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世诅咒 鼓声喧乐,敲打在黑暗的天幕中,红顶软轿在疾风劲雨下狂奔,无数妖魔奇兽 围聚道路两旁,脸上的表情尤其丰富,夹杂着嘲笑、羡慕、讽刺及邪恶。 “全部让开,不要耽误魔帝的迎亲花轿。”抬轿的四兽几乎是一模一样,奇丑 无比的样貌和黝黑油亮的皮肤印证着他们的名字:魔界四丑。听说他们的母亲曾经 是魔界最美的女人,偏偏嫁了一个不起眼的丈夫:蛤魔。所以生出四个魔界最丑的 魔兽,但他们超乎常魔的特异能力却不得不让所有魔兽惊恐,并被魔邪赏识封为贴 身四侍,地位自然也高与常魔。 阴若王后的府第就在前面的水斋,但听浅水流逝,微风轻吹,感觉轻盈而温柔, 就像母亲的手在抚摸女儿的秀发般。 魔邪常说:水斋是我们魔界最优秀的府第,它优美而富有诗韵,品味高而优雅 不凡。所以水斋里的人自然也集天地之灵气,堪称魔界第一秀女。 水斋的主人就是阴若,府第是父母所传,乃魔界唯一一处灵山宝地。 魔界四丑将红轿停在水斋门前,正想入门迎亲时,忽见院内冲霄而起两条身影, 那穿着洁白雪纱衣的阴若正挽着魔帝的挚友玄惑的手臂往南方飞去,速度之快超出 流星,刹那间已经掠出很远。 一声闷哼下,四丑同时掠起,身形虽然笨重,脚步却轻盈如尘,如大鹏展翅般 急追而上,倾刻便将二人包围。 “王后,你不能走。”四丑同时高喊,并已现出无数手脚利爪,围成一个坚固 的防护圈,比铜墙铁壁更要厉害百倍。 阴若的瞳孔渐渐收缩,她颤拌的双唇吐出几个字,“你怕吗?” 坚决的摇头,玄惑握着她的手心却渗出冷汗。目光对视,均如触电般惊心,但 信念却油然而生,那句约定也浮现脑海:就是死,我们也不会分离! “王后,如果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魔一是老大,所以主动相劝,但目光里 的寒意却仿佛下了最后通谍:如果你们坚持要走,只有把命留在这儿! 阴若在得到爱情的力量后,眼神也变得坚毅,冷笑声中羽翼腾出,扑闪出巨烈 的狂风,使得飞沙走砾,烟雾弥漫。 “既然你执迷不悟,休怪四丑无礼了。”语毕,万爪齐发,根根如利箭刺向二 人的全身各处,那泛着通红光泽的爪端如火炉般炽热,扫在皮肤上立即便可焦糊, 疼痛难忍。 玄惑也不甘示弱的变身魔兽,他的尖爪可倾刻间穿肠破肚,令人肠穿肚烂,当 场死亡;他的毛发有如千只利剑锋利而急速,根根便可夺命;尤其厉害的是他额头 上的天眼,一旦开启,便如火光电石,目光过处寸草不生,牲蓄全无。 四丑终于发怒了,一边展开围攻势一边将声势扩大,以吸引其它魔兽的注意, 并发出惊天动地的厉吼,以唤来魔帝相助。 几乎是地动山摇的斗争,无数足爪相撞,碰出火花后各自负伤累累,惨叫与污 血相互辉映,简直是开天辟地以来最激烈的混战。 没有人敢帮忙,也没有人敢插手,面对这六个魔界的极品谁也不敢自不量力, 除了远远观望之外,谁也不敢上前相助。天与地间只有他们在忘我的奋战,无论是 为了忠义还是情义,同样可令天地变色,万物恐慌。 “啊!” 惨叫声中,阴若的背后中了一爪,泛着青绿色的污血顺着洁白的衣衫缓缓流下, 衬着她痛苦而苍白的脸。摇摇欲坠下,玄惑慌忙扶住她,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还能坚持吗?” 重重的点头,阴若露出个凄然的笑容说,“只要能够跟你在一起,我无怨无悔, 即使是魂飞魄散也毫无怨言。” 玄惑的泪已弥漫眼眶,紧紧拥着怀中的她,他宁愿痛的是自己,伤的是自己。 四丑趁机突袭,无数利爪飞向二人,如万根树滕将他们紧紧困缠,几乎快要窒 息。 