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样汀洲两寂寞 红的诡异的月亮高挂空中,在暮色无边的苍茫之下显得愈发狰狞。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幽香,宛如未出嫁的少女身上那股最质朴的味道。轻抚而过 的微风将这种馨香弥布开去,钻入每个角落。 柳嫣坐在乱葬岗上,看似漫不经心玩弄着手中的玉佩——那是块一面雕着旭日 东升,另一面则是松竹梅,只有手心大的瑰玉,鲜红璘霦的耀眼,那是一次他们喝 了酒之后凌熹红着脸期期艾艾的递了过来的,说是这对玉佩是他们爹娘为了他们兄 妹俩,特地找到了块炎玉,用两人的生辰八字下去精雕做成,分别以熹和昕刻在玉 上的旭日里。主要是庇佑他们兄妹二人一生可以平安顺遂、逢凶化吉。凌熹还很认 真跟她说,玉佩是爹娘的遗物,也是代表他们兄妹俩的命,可是不能轻易离身的。 而自己也是从那时起,明白了他的心意,接受了他的爱意……愿同凌熹一起携 手共白头—— 想到凌熹,这深秋似乎也变的有了暖意……解下那枚玉佩塞入怀中,冰冷的玉 身也伴随着自己的体温渐渐暖和起来。 自己这次出来只是给他留下了一张字柬,写的不是很清楚,怕是他又要担心了 吧!只是,自己另一个身份却是不能明白地告诉他,虽然也曾想过也许以后会告诉 他真实的情况,现在却还是时候未到。不过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千里之外吧! 然而一想到今晚此时此地的任务,柳嫣的神色不禁微敛,接到了传来的密信, 知道是每晚都有行踪诡秘之人来这里挖坟——以至于不到半个月时间,这里的坟头 几乎少了三四十坐……而且这些被盗的尸首生前大多是年轻男子,因家境贫寒死后 便被家人胡乱用草席一裹在这四处无人的荒凉之地草草埋葬,因此一开始有尸身失 窃也并不太引人注意。只是类似情况发生太多次后,附近的居民因惧怕是有鬼神之 说,搬走的搬走,剩下的一些人中便有人怀疑其中蹊跷,于是前来报官—— 若是依靠官府的力量,估计破案就得在多年之后了,自然得依靠自己的力量了。 柳嫣本就不信怪力乱神之事,边笃定是有人故意盗了尸首去,另做他用。于是 今晚埋伏于此,意图发现这盗墓之人—— 四处逐渐安静了下来,家家户户灯火已灭。这天地万物间刹时只余风的叹息之 声,以及高悬于空的赤红之月。 这种环境之下……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四处本极淡的幽香似乎突然浓郁了起来,钻如四肢百骸之中。柳嫣浑身一震, 仿佛忽然清醒过来,象是警觉到什么似的,强摄心神之下,开始细细打量起四周的 异动。 却无丝毫动静。 香气越来越浓,已到了很明显是人为的地步……柳嫣环顾四处,这是一个非常 空旷的坟场——照理说,若是其他某初飘来的香气……无法在空气中达到如此浓度 …… 柳嫣感到一丝寒意。 就在这时,一只手鬼魅般自身后伸来。 柳嫣的身法极快,在那只手还未触到自己时飞转过身,同时秋水软件“锵”一 声铿然出鞘,于月光下流转出夺目的光华。 只是……待看清眼前之人后,柳嫣不禁微微睁大双眼—— “——凌熹?” 一身白衣胜雪,黑发随午夜的轻风微微荡漾,一双黑曜石般的夺目双眸,光彩 可比日月。一模一样的面容,散发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气息。 “凌大哥——?你怎的也来了此处……?” “……你还真是笨……!差点着了人家的道都不知道!!”没有多说什么,凌 熹冲了过来,边说着边自腰间锦袋摸出一个白玉小瓶,自其中倒出一粒药丸,递到 柳嫣唇边,“快服下……!!这香气是五十散,气味极似青楼女子所用香粉,吸如 后却在一个时辰内无法运功……” 柳嫣接过吞下,悠悠望了凌熹一眼道:“原来凌大哥也常常留盼于群花列艳之 中,难怪是分外熟悉这种味道了。” 凌熹听了一愣,随后伸手一把将柳嫣捞入怀中,在她面上缓缓道:“阿嫣…… 对不起……即使我真与那些莺莺燕燕有些来往,我最真心喜欢的人……你会不知道 么……”边说着便要往柳嫣唇上吻下。 却见柳嫣不知怎的一移,身影错步间已闪出凌熹怀抱,笑道:“你这般不正经, 怕是那贼人来了也要被吓走了。” 凌熹又是一怔,随即展颜笑道:“阿嫣呀,我看哪有什么贼人会三更半夜来偷 这尸体,分明是些迷信的村民,平日里作了亏心之事,便担心这坟场上是否会有冤 魂索命。