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蜕变 震动终于停止了,整个太苍府几成一片废墟。 紧接着一场倾盆大雨从天空直泻而下,失去家的屏护的家庭无处躲避,房屋侥 幸未倒塌的害怕地震再次发生,不敢入住,整个太苍府在大雨中绝望地哭泣。其后 余震不断,谣言流语满天飞,打劫的、偷盗的、强奸的,太苍府成了鸡鸣狗盗之徒 肆虐之地,混乱不堪。 先皇帝薨,动云关、鸡鸣关失守,使新皇帝对中州大地震的救援姗姗来迟,致 使许多被埋在废墟中之人生生困毙,更有大量的伤者因无医无药,在随后发作的瘟 疫中,导致伤口感染而失去了生命。 据事后统计,在这次地震中太苍府共伤亡五十万余人,几占全部人口的一半, 而这其中有十多万人是因为救援官员行动迟缓,“上下齐心”共贪救援物资所致。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太苍府雾雨茫茫,云断风凄。 凌云飞周身蓝光在这三天中,逐次变淡,最后消失不见。 凌云飞慢慢睁开了眼睛,两道澄澈明亮微带蓝色的光芒从中射出,“这是在哪?” 良久,终于回忆起失去知觉前的一切。“上面这片灰蒙蒙就是久违的天空吗?”一 种亲切的感觉从心中涌起,“多好呀,自由真好!”就在这刹那间他突然醒悟过来 :“自由,对了,我自由了!我自由了!……”他想大声喊叫,可是嗓子发紧,只 发出了啊…啊…啊…几声嘶哑声。他二十余年未与人言,此刻竟发不出只言片语, 狂喜之下,凌云飞却也不以为意。 待得心情稍稍平静,凌云飞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形,做势欲飞身跃出这三丈左右 深的“人形井”,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片缕皆无的躯体,“唉呀!” 凌云飞惊恐之下,终于叫出声来“这是我吗?这皮肤如此光洁,如此白嫩,如此细 腻,怎么可能是我?”他迫不急待用手摸摸了脸,尽管发垂肩,须及胸,他还是感 到脸上皮肤弹性十足,光滑无比。“怎么竟连身上、脸上的厚厚地污垢也消失不见 了,在失去知觉的这段时间,到底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否则牢房 倒塌之时,周围皆已被石块泥土充满,为什么独独自己躺卧处,会形成这种奇怪无 比的”人形井“。” “”破茧重生“看来不只是蚕的本领了,自己也会吗。”然而必竟还是有所区 别:“自己是六十岁的心,二十岁的身体,这是与蚕的最大不同之处吧。”凌云飞 心下忽喜忽悲,忽惊忽惧,心乱如麻。 强忍着急迫的心情,直到夜深人静。凌云飞微一动念,真气已集至脚尖,真是 意到气到,不须稍瞬。足尖轻点地面,身体轻盈腾起,真气自然往上涌流,带动身 体上升,到了两丈高处,清气下降,浊气上升,身体微微下沉,脚尖轻点石壁,一 呼一吸间清气浊气完成转换,人已飞身跃出“人形井”。 站在井边,凌云飞贪婪向四周略略扫了几眼,虽然夜色漆黑如墨,但经过蜕变, 凌云飞夜可视物的本领依然还在,视线所及到处都是瓦砾残垣,堂堂的府尹衙门, 除了黑黝黝的门楼孤寂地矗立在原衙门口外,剩下的就是几株树木稀稀落落地在夜 风中低低呜咽。 凌云飞在黑夜中左躲右避,只希望随便找到件衣服蔽体,然后赶紧找点吃的, 三天水米未沾,让他饥肠辘辘,心中慌慌。 就在这时,他依稀听到前面有人在交谈,“云家每天早、晚各赈粥一次,听说 今天云鹏还亲自在赈粥现场出面辟谣,人心已逐渐稳定下来,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到 头了。” “怕什么,他云鹏就是再厉害,我们不去抢他家,偷他家,他又能奈你我如何。” “云鹏。”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凌云飞仿佛头顶一声响雷,头脑发热,热血上 涌,双手不由攥紧了拳头。在地牢中这名字他每天都要默念上几遍,心中除了仇恨,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如果不是云鹏他也许不会在地牢中待上二十年,也 就不用受那不堪回首的痛苦,可如果不在牢中待上这二十年,也许他早已不在人世, 或者也许他正每日搂着珠宝沉醉不已,又怎能有如今的际遇呢。 