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桂花酒楼 白衣少年骑着白色骏马,少年英俊潇洒,白马通体银光,疾驰似箭,奔腾如飞。 远远望去,只见一股白色旋风一闪而过,白,白得耀眼,白如银,洁如雪;快,快 得惊人,快如电,疾如箭。 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白衣少年翻身下马,牵马缓行。好大的桂花树,大, 大得出奇,至少需要三五个长身大汉手牵手方能合抱;奇,奇得迷人,两树相距两 丈,却各有一根树枝向对方延伸,形成一道天然的圆弧门楼。就因为这两棵树招揽 附近的村民、商人集聚在此,使一个贫瘠荒芜之地,成为远近闻名的大镇——桂花 镇。 旧地重游,轻骑熟路,白衣少年牵马直奔桂花酒楼。 桂花酒楼是桂花镇的核心,桂花镇因桂花酒楼而名扬天下。桂花酒楼酿的桂花 酒特醇特香;桂花酒楼制的桂花赤豆糕酥甜可口;桂花酒楼熬的桂花鲜栗羹色香味 俱全。食色人之性也,这是孔老圣人说的,自然不会错。这桂花酒楼占了人之本性 的头块牌,能够吸引人,当然不足为奇了。更何况桂花酒楼的老板别出心裁,从民 间访来五位厨师,每位厨师都有一手绝活,家禽走兽、山珍海味、乃至家常小菜, 均分类由专人司厨。因此同是一样的料,炒出来的品味就要技高一筹,比如,单是 一个竹笋,桂花酒楼就能搞出几十个花样,而且个个味道极佳。故而,桂花酒楼形 成了独标风韵别具一格的特色。 环境幽雅,酒美菜佳,价钱公道,服务周到,使桂花酒楼声名大震。到过桂花 镇未进桂花酒楼一饱口福,如遇宝山空手而归。凡在桂花酒楼吃过的人,总会以此 为荣,常在人前炫耀:“你没到过桂花镇吧,当然没上桂花酒楼尝一尝啰,那可是 终身遗憾。有道是,未尝桂花佳味,一世为人皆亏。尤其是桂花飘香季节,坐在桂 花酒楼品尝佳味,可是锦上添花,神仙享受。你吃过那么好的菜,却不可能饮过那 么醇的酒,闻过那么浓郁的桂花香。倘若皇帝老儿来过一次,只怕连皇宫也会搬到 桂花镇来……。” 酒香不怕巷子深,味佳何惧路途遥。慕名而来桂花镇入桂花酒楼之人,如过河 之鲫,人人都想享受一刻馥郁馨香之下,品尝美味佳酿的神仙生活。 白衣少年五年前,还是一位十二三岁的童子,偶尔听到桂花酒楼的大名,竟单 人匹马,百里奔驰为一食,来此三日,饱偿美食,临走时带走一坛桂花佳酿奉献父 亲,一包桂花赤豆糕孝敬母亲,竟免去了胆大妄为,擅自外出的惩罚。 弹指一挥间,五年眨眼即过,深山习艺,摒除杂念,忘却尘俗之一切,唯求能 登武学之堂奥。只是桂花酒楼之美味,总是挥之不去,心思梦绕。是故,艺成出山, 便急巴巴的绕道而来。 时值正午,白衣少年来到桂花酒楼,将马缰递给迎面走来的伙计:“好好洗刷 一遍,多喂些精料,每餐给它吃两斤好酒。”说完抛去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伙计听 到要给马喂酒,先是一愣,正待要问,眼见一锭大银入手,自然无话可说,唯唯诺 诺牵马离开。 少年举步跨入酒楼。一见里面座客,不禁为之一怔,踏入门楼的脚,不由自主 的向后缩了一步。暗忖:“这些人一个个精光外射,太阳穴隆起,分明都是武林人 士,而且和尚与道姑共居一堂,富神和乞丐同处一室,这般人岂是仅为美味而来, 莫非武林又生事端。” 白衣少年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调皮心性,无事还想找事,有事又岂会躲开, 于是举步而入。酒保立即将他引入临窗唯一的一席客位上,端上一碟桂花赤小豆糕, 一碗鲜栗子羹。少年点了一坛桂花酒,几个特色菜。 杯酒入肚,浑身舒泰,少年目光一瞥,临旁一桌的三个书生,边吃便聊,谈兴 正浓。话题仍然是文人墨客的奇闻逸事。少年侧耳倾听,亦渐入迷。就听坐在上首 的那位高个书生神采飞扬的说道:“杨国忠嫉恨李白之才,总想找机会奚落他。一 日,杨国忠心生一计,约李白对三步句,李白一进门,杨国忠看着李白疾风道:” 两猿截木山中,问猴儿如何对句。‘李白微微一笑,道:“请宰相起步,三步内对 不上就算我输。’