这些状告的案子怕是无中生有……” “这些恐怕不是无中生有呢……那贼人,现已来到此处了。”柳嫣正了声色, 缓缓起身。 凌熹听了此话,也微微皱了皱眉,握了握巨阙,舒口气道:“阿嫣,你莫不是 神经太紧张了,我敢说,现下这坟场并无他……” 话未说完,只感到脖颈一寒,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已稳稳地夹在了他的肩上。 回过头,只见柳嫣双眸透出一股冰冷的犀利光华,于清冷的月色下,张开薄唇一字 一句吐道: “说,你到底是谁?” 凌熹然感到身上一震,原来顷刻间上身八处要穴被柳嫣一一封死,又被柳嫣轻 轻一推,便不稳跌坐于地,只是项上宝剑仍在。 “你竟然怀疑我!”凌熹透出了受伤的眼神。 柳嫣单膝跪下,与凌熹平视良久,叹了口气道:“你的破绽太多了……可要我 一一举来?” “不用了,我本也知道瞒不过你,只是,没有想到你这样一个小女子会有这样 的定性。”那酷似凌熹的人轻轻推开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宝剑,“很可惜。”很惋 惜地叹了口气。 天上有云飘过,有那么一瞬,遮住了本来在这漆黑夜晚照亮一切的月亮。 就在这万物陷入黑暗的短暂一瞬之间,展昭听到眼前之人用凌熹的声音说了句 :“你还没发现吗……你已是个死人了。”便再无知觉。 秋水“哐当”一声坠于地上。 云朵飘了过去,红色的月亮再度显现出来,照亮大地万物。 那人冷笑一声,完全不受丝毫限制地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冷冷俯视昏倒 在地的柳嫣。 以一种……冷血、又嗜血到极至的表情。 银色的光辉洒在他的脸上……一张跟凌熹一模一样的脸上。 “真的很为你惋惜,不过,你来了,我心里还是欢喜的很。” 说完玩腰横抱起柳嫣,踏着月色离开。 “出来!”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啧啧,你的感觉还是这么的灵敏。”嘻笑着突兀出现了一袭的红衣,模糊的 看不清容貌。 “姬未央,你出来做什么?”冷酷而不屑的声音。 “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你,依照主人的安排你抓到了她,只是,她还是主人要 的,你若是要取血,却是不许伤了她的性命。你若因为‘他’而忘了这个规定的话, 只怕是你放尽了她的血也救不活你的那个‘他’。” 顿了一下,“不劳你提醒。我自然是有分寸的。” “呵呵,我也得赶紧回去救活那个人,要不,岂不要错过好戏。” 凄冷的坟场上,只余下呜呼而过的风声,以及—— 在清冷月色下泛着奇异光芒的……柳嫣的玉佩。 “是你,你来做什么?”楚冉看到了突兀出现的红衣少年,警惕的站起身子, 下意识跨步挡在了凌熹的面前,他不会忘记伤了凌熹的就是这红衣的少年,虽然只 是匆匆一瞥,他还是记忆深刻,而且,这少年充满着媚惑的脸让他有着很不祥的感 觉。仿佛看一眼就会被他吸引的再也不忍移开眼睛。 “我,我来当然是要帮他疗伤了。”少年笑着走了过来,楚冉和苗意像是被定 住一样,再也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了凌熹。 凌熹虽然是被病痛折磨着,可是神智还是很清楚,看着红衣少年走来,很平静 的笑着。 “现在你居然还能笑出来。”偏着头奇怪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的掌伤很 严重,要是我不来,你必死无疑。” 点点头,“我知道。” “面对死亡还这么的平静,你倒是与众不同,只是不知道若是另一个人生命垂 危了,你是不是还这么的平静。” “阿嫣,你把她怎么样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凌熹挣扎着坐了起来, 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衣襟,“她怎么样了。” “她现在很好,只是若是你不能一下子恢复过来,只怕救不了她了。”拨开了 凌熹的双手,微一用力,凌熹颓然的倒下。 “你们若是想救活他,就去照着我说的去做。”回头吩咐道。 酉时末刻,当凌熹跨进房间时,迎面是一股热浪。 