微一提气,人已悄悄掩近说话之人,待得近身三尺左右,身形一展,如一支大 鸟般迫近过去,同时双手轻弹,丝丝真气射出,这二人背后的神堂穴,阳纲穴,后 颈的天柱穴,臀部的环跳穴齐被封住,顿时让这两人哑口无声,动弹不得。 剥掉了其中一人的衣服,穿好,又从二人的身上搜出了约五两左右的碎银,凌 云飞忍不打了个响指,吹声口哨,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觉油然而生,扬扬然大步向前 行去。 凌云飞静静地坐在一张油腻腻的板凳上,端起桌上的酒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 小口,辛辣的酒流过咽喉,一股浓洌的香味一瞬间涌过全身,令凌云飞有一种飘飘 欲仙的感觉。 拿起筷子,挟了一块喷香的牛肉,放在鼻端,闭上眼睛,陶醉地闻了一下又一 下,才恋恋不舍地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香就是香!”,凌云飞咽下时,差点 儿连舌头都吞咽进去。 这是一间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小酒馆,墙厚足有三尺,也许这正是它在这次大 地震中仍然存留下来的原因吧。 或许是因为震后残留的的娱乐场所太少的缘故,小酒馆人满为患,吆喊呼喝声 不绝。凌云飞披头散发,胡须垂胸的样虽然很是吓人,但他周围依然坐满了人。 “听说维宗皇帝薨了,东狄人占领了动云关、北卑人攻克鸡鸣关,这里又发生 了如此大的地震,天灾人祸,一件连一件,难道说睿丽王朝……”话音就此止住, 没有再接下去,但底下话的意思谁都能明白。 “天灾还好说,可这人祸呢?东狄人、北卑人骁勇善战,名将如云,动云关、 鸡鸣关一失,还有什么能挡住北狄人、北卑人的铁骑?我们的将军只认得上司,认 得银子,国将不国呀!” “地震都发生三天了,多少人被压地下,多少人缺衣少穿,缺衣少药,多少人 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伤口溃烂等待治疗,可赈灾的人呢?赈灾的不来,咱们的父 母官府尹大人、知州大人何在?” “看来乱世将至,得及早打算,偷抢劫这样的事是绝对不能再做了,自己还能 干什么呢?”凌云飞陷入了沉思,猛然心下一动,“这太苍府南倚苍龙岭,北临睿 丽王朝最长最宽的河流丽水河,北可拒敌于江边,南可扼敌于太苍岭,地理位置优 越无比。作为睿丽王朝的陪都,它的重建必然会得到朝庭方方面面地支持,但面对 如此大面积的房屋倒塌,灾后重建工作需要的资金肯定是天文数字,朝庭不可能一 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这就为民间资本进入重建项目提供了机会,如果运筹得当, 自己积累的财富可就派上大用场了。 凌云飞饶有兴致地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禁感慨万千:这才刚刚五年 过去,一片废墟的太苍府竟然车如流水,马似蛟龙,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人的力 量有时真是不可思议。 “云飞,明天就是龙舟节了,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有夺魁的把握吗?”随着 话声,一位身材中等,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 凌云飞急忙站起身形,迎上去搀扶老人走到椅子上坐好,仔细地打量着来人的 气色,关心地问道:“您老人家病体还未痊愈,怎么不好好休息,这里有我就足够 了,您老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忙惯了,闲不下来,就过来看看能否帮上什么 忙?至于病吗,早就好了,再说了感冒那也叫病。”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凌云飞 脸上带着笑意,静静地倾听,也不插言。 