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凡与但霜儿 “你们,应是以前万俟僖的部下,是也不是?” 林凡轻声问道:“而‘鬼门’则应是由万俟衷所辖。当年他兄弟二人为争这‘ 忠义侯’的爵位,万俟衷落下一步,便是因为单只‘鬼门’一支,还不足以克制你 们两帮人马;所以这爵位先是由万俟僖领着的。而如今,你们本该也向着现在的少 主子万俟贞——如果他当真是万俟僖的儿子的话。” 想来那何浪手中并不是写的“上”字,而应是“贞”的一部分;但当时却是没 有想到。 雷啸风与谯西淳同时一吁,心头涌起一丝歉疚。 “你是如何知得万俟贞不是万俟僖的儿子的?”雷啸风问——这才是最令他不 懂的地方。 “首先就是我觉得万俟衷对他保护得太过;其次便是那日谯爷与乐交手前后的 反应——你见得他使出的的刀法后说的话,更是令我疑心:令你佩服的刀法也许不 少,但令你如此失神的刀法只怕却是不多——除非你有极亲厚的人亦使过这刀法。 而乐所表露出墨迟与季风的武学更是一个疑点:这俩老鬼与我师父同是那万俟僖的 至交,我再怎么也是知道的。但墨迟既收了贞大哥为徒,又为何与季风同时教授乐 武功呢?除非乐与他二人的关系,亲近犹胜了贞大哥。综合这几点,或许我不能断 定贞大哥的身份,但乐的身份,我却是猜得出了。” 林凡亦笑得好生无奈:奇乐早就识出自己了,却一直忍着让万俟隼揭穿自己。 而他,亦一直在瞒着自己他的真实身份。 “他便是……”谯西淳轻声叹。 “哼,他才应是万俟僖的亲生儿子——他的名字,本就应是‘万俟乐’!” 林凡冷冰冰地说:“而他,原本才应是你们真正的少主子!” “是啊,原本他才应是。” 雷啸风亦叹道:“相信他也可以有这个本事,只可惜他晚了——万俟贞也许武 功输得了他些,但他比奇乐更有这个雄心!” “忠义侯之爵,逢非常之时,亦可着能者领之!” ——当年皇帝老子都可以为他万俟氏破例,他们又何必拘于这一家一姓的虚名? 谁能带领得他们做出一番事业,他们才会选谁——不管那人是不是万俟僖的儿子! “是啊,万俟衷或贞大哥才是这最后的赢家哩——现在‘鬼门’与你们两大帮 派的势力,都收归于他父子手里了。”林凡叹道。 不用想也明白了,万俟衷对万俟贞的容忍,早就超出了叔侄;而如今想得知得 到了这个份上,万俟贞不是他儿子还会是谁呢?怪不得他连万俟隼亦要牺牲! 这么看来,收养万俟隼,不过亦是个幌子吧?真正以后两兄弟争起来,万俟衷 大不了故作大方,将这个爵位还于万俟贞便是——反正人人都以为万俟贞才是万俟 氏的嫡长子,这般做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万俟隼呢?他,又算是什么? “‘鬼门’?” 谯西淳却皱了皱眉:“万俟衷就算想他们与我联手我也不想答应!” ——再怎么说何浪亦是他外甥,这回“鬼门”的人没有支会他们一声,便打杀 了何浪,确实令他心怀不忿。 “你说什么?” 林凡却惊得跳起来:“难道说、你并不知道 ‘鬼门’的人这次的行动么?” 她怎生没有想到呢?万俟隼亦识出了青依的剑术啊!如果奇乐是因为是万俟僖 的儿子有这个可能知悉“云罗仙”两技武学,那万俟隼却是从何处得知?季风教不 来他的! “如果我想打杀那万俟隼,自然可以用别人作饵——大不了请高手将他易容成 浪儿的样子,我又何必令他——”谯西淳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他看向雷啸风,雷啸风亦看向他:两人顿时明白了: “‘鬼门’早就不在万俟衷手中了——他们应被万俟隼暗中接手了!” “原来‘鬼门’落在阿隼的手里了。