杨国忠想赶快走完三步,但刚跨出一步,李白便指着杨国忠道:” 匹马陷身泥里 ,看畜生怎样出蹄。‘……。“ “好!”白衣少年听到此处,不觉忘形拍桌赞道:“奸相杨国忠,处心积虑欲 辱李白,以‘锯’谐‘句’,用猴儿暗指李白。李白反唇相讥,以‘蹄’谐‘题’, ‘畜生’直呼奸相,不仅对得极工,而且骂得痛快。杨国忠偷鸡不成蚀把米,辱人 不成反辱己。李白不负诗仙之名,其才思敏捷,机智过人,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 者。” 少年话音刚落,高个书生持杯上前:“兄台出言不凡,定是饱学之士,小可敬 你一杯。” 少年急拱手:“失态、失态,打扰兄台雅兴,罪过、罪过。”言毕双手捧杯, 一干而尽。 高个书生道:“一人独坐,岂不寂寞。何不移樽,并为一席。” 少年谢道:“只恐小弟粗野,难入兄长法眼。若不嫌弃,谨遵兄命。”言讫, 持坛移菜与三位书生并为一桌。 高个书生提议:“枯坐寡饮无味,莫若作对一娱,以助酒兴。” 白衣少年推辞道:“不敢不敢,小可才疏学浅,集联作对,一窍不通,勉强作 之,恐污三位兄长之视听耳。” 高个书生道:“兄台勿谦,即为自娱,雅俗皆宜,即景即可,无须比试高下。 我们相逢桂花酒楼,就以酒花为题开头作对如何。”高个书生微一沉思便吟道: “竹叶杯中,万里溪山闲送绿。” “桂花酒楼,一帘风月独飘香。”白衣少年脱口而对。 高个书生赞道:“好,兄台果然才思过人。”瞥见台前财神座里烛光闪烁,乃 念道:“银烛高烧,只恐夜深花睡去。” 白衣少年心忖:“这书生果然是集联作对的行家里手,虽为一娱,也得尽力而 为,不可被人轻视。”稍一沉思吟,出口答道:“珠帘乍转,似曾相识燕归来。” 高个书生见少年对答如流,自思,得想个好一点的对子难他一难,筹思片刻, 竟无佳句,蓦地忆其少年作对中的“珠帘”二字,灵机一动道:“窗前挂珠帘,你 说是王家帘、朱家帘。” 白衣少年听毕,心想这拆字联,果然奇妙,一时之间竟难以对出。正着急时, 猛见窗外一妇女手抱婴儿走过,灵光一闪,便对道:“半夜生孩儿,我管他子时生、 亥时生。” “妙,对得妙。”吴兄今天可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第一联吴兄以万里送 绿,显露酿之佳,这位兄台即以一帘飘香,表现花之美,十分贴切。第二联吴兄引 自韩愈的《海棠》 之句,兄台则以晏殊的《浣溪纱》作对,实为绝妙好联。左侧的书生话音刚落, 右侧的书生接口道:“第三联的拆字更佳,上联拆‘珠’为‘王’、‘朱’二姓, 下联则拆‘孩’为‘子’、‘亥’二时为对,可谓天衣无缝。” 高个书生起身对白衣少年拱手施礼:“高山流水,难遇知音,今日相逢,即是 有缘,这兄台小可之称颇为拗口,莫若相互认识一下,在下吴云哺。”指着左侧的 书生道:“这位是陈自豪。”指着右侧之人正要介绍。 白衣少年道:“这位一定是李燕杰李兄了。” 吴云哺诧异道:“兄台认识李兄,尊名能否见告。” 白衣少年道:“江南三才子,闻名天下知。常结伴游览于山水之间。吴陈二兄 既在,这第三人,舍李兄又能是谁,是故得知。小弟,刘任侠,无名之辈,尚望三 位兄长多多提携。” “你就是神童刘任侠,怪不得才气咄咄逼人,真是闻名不如眼见,眼见胜过闻 名了。”陈自豪笑道。 李燕杰道:“ 刘兄弟乃神童,若求仕途、取榜眼、争探花、夺状元,有若探 囊取物,为何上年京试,兄弟竟然未去,莫非小小年纪,竟已彻悟人生,能够淡泊 名利了。” 刘任侠道:“三位兄台快莫提起这神童二字,实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小弟 幼时亦十分自负,自以为凭己所学,考场夺魁,博取功名,似非难事。岂知五年前, 小弟单骑一人来到此处,结识一人比小弟尚小半岁,和他盘恒三日,谈古论今,方 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弟与此人相比,有若萤火之与日月,不敢与之争辉。是 故,遂弃科举之念,而致力于游山玩水了。” 陈自豪惊道:“难道真有强过刘兄弟者,此人是谁?” 