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血洒长江 昨晚大家都没有睡好,逆水行舟又有很多事项要预作准备,因此大家决定在宜 宾休整一天。 船家自去请人修补船舱甲板,雇佣水手,采购用品。 战天山四人用过早餐,稍事休息,无所事事,便吩咐了船家,上岸闲逛,沿江 观景。行不得半个时辰,已经来到宜宾城。 宜宾城并不大,也说不上特别繁华,但在江湖上却是大大的有名。一则有长江、 岷江、大渡河三江交汇,扼水路交通要冲,是云贵川一带有名的客货集散地;二则 有一大名酒五粮液,誉满中原,驰名天下,多少江湖豪杰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 一品香醇。 宜宾城战天山来过,自然就成了大家的向导。入得城来,一路徜徉过去,说不 尽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负担背箧,拖男携女,外阜奇珍,本乡特产,林林总总, 不一而足。 四人一路看,一路玩,小妖怪还一路摸,一路吃,兴高采烈,悠然自得,尽涤 满面风尘,一身血腥。 中午,四人也不回船上用饭,问了一声,就向城中最大的醉仙楼走去。 听得吃饭,小妖怪跑得最快,“噔噔噔”几步就上了楼。 此时时辰尚早,楼上人还不多,小妖怪选了临窗最大的一副座头坐了,举起手 上新买的木制按摩小锤,在那桌上敲得震天响,嘴里大叫道:“店家,快拿酒来!” 一个小孩独自上酒楼喝酒,本就稀奇,加上小妖怪虽说的官话,却有不少西北 腔调,引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那小二见她衣着光鲜,活泼可爱,也不赶她,只笑道:“小妹妹,你是哪家的? 你家大人怎么不来?” 小妖怪在衣服里一掏,手一扬,“啪”地把一锭大银拍在桌上,足足五两来重, 大声说:“问什么?我又不是没银子。先拿两坛好酒来尝尝,再切十斤牛肉来下酒。” 这话是向爷爷学的,每到一处酒店,爷爷都是这么说。银子也是向爷爷讨来的,每 次都要拿出来亮亮。 小二吃了一惊,作声不得。 正不得开交之际,战天山几人已经上来了,就在那桌子坐下。 小二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擦桌擦凳,斟茶摆碗,殷勤招待。 小妖怪见了爷爷,指着小二说:“他刚才不卖酒给我。” 战天山呵呵一笑:“是吗?爷爷等会儿打他屁股。” 小妖怪又高兴起来,对小二“呃”地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赶紧把银子收起。 这一顿,四人就着正宗的五粮液,饱餐了一顿口水鸡、神仙鸭、清蒸江团、夫 妻肺片。 回到江船上时,已是日薄西山时分,连小妖怪也仿佛有些醺醺然,倒也难为他 们还能提老大两坛酒回来。 船上早已收拾整齐,重新刷过了,一应杂物也已添置妥当。 船家又代雇了八个纤夫,带到战天山面前,让他过目。 你道为何要雇纤夫?原来那长江水道从宜宾向云南走的一段,恰是西南-东北 流向,这时节正是六月初头,东南风已起,扬不得帆。更且江面狭窄,水流颇急, 只凭摇橹哪里上得去。因此来往船只,都是拉纤而上。像战天山四人坐这等船,看 来也颇壮观,但在长江中只能算是小船了,所以只用八个纤夫。 还有那一等的大船,用三五十个纤夫也是有的。 再说那八人个个年轻力壮,肌肉虬结,异口同声地叫老爷。 战天山醉眼朦胧,飘飘似仙,哪里还分得清楚好歹?也不知讨价还价,只一迭 声道好。 一宿无话。 第二日一早,战中原和小妖怪还在呼呼大睡,战天山与战七也才刚刚洗漱罢, 就听船家一声号子“伙计们,升罗——”江船已经缓缓开动。 前几天的水程也还罢了,这一日到了猿飞峡地界。