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燕公子长安卖剑梁小姐野店除奸 一位俊俏的少年公子在长安城卖剑,要价奇高,其规矩也匪夷所思。他道: “配带这把剑的人,我可以一文不取,换了别人,十万两一文不少。” 一中年汉子问道:“你看我配吗?” 公子道:“不配!” “那谁配呢?”中年汉子不悦。 “那位少侠就配!”公子指着无名道。 无名吃了一惊:“我?”心里暗道:“这位公子真怪,我又不认识他。” “说得好!”中年汉子道,“这把剑我买定了。”说着,掏出银票,亮了亮, 递到公子面前,“十万两银票,一文不差。” 公子笑了笑道:“差得远哩!” “你说什么?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你明明说的十万两,怎会变卦?” “我是说十万两,没错。”公子道,“我说的是十万两金子,可没说是十万两 银子。” “你这是捉弄人!”中年汉子面有愠色。 “周渝打黄盖,愿打愿挨,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量阁下也出不起这个价, 算啦,这剑本公子不卖了。”说着,径直走出人群,走到无名跟前道:“这剑就少 侠配得上。” 无名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公子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少侠,也配不上这把 剑。”边说边往城外走去。 公子追上无名,两人并排而行,公子道:“少侠一副侠肝义胆,相貌不凡,定 是身怀绝技的侠士。” 无名觉得这位公子挺有趣,便随口问道:“公子怎会知道?” “我看出来的呀!” “公子会看相?”无名道。 “略知一二,不敢言会。”公子神秘地笑了笑。 “哦,那公子还看出我什么来了?”无名想捉弄那公子玩玩。 公子一本正经地端详了无名一阵,道:“公子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将来必成 大器。” 无名不觉好笑,心里暗道:“胡编乱造,这样的话谁都会说。” “不过……”公子沉吟着。 “不过什么?” “公子命犯孤星,注定难与亲人相聚。”公子的这句话戳中了无名的心事。不 是吗,父母遗弃了他,相依为命的师父又天各一方,后会无期,摩吉师父又驾幸极 乐,结拜了个小兄弟,也不能在一起。便脱口道:“难道永远都不能与亲人相聚?” “那也不一定。”公子道,“一切都是机缘,机缘一到,总有相见时日,就如 我和你,今日相见也算是缘分。” “真的?”无名大喜过望。 “但是,不能操之过急。”公子正色道,“我看你印堂发暗,前途有许多凶险, 不过不必担心,你命中注定有贵人相帮,凡事都能化险为夷,有惊无险,只是要处 处小心谨慎,多长个心眼。”公子顿了顿道:“你眉宇间有一股怨气,这种怨气不 可有,不然就……”公子忽然闭口不语。 “不然怎样?” “天机不可泄露。” 公子的话,使无名心服口服,连忙谢道:“承蒙公子提醒。” “嘿,谢什么?你我之间犯得上吗?” 无名道:“公子真奇人也,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叫我燕子良好了。” “原来是燕公子。”无名道:“公子如此年轻,却博学多才,失敬失敬!”无 名觉得那位公子虽然行事有些奇怪,却也很可爱,要是能交上这个朋友也未尝不是 一件好事,但又觉得对方身份高贵,不敢高攀,也就不好启齿。 他们边走边聊,已到了城外。燕公子道:“少侠打算往哪里去?” 无名叹了口气,道:“诚如公子所言,在下自小是个孤儿,是师父抚养成人, 授我艺业,现在离开师父,想去寻找我的双亲。” “难得少侠一片孝心,此去前途未卜,吉凶难料,这把剑拿去作防身之用吧!” “不不不……”无名道,“公子这把剑太贵重了,我与公子素昧平生,岂敢夺 人所爱?” “你买下不就行了。” “公子取笑了,在下哪买得起啊!” “一两银子总有吧!” “公子真会开玩笑,这不等于是白送吗?” “白给就白给,这把剑只有你才配得上。” 无名正色道:“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尚无深交,岂敢受此重礼?公子盛情,在 下谢过。在下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且慢!”