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双华 邓真又将整个双华镇每一个角落重新检查了一遍。 自从田三爷接到海无边的挑战书后,他已经是第五十八次检查这里的了。 他检查的方式很特别,他坐在双华镇长街的街头,椅子是最好的椅子,舒服的 可以让一个略有点倦意的人在这样微冷的清晨中睡去。 他手中有酒,是那种最淡却最醇果酒,酒杯是完全的绿色,不过他却没有喝上 一口,他的眼睛盯着正在忙碌的一百三十四个手下。 这一百三十四个人虽然并不是出众的武林高手,不过却是邓真亲手调教出来追 踪的好手,但凭这一点,邓真便足以自豪。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教出一百三十四个好手的。 他甚至相信只要这一百三十四个人在,就连一只蚂蚁也不会躲过他们的眼睛而 在这个双华镇藏起来。 天已经微微的有点温暖起来了。 邓真握着杯子的手却一点都没有动,他在等待,他的眼睛虽然没有把每一个人 都看在眼里,不过最重要的地方他一定不会错过。 整个双华镇最重要的地方便是这条长街。 因为这就是决战的地点,他已经将整个决战中所有的可能都计算过了,他甚至 计算出了当海无边走入这条长街时田三爷所处的位置,风向…… 邓真一直相信只要你用心,许多麻烦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他只相信自己的头脑。 而这一战几乎关系到整个武林的前途,他当然更加认真。 田三爷一直对他不错,他当然要为田三爷处理好一切。 他等待的结果来了,一个看来非常老实的中年人,走到邓真的六尺远,恭敬的 道:“可以了。” 邓真赞许的点了点头,他相信这个人。他也相信整个已经双华镇完全按照他的 计划布置。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 碧绿的杯子轻轻的举起,他浅尝了一口其中的美酒,然后他就向长街的中心走 去。 这是最后的一次检查了,他不会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漏洞,因为在这样的决战中, 一个看来很小的漏洞也许代表的就是失败。 他不会让田三爷失败,因为那个时候他想象不到自己还可以找到一个比田三爷 更好的主人。 所以他要做到万无一失。 就在邓真恰好走到长街的中心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个人女人穿着蓝色衣裙,衣裾在微风中轻轻的飘荡着,仿佛是在起舞。 邓真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人,恰恰相反,他见过许多的女人,不论如何的美 貌,邓真都见过,他一直以为他这一生在女人身上花的时间和精力很值得,因为他 没有让自己委屈过。 不过当他看到这个女人走向长街时,他知道自己错了。 这个女人的眉眼是画出来的,也许就算画出来的也未必有这般的美,她的眼睛 在晨光中放着淡淡的光辉,在伴着太阳的升起而逐渐明亮起来,那是水的感觉。 她的嘴角微微的翘起,仿佛一直都在倾诉着;她的肩是柔的,整个蓝衫在她的 肩头慢慢的落了下来,一直挂到腰间的是一条可爱的流苏。 邓真立即想起了许多描述这女子的词语,不过他却知道这些都远远不够。 世间本就有绝色的人,这一点现在连邓真都承认了。 不过他的眼睛却盯在了蓝衫女子手中的剑上。 邓真经历过太多,他知道一个男人要去做的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一个男人若是 名利都没有了的话,那么他也同时将会失去很多东西。 蓝衫女子手中的剑不是握着的。 一条黄色的丝带绕在剑柄上,她就是这样拎着自己的剑,仿佛这柄剑不过是她 自己的一个饰物罢了。 这样的方法,不仅不利于拔剑,当遇上高手时,已经是将整个先机送给了对方。 邓真的脑中几乎马上闪起了出手制住这个不知道怎么跑到这条长街上的女人。 不过他却没有出手,因为他看到这女子的身后竟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也是蓝衫,不过色彩却稍微重些,这个人的脸色白的出奇,仿佛患了大 病一般,他的眼睛一直没有完全的睁开,好象是惧怕慢慢刺眼起来的阳光,他是背 着手走路的,他的腰已经弯起,虽然他的年龄绝不会超过三十岁,不过他却已经学 着老人走路了。 邓真知道只要有经历过太多风雨的人才会用这样的姿势走路。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一种人,不过他太傲,他的腰不会弯,虽然他们的经历也许 有相似之处,不过他们绝不是同一种人。 