阴若的痛愈发尖锐,仿佛五脏六肺都要碎裂,她的脸扭曲成一团,全身也被撕 碎一般,终于忍无可忍的发出一声尖叫,划破夜空,也划破了玄惑的心。看着她如 此痛苦,他仰天厉吼,手腕翻处一把如月利剑疯狂的乱斩,砍断了一根又一根的肉 爪,痛得四丑满地乱滚,血肉模糊。 “快走!”玄惑拼着一口气拉上阴若想要疾掠而去,谁知一道夜色袭过,一脸 愤然的魔邪拦在他们面前,咬牙切齿的问,“难道你们俩真的要背叛我?” 阴若看着这个完全没有感情的男人,苍白的脸上现出个坚决的表情:“对!” “为什么?”袖袍挥舞下,狂风疾哮,魔邪的脸色铁青,怒火在他心底燃烧, 看着这对痴男怨女,他的恨几乎可以毁天灭地。冷冷冷冷的指着他们,他的唇角爬 上一丝嘲弄的笑容,“你们,永远别想在一起!” 没有理会他们的惊愕,径直奔向魔坛,每一步都那么沉重,踏下步步深刻的足 印。 “魔神,请赐予我无上法力降下诅咒,如果玄惑、阴若三生都无法长相厮守, 就让他们永生永生都无法再聚,无法再相爱!”双臂伸展下,方圆百里如雷鸣般爆 炸,惊起一片又一片的火花漫天飞舞…… 前尘恍然一梦,如烟似雾,魂断西郊。 雨巷中,梦萦的女郎正独自歌唱,依稀仿佛唱的还是那首:“梦罗郎”。歌词 袅袅,语音不绝,凄然而悲伤:相逢不是梦/ 聚散本无常/ 谁人倚西楼/ 独自念罗 郎/ 罗郎本无心/ 痴人歌自唱/ 泪花飘雨中/ 梦中思故乡/ 故乡已无人/ 唯有一轮 枯月亮/ 郎啊郎/ 为何撇下我/ 独自回故乡/ 郎啊郎/ 为何空纠缠/ 只剩女郎空悲 凉? 飘雨纷飞,美景依然,殊不见迷烟飞处,薄雾朦胧,唯有女郎空念郎。 窗外一轮明月悬照,醉柳摇摆,在风中摇曳多姿,翩翩起舞。 无忧山庄安宁如昔,幽静如尘,但布衣的心却沉醉在窗外唱的那首歌,每当听 到这首歌他总会想起落霞悲怆欲绝的脸和胸口鲜血喷涌的伤,如果有来生,只愿永 不再辜负她,永不再令她如此伤心。 望月长叹,狂酒一杯,剑影纷飞处落英缤纷,一片剑雨银幕后走出他自怨自艾 的身影,愁云惨雾的脸久久注视着手中的剑,手腕翻飞处剑花弥漫,惊起群鸟翩飞, 落花飘影。 “爹爹。”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挣脱了丫头牵着的手狂扑过来,圆圆的脸上刻着 一抹顽劣与调皮。 布衣的眼瞬间柔情万千,一抹笑颜爬上嘴角,一边把儿子抱起,抚了抚孩童红 润的脸颊问,“无悦,今天的功课温习了没有?是不是又惹夫子生气了?” “没有,夫子说不舒服所有先走了。”叫无悦的孩童贼贼的笑起来,脑海里泛 起下午用火烧夫子的胡子,气得他暴跳如雷的情景。不过这是他的秘密,如果让爹 爹知道的话铁定要挨骂了。 布衣怔了怔,笑容收敛后沉声说,“是不是你又把夫子气走了?你要是再这么 顽劣,爹就送你去当和尚。” “不,我不要当和尚,爹不要送我去。”无悦强行溜下地,一转身便钻进假山 后面,失去踪影。 看着儿子的背影,布衣又是一声长叹,虽说此庄名唤无忧,但他心中却忧云密 布,十五年前的事始终在脑海中盘旋,落霞绝望的眼眸就像铬印般刻在他心底,每 当想起总会肝肠寸断。如果当他他能够果断一些,下定决心带她远走高飞的话,就 不会令她一人孤苦天涯,无依无靠。 他还记得结婚的那天,一片红烛喧乐中,父母强行逼迫他与海烟拜堂成亲。当 “一拜天地”的喊声响彻耳膜时,从人群中冲出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女,悲凄欲绝的 眼里含着深深的绝望,长剑指向他的烟喉时,几乎是哀求的问,“布衣,你真的要 娶这个女人,而不肯跟我走吗?” “落霞,我……”他的心痛不能言,但一想到父母以死相逼时他又退却了,难 道要他一生都背负不忠不孝的罪名?一生都被天下人耻笑他为了个女人而逼死父母 吗? 