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鬼门”!解榭? 残垣断壁会令人想到些什么?又会留给后人些什么? 不知道。但至少现在留下的只有遗憾与失望,不会令人有太大的兴叹或启示了。 万俟隼站那损毁天风帮的寨子前,正是这般想的。 “失望了吧?” 他不用回头也知来的两人是谁了:“你们到底还是晚来了一步。” 奇乐与林凡的心已经沉下去了:那人似也明白己二人会想到天风帮有可疑,所 以已经先下手了。 天风帮本就只是这山阳一带打家劫舍的小帮派,而他们的头目朴大块儿已死, 剩下的更只是些乌合之众,拔除他们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你怎么也会来?”林凡一面在寨子的院落里巡视,一面问。 他问的是万俟隼——万俟隼会想到天风帮他不奇怪,但他已经有奇乐在帮忙了, 何必跑出来,这岂不是给想除去他的人一个绝好的机会么? 万俟隼只看得了奇乐一眼,他俩便明白了:他不想让奇乐一人为他冒险。 奇乐一笑,林凡一怔;但心头却是同时一热。 “阿隼,又打算故伎重施么?”奇乐不是不明白他这个师弟的胆量与手段: “但这次也许你遇到的就不会是青依那样的人了。” 万俟隼打算像上次一样,以自己作饵,但他与林凡都明白这幕后之人绝不会如 青依与那黑衣女子一般好对付。 万俟隼避过奇乐关切的眼睛,转而看向林凡——他不想在奇乐面前表露太多情 感。 但林凡却似对那些废墟中的东西更感兴趣,他一边以脚尖翻去那些烧焦或塌下 的土石方岩或梁柱,一面还直抽着鼻子——像只小狗似的闻着什么。 “凡,你看出些什么了?”奇乐问,他相信这小子的眼力比他更是敏锐。 “给——” 林凡一面走了过来,一面将几样小小的东西递了过去。奇乐万俟隼同时伸出手 来,倒令他一呆。但他离万俟隼比较近一点,就势放在他手心里。 奇乐讪讪地缩回手,只听万俟隼道:“硫磺?不,火药渣么?” “霹雳硫火弹!”奇乐认出那一小半残缺的小颗粒,脱口而出。他马上想到那 桩在贺礼中藏火炎的案子: “难道那个藏炸药的是‘风雷堂’的人?” 湘南的“风雷堂”素以善制火药、使用火炎伤人,这霹雳硫火弹便是他们制得 的。小指尖大小的一粒弹子,一旦炸裂开来,威力却非同小可——至少在人身上添 个透明窟窿不成什么问题;而且这弹儿也是点火制烟的绝好工具。 “对付个天风帮,还需要惊动‘风雷堂’的高手,倒真不觉得是浪费么?”万 俟隼冷冷地说;但他却见得林凡听到他这话时眼露厌恶的神色,不由一怔。 奇乐叹气:“如此说来,这里……”他突然顿了一顿—— “什么人也不会有了,我们还是走罢。”最后一个字才吐出,他人已不见。 “啊哟!” 一个人从寨子外东南面的那一片茅草地被丢了出来,正跌坐在那片坪坝上,兀 自瑟瑟发抖。奇乐施施然从那儿也走了出来——刚才便是他听得那儿有一丝轻微的 吐气声,想是这人听到他们似要走了,便放松了心情,呼吸才略略粗了些。 “你是谁?”林凡问,这个人身上的衣服还也只是平常人家的打扮;看他被摔 出来这一跌一坐,似乎也没有多少功夫。 “你是这天风帮的人么?” “是,不不不,不是、不是。”那人抖抖索索,脸上又惊又怕。 “是还是不是?”林凡忽然想到那口吃的朴大块儿,不由想笑:“你怎的与那 朴大块儿一样?” “朴、朴大哥?”那汉子一呆:“你们是——” “你是这寨子里的人么?”看出他的确很害怕,奇乐缓声问道:“我们见过你 朴大哥,这次本想来瞧瞧他的。没想到……这儿到底怎么了?” “我——” 看见林凡与奇乐都不像是个凶恶之徒,而万俟隼虽一身贵气却也没怎么说话, 那汉子的胆子倒大得了些。 “我也不知道。上回朴大哥莫明其妙地带着我们一帮弟兄,去打劫、嗯,打劫 一个富家子弟,没想到一个青衣的女子竟然将他……” 三人顿时明白了。 “我当时吓破了胆儿,回跑时反而歪伤了脚,于是落下了,晚了两天才回来。” 那汉子说话渐渐平稳了些: “等我回来时,也就是昨个晚上,远远地就听见往寨子这条道上响起急促的马 蹄声。开始我还以为是那富家子弟找人来报复,于是赶忙挨过来,却见到——” 他打个寒噤:“一群蒙面人正在、正在、打、打杀我们的弟兄。其中一人手一 挥,咱们寨子的一些屋顶就冒出一溜儿火花,燃起来了。” 