他很快地环顾了一下屋内,地下,满满地摆放着三个大火盆,烈焰腾腾,烧得 屋里温暖如春。奇怪的是,靠墙竖着一个粗大的木架,上面还挂着皮带。 “你来了。”少年盘坐在炕上,倚着炕桌并不起身,只是淡淡地说:“请炕上 坐。” “这屋子有些太热了。” 少年道:“你的伤是寒毒之症,最忌受寒,特别是在疗伤的时候。请凌大侠宽 衣吧。” 凌熹脱下了外面的长衫。 “凌大侠,你的酒量如何?” 凌熹微感惊讶:“酒量?不知因何有此一问?” 少年指着地下的一坛酒:“可能将这一坛酒喝完。” 凌熹笑笑:“没想到今天要考量我的酒量。” 少年道:“不是,这坛酒其实是药,没有它是疗不成伤的。” 凌熹已伸手将那坛酒抓在手中,双眉轻扬含笑道:“原来如此。不知是要凌某 慢慢喝,还是一气都喝下去?” 少年道:“喝得越快,则药力发散越快。” 凌熹一点首并不答言,长身而立,微仰头右臂高举,扣住坛底只稍稍一倾,一 股细细的酒泉已落下来。凌熹张口接住,身不动,手不摇,气不歇,不过多半盏茶 的工夫,就将那坛酒倒下喉去。待他将空酒坛放回地上,竟是没有半点溅湿衣裳。 “很好,希望一会儿你也能这样。”随即将凌熹贴身的衣衫脱去,取出银针。 那针都比常用的针长且粗。 “忍着点”,一边迅速沿着凌熹背脊的大椎穴起一路刺下去。 凌熹的身体禁不住微微发抖,但除了粗重的呼吸声,听不到他出一声。 “楚冉——”少年喊了一声,楚冉应声推门而入,苗意也跟了进来。 少年扶凌熹盘膝坐正,说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候,要用猛力打散体内的寒毒, 忍耐一下。”凌熹咬牙点头。少年让开,向楚冉一颔首。楚冉依事先嘱咐运起内力, 猛然发力运掌击向凌熹胸前伤处。 巨震之下,凌熹只觉五内翻腾,十分难受,身体不由向前一栽,几欲晕厥。苗 意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而凌熹已经忍不住呕吐不已。方才饮下的酒全被喷了出来, 而那酒液竟已变成了冰蓝色。 “好!”少年满意地笑了,伸手迅速拔下了他背上的银针,取过衣裳披在他身 上:“好了,你体内的伤毒已去了七八分了,只要好好静养几日,便可痊愈了。” 哪知凌熹捉着他的手臂不放,“阿嫣究竟怎么样了。” “我只能告诉你她现在很不妙,具体的就看你的了。” “你告诉我她的地方,我要去找她。”凌熹穿上衣服就要出门。 “你疯了吗?你的身体”楚冉惊呼一声,“我不同意。” “我要去找她,你帮我!”坚定的没有任何的犹豫,想劝阻他的两个人也闭上 了嘴。 “好,我帮你。”出乎意料的,红衣少年答应了凌熹的要求。 此刻正值日出前夕,乱葬岗上的温度降至了一天中的最低点。月色黯淡了下来, 不再显露出狰狞诡异的血红之色。树叶偶尔摩擦发出沙沙之声。一片薄雾弥漫于坟 头之上,自远处传来不太真切的脚步声,然后渐渐变得清晰。一条模糊的蓝色人影 飞身而近。 立于坟地正中,环顾四周。 未发现有人,而空气中浓郁的香气却让来人深深皱了皱眉。 忽然蓝衣人似乎发觉了什么,他看到几丈之外,那枚他曾亲手将其系于柳嫣脖 子上的玉佩正默默躺于乱石之上——静静地流转着月色光华—— 一个箭步重了过去拾起玉佩,细细查看了一番——不会错的,正是柳嫣身上仅 有的那块,独一无二的那块—— 呼吸突然停止了,感到有汗从额角滑下。 放眼望去,这周围四处却无半点打斗痕迹—— 心凉了半截。 如果定要有一个解释—— 那便是柳嫣以身诱敌,假装找了对手的道,任由对方将自己带走。 因为他决不相信,有人能在一招一式之内真正制服柳嫣—— 蓝衣人狠狠地一拳捶在地上,闭上双眼沉默片刻后复又站起。再度睁开双眸时, 原本内心深处的焦躁不安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清亮而又狠绝的光华一片— — 我现在只希望我没有来晚,阿嫣——你要是敢有什么事的话——我,我决不饶 了你——!! 随后冷笑一声,从腰间锦袋中摸出一个顶盖开有小口的瓶子,自其中放出一只 五色彩蝶。这只蝴蝶围绕着蓝衣人手中玉佩飞舞了几圈后,便翩翩飞开了去。蓝衣 人见状毫无犹豫,紧随而上。 太阳自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辉撒在坐坐坟头之上,将夜间寒气散了开 去,同时也驱散开了本来弥漫着的浓浓香味——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