这个男人向邓真微笑了一下,他的微笑在苍白的脸色下,竟然有种很特别的吸 引力,那是一种毫无机心的微笑,没有丝毫的虚伪在内。 邓真愣了一下,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过这样的微笑了。 这个男人望望了邓真身后站着的一百三十四个人,抱歉的笑了一笑,道:“不 知道有没有打扰到阁下,若是打扰了话,还请阁下原谅,家妻好玩,这里的风景却 也好,正是适合晨间。” 邓真马上道:“不敢,不敢,贤伉俪可以尽心。” 蓝衫男人笑了一笑。却没有说话,走到那蓝衫女子身边,握住那女子的手,轻 声道:“我们回去吧!” 蓝衫女子摇起手中用丝带,皱眉道:“好吧,我们去那边玩好不好?” 蓝衫男人的眼神已经变得温柔起来,轻声道:“好。” 邓真已经感觉到自己握紧的手心已经出汗。 他看不透这两个人,所以他不敢出手,他的心已经收缩,他想不到自己可以任 着这两人从大街中缓缓走过。 不过他虽然有一百三十四个人,不过他却没有把握留住这两个人。 清风吹动,吹动的是柳翠微头上的发。 不论你见过多少的女人,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绝色的女人,你也不得不承认, 有一类女人是专门为男人而生的。 柳翠微就是这样的女人。 她三岁便被亲生父母送到了整个扬州最为出色的“紫苑”,便被当时最为出色 的名妓潭自如收留,一直到十六岁出道,便立即享誉整个大江南北,幕名而来的客 人将“紫苑”都快挤破了。 不过柳翠微既不出来弹唱,也不舞,她只是在众人的面前走上一走而已。 而且她还从来不笑。 当她笑的时候,她就已经属于田三爷了。 她虽然在妓院呆了十四年之久,不过她却从来没有做过一天的妓女。 可是她却比那些在名门大户中出生的女孩子学到了许多可以让男人高兴的本领。 这一点不仅在江湖上很有名,甚至在朝廷中还有人为此事撰书记事。 田三爷对于这一点也很满意。 田三爷身材绝对说不上高大,也许还要比其他的人要矮上一点。 他也说不上强壮,虽然不像个文弱的书生,不过怎么看来也不是个武功高手。 不过他却有一张让人看了不敢轻视的脸。 他的眉眼格局用邓真的话说就是“非王既侯。” 所以邓真才会帮他,才会把整个江南三十一个帮派统领在一起。 这一点田三爷对于邓真也很满意。 他这一辈子只满意这两个人,而且更另他高兴的是,现在这两个人都在他身边。 柳翠微在舞,邓真在说。 邓真道:“我已经布置好了。” 田三爷点头,邓真说布置好了,那就一定布置好了。 邓真继续道:“关于此次决战的资料,我已经收集了不少,不过有用的却只有 三条。” 田三爷伸手,柳翠微立即停了下来,袅袅亭亭的走到田三爷的身边,然后坐下, 然后伸手倒了一杯酒给邓真。 邓真一声不响的接过酒杯,却连柳翠微一眼也没有看去,他知道有些女人是动 不得的,就算他和田三爷是过命的交情,不过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田三爷将柳翠微揽入怀里,哈哈笑道:“说,是那三条!” 他知道邓真说有用,那就一定非常有用。 邓真道:“海无边用的是剑,他的剑只会刺肋下三分。” 田三爷愣了一愣,道:“我将肋下三分用护甲保护住可不可以?” 邓真道:“不可以,崆峒谢三甚至动用了紫神甲,也被海无边从这个地方刺入。” 田三爷道:“哦?” 邓真道:“海无边用的剑是宝剑。他的剑从不离身,没有人可以动的到他的剑。” 田三爷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就是说要想偷到海无边的剑,那就要武功胜过海无 边才行,而这样不如决战。 所以他点了点头,道:“第二个呢?” 邓真道:“海无边有两个很好的朋友!” 田三爷皱眉道:“你不是已经布置好了?” 邓真道:“这两个人要另外布置,我之所以要想帮主提出来,是因为我要向帮 主借五个人。” 田三爷手拂着柳翠微的长发,道:“这两个人值得么?” 邓真点头,道:“值得!” 田三爷顿了一顿,道:“好。他们五个由你安排。” 邓真突然长身而起,竟在地上跪了下去,然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道:“谢谢。” 柳翠微已经愣了。田三爷却道:“不用。” 柳翠微不明白,她虽然是为着男人而生,不过她却并不了解男人,她不知道男 人和男人之间其实是有很微妙的感情的,就像现在的田三爷和邓真。 不过她若是明白了男人的话,她也许就不是一个可爱的女人了。 世间的事往往如此。 田三爷道:“第三个是什么?” 邓真起身道:“是两个人。” 田三爷道:“哦?”他知道邓真一定会说下去。 邓真道:“原来只有两件事,不过今天我在双华镇上看到了两个人。” 