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云雾渐开 老祖宗的船舱中,一带坐了八个人,分别是老祖宗、元空大师、战天山、战七、 白风娘,还有战中原、萧瑶红和小妖怪。舱外一步一岗哨,戒备森严,飞鸟难渡。 萧瑶红低了头,缓缓道:“这件事关系着我舅妈一家的荣誉,我本来不该说出 来的。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敢再隐瞒。只希望各位前辈答应我两件 事。” 元空大师看了看老祖宗,点头道:“你尽管说吧,只要不违背良心和侠义,我 们都可以答应你。” 萧瑶红道:“第一,希望各位前辈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为我舅妈家保留一 点面子。第二,希望能为夏二姑留一条生路。” 元空大师道:“想这里都是名高望重的前辈,应该没有谁会乱说话。况且夏二 姑也无大恶,我们本没有杀她之意。这两件都依得你,你尽管放心说吧。” 萧瑶红福了一福,道:“谢谢各位前辈。这夏二姑和我舅妈本是同胞姐妹,只 大我舅妈两岁。她们是余杭人,出身武林世家” 元空大师惊道:“莫不是杭州六合刀夏家?” 萧瑶红点了点头,众人皆吃一惊。须知这六合刀夏家在武林中也是响当当的名 字。 三十年前,武当派有四名弟子受不得清修之苦,逃下山来,散发还俗。盖因武 当派门规森严,在江湖上势力又大,追捕甚急,四人不敢在附近停留,连夜向东逃 去,沿路做些无本生意糊口。这一日到了太湖地面,已是二三千里路程,渐渐不闻 风声,四人便安定下来,意欲寻些生计。不过四人除了一身武功,别无一技之长, 又吃不得劳作之苦,只得向镖局、武馆、护院行中找门路。又因四人不敢自称武当 弟子,也无人作保,来历不明,谁敢雇他?折腾了一番,无计奈何,只好仍旧暗暗 做些小道路为生。 当时太湖之中,恰有一股水寇,因其夜间做强盗,白日为良民,行事谨慎,行 踪诡秘,官府奈何不得,甚是得意。这一晚,恰好双方都瞄上了一个外地阔少的画 舫,争斗一番,那些水寇敌不得他四人武艺,便邀其入伙。四人也正是穷途末路之 际,欣然答应。后来又自做得几票买卖,四人见那盗首武艺也只平常,干脆一剑杀 了,自己坐了交椅,教徒授艺,称王称尊。 四人在武当之时,武功已经颇有根基,又善于施展一个四象连环剑阵,数年来 害怕武当派寻至,勤练不辍,武功更是突飞猛进,直做得买卖顺风顺水,连官府也 杀退了两番,一时间无人能敌,名声大震,一伙人也渐渐不太避那行迹。后来武当 派闻得风声,好不气恼,当时派了武当四剑之一的静尘子率领一组七星剑阵前往捉 拿。四人也是狠角色,趁静尘子等人立足未稳,连夜偷袭,将八人杀得七零八落。 静尘子身负重伤,颜面扫地,回山不得,当时一边调养,一边派弟子向余杭同道求 援。却是众人听得那等威势,谁敢出头?就在静尘子绝望之际,忽有一个小小的门 派六合刀夏家愿意相助。正所谓有奶便是娘,病急乱投医,静尘子生死两难,进退 维谷,也只好无盐当貂婵了,自己起身不得,便派了三个伤势不重的弟子一同前往。 当时六合刀夏家派了长公子夏关山,也就是夏二姑、夏三姑的父亲带领四名弟 子出马,伪装成富商模样,驾一乘华丽大船,引他来劫,再向杭州府借得二十名捕 快,与武当弟子一并潜伏船中。如是三日,那水寇果然上当,半夜闯上船来。因那 水寇好有三五十人,武当、夏家弟子并众捕快接着,兀自有些抵挡不住,夏关山便 一人独斗武当四个叛徒的四象连环剑阵。战得百数十合,夏关山奋起神威,一刀击 破四人联手,再复一刀,连取四人性命。众水寇见首领已死,溃不成军,纷纷夺路 逃命,大多被当场格杀,十数个做了俘虏,只走得五六人而已。 