林凡回首望着那片地上那几滩黑中透着暗赤的污渍,心中难过。奇乐轻轻拍拍 他的背——他知他与自己一样不喜这血腥之事。 那汉子又说:“当时我只吓得一下子就倒在那堆草儿后面了,可能那时打杀声 很大,反而没被他们听到。我只隐隐有人说得了句‘这东西识得了没’,就没听到 什么了。我一直藏着不敢动,直到那位小哥刚才来的时候才……” 他口中的小哥,指的是“万俟隼”。 “你知道是谁告诉你们朴老大去打劫那辆车子的么?”奇乐问,这才是关键。 “不、不清楚。”那汉子也很迷惑,“好像只是知得是个富家子弟而已,不然, 凭我们这两下子……”他脸一红,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他们小打小摸还行,如果 他们知道动的是万俟侯府呢? 但那日就算他们不识得万俟侯府车子的标帜,那保镖分明已经说出他们是万俟 侯府的人了,为何朴大块儿却也不惧呢?林凡心道。 “走吧!”万俟隼这才开口,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的。 林凡正待要走,忽又停下对那汉子道:“你还是快走吧——别再操这行不要本 钱却得赔命的买卖了。”他探手入怀,却只掏得一小撮碎银子。他正待递到那汉子 手上—— “咚”! 大半个拳头大小的金锭子抛到那汉子手里,却是万俟隼。他抛下金锭,顺手拉 起林凡就走。奇乐一怔,也跟了上去。 只剩下那汉子,望着手中的金子,兀自站在风中发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细细一看那金锭——底面赫然模印着三个字: “万、俟、氏”。 “他们拿的是什么东西呢?” 林凡问——但他也知身边的这两个家伙亦是回答不出。有人抢在他们前就毁了 天风帮并不令他们意外,但那句话却显得,来者似乎不单单只是想毁掉证据,更是 似找出了什么东西。像朴大块儿那样的人,又会有什么宝贝呢?看他的样子,也知 他没这么精明,会留下那主使之人的什么蛛丝马迹。那又是什么东西会令他天风帮 遭此横祸? 林凡头痛。 但令他头痛的不止这个,还有眼前这浓浓的酒味儿。 这两个家伙!他瞪着奇乐与万俟隼,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心情喝酒,好像这 件事根本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似的。奇乐好酒也倒罢了,这万俟隼怎生也—— “怎么?我会喝酒令你意外了?”冷不丁万俟隼问。 “我只觉得你锦衣玉食得惯了,怎生也喝得下这种酒!”林凡哼声道。 他们现在不过只是坐在这附近村落的小酒店,菜平常,酒亦平常——略略还有 些浑浊涩口——农家的野菜腊酒他也吃喝得惯?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锦衣玉食,那么有些东西争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万俟 隼缓缓地说,“不然你说,这天下人熙熙攘攘,为何而来?为何而往?” 林凡默然:他想到万俟贞说过的话。他自是不懂这两弟兄的心情的;而自己的 不在意,是不是也因为自己没有拥有过呢?有些东西,一旦握在手中,亦不是想放 就放得开的——不止是名利权势吧? “那你们俩也不用喝得这般悠闲吧?”他悻悻地说,“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担 心似的。” “啊,是。”奇乐笑,“我们不用这般担心的——因为我们想看你伤脑筋的样 子——比我们自己伤脑筋好看多了。” 林凡气得掉头看向别处:小店泥墙荆门、蓑草砌顶,隐约浮动潮湿之气。此地 这般地简陋,自然不会高朋满座。里面只有三两个行脚的过客在喝水用饭;店口正 对着村间小路,偶可见行人过往——不是荷夫,便是行者。 “你怎么也会来这儿?”他明知万俟隼会想到天风帮,但还是问道,只是眼不 瞅他。 