怪不得这次连谯西淳也甚出意外。” 万俟贞笑得甚是苦涩:“而你,也是‘鬼门’的人。是阿隼令你潜在我的身边 的么?” 他看的是毕靖儿,却已动不了半分了。 毕靖儿这会儿仍依着他偎着他,手中还是捧着那壶酒——虽然刚才她抢了过来, 但万俟贞还是已喝下了一大口。 “怪我么?”毕靖儿轻轻问他:“你应该怪我才是。” “怪你什么?”万俟贞声音很平静:“如果一开始我就选错了,又怎生怪得了 你?” “……她心里只有对我的情,你心里只有对我万俟氏的恨——你若是我,又会 做何选?” 想到那晚他当着真蓁对自己说的话,毕靖儿的手儿开始打颤:那个时候,他就 选了自己了么?所以他才从未防过自己?而我呢?我的心里,我的心里,却…… 她的泪盈满了她的眼。 “贞,我们快走。”她丢下那壶,扶起万俟贞: “他们给我的是毒药,但我、我下得只是……” 她下得只是迷药,令万俟贞一时动弹不得而已。 万俟贞看得她的眼,终于真正地笑了:“我——终是没有选错!” “只怕未必!” 清冷的声音,却不若那道剑光来得清、来得冷;而那剑与使剑人的功夫,亦是 与那晚如出一辙—— “你果然舍不得他死!”那人盯着毕靖儿的眼: “阿隼没有说错!” 她——却不是真蓁,她是青依! 万俟贞明白了:他明白的是那晚真蓁对自己所说的话了—— “……我与依儿,正如她们与他们一样——你们万俟氏的子孙当真是招惹不得 的么?” “原来你是阿隼的——” 他话未说完,那道曾会过的剑光已经亮起。 剑光一灭。 “‘欺霜剑’我倒是曾会过了——你的这趟剑倒也不比那但霜儿差!” 解榭笑着说:“做什么不刀剑齐出?我正等着呢?” “你果然与阿隼才是一路的。”奇乐两手一磕,刀剑相击发出一声清响。 “原本我从爹爹留给我的书里学得这‘刀剑双煞’,那俩老鬼师父也是见过的 ;我还以为阿隼能识得,可能是季风师父在传他武功时点示过他‘欺霜剑’的一些 诀窍,所以他识出青依时,我并没有怀疑过他。原来——” 他看向解榭: “原来真是但霜儿使给你们看的,那这一切亦是阿隼设计好了的罢?就连那次 在村店你偷袭我们的事,也是做戏——为的是让我们认为‘鬼门’想对付的是阿隼。 当时他装作没有识出我使的是‘傲雪刀’,我就应该想到了:如他是从季风师父那 儿了解到‘欺霜剑’,又怎么会识不出我的刀法呢?” 但万俟隼这般做来,又是为的什么呢?拉得凡儿与自己去助他么?凡儿,你也 觉察出来了吧,可是那晚我却帮着阿隼掩饰! 你—— 我骗得了你,不会怪我吧? “我骗得了你,不会怪我吧?” 毕靖儿问——她笑着问万俟贞。 青依震惊而后退,手已经松开了——她的剑,留在毕靖儿的背上。这一剑,自 背穿胸而过;毕靖儿柔软的胸前,也见得一截冰冷的剑尖。 方才那一剑刺去,毕靖儿抢身扑在万俟贞身前,拼着命推开摇摇欲倒的万俟贞。 而她…… “靖儿、靖儿!” 万俟贞伸手扶她,两人双双跌坐在地上。他只觉得胸前很热——毕靖儿胸口流 出的血,缓缓地染红了他胸上的衣。 “你,怪我不怪呢?” 毕靖儿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听不到了。她静静地偎在万俟贞怀中,就好像她 素日偎在他怀中那般——只是,不会再给他温暖了。 万俟贞的头埋在她的胸前。 “拿起你的剑!” 他冷冷地说:“不是要杀我么?干什么不动手?” 青依呆了半晌。终于跨了上去,一把握紧自己的剑柄—— “靖儿,一会儿我就会来告诉你了:” 万俟贞微微一笑闭上眼:“我没有怪你呢——你可得等等我啊!” “铿——锵!” 