夏关山时年三十有三,本自无名,因此一战,创下了六合一刀的名头,一刀歼 四寇也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战例。后来夏关山游侠江湖,又战胜了许多名震一时 的高手,做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事迹,六合一刀名震天下,六合刀夏家也俨然成了 一个名门大派,拜师学艺者甚众。只是十余年前,不知是何缘故,六合一刀夏关山 也不邀请江湖同道观礼,突然解散门人,封刀退隐,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当时老祖宗、元空大师等人听得夏二姑和夏三姑居然是六合一刀夏关山的后人, 不由都吃一惊,却也不好胡乱问得,只把夏关山往日的事迹赞叹了一番。 萧瑶红听得众人对六合刀夏家如此钦敬,心中悲痛不已,更是坚定了维护夏家 声望之心,当时毫不隐讳,一一道来。 原来夏关山一生,只生得三个女儿。大女儿未及十岁便已夭亡,自是不必说她。 三女儿天生体弱,不能练武,只学得些粗浅的吐呐功夫强身罢了。却是这个二女儿 也就是夏二姑,自小聪明伶俐,闻一知十,是一个绝好的练武料子,夏关山视如拱 璧,悉心教诲,欲令其传承衣钵。如此一晃之间,夏二姑已经二十岁了,果然练就 一身绝妙刀法,样貌也出落得百家来求。夏关山极是欣慰,本待将三女儿的婚事办 理完毕之后,就在众多的求亲者中细细挑选一个入赘夏家,以继门楣。谁知乐极生 悲,偏是三女儿大喜之日,被他撞破了夏二姑与一个家中小厮的奸情,当时怒发如 狂,把那小厮一刀杀了。本待也杀了夏二姑,却是下不得手,只好将她锁在房中, 令弟子严加看守。夏二姑从小娇生惯养,连练刀法都是父亲哄着的,如何受得这等 气,又恨父亲杀了她相好,恼羞成怒,当晚破窗而出,杀伤三名门中弟子,连夜逃 去无踪。后三月,也回过一次家,却是与一个年届五十的儒生一道,且自称已经做 了人家小妾。夏关山更是大怒,当时就要杀此二人,无奈那儒生武功颇为高强,杀 他不得,被他二人从容遁走。夏二姑自那以后,再不曾回家,不过与夏三姑倒也还 有一些来往。夏关山被她一气,心灰意懒,于是解散门下,闭门不出,自此六合刀 夏家只剩一个空名而已。 众人听得萧瑶红一番话,方知夏家竟遭如此波折,尽皆感叹不已。 萧瑶红哭得一阵,在众人劝解下渐渐收住眼泪,又道:“夏二姑与我舅妈自小 感情就好,无话不谈。在她出事之后,连父母都不原谅她,唯有我舅妈只是劝说, 不曾责备她一句,以此经常有来往。最近一段时间,也许是恨天教在武昌一带频繁 活动的关系,夏二姑经常在守备府出入。如果我们悄悄派人去将她拿住,我舅舅和 舅妈再从旁劝说,也许能够让她改邪归正也不一定。” 老祖宗和元空大师等人听得这话,大喜过望,当时就派定人手,依计而行。由 于这事必须隐秘,人多了容易走漏风声,于是就以战中原和萧瑶红二人为首,又在 峨嵋派和万毒门中选了七名得力弟子,就要出发。 老祖宗终是经过的事多,还怕有甚疏漏,又把秦授业叫进来询问夏二姑一些近 况。秦授业已下定决心将功赎罪,自然有问必答。答完之后,犹想先立一功,便道 :“这夏二姑当初嫁与恨天教教主之时,本是一时负气。十余年来,虽是教主原配 夫人亡故,得以扶正,却早已后悔不迭。当日与秦某结识,便有私奔之意。今日秦 某洗心革面,却是无颜面对恩师与武林同道,不如容我随战少侠等前往劝说,如果 侥幸成功,也算赎得一点罪孽。不知各位前辈意下如何?” 糊涂二仙见徒儿果有诚意,心下大喜,连声道:“好好好,我们也去。” 老祖宗与元空大师、战天山等人听得秦授业之言,心里也知是条好路子。却是 秦授业其人名声极是不好,又不知他底细,如果与战中原、萧瑶红同去,二人年纪 尚轻,经验不足,他那倒转乾坤步法又滑溜,二人如何看得他住?