田三爷道:“这两个人就是你说的第三件重要的事。” 邓真道:“是的。” 田三爷看了怀中睁大了眼睛的柳翠微一眼,道:“你调查过这两个人,有什么 结果?” 他知道邓真总有一些非常特殊可是有效的方法的,不管是江湖上什么样样子的 人物,邓真都可以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他们的资料。 邓真点头,道:“我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不过我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到这 里来?” 田三爷皱眉道:“我们可不可以杀了他们。” 邓真道:“不可以。” 田三爷道:“我们可不可以让警告他们离开这里。” 邓真摇头。有些人警告是没有用的,他一直在脑中残留着今天清晨在看着蓝衫 夫妇走过长街时自己紧张激动的心情。 他知道那种感觉其实就是叫做恐惧。 他杀人,也曾经差点被杀,不过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更何况那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一点的杀气。 田三爷沉吟了片刻,道:“若是我可以躲过海无边的剑,你又可以拦截住海无 边的两个朋友的话,我们的胜算有多少?” 他是在问邓真,他知道邓真一定精确计算过。 邓真道:“五成。” 田三爷低下头去,似乎是在闻着柳翠微身上的香气。 女人是男人放松的最好办法。 邓真知道田三爷紧张了,他们共患难过数十年,只有他知道田三爷真正的实力。 田三爷仿佛自言自语,道:“也许我自己是老了,你也许知道我们当初的时候, 现在会顾忌一些东西,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了锐气。你说是不是?” 邓真没有说话,他知道田三爷会说下去。 田三爷轻拂的柳翠微的发,道:“我已经去请了一个人,不管怎么样,这个人 欠我一个人情,这次他会帮忙的,我们不是输不起江山,而是输不起自己了。” 邓真道:“是。”他懂得这种感情。他知道自己也是一样,他们的岁月已经过 去,不可以重新在来,英雄迟暮永远是最动人也最悲凉的景象! 田三爷淡淡道:“你去安排吧。那两个人叫做什么名字。” 邓真道:“叶海、水凝。” 水凝的手就在叶海的手中, 叶海的手也在水凝的手中。 他们坐在小木船上,周围是淡绿的湖水。 叶海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的,他的目光温柔如水,若是换了一年前,他也不会想 到自己会变成这样的人。 不过有了水凝,一切就不同了。 也许水凝真的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也许水凝真的是如她所说是前世过来找他 的,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叶海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 不论什么样子的男人,当握住一个喜欢女人的手的时候,脸上都是笑到心里的。 水凝也在笑,她的眸子清澈如水,她笑的时候最美的花也失去了颜色。就算别 人不这么想,叶海也是这么想的,这一点水凝很高兴,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在全心全 意的看着自己,不是每个女人都会有这样的福气的。 女人一生风姿无数,却只在自己最爱的男人的目光下才会变得幸福。 叶海笑着,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是你的出生的日子?” 男人在说情话的时候,笨的连自己也不知道。这虽然不是男人的通病,不过却 是叶海这样的男人的通病。 水凝吃吃笑着,用手指画着叶海的鼻子,道:“当然是我父母告诉我的啦。” 叶海一愣,道:“好象是这样的。” 水凝笑道:“什么好像?就是嘛。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叶海支吾道:“好看。” 水凝突然竟红了脸,小声道:“是么?” 叶海点头,他的点头一向很有名,有时候不太愿意说话的人其实身体语言运用 的会比常人强一点的,叶海也是如此。 