半晌也没听到回答,林凡有些气恼地转过身来,却见奇乐已经歪在桌上,似是 醉了;而万俟隼—— 他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握着酒杯,略略红着脸,却直直地盯着自己。 他的脸,是醉了才这般红的么? 林凡心头一跳,忙又把头别开。但这回他却看见,一个村姑模样的女子拎着个 篮儿迈将进来。 好香的花儿。好美的人。 林凡心中赞道。比起那小小篮儿里那紫红蓝白的四色娇花儿,这村姑更是美得 秀丽天然: 布衣裙衩掩不了她清媚动人的身姿,正如绿叶之于红花——只得衬其风采,而 不减其华美。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那村姑亦也向这边看来。一见得万俟隼那身打扮, 心中估计他应也是个风雅之人,于是携着那花篮行了过来。 “公子可是想买上几朵?”她单问的是万俟隼,不看林凡与奇乐。 林凡一笑,预备起身让开——看来这村姑是单单看得到万俟隼,他不想横在这 儿碍人眼。 “各色来两朵吧?”万俟隼淡淡地说,“花是你自摘的么?” “当然。”村姑轻轻一笑,花儿也似乎失色。只见得她柔夷如玉似雪,拣得几 支花拈在手里——也不知是花因她更艳,还是她令花更香。 “您的,给!”她正自斜斜地递过来,万俟隼正待要接过—— 一只手横过来,正握着这村姑雪也似的腕上。 “真是美得紧哪!送我好么?” 似醉非醉的眼睛看着她,却是刚刚伏在这张桌上的酒鬼——奇乐喃喃低笑,手 却握着她的腕不放。 林凡不由瞪大了眼:原来这个家伙也这般地—— “抱歉,这位爷先您了。”村姑惊得一下,复笑了:“这花是这位爷的了,您 另选吧!” 她的指动得了一动、腕抬得了一抬——那四支花儿立刻调了个方向,花朵调向 她、花枝却调向奇乐的手,似轻轻点得了点。 奇乐立刻放手。 “叮”地一声脆响,那一束花枝尖儿上套得了个东西,却正是奇乐的那只酒杯 ;但随即“啵”一声裂成片片落下。那束花枝儿却仍旧向前递过去——不过这回却 是向万俟隼的双目间递了过去。 万俟隼手一扬,拣起自己那双筷子,轻轻一挑一挟——如伸筷挟菜一般自然— —挟住那花杆儿,就势一引一旋;那村姑似把不住那束花似的,手指略略得一松一 退,突然放开了手。 “快放手!”林凡惊呼。 但也来不及了。那村姑松手的一刹那,中指轻轻一拨花杆儿的中间,那花朵便 又倒转扫了过来,眼前就要晃到万俟隼面上—— 扑唰唰! 花瓣儿纷纷坠下,落了万俟隼满袍。万俟隼一掌击在桌沿,身体带着凳子平平 后移了四五尺。只听“唰”地一声,他回手一把撕下那截沾到花瓣的袍子,丢在地 上。 玉色的袍子已经变色,隐隐闻得焦灼之味——万俟隼目光一肃:好厉害的毒! “你!” 村姑退得三步,直瞪着奇乐。那束花也落下,却是自花萼起半寸处齐齐切断— —切口平整;而奇乐只是右手食中两指捏住一片小小的瓷片——正是他那只碎裂的 酒杯的一小片。 林凡心道好险:如不是奇乐回指抢得溅起的一片瓷杯碎片,并抢在那花朵去势 之前一指划下,以指劲断了那团花儿的去势力道,只怕万俟隼也会着了道儿——他 亦是没想到这村姑的毒药会如此厉害。但他与万俟隼也都看到,奇乐这一划虽使的 是指力,但那去势却分明像是刀路——他怎生会使得的呢? 万俟隼林凡心中自然应该纳闷——那个疯老头不善使刀。 那村姑却笑了。 “真是可惜!”她笑: “白糟蹋了我的花儿。这般不懂风雅,看来你也得它不到哩!” 她轻笑如泉水叮咚,身体也如流水一般飞退向店门口。经过林凡身边时,她微 微一挑眉眼,笑得更深了些。 “好险——不过活该!”林凡笑笑走上来:“谁让你这般‘不懂风雅’却也来 学别人‘怜香惜玉’呢?”他笑的是万俟隼。 万俟隼看他一眼;两人一齐看向奇乐,他似乎在发呆,没听到林凡说些什么。 此时奇乐心头却响着那村姑说的那句话: “抱歉,这位爷先您了……这花是这位爷的了,您另选吧!” 我——选甚么? “你怎么看出那村姑不对的?”万俟隼问。 他问的是林凡。方才他瞧得清楚,林凡见得那村姑一眼后,便笑嘻嘻地让开— —这不是他说谓的不想碍人眼。 林凡摸了摸鼻子,笑:“我只觉得,一个自己去采花来卖的女子的手,不应该 这么白、这么嫩才是——多多少少应该有些伤痕什么的。” 哪有村姑的手这般秀美无瑕的?