燕公子道,“如不嫌弃,燕某愿与公子同行。” “那怎么成!”无名道,“我行无定踪,住无定所,四海飘零,岂敢连累公子。 公子美意,在下心领,再见!”说罢,发足狂奔,绝尘而去。奔了一程才缓下脚步, 回头一看,燕公子如影相形地就在自己身后,俊俏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便问道 :“燕公子紧追不舍,有何见教?” “我……我喜欢……你。”尽管“你”字说得很轻,无名还是听清楚了。便问 道:“此话怎讲?” “这是我的事,我愿意,你管不着。”燕公子露出了蛮不讲理的样子,似小女 子一样的娇嗔。 无名觉得有些奇怪,燕公子也看出了无名的疑惑,于是又正色道:“我们有缘, 一见如故,我不想失去一位好朋友嘛!” “我们是朋友吗?” 燕公子自知失言,又道:“我们总会成为好朋友的嘛。” “好好好,我管不着,你爱跟就跟吧,燕公子别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燕公子道,“这剑你要不要?” “不要!”无名回答得很干脆。 “不后悔?” “不后悔!” “真是个死心眼!”燕公子道,“看也不看一眼?” “非已之物,看它何用!”无名道。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奇怪!”无名道,“燕公子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公子为人处事没一点 不奇怪。” “唉!”燕公子叹了口气,眼睛看着别处,声音颇带伤感地道:“我真是自作 多情,自作自受。” “公子说什么?” “我是说我……”燕公子声音发颤,顿了顿,一扬头道:“我是说我是个大傻 瓜,大笨蛋,讨厌鬼,让别人瞧不起的怪物。” 无名见状,觉得自己太过分,太不近人情,便道:“燕公子切莫误会,在下对 公子并无恶意,只是……”话未说完,忽听有人大叫:“二位请留步!”两人抬头 一看,后面几匹快马风驰电掣般滚滚而至。到了近前一看,原来是刚才买剑的中年 男子。他跳下马,对燕公子道:“敝主人要买公子这把剑。”他指了指一位富商模 样的人,“这位就是敝主人。”又指着燕子良对富商道:“就是这位公子卖剑。” 富商捋了捋下颌骨上的几根黄胡须,毫无血色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点表情,显得 极为深沉和狡猾,道:“公子的剑开价奇高,老夫好奇,愿重金买下一饱眼福。” “可是阁下已经晚了,这剑已卖给这位少侠了。”燕子良指着无名道。 “是吗?”富商道,“这位少侠能否割爱,老夫愿出双倍价买下这把剑。”说 着话,眼望着天,目空一切,极端傲慢。无名心中暗道:“好狂傲的东西。”便道 :“对不起,我并不想转卖。” “既然少侠不肯割爱,借老夫一观如何?” 燕公子道:“这也得别人愿不愿意。” “公子的剑既然已经卖给别人,好歹得别人说了算。”富商道。 “可剑还在我手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少侠你说。” “你管不着!”燕公子道。 “你这是跟谁说话?”中年人道。 “难道我在跟畜牲说话不成?” “大胆!”中年人道,“你找死!” “你想干什么?”燕子良道。 “不想干什么,只想借剑一观!”富商道。 中年人道:“别给脸不要脸,给我上!”四条大汉立马将无名和燕子良围在当 中。“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富商终于原形毕露,“今天可由不得你。” “噢,我明白了,你们是来抢剑的,刚才在城中你们不便下手,到了这地方, 你们就可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燕子良道。 “算你聪明。”中年人道,“识相的,乖乖送上剑来,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哼!你应该知道后果。” “你们不讲王法了?”燕紫燕道。 “这就是王法。”中年汉子掌随声出,他恨不能将燕公子碎尸万段,一出手就 是要命的狠招。 无名本想置身事外,作壁上观,看看这位燕公子有多古怪,现在他见对方已露 出庐山真面目,巧取豪夺,决非善类,而燕公子此人是古怪了点,这是其性情使然, 并没有恶意,也没伤害任何人,见对手心狠毒,心中大为不平,伸掌就想硬接中年 汉子的一掌。