当然叶海会的不仅仅是点头而已,他还会许多东西,譬如轻轻的拉着水凝的手, 将她温柔的拉入怀里之类的,然后………… 小船中的声音渐渐微细起来! “你说海无边会不会有事?” “田三爷本身的武功究竟如何一直是江湖上一个谜,不过就从他可以领袖整个 江南数十年之久看来,海小子就算剑法上胜过他,内力上也决不是他的对手,更何 况邓真已经布置下了天罗地网。” “你是说海无边会败?” “也不一定,若是公平决斗的话,海小子胜算应该是五成以上。” “你不是已经看过了那长街的布置了么?” “是,不过我知道邓真一定还有其他的布置,像他这样的人已经输不起,他会 将整个家底都压上的。” “你是说海啸他们无机可乘?” “海啸和春江和海小子的关系江湖上早已穿遍。他们不去才是怪事,而邓真一 定会抽出高手对付他们?” “那我们呢?” “我们?” “是呀!”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么?我们一起就在这条小船上吧。这样不好么?” “你坏。” “嘿嘿!要不要我更坏一点?” 两个人已经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水凝轻声道:“我们要不要去双华镇?” 叶海笑着,道:“我们再躺一会儿吧?” 水凝吃吃笑着,道:“已经过了晌午啦,海小子是不是已经到了呀。哎呀!” 叶海突然封住了她的嘴,按住了她的手。 水凝嘤咛一声,已经动不了了。 小船在湖中微微的动着,叶海却一直都没有动,他的身子已经冷了,他完全感 觉不到对方的杀气,不过方才的那一刻,他已经感觉到一柄剑指上了自己的眉心。 这究竟是什么剑法? 小船在湖心飘荡,不管什么样子的人,都不可能将剑气发出几十丈的距离,若 世界上真有这种武功的话,简直就是飞仙之类的人了。 叶海感觉自己心里有点发冷。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敌人? 这一点水凝也感觉到了, 她马上静了下来,她手中已经有剑。 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样把手中的丝带突然缠到手腕上的。 她的手中一握上剑把,她的人就安静了下来。 她的武功也一直是江湖上的一个谜,就算叶海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她曾经用过蛊,应是苗疆所传,叶海也曾见过水凝用剑,她的剑决不 如她的人般的绚丽,而是最直接简洁的剑法,毫不拖泥带水。 他虽然不愿意做什么比较,不过也承认水凝的剑法确实可以排到江湖上的前几 名。连自己也未必接的下。 小船继续飘着,不过叶海却知道自己和水凝已经催动内力,让小船往着岸边飘 去。 不管怎么样,在水中,叶海和水凝终究还是吃了亏。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靠到岸边。 不过叶海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会不会让他们安全的漂到岸边? 突然岸边有人叫道:“你们两个上来吧!在下在这里等着你们便是。” 叶海和水凝腾空而起,落在岸边。 岸边石头上坐着一威猛的大汉,满脸胡须只露出两只铜铃般的眼睛。 在他的旁边放着一柄剑。 叶海和水凝的目光就盯在这柄剑上。 无论谁看到这柄剑的时候都无法把眼光移开的! 虽然这柄剑的剑身甚至比一柄大关刀还要宽大,可是毕竟还有剑身,剑把,剑 锷,不能不说确实是一柄剑,只是放大了数倍罢了。 这样的一柄剑不但很少人能用它,甚至很少人能够拿的起它。 这柄剑的剑身上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绝代”。 叶海笑了一笑,道:“绝世的剑客,绝代的剑,阁下就是风千雪?” 那大汉点了点头,伸手抄起巨剑,冷哼道:“我是来杀你的,也不用废话了, 出手吧。” 叶海道:“请!” 湖边的树叶已经被风吹起,便如剑光泛起的辉煌与淡然。 海无边走入了双华镇。 他轻轻地踏着步子,将长街上每一个地点都用心踏了一下,那样子就仿佛是非 常珍惜土地的农民在将地上的每一个土块用手握碎一般。 海无边珍惜土地,他回来中原不过十几天的时间,他已经击败了江湖上最负盛 名的二个人,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可是他只想用心步过这个大陆的每一寸 土地。 他还很年轻,年轻人总有许多梦想的,海无边也有。 他的梦想就是用自己的剑走过所有美丽的地方。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梦想的,有的人会梦想显赫,有的人会梦想财富, 甚至有的人会梦想美女,会梦想美食。 海无边梦想的是土地,他一直对着土地有着非常特别的感觉。 年轻人的就像阳光。 