正自不好启口, 却得糊涂二仙自愿跟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知胡氏兄弟人虽糊涂,对于好坏却 是分得极清楚的。当时就决定,由战中原、萧瑶红带队,糊涂二仙与秦授业同去, 连七个弟子都免了。小妖怪见糊涂二仙和瑶红都去了,便吵着要一同去,众人劝之 不住,却被老祖宗说:“如果不天天治疗,将来脸上留下好多疤点,就不漂亮了。” 一句话吓了回来。 战中原五人说走就走,当时就寻了一只小船,摇到对岸,买了马匹急奔岳州。 且不说元空大师率了千余高手顺流而下,兼程前往救援东方不饿、黄公望一路。 却说战中原一行五人,快马加鞭,一路急赶,好在船离武昌尚不太远,第二日 入夜时分,已经赶到岳州城下。 此时天色已晚,城门早已关闭。好在守备府就在城外,五人也不进城,就在城 外寻个客栈住了,洗漱休息一番,好好吃了一顿饭。待到二更时候,五人结束停当, 在萧瑶红带领之下,直奔守备府而来。 这五人都是绝顶高手,又有萧瑶红带路,沿路毫无阻滞,直到守备府核心重地。 萧瑶红将一行人带入自己平日居住的房中藏了,便翻出墙外,假装刚刚回府的样子, 从大门进来,直奔舅舅舅妈的居处。 恰好这几天段天南捕贼不得,也自心中焦躁,睡不着觉,夫人正陪了他在书房 闲话。萧瑶红正想瞧瞧夏二姑是不是也在,就不让小厮丫头通报,蹑手蹑脚向书房 摸去。家人们见得她这种行径也自惯了,不以为怪。 萧瑶红潜到书房门外一听,只听得舅舅舅妈二人声音,却又怕夏二姑在里面不 曾吱声,岂不漏过了?当时“砰”地一脚踢开房门,“噌”地跳了进去,大声道: “舅舅、舅妈,我回来了。”却把眼四下一溜,不见夏二姑影子。 段天南是个武官,倒还罢了。那夏三姑本是个怯弱女子,当时大大地吓了一跳, 却见是外侄女,方才下心来,犹自心里冬冬直跳,嗔怪道:“你个死丫头,一惊一 咂的,差点把舅妈吓死了,看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段天南大笑道:“哪里还要你操心,人家红丫头长大了,自己有主意呢!” 夏三姑也曾听得段天南说过,便笑道:“成天就听你舅舅瞎说,也不见个影子。 哪天带回来让舅妈看看才好。” 萧瑶红被他二人取笑惯了的,本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不以为意,三人取 笑一回。萧瑶红作为晚辈,就便问了一些生活起居,假装不意之间,就问道:“二 娘这几天来过没有?我有些话要和她说。” 说起夏二姑,段天南夫妇的脸色顿时暗淡下来,夏三姑幽幽地说:“你二娘也 不知怎么回事,最近老是鬼鬼祟祟的,半夜三更来来去去,也不知她在干些什么。 我和你舅舅都问过她,她总是躲躲闪闪不肯说实话。我这几天眼皮总是跳个不住, 只怕要出什么事。” 萧瑶红赶紧说:“她今天在不在?我去问她。” 夏三姑道:“她昨天早上才出去,本说今晚会回来的。只是现在都不见人影, 恐怕今晚不回来了也不一定。你是个小孩子,她又一向喜欢你,由你去问问她也好。” 萧瑶红听说人不在,心里莫名其妙地放下了一块石头,想了一想,便将听来的 情况悄悄向段天南二人说了。那夫妇二人本也是安分守己的,段天南又有职衔在身, 听得夏二姑是黑衣人一道,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顿时吓得满脸雪白,好半晌作声不 得。 萧瑶红见二人着了急,赶紧把自己这一次回来的真正目的对他夫妇说了,二人 更是目瞪口呆。 夏三姑道:“现在双方死伤了这么多人,已经仇深似海,你二娘落在他们手中, 只怕性命不保。” 