张狂的叶天籁! “小叶子!”“天籁!”两声惊呼传出,下一瞬间,南宫陌、叶天征、刚刚变 出来的叶天籁三个人已经抱在一起又跳又叫的闹成了一团,“哇,真的是你小叶子? 我不是做梦吧……你的皮肤好嫩好滑,不是假的耶——啊呀,别拧我,疼!”“天 籁,你回来了,好,好,我就知道你不回走的……”“臭南宫,你踩着我哥了,拿 开你的烂蹄子,还有,不要抱着人家,讨厌啦!” “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其实我早该知道,羽儿是一定会原谅我的,她决不 会弃我不顾的,我好高兴……”如释重负的叹息声响起,空中那对碧眸慢慢的烟一 般消散,“谢谢你,墨香,我的女儿。还有,祝福你们,星陨,惜羽,你们也是一 个不能以常理俗情度之的异数,好好把握自己罢……” “他解脱了,再不会害怕面对,而你们将会成为这对苦难兄妹的生命延续,至 于你们的关系如何定位,完全取决于你们自己。”墨香的飘缈人影又幻成了阿念的 模样,瞧瞧携手相望、无语凝噎的星陨和惜羽,瞄瞄还在吵闹不休的叶氏兄妹和南 宫陌,眼里又出现了苍凉如冷月的落寞之色,“就用这个形象玩了三天的姐弟恋, 倒真有些舍不得,不过,正主儿还在山庄等着,我添什么乱哪?算了,走吧,去西 域,去大漠,去另一个时空——沧桑变幻,对我墨香而言,也不过就是一场游戏一 场梦,痴一会醉一会罢了,何须牵挂,何必萦怀?” 冰川碎裂的声音响起,天昏地暗,天旋地转,没了墨香,没了惜羽,没了星陨, 没了幻界,有的只是那阴郁的丛林,南宫陌、叶天征、叶天籁像从半天云里跌下了 凡尘,全摔成了滚地葫芦,一连串的大呼小叫询伤问痛之后,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 下来,随后又异口同声的发出一声感慨:“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是呵,葱郁的树,摇曳的花,俯仰的草,嶙峋的石,一切的一切都是可以触摸 的存在,对刚从流星般灿烂昙花般香艳云烟般缥缈月宫般虚无的幻梦中惊醒的人来 说,算不算是一种实实在在真正切切的幸福?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