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仙操(修正版) 当我随众人走进考场时,耗子精已经开始答题了,原来第二场考的是认字。 一位布衣白须,架着眼镜的老先生,手里拿着薄薄的一册书,正逐页翻着,耗 子精则站在旁边,背着双手,探着身子,伸着脑袋,瞪着眼睛,上下搜索着,碰上 认识的字就兴奋地高声读出来,书很快就翻完了,耗子精总共答对了二十五个字, 自我感觉良好,大摇大摆地迈步走到后排站着看热闹去了。 我没摸过书本,见大家一轰而上,把主考官围的铁桶一般,就想借机溜走,刚 刚摸到门边,就听耗子精尖叫道:“这里还有一个没考呢!” 老先生推推眼镜,满屋子巡视了一圈,问道:“谁?” 耗子精指着我的鼻子,得意洋洋地说:“她。” 我见实在躲不过去,没奈何走上前去,低下头等着挨骂。 老先生摊开书本,板着面孔道:“看看可有认识的字,指着它,大声地读出来。” 我吓得慌忙闭上眼睛,立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老先生回头见我还在边上傻站着不作声,奇怪地问:“怎么不读?” 我只好坦白道:“一个也不认得。” 老先生偏偏不信,指着书本循循善诱道:“别紧张,睁开眼睛看一看,这第一 个字你总该认识吧。” 我听了只得凑上去,一看之下不觉楞在那里,咦,这些字好熟悉呀,明明都识 得,就是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这不是千字文吗?我好象早就倒背如流了。 于是学着大鲨鱼平时吟诗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老先生听的直点头,小声嘀咕道:“这孩子,背得这么熟,还挺谦虚的。”结 果嘛,我又得了个满分。 什么,我是怎么学会认字的?这个,这个……人家自己也还在犯迷糊呢。 古人曰:难得糊涂,不求甚解……这有什么不对吗?当然没什么不对,只是把 耗子精气得肺都要爆炸了而已。 第二场考完,出得门来,大家被带到楼上一个临海的平台上。 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青衣女子,已经静静地坐着,等在那里了。只见她 松松地挽了个堕马髻,满头珠翠,螓首蛾眉,仪态万方,全然不似寻常蛮族女子。 她的旁边搁着一张古琴,琴前的地上还有个厚软的布垫子,她指指布垫,缓缓 地开口道:“谁会抚琴?不妨坐下一试。”声音若黄莺出谷,婉转柔和,喧闹顿止, 连耗子精也屏息静气,不敢言语了。 大家彼此谦让了半晌,才有一个羞涩腼腆的小姑娘越众而出,也许是太紧张了, 只听她仙翁,仙翁地拨弄了一阵,竟未弹成什么曲调,就狼狈地归队了。 青衣女轻声安慰她道:“没关系,指法还不错。” 远处海潮澎湃、烟波浩淼,稚嫩生涩的弦声无端撩乱了我的心绪,我蓦地有了 跃跃欲试的冲动,不由自主地坐到了琴边。 琴面漆色温润,断纹呈毛发状,边上还放了一炉旃檀香片,我轻轻地将琴抱起, 置于膝上,旋玉轸,调冰弦,点燃了炉香,才开始弹奏:繄洞渭兮流澌濩 舟楫 逝兮仙不还 移情愫兮蓬莱山 呜钦伤宫兮仙不还 海潮明月,孤鹜凌云, 落霞秋水,鸥鹭集翔,美人迈兮音尘绝,天涯望断知何处,波光滟潋,花林缥缈,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断续的场景渐次从心底流过,一曲弹罢,余 音缭绕,浑然忘机。 青衣女不禁粉泪盈盈地叹息道:“我随夫离京,远嫁荒蛮,已五年有余,寂寞 冷清,惟以琴自遣,不意今日得聆仙曲,繁华洗尽,尘虑顿消。” 她停顿了半晌,稍微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才接着说道:“此曲应叫水仙操 吧,相传伯牙学琴,三年不成,其师与之俱至海上。师父刺船而去,伯牙引领延望, 但闻海水汩没,山林窅冥,群鸟悲鸣,仰天叹曰:”先生将移我情矣。‘乃援琴而 作水仙之曲,遂为天下妙。难道你小小年纪也有所待吗?“ 我想否认,可昔日的梦境忽又历历在目,寂寞的慈母正倚门凝眸,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昔日的情侣是否风采依旧,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还有授业 的恩师至今存亡未卜,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想到这些,我情不自禁地点了 点头。 她又问我师从何人,我思索再三,一无所获,只能茫然地摇摇头。 这个,这个弹琴一定要有师承吗?人家本来就会嘛,就好比吃饭睡觉,难道这 些还用人教不成,反正过去的事人家全都不记得了,再怎么问也没有用。 耗子精见我上手自如,轻松博得考官好评,也装模作样地走上来,抢过琴去, 摸摸徵,碰碰轸,三弄两弄,只听嘣的一声,弦断了。 青衣女子心疼地喝叱道:“离远点,简直是牛嚼牡丹,乱弹琴!”如此看来, 耗子精选修琴艺的希望,是彻底破灭了。 下一场考试据说考得是棋艺,所以须一个一个地入场,其余的人都等在外面。 我不再急于逃走,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先参加完考试再说吧,天知道有多少好玩 的东东在前面等着我呢,其实我已经有点喜欢上学了,也许正好可以借此改变命运, 憧憬着未来,我顿感精神焕发,暇思万千…… 耗子精则心烦意乱地在考场外转来转去,使劲地摇着芭蕉扇,却依然挥汗如雨。 ------- 铁血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