吴云哺道:“莫非就是离此地不远的沈庄的少年,去年高中状元,却又不肯为 官,一夜之间,离京他去的沈庄大公子沈存义。” “正是此人,沈公子实有王佐之才,诗词文章直追李杜。倘若真能辅助君王治 国,实乃黎民百姓之福。可惜此人小小年纪,就能洞穿人生,看破尘世,其见识更 是异于常人,胜小弟多多。”刘任侠十分感慨的说道。 “正好,我们也是想登门拜访沈公子,想找他解难,却苦于从未谋面,不好启 齿,刘兄弟既与他相识,则可为我们牵线搭桥,方便多多。”李燕杰欢喜地道。 刘任侠道:“三位兄长有何事找他,小弟与他颇为投缘,他为人十分随和,且 乐于助人,只要力所能及,定会尽力相助。” 吴云哺沉思一阵:“此事说来令人惭愧,我们三人乃是被一船夫所难,特来求 师。正好刘兄弟也是个中高手,看看能不能解此难题。” “高人雅士隐入屠夫贩卒之中,不乏其人。想必这船夫也是个隐士高人吧。” 刘任侠问。 “是否高人尚难知晓,只是这船夫出的对子,我们三人搜肠刮肚,想破脑壳也 未能想出下联。”吴云哺无奈的答道。 于是,吴云哺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三个月前,三人租船游九江,一路上三人吟 诗作对,好不潇洒。快到九江时,船夫进舱道:“有幸见到江南三才子,小人有一 上联,欲求下联,曾求救多人一直未能如愿,乞望三位能予赐教。”吴云哺当时以 为,区区一船夫,虽谈吐不俗,也高不到那里,故未在意。岂知船夫出的竟是一个 绝对:“一孤舟、二客商、三、四、五、六水手,扯起七八页风蓬,下九江,还有 十里。”联中嵌有一至十的数字,三人绞尽脑汁,推敲良久,竟想不出合适的下联。 只得灰溜溜的离船而去,可心中始终放不下这个下联,苦思不得,就想求教状元郎, 以求下联。 刘任侠沉思良久,竭尽才思,也难找出恰当的句子,乃道:“此联着实难对, 小弟亦无能为力,莫若我们早点吃毕,便去沈庄拜访沈公子吧。” 吴云哺道:“明天是沈公子大喜之日,只怕这两天忙不过来,不如待其完婚后 再去拜访。” “哦,明天沈公子娶亲,吴兄如何得知。”刘任侠惊讶的问道。 吴云哺抬手指指酒楼中的武林人士道:“刘兄弟你看看那些持刀背剑,凶神恶 杀般的武林人士,他们都是为沈公子贺喜而来。” 刘任侠恍然道:“怪不得酒楼里来了这么多奇人异士,竟是为沈公子贺喜的。 只是——” 吴云哺道:“只是什么,刘兄弟因何话到嘴边了又留半句?” 刘任侠道:“沈公子乃文坛翘首,倘若文人墨客,同道之谊,前来庆贺,倒在 情理之中。可眼下这些武林人士与沈公子毫无交往,如何会专程来此庆贺呢。” “不错,沈公子与武林人士本无瓜葛,但其父沈大庄主,生前乃是武林一大宗 师,且结交极是广泛……。” “什么,沈庄主生前,莫非沈庄主已经过世。”刘任侠打断了吴云哺的话,急 急问道。 “沈庄主病故已一年。”吴云哺说道。 “ 哦——”刘任侠心思电转。沈庄主年龄刚满半百,且是武林一代宗师,武 功已臻化境,又颇知修身养性之道,应是百病难侵,如何会英年早逝呢。 “阿弥陀佛清风施主,几年不见,修为又高了许多。”一声佛号,震得耳膜发 颤,这人好深的内力。刘任侠举目看去,一位年近花甲慈眉善目的高大和尚,正与 一名颇具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寒暄起来。 “ 这两人是谁?”刘任侠心有所疑,不觉问出声来。 “这两人可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和尚是少林掌门悲天方丈的师弟悲云大 师,清风道长则是武当掌门人的大弟子。”吴云哺果然见多识广,居然对武林人士 亦如数家珍。 刘任侠心中一懔:曾听恩师说过,悲云大师乃少林杰出人物,一套百步神拳出 神入化,除了硕果仅存的四位长老和掌门人,就数悲云大师武功最高。而清风道长 系武当掌门人的首席弟子,尽得武当剑法之精髓,一套披风剑法所向披靡,大有青 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实为无为道长的衣钵传人。两人在武林地位极高,事实上少 林、武当掌门,极少过问江湖俗事,每遇要事就由悲云、清风两人代表少林、武当 出面。