乡下人家再怎么过的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 子,就算是天生丽质的村姑,肤色也不应似这般白,连一点阳光照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的眼睛可不止看到别人的美就够了。 但那村姑的武功亦是高出了他的想像,不然他不会那般失色——至少奇乐万俟 隼各自是先输了她一招的。 “你对女人好像比我还了解。”万俟隼淡淡地说,“上回那个青依也是——也 只有你看出了她是在扮丑女的。倒也真是奇怪。” “哦?你不服气是么?”林凡说得一句,却转向奇乐:“这个女子是谁?” 奇乐一直俯着身子看那截撕下来的袍子与地上的花瓣,听得林凡问他,才道: “解榭(音‘谢谢’)。” “谢谢?”林凡不解,“谢什么?” “这个女子的名字。”奇乐立起身来,“你至少应该听过解衾飞这个人吧?” “‘百草农倌’解衾飞?”林凡再没有什么经验,也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百草农倌”解衾飞,是“毒王药圣”缪先先的嫡传弟子。缪先先一生精于用 毒之术、施药之理,治人无数,但也毒人无数,端是位怪人;但他武功却是不高。 解衾飞得他用毒制药的真传,在江湖亦得了“百草农倌”的绰号,只是亦不甚精于 武学;但他的妻子符小小却是一代“鬼符令主”符金丰的独生爱女。符金丰是“鬼 门”的门主,手掌“鬼符令”,江湖人亦称其为“鬼符令主”——凡“鬼符令”所 现之处,便是“鬼门”向其满门索命之时。故而黑白两道莫不谈“鬼”色变。据说 从未有人见过符金丰的真面目,更没有活人见识过此人的武功。而这名为“解榭” 的村姑,便是那解衾飞与符小小的女儿,也是符金丰的外孙女。 林凡的脸有些白了。单只是一个解衾飞还没什么,但这解榭的背后却是那“鬼 符令主”符金丰——听说这个老鬼没八九十岁也应有六七十了吧,居然还活着吗?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外孙女解榭找上的,居然就是—— 他看着万俟隼。 万俟隼知他在想什么,于是道:“你想问我怎么会开罪那‘鬼门’的吗?”他 苦笑一声:“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惹上他们的。” “我听说,‘鬼门’的人杀人时,都有一个理由。”奇乐沉声道,“每次他们 灭别人满门之前,总会留下一个人——当然就这是一门或一家的主人,把这个理由 告诉他,再……” 他声音一顿,手竟微微有些抖。 他是在怕么?林凡奇怪地想,还是他真的愤怒了?他突然觉得奇乐很陌生。不 过,自己也从未问过奇乐关于他的事,是自己不想深入地去了解呢?还是这个人不 管是谁,都是那般的令人放心? 万俟隼也看着他师兄的表情,他正待走上去时,林凡已经上前一步了。 “乐——呆子!”林凡一巴掌就拍在这家伙的厚实的肩上。 “你是在怕‘鬼门’,还是在怕别的什么吗?放心吧,有我哩——我是不怕的。” 他拍得不重,但奇乐万俟隼同时一惊——惊于他的手也惊于他的话: 这小子!当真胆大到这般的无法无天么?还是他真的不通这江湖事非、人情世 故? “先走吧!”万俟隼转身步出小店。 林凡也正待跟着走出,忽觉左手紧了一紧、被人握得了一握。他回过头,看见 的却是奇乐—— “谢谢你。” “谢我做甚么?” 她轻轻地问,一面换好衣服一面看着镜中的自己与她。 “咱们这次如不能帮她老人家出这口子气,不也恁对不起师父她的养育之恩了 么?” 镜中见得的她说:“但那万俟隼倒也真是狡猾——明明看出我们的来历,还那 般沉得住气。而且……” 她脸儿一红——她自然便是那青依。 “你是在气谁多一些啊?”她是青依的师姐,安得不知自己姐妹的心思?“是 万俟隼呢?还是那个臭小子?” “那个臭小子”自然指的是林凡。 “蓁姐,你说那小子是怎么看出我是在扮丑的呢?”青依轻蹙眉尖,她不服气 地就是这个。 她的师姐——真蓁,也是愣了愣:她也猜不出来。 “不管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他的来历我们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真蓁道。 