一声金属交击声,万俟贞不由睁开眼:只见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分开两边,一边 自然是青依,而另一边,却是—— 真蓁! “蓁姐!” 青依唤得她一声。她的眼中没有意外,因她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让我们遇到了他们呢?万俟氏的子孙当真是招惹不得的么?” “这个道理,我们早就应该知道了,不是么?”真蓁笑得美,亦笑得痛:“我 们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呢!不是么?” “万俟氏的子孙是招惹不得的……你们看师父不就知道了?” “是啊——早就应该知道了。” 青依巧笑颌首:“所以我们也——” “所以我们也一直被骗了!” 雷啸风与谯西淳相顾骇然! 呵,当真是他万俟氏的子孙——不论是抱养的也好,亲生的也罢,都是这般的 招惹不得啊! 林凡心头剧震:原来,万俟隼一直在…… 怪不得,那朴大块儿会去打劫他的车子,想来天风帮亦是新并入万俟贞手下不 久,对其还不了解;万俟隼只需着人冒充万俟贞的手下,指使他去拦截自己的车子 便可——朴大块儿是个粗人,要他上当只怕也比较容易。怪不得当时他听到“万俟 侯府”的名字与见得青依时,既不意外还表示不想伤人,想来必是万俟隼着人骗他 这一切不过是个考验他手下那批保镖能力而做的戏;而除了青依外,那些保镖着实 也不怎么样——他数次被人狙击,本不应这般大意才是。 但他这般做来,却是为何?难不成青依亦被她师父蒙在鼓里?这么说,那一切 的一切,包括自己与奇乐出现在洛城,只怕也早就在万俟隼的掌握中了——连朱氏 兄弟亦能查到他二人的踪迹,更莫说掌握了“鬼门”的万俟隼! 林凡缓缓立起——她反手抹去了眼角的那颗泪。 “你想走了么?” 雷啸风冷声道:“你以为,我们会让你离开?” 林凡回身看着二人。 “就算这一切是他万俟隼与万俟贞在明争暗斗,但我们只须跟着最后留下的那 个便是。” 雷啸风看了谯西淳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但你,却不能让你走!” “为什么?” “因为你和那但霜儿太相似了——而她,才是当年制造一切机会与事端、令得 ‘鬼符令主’符金丰杀了我们万俟僖老大的主谋——只为老大娶得是她妹子而不是 她!” 雷啸风眼中闪过一抹恨色:“而你,你做事的手法与你的头脑,犹胜那但霜儿 ——且你行事的大胆,亦不下于她。只怕……” 他无须再说,林凡也明白了。 “只怕我会做得比那但霜儿更好罢!” 她居然笑了。 “只怕她会比我做得更好罢!” 她笑着看着他。 “那个林凡会帮我做这些的——帮我向原先俯于你儿子万俟贞手下的那些人说 出这些事的,她是那么的聪明——单看她那教万俟隼暂挂小侯爷爵位的那一手我便 知道了:她一面堵了众人的口,一面探得万俟隼那小子对她的心,还同时试探出你 与万俟贞的意图。呵呵,老实说罢,当年的我也未必做得有她那般好哩——耿书彤 教出的好徒儿啊!” “那些人,不会让她走的。” 万俟衷冷冷地说:“他们是真心服阿贞的本事的——不管他是我的儿子还是大 哥的儿子。阿隼的手段比阿贞狠是没错,但他没有阿贞的心胸,他不易服众的—— 这也正如当年我为什么只得‘鬼门’的支持,而得不到他们的拥护是一个道理。” ——这幅历史的篇章终是再现了么? “你真是傻哩!你不仅没有看清万俟隼,恐怕连你的亲生儿子也没有看得清吧?” 