他俩已成为两大武林泰斗的全权代表。想到这里,不由脱口而道:“沈公子 端的好大的面子,竟然惊动了少林武当。” “岂只少林武当两派,应该是武林中七大主要门派,均派了人前来贺喜。你看 ——”吴云哺边讲便指点。果真,除悲云。清风两人外,还有华山派掌门聪慧师太 ;峨嵋派掌门人静心师太之师妹静如师太;崆峒派掌门人玄玄道长;恒山派掌门人 凌霄道长;昆仑派掌门人空海大师的嫡传弟子、两仪剑法的衣钵传人成黑成白两兄 弟。 刘任侠奇道:“吴兄真乃博学,对武林人士也如此熟悉。” 陈自豪道:“刘兄弟不知道,吴兄虽非武林人,却有一位武林至交。” 吴云哺不无自豪地道:“吴某虽不谙武事,却有一位武林密友,即江湖人称夺 命书生的白羽,白大哥。白大哥一表人才,一派斯文,而且满腹诗书,满肚学问。 虽说谈吐文雅,彬彬有礼。可是性烈如火,嫉恶如仇。生来好管闲事,好抱不平。 每遇不法之徒,凶恶之辈,极喜出手惩治,而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对方置于 死地才罢休。故而得了个夺命书生的绰号。吴某曾伴白大哥游山玩水长达数月,白 大哥常将江湖之事与吴某细细讲述。还携之往访七大掌门,故而对武林中人物略知 一二。” “天哪,沈公子娶亲,居然惊动武林七大门派,若非亲眼目睹,小弟实难置信。 莫非沈庄主与武林各派有深厚的渊源么。”刘任侠问。 “不错,沈公子之父沈修武庄主,有恩于七大门派。”吴云哺答。 “沈庄主居然有此能耐,竟然施恩于各大门派。”刘任侠疑惑道。 吴云哺道:“刘兄弟非武林人,故而不知,沈庄主乃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 呢。”于是吴云哺将从夺命书生讲述的沈庄主的故事,告知了刘任侠。 原来者沈庄主的声誉已经凌驾于少林武当之上。江湖人称‘三绝手’,以绵掌、 玄通指、金刚无敌拳扬名于武林。但他很少在江湖走动,故极少有人见他使展过功 夫。武林人但闻沈庄主武功高,究竟有多高,则鲜为人知。便有一些好事之徒,逞 强之辈,生出不服之心,很想与沈庄主比试一番,以击败他来扬名立万。可是沈庄 主心胸极广,脾气极好,涵养功夫更是超人一等,任那些人如何上门辱骂、闹事, 总是不理不睬。一个巴掌拍不响,上门滋事者,见无法激怒沈庄主,也就无可奈何, 只好作罢。但世上总有一些人,有着一种劣根性,越是得不到,越为想得到。本来 与沈庄主比武,输赢都无意义,况且拳脚无眼,刀剑无情,一旦比试伤人流血,在 所难免,甚而还有可能丢头丧命,实是损人不利己,傻瓜亦不为之事。可是偏偏有 些愚顽之辈,热衷此事。正所谓名利之心,误人不浅。其中就有五名黑道高手,人 称江湖五恶。这五人心狠手辣,作恶多端,自以为武功无敌,且练有一套合搏之术, 仗此横行江湖,罕遇敌手。于是乎自以为天下无敌,硬要与沈庄主 一见高下。 江湖五恶,声誉极差,老大恶无心屠龙,使一面九环金刀;老二恶无常吴情, 使一口青锋宝剑;老三恶无霸李浑,身高力大使一对巨大金锤;老四恶无影司徒思, 长得文文静静,却是一肚子坏水,轻功专使暗器;老五恶无德邓波澜,使一条镔铁 棍。五人在武功上倒也有些特色。老大内力最深;老二剑法辛辣;老三力大锤重; 老四心狠计毒;老五棍法快捷。五人行走江湖,横行霸道率性而为,无论黑白两道, 全不买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若惹翻了他,就如同捅了马蜂窝,捋了老虎须, 定跟你纠缠个没完,闹你个不死不罢休。因此,江湖上视五恶若毒瘤瘟疫,避之尤 恐不及,哪个还真吃了豹子胆,会去招惹他们。曾有几名侠士联手,欲为江湖除害, 可惜打虎不成反被虎噬,终遭杀生之祸。本来七大门派出面,确有除五恶之能,无 奈七大门派信奉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处世哲学,遵循的是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的原则。而五恶也十分知趣,尽量避免与七大门派的冲突。故而横行多年, 竟无人能耐其何。 