这猿飞峡乃是长江水道川滇 段一个著名的险滩,双峰夹峙,天开一线,江面狭窄,水流湍急。船行到此,速度 陡然减慢。 四人站在船头,看那景致,却又别是一番风味。战七双眼迷迷蒙蒙地望着几个 纤夫,也不知看没看见。半晌,忽然转头说:“师父,这几天来我一直在观察那几 个纤夫,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你看他们一个个年轻力壮,又成天躲着我们,别是那 些人又来了吧?” 战天山正与小妖怪忙着拔胡子,没有听清楚,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战七又说了一遍,战天山愣了一愣,还没开口。那船娘倒是耳尖,已在舱中笑 道:“老爷公子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放心看景致。这些汉子都是在宜宾码头上雇 的,我当家的跟他们老大是熟人,包你错不了的。再说这拉纤可是劳力活,那些杀 人放火的爷们哪能吃得下这种苦。如果说躲着几位爷们儿,那可是冤死他们啦。各 位爷是客人,他们是苦力。他们吃的随爷们施舍,睡的是身上自带的毡子,这是行 规,哪敢胡乱搭话?” 战七脸上一红,不好说话,只把眼又望向前去。 这时已经进了峡口,船身开始剧烈震荡起来,行进间如蜗牛爬行一般,几乎感 觉不到它在移动。 船家和水手也紧张起来。船家屈曲如弓,拼出了全身的力气,人与舵紧紧地粘 在一起,在那惊涛骇浪之中苦苦挣扎。两个水手各执一条竹镐,立于船头,不时用 力向水中凸露的礁石点去。江船就在这嶙峋怪石中蜿蜒前进。 纤绳在空中绷得笔直,远远地伸展开去。纤夫们踏着悬崖绝壁上崎岖的小路, 背上背着沉重的纤绳,身子绷得直贴着地面,一步一步拼命向前挪动,就像一条巨 绳上拴着的几个蚂蚱。在这个时候,他们是谁也不敢偷懒的。 只要一步不稳,马上就是船毁人亡粉身碎骨之祸。 看着眼前的一切,战七的眼睛湿润了。自己幼失双亲,流离失所,自以为已经 够苦了。可是自己衣食无忧,是“老爷公子”,自己还有师父,还有中原和小妖怪, 时时刻刻,永不分离。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竟是如此幸福。 中原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在无情皮鞭的抽打中,在山 腹地道里绝望地摸索时,他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可是他们呢?那皮鞭一样的纤绳何时才能取下,那颠沛流离何时才是尽头?他 们还将在这悬崖绝壁之上一天天、一年年,无休无止地走下去。与他们相比,自己 的痛苦是多么短暂,多么不值一提,自己的今天实在太幸运了。 就在此时,嘹亮的歌声远远地传来:“对面的妹子儿嘞 我拉——哟—— 要过河呀嘛 我拉——哟—— 你快上船呀嘛我拉——哟—— 你到哪去 呀嘛 我拉——哟—— ” 那歌声粗犷,豪迈,热情奔放,让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平添了无穷无尽攻 坚破难的力量。 船家唱了起来,水手唱了起来,那船娘也跟着唱了起来,小妖怪也“拉哟拉哟” 地跟着哼哼。 战天山大喝一声:“好汉子!看老夫也来掌舵。” 小妖怪一溜下地,拍手道:“我来帮你。” 战天山一身豪气“滋溜”一下全没了。 战七大声道:“还是我来吧。”呼的一声越过船舱,稳稳落在船尾,铜浇铁铸 的大手紧紧握在舵柄之上,那船顿时平稳了很多。 战中原也大叫一声:“爷爷,我去帮他们拉船。”话音未落,在众人惊呼声中, 一式大鹏展翅,掠过七八丈水面。等战天山“小心”出口时,他已经稳稳踏上了江 岸。 