在看到他退缩的眼神时,落霞凄然的笑了笑,泪珠如雨线滑落,“好,既然你 不顾我们三年的情谊,我宁愿与你共赴黄泉,做一对亡命鸳鸯。”语毕,长剑霍然 刺出,一道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布衣的脸上,只觉腥味扑鼻,目光晕眩。凝 神再看时,落霞的胸前已是鲜红一片,那淌着血的伤口如此醒目的映着她的仇恨、 悲绝的脸,而身旁的海烟正冷冷的笑着,手中的剑还不断的滴着血…… 布衣永远忘不了落霞通红的眼眸,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记着,总有一 天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痛苦!”然后苍白的脸上现出个愤然的表情,然后头也不 回的狂奔而去,从此失去踪迹。 十五年过去了,父母早已过世,妻子也在留下个儿子后撒手人寰,他却成了孤 家寡人,将继续孤零零的度过余生,无人怜惜,难道这就是苍天对他的惩罚?对他 负心的报应? 眼帘外忽然划过一道身影,虽如闪电却依然逃不出他的感应,拔步追去,只见 那道身影直向东南方掠去…… 十天后,布衣回来了,憔悴不堪的容颜和惺红悲哀的眼眸,刻着他此行的辛酸 与愧疚,他的身后跟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虽然只有十三岁,看起来却成熟而懂事。 “诗韵,以后你就跟着爹住在这儿,爹会补偿你这十三年所受的苦。”布衣脸 上现出个凄然的笑容,然后牵着女儿的手踏进无忧山庄。 大门后,探出无悦的头,他愤愤的对身旁的好玩伴孤寂说,“不知道爹从哪儿 弄来个野丫头做我姐姐,我一定不让她跟我抢家产,你记住,帮我好好对付她!” 两个小男孩同时发出邪恶的笑声,虽然年纪很小,眼里却闪烁着狡猾与毒辣。 不觉五年已逝,诗韵从小女孩发育为亭亭玉立的少女,她虽然美却始终很忧郁, 自从来到无忧山庄后她就没有开心过,虽然幼时跟着母亲住总是挨打、挨骂,但似 乎也要比这里好得多。无悦和孤寂总喜欢背地里耍弄她,却又在父亲面前表现得相 当友好,她自知斗不过他们,总是默默的隐忍,即使有天大的委屈也绝不向任何人 透露,包括她的父亲。 那一年,布衣决定带她回家乡去探亲,任凭无悦怎么要求同去也没有答应,诗 韵长长的松了口气,能够暂时离开也是好的。 遥远的边关沙尘横飞,布衣的旧居就在沙漠深处的绿洲中,这里有无数的游牧 民族,迎接他们的当晚,诗韵注意到一个男人,一个虽然俊朗不凡却愁眉深锁的男 人。 一瞬间的凝视后,诗韵寒冷的心仿似被突然融化,默默的注视着这个男人,她 从心底渴望能够与他相识。 机缘巧合,在晚上的摔跤比赛中,他们的座位排在一起,诗韵认为是上天有意 撮合,所以主动举杯向他邀约:“你好,既然有缘相遇,不如同饮一杯,大家交个 朋友如何?” 那个男人虽然惊诧,却还是与她共饮,然后自我介绍说,“在下名妙扬,今年 二十五岁,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原来是妙扬大哥,小女子诗韵,愿与你兄妹相称。” 二人会心的一笑,在人声喧闹的空间下秉烛夜谈,十分投机,大有相逢恨晚之 意。 接下来的几天里,妙扬以兄长的身份带她四处游览,骑马、打猎、爬小山包, 开心的笑容始终回荡在诗韵唇角,她甚至感谢上苍赐予她如此美好的时光,令她多 年尘封的心绽出了笑颜,人生的路仿佛也充满了希望。 然而,幸福往往是短暂的,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妙扬无限遗憾的告诉她, “义妹,实不相瞒,大哥已有妻室,刚好回家探亲去了,这几天我们相处得非常好, 希望这份兄妹情谊能够永远记在我们心间。” 