五恶找上沈庄,可庄主并不理睬。打上门去又恐沈庄主确有过人之能,加上对 方天时、地利、人多势众,只怕讨不了好。只得采取守株待兔之法,在庄外等候。 一日,恶无影司徒思告知其他四恶:“我探得一个消息,这姓沈的明日清明节,将 到后山坟地祭妻,我们只需如此如此即可。”五恶一合计,商量了一个对付沈庄主 的办法。 沈庄主妻子已故多年,但伉俪情深,始终难忘,每年清明节,沈庄主都要一个 人到妻子坟前哭祭一番。这日清晨,细雨朦朦,阴云密密,凭添了忧郁凄凉的气氛。 沈庄主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祭奠之物,往妻子坟前走去。刚进坟山,五恶突然 冒出将沈庄主团团围住。沈庄主一怔,冷冷问道:“诸位阻我去路,意欲何为?” 老大恶无心屠龙上前一揖手:“沈大庄主请了,在下江湖五义,久闻庄主掌、 拳、指,为武林三绝,故我等专程来此候教,请庄主赐教。” 沈庄主冷哼一声:“老夫已立誓,不再与人动手,五位请回,老夫恕难从命。” 老四恶无影司徒思怪声怪气说道:“哟,沈庄主莫非嫌我兄弟分量不够,不屑 与之一试,抑或是大庄主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倘若认为我们兄弟不屑一战,就请 试试看。若是庄主心虚,我等兄弟也不太难为你,只要你跪下磕三个头,我们兄弟 见你年老体弱,心存怜悯,也就饶了你这一回。” 沈庄主怒道:“诸位休得在此逞口舌之利,扰人清净,耽误老夫正事。” “正事,沈庄主又何必惺惺作态,来此祭奠尊夫人,人鬼殊途,庄主再怎么祭 奠,尊夫人又如何知道,尊夫人在此孤单独卧,寂寞之极,庄主何不下去陪她再结 连理,不然的话,尊夫人在下面独眠难耐,也许会红杏出墙,另找他人陪伴呢。呷、 呷、呷。”司徒思说完,发出一阵奸笑。 “恶贼,住口!不许辱及吾妻。”沈庄主极是敬重爱妻,生平连一句重话也未 对妻子讲过,妻子已故岂能容人辱骂。不觉怒火中烧,大声怒道:“你们这群不知 死活的东西,硬要与老夫比试么,好!老夫答应了。你们去下面草坪等着,待老夫 祭奠完毕,就来打发你们。” 老二恶无常吴情道:“沈大庄主,我们在下面等着,你可不得耍赖开溜呀。” “呸!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能与尔等无耻之徒一般见识。”沈庄主 说完狠狠地一跺脚:“滚,快滚!” 五恶原本只想极深庄主比武,一见目的达到,老大屠龙道:“好吧,我们就在 下面草坪等你。”一扬手,五恶走下山。 过了一个时辰,沈庄主祭完妻子,来到草坪,五恶更不打话,展开身形将沈庄 主困在中心。 沈庄主站在纳临,双手一背,一副未把对方放在眼里的神态。 恶无心屠龙拱手道:“沈庄主,我们兄弟五人前来领教庄主绝艺。” 沈庄主用眼一扫,淡然的说道:“一齐上吧。” 恶无影司徒思道:“我们兄弟对敌历来是五人联手,一人如此,千军万马亦如 此。沈庄主若感到势单力寡,不妨回庄叫几位帮手来,免得怪我们以众击寡。” 冷冷一笑,沈庄主道:“别说区区五人,就是五十人,也不在老夫眼里。” 恶无霸李浑道:“少吹大话,待老子试试,你这鸟庄主有几斤几两。”话落已 扬锤砸了下来。恶无霸身高力大,练的是外家功夫,其力气当然不小,何况这一锤 是蓄势而发,不说上千斤,至少也有八百斤,砸在人身上,不变成肉泥才怪呢。 沈庄主浑如未见,只待巨锤离头只有三寸,这才轻轻的挥出一掌。照理说这毫 不经意的一掌,欲挡住那挟劲风砸下的一锤,真有如螳臂挡车,结果自然是粉身碎 骨自取灭亡。老三眼见巨锤落在对方的头上,嘴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仿佛看到了 沈庄主头碎血流瘫倒在地的情景。 然而,意外发生了,老三的笑还挂在嘴边,面容却凝固了。沈庄主那漫不经心 的一推, 却使得这挟千斤之力的巨锤落不下来,岂只是落不下,握锤的手也感到 了麻木和乏力。咬着牙硬撑下去,无奈力不从心,锤不听话。锤是落下来了,只可 惜落错了地方,落偏了方向,锤不是落在对方的头上,而是砸在自己的脚趾上。十 指连心脚趾亦然。