林凡一直没怎么出手,单单看他的轻功身法也看不出什么。 “倒是那个臭小子旁边那个家伙有些怪。万俟隼原本好像对他有些敌意的,但 不知发现了什么又变得很放心了。” 当时她冷眼旁观,亦是将三人的神情看得是一清二楚。 “那人不仅一口喝破你我的来历,而且听他的语气,他好像知道些什么?”青 依回想那晚的情景,也是奇怪不已:“但怪就怪在万俟隼却不知道。” “说得也是。咱们云罗岛与他万俟氏的梁子,万俟隼却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这 倒真正奇怪了。”真蓁梳着头发,“难不成万俟衷没有告诉他么?” “也许,那个传言——”青依忽然想到,当时真蓁说到“万俟侯府的小侯爷” 时,万俟隼脸上那丝黯然。她毕竟在万俟隼身边呆过一阵子,对此人的一些习惯还 是比较了解的。 “你是说,万俟隼可能真的是万俟衷抱养的么?”真蓁也不由睁大了眼,“所 以万俟衷才会对他有所隐瞒。”(注:按古时的法制,养子可有财产的部分或全部 继承权,世袭的官爵却是不能继承) “哼!”真蓁突然笑了,“这倒是个更好的机会哩!” “怎么?”青依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了她师姐的想法。 “没用的,蓁姐。”她在侯府呆过一阵子,自然有些事更是知道得多点儿。 “就算万俟隼真是万俟衷的养子,听说这‘忠义侯’之位,皇帝老儿允许他家 后人打破‘嫡长子继承制’、以最强者居之的,就算是养子,说不定也会通融一下。 而且,这件事传得满天飞,朝廷上头都没有追究一下,说明这件事对他万俟氏的作 用根本不大。” 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突然涌起一丝怜惜:万俟隼那素来冷淡平静的面容底 下,会藏着些什么呢?想到那晚他虽是想引真蓁出现才抱得自己的,但思及他当时 对自己的微微一笑……青依不觉脸颊有些热了。 “朝廷不追究,那万俟贞呢?”真蓁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才是这正宗的 嫡长子吧?你想他会不会借着这件事……” “万俟贞应该也早就知道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青依下意识地道,“看 他居然按捺得住,说不定这个人比藏得万俟隼更深。” 真蓁看了她师妹一眼:“你这番话是为着谁才说的呢?” 青依怔住。 “怎不说话呢?” 他问,慢慢地吞下一口酒。“咱们……多久没见了?” “还有三个月就十五年了。” 他对面的那人答道,声音里似乎有些疲惫的暗哑: “你现在才配做叫这‘疯老头’的名字吧?” “你这‘死书生’!”疯老头笑得一句,“你忘了?咱仨儿是同一……”他突 然住了口,同时他也看见那“死书生”的眼睛暗了一暗。 “是啊!我们原就是一年的,不是么?”“死书生”轻叹。 两人相对默然。 “墨迟,你……见过她没?”疯老头问。 ——“死书生”的名字叫做墨迟;而他的名字叫做季风。 “她也没找过你么?”墨迟听他这般问也是知道了。“这样不好吗?我们,都 各人活各人的好了。反正过得这么久,都习惯了。” “他们应该都逢过面了吧?”他问,见季风点点头,复道:“他好像也去了。” “怕不只他罢——她的徒儿也与他们几个遇上了。”季风道;看着墨迟略略吃 惊的表情,补充道:“就是咱们送去的那个娃儿。” “风,你说,咱们当初的决定做得对吗?”墨迟迟疑地问,“这般地安排,对 他们也……” “你能想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么?”季风摇首,“我是想不出了。有些事,你我 可以不在意,但别人未必做此想——就算是咱俩教出来的徒弟也是一样。” “那他与她的徒儿呢?”墨迟抬头,迎着他眼的只是一朵小小的灯花,轻轻地 “哔剥”地爆了一下,摇得了一摇;却更是明亮了。 他二人微微一笑,举起杯来轻轻一碰——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