五年前,从地牢中脱困的那日晚上,凌云飞喝多了酒,吃多了肉,闹起了肚子。 说起来这也是他自找的,二十年不沾油腻,肠胃是何等脆弱,须得通过一段时期的 慢慢调养,才可逐步恢复消化功能。他一出来,居然就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如果 不是他的身体经过那次奇妙的再生改造,恐怕命都没了。凌云飞在废墟上方便时, 正赶上这位夏老爹要上吊自杀。凌云飞仁念一生,将老人救下,待问清了缘由,不 由心下窃喜。原来老人心痛两个儿子丧生于地震天灾,尤其是二儿子常年在外做生 意,白天刚回来,晚上便遭遇不幸,让老人怎么也想不开,绝了生的希望,才起了 自杀之念。 凌云飞于是成了老人的二儿子,改姓林。这二人,一个无子,一个无父,互相 关爱,相处的宛如亲生父子一般。只不过凌云飞时不时想起他已是六十多岁之人, 竟作了年龄与他相近之人的儿子,心中颇感五味陈杂。 在太苍府的重建中,凌云飞使尽浑身解数,凭借与知州大人的“金钱关系”, 赚了个钵满盆盈。而后,凭借着与官府良好的“关系”,凭借雄厚的资金凌云飞做 起了药品和酒楼生意,生意出乎意料地好,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已做正经生意挣的钱 居然比他做“无本生意”还要多得多。仅仅五年的时光凌云飞已成了太苍府有名的 富豪,生意遍布中州全境。 龙舟节在太苍府源远流长,概因丽水河水势浩淼,沿岸居民自然而然对龙顶礼 膜拜,于是想通过声势浩大的竞赛龙舟活动来讨神龙喜欢,保佑地方水雨调均,稼 渔丰成。 三月的江南,鲜花铺满地,草木绿荫荫,正是惊雷初发,人脉旺盛的季节。 丽水河南岸,临时搭起的木棚鳞次栉比,色彩班澜,在烈烈彩旗的飘展中,焕 发着动人的韵味。棚子里面是经营各种商品的小商小贩,卖吃的、穿的、玩的,真 可谓品种繁多,琳琅满目。涌动的人潮将沿岸十里的地面填塞得满满的:在这日渐 动荡的社会中,人们需要这样的刺激场面来缓解生活和心理的压力,官府也需要用 这样的活动来缓解社会矛盾,减少社会中的不安定因素。 在人群中间有一大块空地,那里矗立着高三丈,方圆十丈左右的高台,周围站 满了荷枪戴刀的兵士,一个个腰板挺直,目不斜视。台上的人分坐五排,前排只有 七人;中间之人头戴官帽,帽子正中镶嵌丛一品官珠,顶上插着两眼花翎,肥胖的 一张脸上,稀稀落落的眉毛短短的,隐约可见,将眯的只剩下一条细缝的眼睛衬得 分外狭长,硕大的蒜头鼻占据了脸上面积的大部分,那张嘴勉勉强强挤在它与肥大 的下巴之间,让人忍不住想问,这样的嘴怎能让此人吃成如肥猪一般的体型。在他 左右分坐两位年轻的公子,右首之人身高体阔,膀大腰圆,黑红的脸庞,粗粗的眉 毛下一双大大的眼睛精光闪烁,气势逼人,让人一瞥之下,不由心生懔意。左首之 人一身白色长衫,那五官眉目简直与云鹏一模一样,只是略比云鹏英俊了些,看着 他凌云飞就好象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云鹏。 在太苍府这五年,凌云飞每天都要听到与云鹏有关之事,开始他还很有些想法, 然而想到云鹏身为天下武学大宗师之一的身份,他的热血就不得不冷却下来。他的 身体经过再生,丹田已自动修复过来,而且经过运功检查,他更发现了令他惊喜的 地方,那就是他的身体机能已恢复到二十岁左右的情形,浑身上下焕然一新。然而 毕竟不过才五年时间,尽管他日夕苦练不辍,也只是打通了任脉,督脉尚未打通, 功力比之云鹏肯定天差地远,比都无法相比。不过任脉打通后,他到是发现了一个 有趣地现象:任脉在胸腹循行的路线,正好曲折迂迥成七段,这与地牢中壁刻所称 “七”经倒也相符合。 时间长了,他的仇恨之心也逐渐淡了,严格来讲他与云鹏之间发生的事本来也 没有什么,再说老想报着复别人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件沉重的事,人与人之间还是简 单些好。 看着知州大人、府尹大人、驻太苍府水军提督、驻太苍府总兵不住地两位年轻 人示好,而中间的吏部尚书南宫峻居然也是笑语殷殷,对两个年轻人温言相对,凌 云飞不由惊诧莫名。 -------- 炎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