诗韵的脚步连连后退,花容失色的面庞滚落连串的泪珠,她的世界仿佛突然崩 塌,生命的颜色也瞬间恢复苍白。除了转身离开,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为什么 美梦总是这么容易醒? 回到无忧山庄后,布衣决定为她的终身大事做选择,无悦兴冲冲的将孤寂推到 他面前说,“爹爹,姐姐心里喜欢的人是他,不信你问。” 布衣的脸转向诗韵,但心乱如麻的她压根没有任何主意和思想,在无悦的极力 鼓动下,二人的婚事便草率的定下了。 其实心已死,嫁给谁都是一样,尤其诗韵看到父亲愈渐苍老的容颜时,不忍让 他再心神交瘁,所以婚礼就匆忙而简单的举行着。就在送入洞房的高喊声中,落霞 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像二十年前的婚礼一样,她的剑指着布衣的咽喉,凄厉而诡异 的狂笑说,“我终于见到你了,这个孩子听话吗?是不是很乖巧?实话告诉你,她 并不是你的女儿,是我从外面抱回来养的,既然你以为她是你的骨肉你就带走吧, 反正我也无所谓。” 布衣的脸色变得卡白,他颤抖的声音吐出几句话,“落霞,今生我辜负了你, 来生一定还给你。”然后用尽全力往前扑去,剑尖刺破了他的喉咙,鲜血如柱般喷 射而出。 鲜红透着落霞的脸,就像二十年前一样,她冷笑声后,居然也抹剑自吻,倒在 布衣身旁。这对痴男怨女终于用血和泪结束了他们的爱恋,留下惊奇和悲伤的人们。 丧事一毕,无悦便指着诗韵的鼻子喊,“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害死了我爹, 你给我滚!” 默然的走出无忧山庄,诗韵的心已死了,彻底无法苏醒。在跳崖的前两天,她 找到了妙扬,念着落霞唱过千遍万遍的歌:相逢不是梦/ 聚散本无常/ 谁人倚西楼 /独自念罗郎/罗郎本无心/ 痴人歌自唱/ 泪花飘雨中/ 梦中思故乡/ 故乡已无人/ 唯有一轮枯月亮/ 郎啊郎/ 为何撇下我/ 独自回故乡/ 郎啊郎/ 为何空纠缠/ 只剩 女郎空悲凉? “对不起,”妙扬的心也碎了,看着这个曾经心动的女子,他情不自禁的将她 拥进怀中,泪水泛滥的涌出,“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也许——也许我们能够天长 地久,白头偕老。可现在——现在我们只能对你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语声 已经哽咽,内心的痛苦可见一斑。 尽情的相拥而泣后,诗韵推开他,脸上现出个绝然的笑容后,纵身跳下万丈深 渊,空中还飘荡着妙扬的惊呼:“不要啊——!” 如果有来生,有来生的话我们会在一起吗? 这句话曾有千万人千万人问起,可是答案却永远永远没有人知道。 “爹,如果我死了,你会想起我吗?”慕柔苍白的脸上现出个凄美的笑容,她 看了看远处一望无际的大雪山,下意识的裹了裹雪白的狐裘,还搓了搓手以给自己 一些温暖。 颠簸的马车并没有因为山路崎岖而有丝毫停滞,车夫不停的挥舞马鞭,想要更 加快一些到达地点。 “傻丫头,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无伯侯拥着爱女,心头的痛忍到极限。为什 么上天对他如此残忍,他的爱妻三年前离开了他,现在连他的女儿也要夺走,难道 他就注定此生孤绝,无人送终吗? 脑海里赫然还印着大夫说的话:“大小姐自幼便体弱多病,受不得任何刺激, 否则必将吐血而亡,如果想要让延续她的寿命,必要送她至寒凉之地,也许极地至 寒才能暂压住她心中郁结的胸火,暂时延续病情发作。