一阵刺心的疼痛,使铁打金铸般的李浑再也忍受不住,“哎哟” 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浑扬锤砸下的时候,屠龙静静的看着,虽说五人是抱必胜之心而来,但心里 还是没底。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沈庄主的底,一点都摸不着,不知彼当然 就有可能失误,不想失误就得探明对方的深浅。李浑一身的横练功夫,可谓登峰造 极,且又力大无穷,由他探底自然是最恰当不过。所以李浑出手,屠龙非但不制止, 反而赞许的点点头。巨锤砸下对方竟不会躲闪,而是仓促的挥掌抵挡,屠龙认为沈 庄主那一掌,绝非用的是什么神奇武功,只是人对于死亡恐惧的一种本能反应。锤 落头碎,毫无悬念。这一既定事实,即便大罗神仙也无可更改。屠龙暗暗高兴,高 兴之余又感受到了一种失落。也许这就是人的特性,如果处心积虑千方百计,想要 得到的东西,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手,心里反而不那么踏实,不那么感到满足。 最需要得东西是最珍贵的东西,也是最难得到的东西。如果轻而易举的到了手,自 然就不会太珍贵,贬了值的东西,又岂能成为最需要得东西呢。如果沈庄主能够拼 上三、五百招,甚至伤了自己几个人,双方筋疲力尽才见分晓,这才说明胜利来之 不易,这样得胜利才值得炫耀和骄傲。而对方不到一招就被打死,如此不堪一击, 不正说明姓沈的并无惊人艺业,只不过是江湖误传,纯粹一个银样蜡枪头罢了。武 松打死老虎才是英雄,如果打死的是一只病猫,又算得了什么。 屠龙的念头还没转过来,就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铁定的事实,也在一 瞬间发生逆转。李浑没有砸倒对方,反而砸伤了自己。这变化太快,快得出乎意料。 姓沈的果然厉害,屠龙暗道。心里却抑制不住一阵兴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方现 出英雄本色。“摆阵!”掏出一粒药丸,塞入李浑口里,吴情俯身为李浑推拿一番, 拉李浑站了起来。 五恶各执兵器,后退三步,一个五行阵已经布好: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生 生不息。 沈庄主仍是目空一切满不在乎,只是目光更凝重了一些。 双方对峙着,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屠龙终于沉不住气, 喝道:“动手”手中的九环金刀,已朝沈庄主迎头劈去;老二的无情剑直刺心口; 老四的暗器袭向背后的十二大穴,老五的鋲铁棍横扫双腿;老三的双锤砸向双肩。 配合得何等默契,若非经过千百次的操练,又如何能够达到娴熟自如,天衣无缝的 境界。 沈庄主刹那间,陷入了五恶的击杀阵中。 险,险到了极点。眼看五般兵器分上、下、左、右、前、后,一齐击至。将沈 庄主的路全部封死,逃,已无路可逃,避,亦无处可避。就见沈庄主身子,螺旋般 的旋转起来,五恶的兵器顿时遭受到一种罕见的回旋之力,霎时失去了准头。就在 五恶一愣神时,沈庄主左切右击反身挥掌,一气呵成。这些动作说来话长,其实也 就是在一刹那间全部完成。只听“铛”的一声,九环金刀砍在无情剑上:“嘭”的 一声,老三的大锤砸在老五的棍上:“噗”的一声,老四袭出的暗器,全被掌风送 还射入了自己的体内,司徒思还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自己沾满剧毒的暗器送 了命。 快,快到了顶端。五恶的合搏之术,可说是打遍江湖无敌手,谁知与沈庄主仅 搏一个回合,而且还是偷袭,仍然徒劳无功,并且还搭上了老四的命。这真是难以 置信,四恶甚至怀疑是不是一场恶梦,可眼见老四的的确确实实在在的躺在地上, 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屠龙双目通红,两眼火光直冒。