他掌刚伸出,猛见中年汉子掌中发黑,大吃一惊:“毒沙掌!”他听 师父讲过,这是一种极歹毒的武功,功力越深,其毒性逾大,练到一定火候,就会 伤人于无形,只要被其掌风扫着,就会中毒,其毒难解,没有独门解药,中毒者不 久就会毒发身亡。无名急忙大叫:“燕公子小心,掌风有毒!”同时他掌到中途, 食中两指变指如剑,直戳中年汉子的脉门,应变之快,非常人所能及。中年汉子眼 看就要一击得手,哪知无名比他更快,一出手就攻己所必救,他暗自心惊,急忙缩 手变招,左右双掌一齐推出,一股强劲的掌风如排山倒海般向无名卷来。无名避实 就虚。同时暗运达摩神功以防不测,脚下轻滑转到中年汉子身后,右手并指如剑, 左手立掌如刀,双手并用,上下左右,点划勾圈,招招直袭中年汉子要害,中年汉 子也非泛泛之辈,见无名招式怪异、出手奇快,不敢怠慢,凝神静气,一掌紧似一 掌,掌掌辛辣绝伦,可他就是抢不到先机,总是比无名慢了一点点。两人过了三十 余招,中年汉子也没摸清无名的路数。中年汉子再也不急于求胜,没有几分胜算, 他就不轻意发招。无名也不想杀人,只是以静制动。两人僵持着。站在旁边的富商, 见无名招式平淡无奇,却诡异无比,难以捉摸,正阴着脸想着对策。 燕公子被四个彪形大汉围攻住,一条软鞭上下翻飞,逼得四条大汉不敢近身。 这四个人算不上一流高手,但个个身大力猛,非善与之辈,他们缠住燕公子游斗。 燕公子虽然鞭法精奇,身法敏捷,也拿他们四个人没办法,因为他左手还提着那把 宝剑。那剑成了累赘,又舍不得扔掉,腾不出手来使用飞刀。常言道:双拳难敌四 手,时间一长,燕公子就有些发毛,便使出了拼命的招式。高手过招,讲究的是沉 着冷静,切不可心浮气躁。他这一急,又求胜心切,免不了就会顾此失彼,让对方 有空子可乘,四把刀前后左右一齐劈过来。燕子良一鞭卷飞了前面劈到的那把刀, 顺势一鞭抽倒左边一条汉子,身子半旋,再来对付后面和右面的两个人为时已晚。 他闪身躲过后面的一刀,右边那人的刀却刺进了他的左肩,要不是他见机得快,刺 中心脏就会尸横当场。他大叫一声,踉跄了几步就要栽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 无名一听见叫声,就知道燕公子遇险,飞身而起,如脱弦之箭飞到燕公子身边,左 手扶住将要栽倒的燕公子,右手一挥点中两条大汉的穴道,挟起燕公子急驰而去。 中年汉子知道无名的厉害,自己手下又都受了伤,只好恨恨地望着无名离去。富商 冷冷的哼了一声,上马回长安城去了。 无名背着燕子良钻进树林里。他见燕公子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眼角挂着泪花, 肩头鲜血直流,急忙封住他的穴道,止住了血,让他平躺在地上,从自己身上掏出 金创药,然后撕开燕公子肩头的衣服。这一撕,露出了里面的女儿装,无名傻眼了 :“她是个女儿之身?这这可怎么办呢?古人云,男女授受不清,我与她素昧平生。 怎能……,唉,这,这,这……”无名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他瞥了她一眼,见她昏 迷不醒,又不忍心见死不救,只得硬着头皮道:“燕姑娘,只好冒犯了。他擦干净 伤口处的淤血,将金创药轻轻撒在伤口上,又撕下自己的衣襟替她包扎好,然后解 开她的穴道,扶她坐好,将自己体内的真气输入到她体内,帮她疗伤。不大一会儿 工夫,燕姑娘顿感全身轻松,伤口也不太疼痛,睁开眼睛,口中喃喃道,”剑,剑, 我的宝剑!“ 无名知道这把剑对她很重要,要不然怎么身处险境,肩头受了那么重的伤还紧 握着剑不松手呢?便连忙拾起剑,递到燕姑娘跟前道:“燕姑娘,剑在这儿哩!” 燕姑娘轻嘘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重负似的道:“谢天谢地,总算没铸成大错。”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无名连忙制止道:“燕姑娘,你伤口流血太多,身体很虚,别 动。” “你刚才叫我什么?”燕姑娘苍白的脸上现出红晕。 “啊,对不起,刚才多有得罪,请燕姑娘原谅。” “你这是什么话!你救了我,我还得谢谢你哩!”燕姑娘脸上现出微笑,突然 脸又红了,道:“你都知道了?” 无名答非所问地道:“时间不早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是顾辆车到镇上找 家客店住下来吧!” “嗯!”燕姑娘顺从地点点头。 