海无边就是这样的人,他一直笑着的,他的剑就握在手中,准备随时起舞,他 的步子是轻快的,他的腰很挺直,因为他以为美丽的女孩子会喜欢有气魄的男人。 他喝最烈的酒,拉最强的弓,骑最快的马,他会对着垂柳笑着吟诗,他会独上层楼 去寻点愁,然后大笑着离开。 年轻人是不存在真正的悲苦的。海无边从决定挑战田三爷那天起,他就用了一 个时辰将整个决战的过程想了一下,然后就从来再没有想起过。 他在意的不是胜负,而是体会。 若他知道田三爷的五百多个手下已经十多天没有休息过的话,他一定不会相信。 时间一到,他就来了。 带着他的剑。 海无边最后在长街街头的酒楼的一楼坐了下来。 他需要吃点东西,而且他对这个小镇的美食也很感兴趣,所以他一坐下便喊道 :“将你们这里的最好的东西全都拿出来。” 然后他将一块足足有一锭的金子放在了桌子上。 这已经是他身上最后的一块了。 他突然觉得身上最好不要带着这么重的东西。 店小二的眼睛仿佛已经直了。 酒是温的,菜是热的。 海无边想不到这样的一个小镇竟也有这样细致的服务,他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起来。 不过他却马上发现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白衣,缓缓走了进来,笑着道:“我叫邓真,不知道可不可以和你 喝一杯酒?” 海无边眯着眼睛笑道:“现在离决战是不是还有一个时辰?” 邓真点头,道:“是的!” 海无边道:“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喝一杯酒?” 邓真道:“哦?” 海无边笑了起来,他笑的样子很灿烂,道:“一杯酒怎么够,要喝的话,我们 就喝一百杯好不好?” 邓真也笑了起来,道:“如果我不陪阁下的话,那就是我待客不周了。” 海无边哈哈笑道:“确实如此,我们可以被杀,可以杀人,就是不可以被人指 三道四说我们不够汉子,虽然我们现在还不是朋友,不过喝了酒之后,也许我们就 是朋友了。” 邓真眯着眼睛,在桌子边上坐下,道:“我们不防换了大碗来喝。” 五碗下去,海无边似乎已经醉了。 他的酒量虽然一直不怎么好,不过他却敢喝。 他的手拿着杯子时已经不稳,不过他还是在喊着。 邓真眯着眼睛看着他,道:“你已经醉了,若是这个样子去决战的话,你一定 会输。” 海无边道:“哦?” 邓真点头道:“所以那剩下的九十五杯我们以后喝好不好?” 海无边笑道:“看来你倒是个好人。” 邓真笑道:“我不是好人,不过我却也不是个小人。” 海无边醉眼看了他几眼,道:“你确实不是个小人。若你是个小人的话,你就 不会说这句话了,所以我才觉得你是一个朋友。” 邓真摇头,道:“我们不可能是朋友。” 海无边道:“哦?” 邓真道:“不管这一战是你胜了还是田三爷胜了,我们都不可能是朋友。” 海无边的眼中突然竟也闪过一丝悲哀,他知道,这个世界有些事远远不是想想 就可以达到的。 邓真起身,道:“不过若是我么下一次见面的话,我一定会和你喝那九十五杯 酒的,我们虽然不是朋友,不过却是酒友。” 海无边的眼中放出光来。 邓真已经走远了,海无边却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睡去了。 “你为什么不动手杀他?”田三爷的眼睛是笑着的,柳翠微已经换了一件淡绿 色的衣裙端坐在田三爷的身旁。 “我杀不了他。” “他已经喝醉了?” “他已经喝了不少。” “他的反应是不是已经迟钝?” “看起来是的。” “你没有动手。”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的剑。” “哦?” “当他醉了时候,我突然发现他的剑现出一道光彩。” “哦?” “虽然只不过是一瞬间,不过我却知道那是剑发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时候人醉了的时候,却可以做出许多清醒时做不到的 事情。” “哦?” “当这个年轻人醉了的时候,他的眼睛是放着光彩的,我没有把握胜他。虽然 他的行动已经迟钝,但若要动手的话,就是一招就已经足够。” 田三爷沉默了,他知道,他懂得这个道理。剑客追求的是那刺出去一刻的芳华, 那是一种最灿烂与辉煌的感觉。 不论你学习过多少招式,没有那一刻,你仍然还是个平凡的用剑人。 所以田三爷淡淡说道:“你下去吧,你已经很累了,离决战还有半个时辰,你 可以休息一下。 邓真点头,他突然发现田三爷的眼中泛出一道光芒,这样的光芒已经很久没有 在这个已经垂老的人的眼中出现了。 邓真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冷。 