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可救之 法。” 慕柔仰面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容颜,垂下浓密的眉睫忧郁的问,“爹,是不是 我们这一别永无再见之日了?” “不会的,爹会常来看你,会的!” 相依为命的父女二人相拥而泣,泪花飘洒在茫茫雪山之巅。 除了雪的颜色,这里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远处黑漆漆的山和山上终年不散的 积雪。 慕柔披上狐裘来到洞外,看着漫天的飘雪问,“这里难道永远不会停止下雪吗?” 回答她的是贴身侍婢翠绿,她一边将烧热的水倒在盆里给小姐洗脸,一边答应 着,“当然了,这里叫做雪山,雪怎么会停呢?小姐,来洗把脸吧,你昨晚是不是 又没睡好?” 长叹一声,慕柔心里的孤独忍到了极限。爹爹送她来此已经有半年之久,虽然 多次写信催爹爹过来看看她,却总因公务繁忙而推托掉,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孤儿, 无人疼也无人爱。 难道我的一生就要这样度过? 两行清泪爬上脸颊,她扑到翠绿怀中,泪如雨下的问,“你说,我们会不会死 在这儿?永远见不到家人了?” “小姐,不会的,侯爷不会丢下你不管,你是他的掌上明珠嘛。”虽然这么说, 其实翠绿知道侯爷可能不会来了,听送食物的小厮说,侯爷已经另娶贤妻,恐怕再 也没有心思管这个女儿了。这半年来送的食物越来越少,如果他停止再送的话,恐 怕她们俩都会命丧于此,永远走不出茫茫雪山了。 洞外忽然传来一声琴音,遥远却仿似就在耳边,乐曲低沉苍劲,悲哀欲绝,闻 之便有股放声痛哭的冲动,感觉缠绵悱测,催人泪下。 慕柔的泪陡然收住,不顾一切的冲出洞去,只见另一座山头上有位黑篷少年抚 琴而坐,乐声自他娴熟的指下飘扬散开,为整座冰冷的雪山添上一份暖意,一份生 气。 情不自禁的走过去,几次摔倒又几次爬起,吓得翠绿在身后胆战心惊的跟着, 不敢有丝毫闪失。 当慕柔一身白雪的出现在少年面前时,他惊愕的抬起头凝望她,指下琴声曳然 而止,就那么久久的与她对视。 良久,慕柔脸上绽出个舒怀的笑容说,“你的琴声真好听。”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四下看了看终年不散的积雪,少年奇怪的问, “我从来不知道雪山上居然还有人居住,你一个人?” 神色一黯,慕柔想起她的病,想起她的孤单,不觉泪已弥蒙双眼,哽咽的说, “是的,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多,如果离开这里,我恐怕会不久于人世。” 少年十分惊诧,但终于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怜惜的看着她,久久不肯移开目光。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慕柔脸上腾起一线希望,微笑着问。 “我?没有名字,你叫我凄鱼吧?” “凄鱼?” “对,凄然的凄,孤单的鱼。”少年笑了笑,指了指面前的琴问,“你喜欢听 琴声吗?” 慕柔点头,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一抹光采,对一命向往的光采。 远远看着的翠绿见他二人聊得十分投机,便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远远守着,以 防不时之需。 “来,我教你。”凄鱼主动将琴递给她,然后坐在一旁细心的教,不时传递着 眼神,交流处均感触目,心底的冰块也似渐渐融化。 不觉一年已逝,凄鱼每天都会陪她练琴,堆雪人,爬雪山,这冰冷的世界却充 满暖意,生命也开始变得多姿多彩,无忧无虑。 翠绿看着欢声笑语的小姐,也为她感到高兴,同时心底浮起一丝不安,害怕这 份快乐太过短暂,来不及让小姐欢度余下的时光。 果然,当无伯侯派人来接慕柔时,翠绿的忧虑成真,一切即将结束。 “要我嫁给绝斩将军?”慕柔的眼睛瞪得滚圆,不敢相信的退了两步,凄苦浮 上心头。 “是的,如果小姐不从,恐怕会引发两军交战,血流成河啊。”管家的话不无 道理,绝斩生性狂妄、霸道,无人敢惹,如果逆拂他的心意,恐怕会引起兵戎相对, 届时只会造成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慕柔足足怔了半日之久,为了父亲,为了全城的百姓,她终于决定顺从父亲的 意思。不管怎样,她反正时日无多,只是愧对凄鱼,他会怪我吗? “小姐,你真的要嫁?”翠绿的眉紧皱一团,忧心忡忡的问。 除了点头,没有其它选择,然后收拾衣物起程,不辞而别于茫茫雪山。 一个月后,当慕柔披上嫁衣坐进大红花轿,看着两行敲锣打鼓的仪仗队,心头 无限哀伤,眼望那些送行的百姓,她的心彻底死亡,再也无法重燃。 忽然,琴声飘扬,穿透天宇,也扰乱了她的心。拉开轿帘,只见长街当中,一 人长发飘拂,神色绝然,抚琴高弹,不是凄鱼是谁? 泪水爬满眼眶,慕柔不顾一切的冲出轿门扑向他,不顾众目睽睽下与他相拥而 泣,痛哭流涕。 长街两旁的百姓无人敢言,整座城池竟然安静如尘,鸦雀无声。 “对不起,对不起……”慕柔不停的说,不停的哭,娇弱的身躯不断颤抖,心 已碎成千片万片。 轻轻推开她,凄鱼细心的抚了抚她的脸,她的眉,她的腰,淡淡的说,“不要 哭,傻丫头,我只是来为你送行。今生今世,我只属于你一个人,来生我一定再找 你,共续前缘。”然后,抱着琴大步离开,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长街尽头。 慕柔盯着他的背影,欲哭无泪,她已经预感到凄鱼心底的绝望、悲伤,也猜得 到他将有什么举动,猛然一口鲜血吐出,娇躯摇摇欲坠。 有人上前将她扶住,是翠绿,一脸悲哀的翠绿。失踪了一个月的她居然又出现 在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慕柔问,跌坐在地上,她仰望苍天,无语凝噎。 “小姐,凄鱼他——他抱着琴走了,他决定从崖上跳下去,为你们的爱作个终 结。” 翠绿的话惊了她一跳,虽然已经猜到他会这么做,可真正听到时却仍感无法接 受,无法接受。杏目圆睁下,她响亮的赏了翠绿一个耳光,愤愤的问, “你为什 么要去找他?为什么要告诉他我嫁人的事?你为什么要逼死他?为什么?” 抚着通红的脸,翠绿只是摇头,然后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深深的扎进小 腹…… 当唇角溢出鲜血时,她凝视着小姐,凄然的笑说,“告诉他是想让他知道你的 不情愿,我不愿意你的无奈变成他的憎恨,如果有来生,你们会重遇的,我坚信!” 然后溘然长逝,挂着个安详的笑容。 鲜血再次喷涌,一个个的打击迫使慕柔再也无法支撑,抬头望向苍天,发出凄 厉的质问:“为什么要耍我们?为什么要让我接受这样的惩罚?” 重重的向后仰倒,蓝天仍然那么蓝,那么清澈,并没有被鲜血沾上半丝污点… …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