他们来到一家小客店,要了两间房。无名把燕姑娘安顿好,自己才回房休息。 他躺在床上琢磨起那个燕姑娘来:“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混迹江湖?为什么要出来 卖家传宝剑?为什么要白送给我?她为什么要侨装打扮?她刁钻任性,精灵古怪, 又乐观率真,还透着一股灵秀气,真是个奇女子,她怎么像她?是她,就是她,那 声音,那相貌,明明就是她。可是,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呢?”无名冥思苦想,直到 月上中天,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做了个梦,她怒容满面地道:“你害得我好 苦啊,你逼得爹与我哥反目成仇,害得我流离失所,我今天非要报仇雪恨。”说着 她手一扬,三把柳叶飞刀直袭他的咽喉,他想用手去接,两手不能动弹,眼睁睁看 着三把飞刀一齐击中了咽喉,他大叫一声,吓得冷汗直流。她以为自己死了,可他 感觉到自己的心还在嘣嘣嘣嘣直跳。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刚才是 在做梦。天已大亮,他翻身坐起。刚要开门出去,就听见外面叫道:“无名,你没 事吧?” “啊,没事!无名打开门,梁小姐已笑厣如花地站在门口。无名搭讪着道:” 梁小姐这么早啊!“ “你终于认出我了?” “我早应该想到是你。”无名道,“梁小姐有事吗?” “你就这样拒我于门外?” “啊,请进吧!” 梁紫燕走进房里,道:“我听到你的叫声,以为你……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 “没事,我是做了个梦。”无名不冷不热地道,“啊,对了,梁小姐怎么会来 陕西呢?” “找你呗!”梁紫燕仍然笑着道。 “找我?找我报仇啊?”无名想起了梦,问道。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自从无名在梁家堡一出现,梁紫燕就把他当作自己的梦中 情郎,未来的夫婿,心里就暗暗打定了主意“非此人不嫁。”无名离开后,她是魂 牵梦绕,朝思暮想,饭吃不香,觉睡不宁,失魂落魄,精神恍惚,动不动就无端发 脾气,把她折磨得形容憔悴,面色无华。梁夫人见女儿这副模样,看在眼里,疼在 心里,以为女儿 生了病,请来大夫为女儿诊治。大夫说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 吃药是无济于事的。梁夫人是过来人,心中有数,便与梁堡主商量,要为女儿择婿。 以梁家在江湖上的名头,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婿并不难,难的是老两口知道自己 闺女的脾气,女儿从小倍受父母疼爱,三位兄长也都宠着她,因此养成了她刁蛮任 性的脾气,现在要为她挑一个女婿,当然要听听她的意见。梁夫人对梁紫燕道: “女儿啊,你已经十八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 未等梁夫人把话说完,梁紫燕就急忙道:“不嫁不嫁,谁说我要嫁?” “女儿 ,男婚女嫁,人之常情,我跟你爹商量过,保证替你挑一个如意郎君。” “我不嫁我不嫁”梁紫燕急道,“就是不嫁!” “胡说,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 “嫁嫁嫁,你们就知道嫁,嫁给谁?嫁个猫?还是嫁个狗,我自己的事,你们 不管行不行!” 正好梁堡主进来,听到女儿如此无礼,喝道:“混帐!父母不管你谁管你?” 梁紫燕气鼓鼓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梁夫人见女儿去了,便把刚才的话向梁堡 主学说了一遍,道:“你看看你这个宝贝女儿 ,真拿她没办法。” 梁堡主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在夫人耳边叽咕了一阵子,然后道:“多半 是看中了吴公子。” 梁夫人道:“原来是这样,我去问问她。梁夫人到梁紫燕的房里,见女儿坐在 房里发愣,道:”女儿啊,跟娘说说,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见女儿没回答, 又补了一句:”是不是无名那个臭小子?