战中原几个起落,越过纤夫们头顶,落地之际,右手已经一把捞住为首一人肩 上主纤,一个怪蟒翻身已经搭在自己肩上,这才说:“各位大哥,我们一起拉。” 纤夫们吃那一惊,手上一松,差点出事,还好中原死命拉住。 那为首的赶紧来抢主纤:“少爷快回船上,怎可与我等粗人们呆在一起。” 战中原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少爷?前几年我还是个叫化子哩!只不过运气好, 遇上了我爷爷和七叔,这两年才穿得起衣服的。” 众人看他衣服,只是寻常粗布,脸上黑黑的,果不是富家子弟模样,况且中原 的模样也很中原老实,当下不由信了几分,顿时亲近了很多。 不过客人客气一点,他们却不能失了规矩。那为首之人仍然劝道:“少爷真会 开玩笑。但是这拉纤可不是玩的,少爷年纪轻轻,当心伤了身体。” 战中原将纤绳紧了一紧:“我是练武功的,力气大着呢! 不信你们瞧。“说着力贯全身,猛力往前一挣,山石小道上踏出两个半寸深的 足印。 众人齐感肩上一轻,差点摔倒。原来那江船竟被他一个人拉住了。 就这样,九个人轮流拉那八根纤绳,总有一个能够轮换着休息。后来战天山和 战七也轮流来拉,两个水手也去拉了一回。本来极为繁重的劳动,大家一齐动手, 一起唱歌,心情好,人手多,反而很是轻松愉快。 船行到开阔地带的时候,小妖怪也在主纤上加了根小绳子拉了一回,挣得满面 通红,却是兴奋不已,一直还想试试,苦无机会。 一天下来,大家已经混熟了。吃饭的时候,战天山倾其所有,肉同吃,酒同喝。 晚上又坚邀纤夫们到舱中歇息。众人感激不已,那为首的人说:“如果客人都像老 爷子这么好,我等便拉一辈子纤也罢。” 闻得此言,战天山唏嘘不已,他们多么容易满足啊! 战天山威震北疆,被人们捧得像天神一般,一直高高在上,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原因。虽然他有时候也很迷惑,自己只不过杀了几个坏人而已。 自己是习武之人,抵御外侮保卫乡里是自己的本分,就像猎人打狼、姑娘挤奶 一样,哪里值得人们如此爱戴? 现在他明白了,这些善良的人们啊!你只付出了一分的劳动,他们就会给你十 分、百分的回报。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元谋地界。走过最后这半日水程, 就该弃舟登岸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战天山和战七一直都在担心黑衣贼人在峡谷中偷袭,自己等 人不识水性,万一落水,凶多吉少。哪知一路上竟安然无事。 现在这一段水路,极是平坦缓和,于自己等人大为有利,再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了。也许对方的势力不及于此,也许知难而退了也说不定。望着悠悠江水,战天山 和战七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清晨的江面上,霞光笼罩,轻烟升腾,弥漫着无限的宁静和温馨。两岸地势开 阔,绿草如茵,远山近树,郁郁层层,鸟儿在枝头轻快鸣唱,猕猴在树梢纵情追逐, 从一路激流险滩高山深谷中走出来,让人有重见天日再世为人之感。 江船在水面上无声无息地滑行,荡起微微的涟漪,一圈一圈慢慢扩散开去,渐 远渐细,终归平静。炊烟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摇荡,慢慢溶入到一川江色中去了。 纤夫们的脚步轻快而刚健,战中原那壮实的身影仍然与他们融合在一起,嘹亮 激越的船歌响彻云天。小妖怪用一条细绳拴在主纤头上,牵羊一般挽在手上,昂首 阔步地走在最前面,不时扯开喉咙大喊:“拉哟!” 两个水手提了一张网,不时向江中洒去,想在今天的餐桌上多加一个盘子,却 连小虾米也没有捞得一个。 