湖边的树叶已经被风吹起,便如剑光泛起的辉煌与淡然。 叶海看到剑光闪起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剑光包住了。 剑光铺天盖地的卷来,仿佛狂风,根本就没有办法躲藏。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法,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他的手中已经有了一片 碧绿的叶子,不过却没有办法出手。 他只有躲,他的身法虽然不是最快的,不过却是最从容的。 风千雪挥出了三百剑,叶海也躲了三百剑,这三百剑也许是叶海出道以来遇上 过最艰苦的时刻了,谁也不会想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剑法。 叶海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沉浸在新婚幸福里面,功夫已经落下很多。 剑光散去,风千雪又回坐在方才的那块青石上,绝代剑依旧放在旁边,仿佛刚 才根本就没有动过一样。 叶海手中的叶子已经不见。 风千雪瞪了瞪眼睛,道:“你们夫妻为什么不起上?” 叶海笑了,道:“不管多少人,对上阁下的剑法都是一样的。” 风千雪哈哈笑道:“你小子说得有道理。我套狂风剑本就是如此,以厚重弥补 空隙,以内力催动剑意,不管多少你有多少人来,只会自己碍手碍脚,效果还是一 样的,想不到你们小两口子倒还有点见识。” 叶海道:“不敢。” 水凝突然道:“下一个是不是我?” 风千雪哈哈笑道:“不错。” 话音还没有落的时候,地上的绝代剑已经弹起。 湖边的树叶已经被风吹起,便如剑光泛起的辉煌与淡然。 水凝已经在狂风中间。 剑光散去,风千雪重新坐下,绝代剑已经安静的放在旁边。 一片碧绿叶子插在风千雪的右臂上。 谁也没有看到这片叶子是怎么发出的,不过他却已经盯在风千雪的右臂上。 风千雪眼中不是愤怒,而是一丝很难在他们这样的人眼中看到的悲哀。 名剑已经落地,绝代的芳华已经逝去,一切都已经平凡。 风千雪叹了口气,道:“你不杀我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杀了这个女人?” 叶海摇头道:“不是,我不想杀你。” 风千雪起身,竟就那么的慢慢自己走了,绝代剑安然的放在地上,他并没有看 这柄剑一眼,甚至没有丝毫的留恋。 叶海上前扶起水凝缓缓倒下的身体,眼中已经有泪,道:“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水凝的剑已经落地,她的脸已经没有丝毫的血色,嘴角里的血丝一点一点的渗 出,不过还是笑着道:“我不会让你输。” 叶海苦笑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你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没有其他的东西会比你 更重要,你真是傻,若是你自己没有了,我还能活下去么?”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每个人都知道,因为他们都曾经或是现在用心爱着 的。 水凝惨淡的一笑,伸手抚摩着叶海的脸,道:“我不是没有死么?” 叶海抱起水凝,慢慢道:“幸好这个风千雪手下留情,我们倒该感谢他才是。” 水凝一笑,搂住了叶海的脖子,情人的胸怀永远是最温暖的,水凝突然觉得自 己希望就这样在叶海的怀里,永远不要再下来。 她的眼光已经明亮,她美丽已经释放。 叶海愣愣着看着水凝的脸,突然笑道:“我亲你一下好不好,然后我们去看看 海小子的决战。” 水凝噗嗤一声笑了了出来,声音却像蚊子一般的小,“一下怎么够?” 空气仿佛立即温暖起来了。 阳光已经变得温柔起来。 落日一直是海无边心目中最美丽的风景,他看过许多的落日,甚至他曾经不远 万里到戈壁去看过那里的落日。 太阳虽然只有一个,不过落日却是不同的,如果你的认真的看过落日的话,你 一定会知道这一点。 海无边知道这一点,所以当他醒来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长街上准备看 双华镇的落日。 他握着他的剑,他的身形笔直,仿佛任何风雨都不会动摇他一分,他有着自己 的理想,他希望经历过许多风雨,也许只有这样的他才会觉得成功。 他的剑已经热了,他能够感觉到它的热量,便如他心中的热一样。 田三爷望着柳翠微。 