此刻,他已失去比试武 功,争强好胜的信心,充满心身的是替老四报仇,雪心头之恨。 这时的四恶,都已杀红了眼,气昏了头,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将沈庄主砍成 肉泥,方泄心头之恨。都将功力提到极致,手中兵器疯狂的向沈庄主攻来,全是只 攻不守的拼命招式。沈庄主左腾右挪,避过击来的兵器,一声长啸身拔丈余,突破 了四恶的合围。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不愿再造杀孽,一直手下留情,你们倘若还不知死活, 休怪老夫下重手。”沈庄主厉声喝道。 四恶此时仇恨满胸,神昏智乱,哪还会去想什么后果不后果,扬起手中的兵器, 再次攻向沈庄主。忽然,眼前失去了沈庄主的身影,正诧异时,四恶只感到一阵刺 痛,手中兵器不由自主的掉在地上,耳中只听沈庄主说道:“老夫已废了你们的武 功,找个地方度此余生吧。”声落,人影已渺。四恶满脸灰白,神情沮丧之至,连 地上的兵器也弃之不顾,四人相互掺扶,步履艰难的走下山去……。 “吴兄,五恶找沈庄主比武,是否有江湖人在旁。”刘任侠问。 吴云哺答:“此次比武乃极为隐蔽之事,并无江湖人知晓。” 刘任侠道:“吴兄所述,如同亲见,总不至于由沈庄主或是四恶说出来吧。” “此事除了我,还没有几人知晓得这般清楚。我虽未目睹,将给我听的人却是 亲眼所见。”吴云哺回答。 “哦——,一定是夺命书生在场看见的。”刘任侠推测。 “刘兄弟果然心思慎密,一猜即中。”吴云哺笑道。 刘任侠道:“吴兄谬赞小弟了,此事明了之极,吴兄非武林中人,刚才所述, 十分详细和生动,则非亲眼目睹是不可能讲述得如此详细,而目睹者若不懂武功, 就不可能描述得如此生动。而吴兄与夺命书生,情同手足,舍他又能是谁。” 李燕杰道:“刘兄弟说起来十分简单,可要是我则很难想到。” 刘任侠一笑:“好啦,好啦。李兄可别灌小弟的迷魂汤,还是请吴大哥言归正 传吧。” 吴云哺又继续接上了话题。五恶斗沈庄主,结果是一死四伤,铩羽而归。此事 本无人知晓,只是凑巧夺命书生白羽,刚出师到江湖历练,得知五恶欲找沈庄主比 武的消息。白羽嗜武如命,心想高手比斗,一定精彩,岂可错过大开眼界的机会。 便不顾危险,悄悄跟在五恶后面。白羽生得白白净净,外表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不留心根本看不出是武林人。加之他的轻功极佳,又有心隐藏自己的行踪,而五恶 自视甚高,目空一切,对一个白面书生谁又去留意,只把精力放在对付沈庄主身上, 自然没有察觉白羽的跟踪。沈庄主武功虽高,但先是沉湎于对亡妻的怀念,继而又 被五恶的可耻行径扰得心烦意乱。白羽便捡了个便宜,把这场拼斗看了个清清楚楚。 白羽初出江湖,经验不足,少不了对人谈及此事,因而不久,沈庄主力斗五恶的故 事便在江湖上传开。 也是合当有事,从东瀛来了一位武士,执一柄弯刀挟一股杀气,扬言要打遍中 原武林。一路行来,专向武林高手挑战,以三招刀法,先后打败了辽东大侠张德彪 ;天山剑客方百剑;广东神鞭尉迟豹。这三人均是名震一方的武林名宿,其武功除 稍逊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武当掌门人外,较之其他门派掌门人,还应略胜半筹。 东瀛武士,杀气腾腾,气势汹汹。一路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自以为中原武士 不堪一击,公然向七大门派叫战。当时少林掌门悲天上人闭关修炼,正值紧要关头 根本无法出战;武当的无为道长,因练功岔气,使双脚不良于行,已无力迎战。其 他门派的掌门人自忖非东瀛武士三招之敌,战之必败无疑。身死事小,折辱中原武 林名头事大。名门正派又不可能采取其他手段,来挫其锐气。故此,五派掌门和少 林武当代表,相约于泰山之巅,共商拒敌大计。思来想去,苦无良策。这时,崆峒 派的掌门人玄玄道长提议,七大门派既无合适人选,不如请中原隐逸高手迎战。七 大派虽说有失体面,但为了整个中原武林的声誉,只能摒弃门户之见达成一致意见。 