萧瑶红嘻嘻一笑道:“这一点舅妈你大可放心。我们一起来的人里面,有一个 叫秦授业的,原来被人称为‘禽兽’,杀人无数,现在改邪归正了,大家不也原谅 他了吗?况且二娘也没有做多少坏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段天南沉吟片刻,道:“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一来可以保全性命,二来也不 必连累亲友。只是二姐武功高强,你们恐怕难以制住她。如果吃她走了,这仇更不 可解了,连我和你舅妈也要落许多不是处。” 萧瑶红笑道:“原来守备大人这么胆小。只是我们这几个人,每一个武功都不 在她之下,如何还会失手。”便把几人一一道来。 萧瑶红的武功他们是知道的。战中原的武功段天南见识过,果是高强。糊涂二 仙更是如震灌耳,连夏三姑都听说过。只要有这几个人在,只怕天下还没有人逃得 了,至于秦授业会不会武功都已经不再重要。 只是夏三姑姐妹情深,又担心起来:“二姐向来性格倔强,你被你们擒住,只 怕她宁死不肯投降,那时如何是好?” 萧瑶红贼兮兮地一笑:“我刚才说的那个秦授业,本就跟二娘有一手,两个人 好得不得了,由他来劝准成。” 夏三姑脸上一红,啐道:“你个死丫头,说的是什么话,也不害臊。” 萧瑶红振振有词地道:“本来就是嘛。再说你们也可以劝劝她,把利害得失讲 清楚,我看十成十成得了事。” 段天南夫妇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当时萧瑶红就将战中原四人请来相见了, 便讨论一些细节。 谁知事到临头,夏三姑又退缩了:“二姐本是信任我们的,如今出卖了她,以 后就是得了性命,只怕姐妹也没得做了。”这一说,段天南也有些不肯向前了。 众人只得又来劝他夫妇,再三再四不肯。萧瑶红灵机一动,便将小妖怪被虏受 伤至今不愈的事添油加醋讲了出来。 夏三姑为人最是心软,自那日在“三醉亭”外见过小妖怪之后,就对她很是喜 欢,常常要萧瑶红带到守备府玩。如今听得她漂漂亮亮一个小女孩竟被烫得满脸疤 痕,差点就死了,顿时眼泪不断线地掉下来,再不开口了。 段天南虽然是个武夫,却也立身堂堂,颇有正气,又且常常看夫人脸色行事, 当时义愤填膺,立即答应帮助众人,一定将夏二姑拖出那个邪恶圈子。 倒是萧瑶红也考虑到舅舅、舅妈面子上不好看,亦且要劝夏二姑回头,也不好 让她先有逆反心理,便问清了她平日出入的路线,安排众人在府外一里处埋伏,自 己与段天南夫妇就在府中等候,只待擒住之后再出面劝说。 当时众人依计行事。 第二天将近午牌时候,段天南夫妇和萧瑶红正在堂中闲话,就听得门口一片声 吵闹。急忙出来看时,就见四人已经擒得夏二姑回来了。当时双方做了一些过场与 夏二姑看,假作不曾有默契在先,就像要卖萧瑶红和段守备一个面子似的,一窝蜂 拥入守备府中来。 当时夏三姑就将昨晚的言语说了一番,又道父亲忧郁成疾,对她颇是想念,说 到动情之处,早已泣不成声。段天南和萧瑶红也从旁劝说了不少话。 一路行来,秦授业早已对夏二姑分析了许多利弊得失,又暗暗表白了愿意终身 相守之意,夏二姑本就心中暗暗答应了,只是面子上一时下不来。如今见一家人劝 得殷勤,也就顺势点了点头。 夏三姑见那秦授业文才武功都自不凡,相貌也颇说得过去,看到二姐点了头, 顿时破涕为笑,暗暗为她终身有靠高兴。 此一番马到成功,众人尽皆大喜,当时守备府中大排宴席,饮酒庆贺。就席间, 夏二姑说出一番话来,只听得众人摇头叹息,暗叹造化弄人。 到后来却把一伙人惊得手足无措,扔了酒杯就跑。 -------- 铁血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