他一直很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虽然连这个女人的每一个部分他都 看过甚至研究过,不过他却知道自己还是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对男人有这么大 的吸引力? 那个时候他风头正劲,本该趁机北上,一统北方的江湖,不过当他见到柳翠微 的时候,他马上决定安居下来。 那个时候的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很满足。 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是为了不想失去眼前的这个女人。 柳翠微已经不是很年轻了,不过只使得她可以更充分的展开自己的美丽,很少 有女人在慢慢变老的时候还会这样的。 柳翠微就做到了一点。她知道田三爷对于自己的需要已经不仅仅是那一方面的 了,她知道一个女人若是仅仅想用那一方面的事来套住一个男人的话,一定会有很 悲惨的下场。 所以她在渐渐读懂田三爷。 她已经知道田三爷现在就像离不开邓真一样离不开自己了。 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她一直相信自己的一生是为着一个男人而活着的。 当她十六岁时,她选择了田三爷。 她选择对了。 也许选择对了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吧! 田三爷抚摩着柳翠微的身体,笑道:“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死?” 柳翠微摇头。她知道田三爷还远远没有老,虽然许多人都以为田三爷已经开始 变老了,不过她知道田三爷还同当初见到她时一样的年轻,这一点对于一个女人来 说也很重要。 田三爷继续道:“若我死了,一定会有别人的男人将你抢走的。” 柳翠微愣了。 田三爷依旧温和得笑着,“像你这样的女人世界上是找不出第二个的。我不希 望你被别人抢去。” ] 柳翠微缩了缩身子,她突然感觉的自己的身子已经变冷。 她发现自己也许并不了解男人的一些看法。 若一个女人自以为了解了男人的话,那么这个女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或者是 被逼得疯了傻了。 这个道理同男人自以为会了解女人一样。 田三爷的手渐渐抚摩到柳翠微的腿上了,他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柳翠微的身子 已经发热,已经开始扭动,不过她的心却开始在变冷。 田三爷依旧笑着,道:“所以若有一天我会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我会杀了 你的。” 这不是一句情话,不过田三爷的表情却仿佛是充满了柔情。 柳翠微连身子都已经冷了。 田三爷的手突然掐住了柳翠微的咽喉。 柳翠微一声声息都没有发出来,她的腿在不住的踢着。 田三爷却仿佛并不着急,竟俯下身去,在柳翠微的嘴边仔细的吻着。 柳翠微的眼睛已经翻白,她的生命已经在渐渐离去,她不明白田三爷为什么到 这个时候还是笑着的,就像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的死去。 门开了,一柄剑无声无息的刺向田三爷的后背。 这一剑极狠极毒,不过田三爷却仿佛觉察到了,他转身,伸手,已经夹住了剑 尖。 剑没有再刺动一分。 田三爷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来。” 从门后慢慢走进来一个人。 邓真。 邓真看了看床上已经被惊恐吓到的柳翠微,眼中突然有了一丝悲哀, 这种悲哀已经是一种很深刻的感情了,这一点甚至连柳翠微都已经感觉到了。 田三爷看着邓真道:“我们是不是兄弟?” 邓真道:“是。” 田三爷道:“我们十四岁就一起出来闯天下,就一直是兄弟,到现在也是。” 邓真道:“是。” 田三爷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武夷山的那一战?” 邓真的眼中突然有了光彩,道:“记得,那一战我们两个对上江湖上最福盛名 的四个剑客,我们的武功根本就不如他们。不过我们还是胜了。” 田三爷道:“我知道我们为什么胜了,因为当时你一个人就挡住了其中的三个 人,我知道那一战你身上添了五十多道伤口。” 邓真没有说话。 田三爷继续道:“所以不管怎么样,我和你是最好的兄弟,我们一起争下的天 下我们一起坐,我有没有亏待你?” 邓真道:“没有,你一直替我想。” 田三爷道:“可是你却了这个女人背叛我。” 邓真道:“是的。” 田三爷道:“为什么?” 