“ “他不是臭小子!”梁紫燕话刚出口,就两颊飞霞,低头不语。 “别自作多情了。”梁夫人道,“你为了他,茶不思饭不想,好像丢了魂似的, 可人家知道吗?你这样一头热,犯得着吗?”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嘛!” “你喜欢谁不行,偏偏喜欢他。”梁夫人道,“像他那种人大都心高气傲,你 不是不知道,他闯到我家里来,骂你爹,打你兄长,还害得你三哥差点被打死,他 心里有你吗?” “您别提三哥了,谁叫他尽干些伤天害理的事,还害得刘家姑娘寻了短见,要 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他早就作了泉下鬼了。”梁紫燕道,“人家侠肝义胆,抱打不 平,是正人君子,有什么不好。” 梁夫人道:“你知道他在哪呀?” 梁紫燕听了母亲的话,如梦初醒,暗道:“如其在家无结果的等,倒不如主动 去找他,他不会是块木头的。”她暗暗打定主意,不动声色,等母亲走后,就偷偷 地做着出门的准备。等一切准备停当,乔装打扮一番,留下一封书信,悄悄离开了 梁家堡,奔中原而去。 梁紫燕离开家后,恨不得一下了就飞到无名身边。无名在哪里,她不知道,她 也没想过,她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找到他,也一定会找到他。这一天,她赶了一 天的路,又累又乏,又饥又渴,想找个客店歇歇脚,解解乏,可是,早也错过了宿 头,前不沾店,后不沾村,眼看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这可怎么办?正在犯难,忽 然传来一阵犬吠声,她循声看去,见不远处有灯光闪动,大喜,心想:“找家农户 住一宿也不错。”她紧赶几步,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小店。她上前敲了敲门,里面 马上有一个嗲声嗲气的女人道:“来了!”门开处,走出一位妖艳风骚的女子。大 约三十来岁,打扮得十分俗气,一见梁紫燕是一位俊俏的富家公子,脸上立刻堆满 媚笑,挤眉弄眼,娇滴滴地道:“哟,是位小公子啊!哎哟哟,看你累的,快进来, 快进来,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姐姐怪心疼的。”边说边拿出手帕替梁紫燕拍打身上 的灰尘。梁紫燕差点没吐出来,心里暗骂道:“荡妇!”真想转身离去,但一想到 这半夜三更的,在这茺郊野外,哪里去找地方歇脚?只好强忍着,心里有了几分戒 备,那女人又道:“你先坐下歇歇。”又向里面喊道:“当家的,来客人了!” “知道了!”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人回答道。 “客人饿了,弄些肉包子来。”女人道。 “请客人少等一会儿,马上就好!”男人道。 这是一家专门做无本生意的黑店,夫妻俩是江湖上不入流的下三滥,没有吃饭 的本领,便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开了这个店,专干那种杀人越货的勾当。有错过宿 营头的过路客人,进到店来就在饭食或洒水里下蒙汗药,劫其钱财,把人杀了,剁 成肉馅,做成包子。他们见梁紫燕年纪小,衣着华丽,心里盘算着:“这小子肯定 是只肥羊。”这等好事夫妻俩人岂肯放过?而且这个女人还另有打算,她见梁紫燕 是个俊俏的嫩雏,馋涎欲滴,欲火中烧,恨不能一口把梁紫燕活吞下去,便对男人 道:“当家的,公子年轻,佐料不要放得太重!”这是夫妻俩约定的暗语,意思是 叫男人不要把药下得太多。男子没好气地道:“知道了!”不一会儿,男人就端出 一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肉包子,放在梁紫燕的面前道:“公子慢用!”说着极 不满地瞪了梁紫燕一眼,转身离去。女人道:“公子,快趁热吃,吃了早些安歇。” 说完,坐在梁紫燕对面,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梁紫燕。 梁紫燕是何等机灵的人,她一进店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见夫妻俩神情古怪, 心里更加警觉,她灵机一动,道:“对不起,我吃东西最怕别人看,一看,我就不 想吃了。” “噢,对对对,年轻人害羞,姐姐这就去了,等公子吃饱了,姐姐再来好好地 伺候你。”