可是物色谁来出战呢,排来排去武林中几个顶尖人物,均是神龙不见首尾,且年事 已高,莫说一时难以寻访得到,即便找到能否应战实难把握。 沈庄主几招挫败五恶之事,已在江湖传开,且七大门派对沈庄主的奇高武功早 有所闻。故此,大家议来议去,沈庄主被推选为迎战东瀛武士的首要人选。只是沈 庄主子女爱妻病故,不再在江湖走动,能否请得动尚在两可之间。七大门派便联袂 来到沈庄,将迎战东瀛武士一事向沈庄主说明。本来,沈庄主确已厌倦江湖,不再 与人一争短长,但听到事关中原武林声誉之大事,当即答应,并与东瀛武士相约于 泰山之巅比武。 是日,蓝天白云,风和日丽。泰山之巅,热闹非凡。中原武林人士,均以一睹 两大高手比武为荣,故此,观者如云。 比武开始,沈庄主以空手对付东瀛武士,还先让对方三刀。两人拼斗三百招后, 东瀛武士被沈庄主的玄通指击中,东瀛武士臂伤刀坠,怔了一怔方才醒悟,当即服 输,左手拾起弯刀欲剖腹自杀,经沈庄主再三劝解,东瀛武士这才放弃自杀念头, 并答应即刻返回东瀛,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沈庄主力挽狂澜,挽回了中原武林的声誉,也算是帮了七大门派的一个大忙。 为表感激之情,七大门派均留下一件信物,声明凭信物将全力以赴为持有者办一件 事。 “莫非沈公子娶亲,七大门派捧场,就是信物之力。”刘任侠未待吴云哺讲完, 就急切的问。 “正是如此,各派皆是接信物后,才赶来为沈公子贺喜的。”吴云哺答道。 刘任侠暗暗思忖:“奇怪,沈公子淡泊名利,为人十分旷达,最厌恶世俗的虚 假礼节,岂能为自己娶亲而劳七大门派之大驾。这其中定有蹊跷。” 吴云哺见刘任侠双眉紧缩,一副沉思的模样,便问道:“刘兄弟因何事如此伤 神,可是对沈家的事还有疑惑。” 刘任侠道:“我是想沈公子天纵奇才,少年即名中高榜,荣登魁首。可惜父母 竟双双辞世,使其变成孤儿,可见人生实难十全十美。” 吴云哺叹道:“此所谓苏学士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了。” 陈自豪道:“你们两位说了这么久,酒菜都凉了,还是吃完再说吧。来,干杯!” 四人举杯,一干而尽。 刘任侠因心中惦念沈公子,虽为佳酿亦难品出其美味,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付着, 两眼盯着窗外出神。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哦——,是沈庄的管家邹伯。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邹伯的呼喝:“沈庄沈存义庄主,亲迎各位贵宾。” 话音刚落,一蓝衫少年满脸喜气,走向七大门派桌前,作了个罗圈揖:“诸位 长辈为小可喜事,不辞辛劳长途跋涉,小可感激不尽,故已备车,恭请诸位即时莅 临寒舍,尽一夕之欢。” 刘任侠循声望去,那少年唇红齿白,一表人才。确是沈存义无疑。正欲上前与 沈公子打招呼,恰好与邹伯目光相遇,邹伯面色一变,显然已认出自己,只见他左 眼朝自己眨了几下,又将头有意无意的轻轻摇了摇。刘任侠本是极为机灵之人,见 邹伯如此动作,心知有异,便遏制住上前向沈存义打招呼的冲动。 沈公子缓步走了过来,刘任侠正待迎上前,却见沈公子朝吴云哺一施礼,道: “这位定是江南三才子之首吴云哺兄了,小弟沈存义恭请吴兄赏脸携友莅临,共谋 一醉如何。” 吴云哺起身道:“谨遵公子之命,定当前往庆贺。” 刘任侠见沈存义对自己视而不见,不理不睬,颇感惊奇,待其路过身边,乃曼 声轻吟道:“紫竹黄丝,钓得红鱼串绿柳。”满以为沈公子会有所悟,谁知对方竟 无反应,心中疑惑更深。 约莫一柱香功夫,沈庄已派来十几辆马车,停在酒楼前。 沈公子亲迎七大门派的贵宾上车,邹伯则负责江南三才子及刘任侠四人上车。 刘任侠上车时,感到邹伯将一张纸条塞入手心。偷偷一看,则是“小心”二字。 带着满腹的疑问,刘任侠来到沈家大院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