船家捋起袖子,正在帮他浑家淘米洗菜,一副颇内行的样子。 船娘蹲在舷边,用小桶打上水来,倾在一只木盆里,正在给小妖怪洗衣服。那 衣服泥污遍布,几乎分不出什么颜色了,其实就是那晚被划破的新衣。 战七掇了一条凳子坐在船尾,一只手搭在舵上,悠然望着眼前缓缓流过的花鸟 绿荫,烟霞雾岚。 只有战天山什么事也没有,负着手站在船头甲板上,就在那丈许之地穿梭游走, 眼睛却一直望着纤夫们的方向。 水手又是一网撒了下去。略停一停,双手互换,缓缓收那网回来。突然,他感 到手上一震,一股巨大的喜悦刹那间溢满胸膛。不及回头,已是大叫一声:“网着 了!” 众人愕然回首,却见那渔网猛然向下一沉,水手措手不及,“扑通”一声反倒 被扯下水中去了。吃鱼不着惹身腥,众人哄然大笑。 笑声未已,却见一大团鲜血从水下冒将上来。正待上前看时,那水中“哗哗哗 哗”波翻浪涌,突然间跃起数十条人影,一个个黑色水靠,黑巾蒙面,手执分水刀、 峨嵋刺,水淋淋地扑向甲板之上。人在空中,另一只手已是连连扬起,没羽箭、梅 花针、七星镖、丧门钉等喂毒暗器铺天盖地地罩下来,在江船之上织起一张蓝汪汪 的巨网。 暗器罩下之时,前方岸边密林中,“嗖嗖嗖”飞出一排利箭,箭镞在朝阳下泛 起幽幽蓝光,直向拉纤众人射到。接着那林中发一声喊,一窝蜂冲出十余个黑衣人。 箭啸方起之时,上游水面也是喊声震天,一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十来只小船, 每只船上都有三个人。船尾一人摇橹,顺流而下,其行如飞。 船头一人张弓搭箭,尽力射来。那箭都是火箭,不射人而射船。舱中还有一人, 或持刀剑,或持枪矛,昂然挺立,跃跃欲试。 转眼之间,江面之上杀气侵人,天地失色。 战七剑不离身,手不离舵,突逢奇变,起身不及,只叫得一声“小心”,就坐 在小凳上拔剑出鞘,左手在船舵上一撑,一线流光拔地而起,“唰”地展开一道光 轮,旋风般向船头卷去,半空中“啪啪啪啪当当当当嗒嗒嗒嗒” 不绝于耳。光轮过处,飞起三四篷血雨,震飞七八条人影,只得三五人落身船 上。 战七也不理他,唰地落在船头。 战天山手无寸铁,避无可避,双手陡然一分,一件灰布大衫裂为两半,随手而 舞,罡风四射,犹如在头顶撑起一把丈许宽的大伞,将自己和船娘都罩在大伞之下。 暗器击在伞上,纷纷力尽落地,不能透入。但那呼啸的罡风,却是四散而出,黑衣 人纷纷挥掌抵挡,无奈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十分劲道只用得出来三五分,最是吃 亏不过,哪里敌得过战天山气势磅礴的无匹内力,一接之下,又“扑通扑通”掉回 江中去了。战天山看也不看船上,眼睛却盯在小妖怪身上,大叫道:“中原,保护 小妖怪!” 战中原初经变故,不免手忙脚乱。标枪尚在船上,身边一无所有,正在大力拉 船之际,卸力躲闪也自不及,眼看那箭射来,只得舍了纤绳,双手急抓,把射向他 身前的三支箭一把抄住,然后飞扑而上,将小妖怪拉倒在地。 还好那箭只射了大人,不及小孩儿。 倒地之后,战中原蓦地想起自己身后还有八个人,身无武功,背负纤绳,如何 躲闪得过?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回头看时,却是大多安然无恙。你道为何?原 来战中原拉纤之时,十分卖力气。他突然松手,那一股大力都分到身后汉子肩上了。 这一下来得突然,大家措手不及,被那大力一冲,仰身就倒,正好避过利箭,反被 救了一条性命。这内中只有两人未得幸免。一个是旁边轮休的,不曾倒地,被射中 胸膛而死。还有一人,却是拉最后一条纤的。只因水势平缓,前面又有七个人卖死 力,便把这纤绳松动了,偷起懒来。不意利箭到时,他肩上不曾着力,倒避不及, 被那一箭贯穿了咽喉。 