说着,飞来一个媚眼,一步三摇地走进后面去了。 梁紫燕趁机将包子以极快的速度扔到了屋外,磨蹭了一会儿,身了就晃晃悠悠 地坐不稳。夫妻俩跑出来道:“倒也!倒也!”梁紫燕应声倒地。男的一见,马上 过来把梁紫燕抱进后面,放在一张案板上,又解下梁紫燕的包裹,打开一看,大喜 道:“老婆、我们发财了耶!你看,银票,还有这首饰,少说也要值几千两呐!” “是吗,拿来!”女的一把夺过包裹,道:“再多也不够你折腾,还不都让你 送给那些臭婊子。” “银票归我,首饰归你。男人道。” “做梦吧你,首饰归我,银票平分。”女人道。 “好好好,依你!”说完,操起一把大砍刀,举刀就要砍向梁紫燕。 “住手!”女人大声喝道。 “你想干什么?”男人瞪着眼,死盯着女人。 “留下他,让老娘享用享用。” “臭美吧你!”男人妒火中烧。 “嗬!你吃什么醋啊你,你整天在外鬼混,老娘就不能红杏出墙啊?你也不想 想你那熊样,只顾在外风流快活,被那些骚狐狸掏空了身子,回家躺在老娘身边像 条死狗,连碰都不碰老娘一下,老娘一年多没沾荤腥,人都熬老了,好不容易碰上 个可心的小宝贝,过分了吗?” 男人怒道:“你这个骚货,老子叫你享用不成!”说罢,举刀就砍。只见刀光 一闪,“扑通”一声。 女人怒道:“好你个狗杂种,你不让老娘好过,老娘跟你没完。”说着,像一 头发疯的母狮,向前扑去,又是扑通一声,女人倒在男人身上。女人一看,惊恐万 状:“这、这……”她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身子一麻,不能动弹了,只睁 着一双恐惧的眼睛望着梁紫燕。 “你,你,你没……” “哈哈哈!”梁紫燕道,“想不到吧,你们这对蠢货!你们杀人越货、丧尽天 良,不知多少无辜的生命断送在你们手中,今天我要为那些冤死鬼讨还血债。”说 罢,一掌拍向女人头顶,可怜这女人自己想快活没快活成,反而断送了卿家性命。 梁紫燕一把火烧了小店,又向中原进发。这一天,梁紫燕来到陕西长安地带, 无意间发现无名和一名小叫花子在一起,大喜,便尾随其后。无名和小叫花子进了 关帝庙,她看见无名和小叫花子义结金兰,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了小叫花子的来头, 知道了无名的身世,也知道了花豹子的事,见他们到花家庄去搭救王家小姐,于是 抢在他们之前救出了王小姐,并把王家小姐送回了王家庄。她料定无名和小叫花子 不见了王家小姐必定会重返王家庄,果然被她猜中。无名和小叫花子分手后,无名 住进了长安三江客栈,她也住了进了三江客栈,就住在无名隔壁房间。她本想现身 相见,但一想到无名在梁家堡让她丢了姑娘家的面子,就想逗逗他,出出心头的一 口怨气。趁着夜深人静,用调虎离山这计,盗走了无名的包裹行李和紫金剑。没想 到无名把小叫花子给的银票全放在包裹里,害得无名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店家的奚 落和羞辱。她这才叫小二送去一千两银票,解了无名的围。她想到无名会在长安城 找送银票的人,便想把这个游戏继续玩下去。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到兵器铺里配了 一个豪华的剑鞘,拿到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去卖剑,实指望无名能认出她来,给他 一个惊喜,岂知无名却是个没心眼的傻小子,这样演出了卖剑的风波,还差点丢了 自己的小命,当无名问她为什么找他时,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沉吟不语。无名见 状,便道:“是不是找我为你三哥报仇?” 她的一番苦心,却被无名误解,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便道:“也算是吧!” “好,梁小姐请动手吧!” “嘻嘻嘻!”梁小姐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呀是个大傻瓜。”梁紫燕道,“要说报仇的话,我的仇已报了,为此 还差点丢了小命,不过,是我自作自受。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给你!”