邓真没有说话,他低着头。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解释的,这一点邓真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 况且道了现在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田三爷叹了一口气,道:“我记得当初娶回这个女人时,你看她的表情,我后 来也查了你们的资料,你知道只要是我不放心的事情,我一定会弄清楚的。” 邓真知道。 田三爷道:“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当初你为什么违背我的命令而放弃了攻下扬州 的天晴会?这件事我虽然从来都没有问过你,不过你该知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我 们才无法北上。” 邓真点头,他的血已经在沸腾,仿佛又回到那段刀冷雪热的日子里。 田三爷望着邓真,道:“虽然我给了你最好的女人,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忘 记她。” 柳翠微也望着邓真。 邓真忽然仿佛鼓起了勇气,他抬头,他的眼睛望着柳翠微,眼中的已经不仅仅 是柔情,而且还伴着怜惜。 只有男人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的时候,他们才会用这种目光。 “我虽然喜欢她,不希望任何人伤害她,不过我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得到过她, 尤其她可以在你的身边,有你可以保护她的时候。” 邓真的语声似乎已经呜咽,他已经动情。 可以动情的人就已经不再可怕。 田三爷笑,他已经击败了邓真,他从容拿起邓真的剑,指在邓真的咽喉上。 邓真没有动,他已经不能动。 冰冷的剑刃就横在他的脖子上。 剑光起,田三爷的剑有如突然现出的彩虹,那已经不仅仅是绚丽与夺目,甚至 还有一点妖艳与蛊惑。 血飞起,这样的血是最美丽的。 死的不是邓真,是柳翠微。 田三爷走出屋子时,他只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你虽然杀了我最得力的五个手 下,不过我不会怪你。我们的江山已经不再属于我们了,当初是这个女人让我们失 去了所有的热血与斗志,现在我杀了她,你若是想和我重振当年的雄风的话,就带 上你的剑,你若是想抱着这个女人哭一场也可以。” 夕阳温柔的光已经从窗子外洒了进来,照在柳翠微依旧让人看得心动的身体上。 邓真叹了一口气,默默捡起自己的剑,走了出去。 《后记》 江湖是奇怪,当你以为自己身在江湖的时候,其实你离江湖已经很远。 当你千方百计要逃开江湖的时候,你却发现你已经离不开它了。 江湖也很任性,你恨它,骂它,打它,砍它,甚至杀它的时候,它依然还是江 湖。 不过当你想它,念它,爱它,护它的时候,江湖就变了。 它变成了家。 叶海是江湖人,水凝也是。 江湖是他们的家,这个家也许太大,有太多的风景,有太的人,有些人是看过 便忘记了的,有些人甚至连看过都没有看过。 这个家有时候也会太小,它只包的下两个人,他们的世界就是整个江湖,这样 的两个人的名字叫做夫妻。 不管时间推移到什么地方,这两个字永远是对方彼此最为甜蜜的称呼。那是用 心的感觉,当你决定和一个人成为夫妻时,你就要知道不管以后的风雨如何,你已 经不再孤独了。 当你醉了,累了的时候,你会回去寻找一个人,找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只属于 你们两个。 这个地方叫做家。 “家”其实是一个很温馨的名字,一个人还有家的时候,他就有了根,就算他 可以漂流到最远的天涯海角,他还会回来。 叶海有家,水凝也有家。 若有人问我为什么没有将这个故事写到结局时,我一定会告诉他其实世界上许 多的故事都是没有结局的,海无边是否会战胜田三爷,田三爷是否会重振自己的雄 风,这些对于叶海和水凝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虽然可以分成善恶,不过你不得不承认他们都是值得尊重的人。 所以他们的故事还是会继续下去,直到他们的死亡,也许直到他们的死亡时, 他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相信这一点。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