众人爬起来时,林中贼人已经冲过来了。战中原手中无枪,心里惊恐,冲那纤 夫喊道:“快跑!”已是一把抱了小妖怪当先就跑。这六人捡了性命,也自慌得六 神无主,跟着战中原没头没脑乱跑。黑衣贼人随后紧紧赶来。 再说江船之上,那船家正在舱中做饭。船舱乃木板做成,上覆竹席,又盖了油 布。暗器来时,已被战七大都挡开了,只有几枚射中舱顶,却都是细小的,穿不透 木板,于是得了性命。那船娘在战天山翼蔽之下,自是无恙。 只苦了那个水手,正在船舷处探头查看同伴下落,被无数暗器击中头背,“扑 通” 掉入水中,尸骨无存。 战天山与战七大怒,剑掌齐施,狠下辣手,眨眼间劈翻了三四个水鬼,余者又 都跳回江里去了。欲待用暗器去打时,那些水鬼也都远远避了开去。两人都是旱鸭 子,空自怒火如焚,却是无可奈何。 这时船上已经着了无数火箭,轰轰烈烈燃烧起来。又失了纤夫舵手,顿时在江 中打横,顺水飘流,向峡谷方向退去。 这一带水面颇宽,距较近的岸边也在十数丈以上,难以飞渡。况且自己二人一 去,船家夫妇必然死路一条,岂是天山神剑与七公子做得出来的。 欲待夺一条船时,那些家伙却只是远远围着,并不靠近,分明是想坐等众人自 己烧死,不战而胜。 此时船舱也烧着了,火势更旺。战七“唰唰”几剑,将舱篷劈入江中,以解燃 眉。船舱既去,突然看见中原的标枪还在舱中,这才记起两个小家伙还在岸上。急 忙一把抄起标枪,扭头看去,只见中原抱着小妖怪,正向下游跑来。身后两三丈, 是那几个纤夫,再后面五六丈,是那群黑衣人。 战七大喝一声:“中原,接枪!”随手一掷,标枪掠过水面,“扑”地插在中 原身前一丈之地。 战中原一枪在手,胆气大壮,把小妖怪放在地上,说声“快跑”,便自转身迎 敌。小妖怪见船上火起,心里害怕,一边大哭,一边叫着“爷爷”,沿着江岸向下 游追去。 战中原见船上火光熊熊,也自惊惶,不知如何解救。以自己的水性,哪里敌得 过那些水鬼?况且江面上还有十几只小船虎视眈眈。可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爷爷和 七叔葬身火海?正在彷徨无计进退失据之时,那些纤夫已经赶上来了,战中原闪身 让过,突地心中一亮,对那为首之人说:“张大哥,你们快把船拉到岸边来。” 那几个纤夫也知道,如果战天山等人死了,以这些黑衣人的行径,他们也绝难 幸免。为今之计,也只能拼死一搏,死中求活。且喜纤绳还没掉到江里去,当下也 不多言,匆忙拾起,拼得全身之力,拉那船只。 黑衣人赶将上来,见一个半大小子手持木棍拦在路中,哪里觑得他上眼?直当 着找死的一般。不由分说,举刀迎头便砍。 战中原自小被人欺负,最看不得那种恃强凌弱的人。当下绝不留情,挺枪分心 便剌。 那一些人本是被派来追杀纤夫灭口的,多是不入流的角色,怎么敌得过这只猛 虎?转眼间,已被剌倒七八个,剩下的心惊胆裂,发声喊,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 生了两条腿。 战中原也不追他,转过身来,帮那纤夫拉船。 这边才一动手,黑衣人立即就发现了他们的意图,马上就有两艘小船冲过来, 想要砍断纤绳。 战天山和战七好不容易有了一线生机,哪能容他来破灭? 剑够不着,就捡那船上暗器攒射。两人武艺高强,内力深厚,射得又远又准, 在这生死关头,打得也分外狠些。两只船上六个人,还没接近纤绳,就被暗器打中, 翻筋斗掉下水中去了。 缠得一时,又打翻几人,那小船和水鬼始终近不了纤绳,江船反倒渐渐向岸边 去了。 黑衣人见不是路,又把暗器向船上打来。再挑两个极射得准的,将那火箭来射 纤绳。一伙水鬼也悄悄潜过来,乒乒乓乓凿打船底。 两人逼不得已,战七舞剑挡那暗器,战天山用暗器截击火箭。船底的水鬼,也 只得由他了,只盼一时不要把船凿沉。 战中原一伙人在岸边出死力拉动,那船也渐渐走得快了。 