说罢,把 那把剑递到无名面前。 “我?” “打开看看吧!” 无名接过剑,道:“小姐家传宝剑,肯定是把名剑。”说着抽剑出鞘。无名惊 呼:“紫金剑!” “完璧归赵!” “你,原来是你,……唉,你怎么……” “我错了还不成吗?”梁紫燕像犯了错的小孩子,噘着嘴! 无名想到在三江客栈蒙受羞辱的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你,你让我说 你什么好呢?” “真生气了吗?不会吧?我你也太小家子气吧,人家不都是为了你吗?” 无名真想痛骂她一顿或揍她一顿,看到梁紫燕那古灵精怪的样子,又好气又好 笑。他似乎意识到了一点什么,“难道她是”想到这里不觉脸红心跳。但仍余怒未 消,说道:“你也太过分了。”不过口气软和多了。 梁紫燕何等聪明过人,见无名的口气就知道他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于是讨好地 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小气人。” “好了,过去的事就算了吧”无名道,“小姐的伤并无大碍,将养几天的就可 痊愈,在下有事,就此告别。” “你上哪里去?” “我上哪儿,不劳梁小姐操心!” “那我怎么办?”梁紫燕戚然道,“我,我从家里跑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你, 你却我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既然这样你何必要救我呢?还要替我疗伤”梁紫燕说 到此,眼里已经汪满了泪水,“我承认,我刁钻古怪,我没有一点恶意,我只是想 跟你开个玩笑” “好了好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有事。”无名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 瓶子,递给梁紫燕,道,“给,该换药了。” “我不换药,就不换药,让我烂死疼死算了,反正你讨厌我,我……”说着鼻 子一酸,抽泣起来。 梁紫燕一哭,无名的心就软了,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叹口气道:“来” 别任性了,躺下,我替你换吧!“ “嗯!”梁紫燕顺从的躺到无名床上。无名伸手就要去解梁紫燕的衣服,手刚 触到梁紫燕的衣服又马上缩回来,道:“还是梁小姐自己换吧!” “怎么了?昨天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无名脸一红,笨手笨脚地解开梁小姐肩头的衣服,当他的手触到梁紫燕雪白如 玉的肌肤时,不觉面红耳热,心慌意乱。他哆哆嗦嗦地将药末撒在伤口上,好半天 才把伤口包扎好。他心头狂跳,连忙跑到房外,站了好半天才镇定下来。 梁紫燕走到无名身后,温柔地道:“无名,怎么啦?又生我气了?” “不不不。”无名慌乱地道:“没、没什么,我是想梁小姐伤口刚换药,需要 多休息。小姐还是回你房里休息吧!” 梁紫燕走后,无名的心还在咚咚咚直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一 遍一遍地问自己。他的思绪如脱缰野马,一会儿想到梁紫燕精灵古怪,刁钻任性, 一会儿想到梁紫燕率真单纯和敢做敢当;一会儿想到梁紫燕使他在客栈受辱的情景, 一会儿又想到梁紫燕为了这把紫金剑而差点丢掉了性命;一会儿想到在梁家堡垒自 己诈死,梁紫燕悲痛欲绝的真情流露,一会儿又想到梁紫燕离家出走……“他弄不 清梁紫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弄不清自己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为什么见到她那楚 楚动人的样子心里就会有一种怜惜感?真是斩不断,理还乱。”难道这就是儿女情 长?不行,人家是富家小姐,我是一山野莽夫,不能不能。“一念及此,就马上盘 腿而坐练起功来。不一会,就进入忘我境界,一切杂念都烟消云散。他打点好行李, 趁梁小姐休息之机,留下一封长信,悄然离开了客店。 要知梁紫燕见无名留书一封不辞而别会做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