但霜儿边笑边叹边摇首:“万俟贞对那林凡,就算不是情爱,但你想那耿书彤 当年对墨迟是怎样的感情么?他是不会让林凡死的。” “他不让,谯西淳他们未必!”万俟衷怎会不知他万俟氏两弟兄与他们几帮人 都是折在谁的手上的呢? “她与你这般相似,你以为谯西淳他们会再让她成为第二个但霜儿么?” “这世上,但霜儿只有一个——正如但雪儿只得一个一样;”但霜儿的声音里 带了些淡淡的酸涩: “而她是林凡——对他的儿子是,对你的两个儿子亦是!” 迎着万俟衷惊疑的目光,她复道: “知不知道你儿子到湘南去之前,见过了谁呢?” “谁——” “谁?” 谯西淳与雷啸风喝得一声,却见林凡面露一丝嘲弄的笑: “你们俩老鬼还不出来么?当真要他们打杀我?你们打算怎么向我师父交待?” “俩老鬼?莫不是——” 雷啸风的声音未落,堂上已多了两个人。 “小姑娘,好久不见。”左面那儒衫长眉的人道,“书彤她好么?” ——他自然是那“逍遥书生”墨迟。 “女娃娃,咱们应是逢过面了吧?”右面那老疯子样儿的家伙就势坐在身后的 椅上:“上回偷听我与阿隼说话的人应就是你吧?” ——他也只会是那“风霜客”季风。 “哼!你们两个老东西!” 林凡当真不含糊——她恨他们犹胜恨那俩家伙。如不是他们教出的好徒儿,现 在自己也不会这般的……了。 “我师父她好不好,你们自然知道——你们争的是意气,赔上的却是她的心、 她的情、与她的年青。” ——这才是她恨这俩老鬼的真正原因。 “你们男人当真这般自以为是的就行了么?从来也不问问师父她是做何想的?” 她倒是骂得畅快淋漓——只是,当真只为得这两人么? 墨迟季风神色黯然: 当时他们的确没有问过耿书彤是做何选。但若问了,又待如何?她那般心地软 又聪慧绝顶的女子,只怕亦会…… “阿贞求我们来的。”墨迟先开口,他是对雷啸风与谯西淳说的: “虽然那天他见过我们后,还不知道你会这般快地想得通,但可能当时他就有 预感:凡儿你做事这般大胆,他自然担心约束不了你们,所以……” 大胆么?林凡微一昂首,笑了: 万俟贞的确领教过她的胆子——第一次见面时就领教过了。但也只得那一次, 他便这般地爱护自己—— 一如奇乐爱护他与万俟隼一样!不然,奇乐大可以一开始就说穿一切;但他只 是想证明给他们俩看,其实他是无心与他们争什么的。只可惜他俩都不懂——正如 这俩老鬼都不懂她师父一样,他俩都不懂奇乐、都不懂自己。 但是—— 奇乐,你懂我么? 她偏着首咬着唇,想。 你当真以为你输他的,是时间么?我见得他时,虽然曾是“梵衣儿”,但见得 你、甚至于见得贞大哥时,我就已经是“林凡”了。 …… “小凡你为什么要走?”小男孩问,“我不好么?” “疯子叔叔要带我去个仙子阿姨那儿,” 小姑娘笑眯眯:“他说仙子是会寂寞的,所以想我去陪着她哩!” “仙子会寂寞吗?”小男孩好生失望:“可你不陪着我,我也会寂寞哩!” ——他知道什么是寂寞吗? “这个送你!”她取下颈上的小金锁:“娘亲说,这个只有她妹妹与我才有哩 ——它就是我,让它陪你好么?” 她娘亲的妹子在出嫁的当天就死得了吧?所以应只得她才有了。 “要记得我哟——我是小凡儿哩!” 季风抱着她走时,她嘻嘻笑着对他说。 “要记得我哟——我是小凡儿哩!” 你是记得我的罢?记得我那时就已经是“林凡”了——因为那晚你抱着我在你 胸口时,我已经摸得那片小金锁了。 可是你、却要我当“衣儿”,不是么?你居然要我去做他的“衣儿”呢! 林凡眼中的恨更是深切,令得墨迟季风亦是一惊: 书彤,书彤,你——怨我们,也是如此深的么?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