这时船上已经全面起火,热浪逼得人难以立足。那船家夫妇用木桶打了水来, 不停地浇在甲板和船舱上,把几人身上也淋得绝湿,方才勉强敌得那热,可也弄得 浓烟滚滚,呛得人涕泪交流。战天山年纪大了,本已有些哮喘之症,更是咳得喘不 上气来,又担心小妖怪一个人在岸边,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于是这船上一刻也 呆不得了。 这时船离岸边尚有八九丈远近。如在平时,提足一口真气,倒也堪堪能够过去。 这时船上烟熏火燎,哪能用足力气?没奈何,只好冒一冒险了。 当下右足一顿,甲板立碎,一块尺余长的木板已跳入手中。一扬手,那木板平 平稳稳飞出六丈开外,“啪”地落在水中。战天山大喝一声,就烟火中腾空而起, 向岸边激射过去。 那木板飞出之时,黑衣人已知他主意。待他身子凌空,火箭暗器顿时雨点般射 来。 战天山身法奇快,那些暗器多是打在身后。也有一些打到身边的,他早有准备, 挥舞半幅衣襟,把打到身边的暗器纷纷击落,半幅衣襟也被打得片片碎裂。转眼间 掠过五六丈水面,看看点在浮木之上。有那乖巧的,不去追打战天山的身影,却把 暗器直接打向浮木之上。战天山身在半空,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知必中暗 器,这一脚也不得不点下去,当下一咬牙,气贯足尖,在木板上轻轻一点,脚背小 腿一麻之际,又自腾空而起,向岸上落去。 看看已到岸边,突见一枚七星镖从身前划过,竟然直往小妖怪身上打去。只因 这时战七船上大一点的暗器俱已用尽,贼人无所畏惧,一齐赶将过来,因此暗器已 经能够打到岸上。战天山心惊胆裂,电急伸手,将那七星镖抓在掌中。七星镖四面 出锋,战天山手上立即鲜血直流。接着“砰”地一声,战天山重重落在岸上,脚下 一个踉跄,扑地坐倒在地,赶紧自点了手足穴道。 小妖怪扑入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再不松手。 过了不久,战七也跃上岸来,和中原一起为战天山止血疗伤。 这时贼人已经纷纷上岸,向他们围了过来。战七向中原一挥手,带着一腔悲愤, 满身怒火,两人大踏步迎了过去,一场舍生忘死的激战就在江岸展开。 后来战七回忆起那一战的时候,自己也感到不寒而栗。那不是战斗,那简直是 屠杀。天山神剑在那一战中才真正发挥了他的光芒,战七只是不停地劈下去,劈下 去劈下去的结果只有一种,一挥两段,剑或者人。也就在那一战中,叔侄二人的枪 剑联手才真正显出了威力,枪出惊龙蛇,剑动起风雷。最为可怕的是,那种披坚执 锐舍生忘死的豪情,那种枪出剑随浴血相护的照应,那种一往无前九死不悔的决心, 令悍不畏死的黑衣人也畏缩不前。那些黑衣人的武功并不弱,却被他们的磅礴正气 和凛冽杀气淹没了,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激战进行了半个时辰,黑衣人终于退去了,丢下遍地狼藉的尸体落荒而逃。 战七和战中原已经成了血人,那一块地也成了血地。 几个纤夫把船拉到岸边,帮着船家扑灭了大火,可那船早已经面目全非。 战天山中了毒药暗器,虽然封闭了穴道,又用了自制的解毒丹,但是看来功效 不佳,已经昏迷过去了。受伤之处,不肿不烂,只是全身泛出一种淡淡的蓝色。这 毒虽不猛烈,却是发作得好快。 战七为他取出暗器,清洗伤口,重新敷了药,又从船上取来包裹,把最后一粒 雪莲实喂他服下,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为自己和中原清洗包扎。好在他们受的全 是刀剑之伤,伤口虽多却并不重,看来也并没有中毒。 -------- 铁血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