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摄政 无为道长看着身穿道袍,俏脸被涂得黑黑的燕纪香,良久无言。 燕纪香眼圈发红,嘴张了又张,方吐出一句话:“老神仙,今日一别,不知何 日才能相见,你老人家多多保重。”她双膝一屈,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头。无为 道长脸露凄然,拍了拍燕纪香的肩头,温声道:“起来吧。” 燕纪香站起身,从衣袖中掏出绣帕,轻拭眼睛,低低说道:“那纪香就告辞了, 您多多保重!” “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到了地方且忌少抛头露面,一切要谨慎行事。” “纪香记住了。” 送走燕纪香,刚刚坐定,元初走了进来。 “回祖师爷,梁师叔求见。” “让他进来吧。” “是!”元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过不多久一个身材骠悍的中年男人走进门来,见到微闭双眼的无为道长,他扑 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不止,嘴中不住说道:“恩师,燕郡王遇难之时,弟子因为 形势所迫,未能施以援手,有负您老人家所托,徒儿真是罪该万死。” “事发前燕郡王隐约跟我提过劝谏之事,师傅当时看他的神色有些不对,才告 诉你要多长个心眼,便是连师傅也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等极端的事来。到底是什么 原因,让他那么睿智的一个人做出这等糊涂之事?师傅直到今日也未能想明白。” 说到燕兆男,无为道长嘘唏不已,“事发突然,谁也没有办法改变结果,怪不得你, 起来吧。” 中年男人站起身形,恭敬地肃立一侧。 “事情都探听清楚了?”无为道长问道 “差不多。”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燕纪北和他的两个师兄助凌治方立斩霸尔 升,夺取了健锐营的兵权后,突然不知所踪。依徒弟看,恐怕是凶多吉少。” “怎么说?” “这次事变,唯一的赢家就是燕骥遥,而实际上出力最多的燕兆男一家人却是 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让人感觉其中颇有蹊跷之处。怎么就这么巧呢——父亲去刺 杀皇上,而儿子在同时去助人夺取兵权。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便让人感觉这一切 似乎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徒儿思来想去,真怀疑燕兆男一家人让人家当枪使了。” 无为道长的脸色变了。 “燕骥遥一向是朝庭的中流砥柱,为人正真无私,而他与燕兆男的关系更是天 下皆知,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吗?细想起来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可上次来金元道观搜 寻燕纪香的为首之人却正是燕骥遥最信任的人。燕兆男这事又怎么说?大内侍卫副 总管卫述中是燕骥遥的人,他为什么不救燕兆男,反正参与围攻?”无为道长将一 个个疑点串连起来,心头大震,只觉一条冰线从脊梁股升起,浑身凉嗖嗖的。 “幸亏自己向来小心,燕纪香之事,没有让不相干人知晓,不然连燕兆男唯一 的亲人也让自己给葬送了。”无为道长暗自庆幸,“一个人能戴着假面具几十年, 而能不让别人发现真相,也未免太可怕了。他若是真是这样的人,睿丽王朝休矣!” 看着无为道长阴晴不定的脸,中年男人问道:“师傅,您老人家怎么了?有什 么不对吗?” “没什么,没什么……”无为道长摆摆手,“你继续说吧。” “是!”中年男人答应一声,又说道:“燕骥遥控制了京师的局势,力挺皇二 子继位,大臣中间有很多人表示反对,认为皇二子才三岁,年龄太小,当此动荡之 际,恐非国家之福。但皇上既甍,南宫峻又被燕兆男所杀,朝中均势已完全倒向燕 骥遥一边,看来皇二子继位已是板上钉钉了。” “大皇子年龄大概十三岁了吧?听说他一向仁慈聪明,很受皇帝宠爱的,与二 皇子相比,岂不是更好的人选。” “皇家的事,局外人很难明白,谁知道燕骥遥是怎么想的?也许他认为二皇子 年纪幼小,容易控制吧。” 中年人无意识地一句话,如一声惊雷在无为道长耳边炸响。 “容易控制?不错!正是如此,除此,再无其它合理的解释。看来燕骥遥此人 真是深不可测呀。” 又过半月,纯宗皇帝的小儿子燕佟继位,按照祖制更名燕丑,年号佑,纯宗八 年改为佑宗元年。因为皇帝还小,不能料理国事,在朝中许多大臣的数次强烈劝说 下,燕骥遥屡推不得,勉强答应摄政国事,尊称摄政王,总领国家一切事务。于是 燕骥遥以皇帝的名义发布政令,宣布要为纯宗皇帝守孝三年,在此期间,禁止民间 娱乐。紧接着大赦天下的诏令发出,宣布当年秋决取消,甚至各地的叛贼若有投诚 者,也可以继往不纠。 凌治方官复原职,大规模征兵工作展开。借着这个机会,军队将领开始调整, 燕兆男系的许多将领被调进京师,说是充实兵部——官是升了,军权却被剥夺。 让人奇怪的是,在朝庭发生惊变,局势不稳地情况下,不但东狄、北卑没有动 静,就连郎碧空、云鹏也未有大动作,皆按兵不动,想来是要坐等观望一段时间, 摸清新朝的脉膊,再对症下药。 佑宗继位未满一月,大皇子燕来上树抓鸟时,一不小心从树上跌下,重伤而亡。 世人听闻无不扼腕叹息,不管纯宗皇帝昏庸也好,无道也罢,作为一国之君他毕竟 也曾恩赐后不少人。从这看似偶然的事件中,朝中稍有头脑之人,不免开始为纯宗 皇帝留在世间的唯一的继承人揪心——那张龙椅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为了它, 无论是谁都可能做出天人共愤的事来,要是这个人已完全控制了朝政,名望还可以, 则更是可虑。 后来,燕骥遥在公开场合对幼主的尊敬,以及他实施的仁政让人们的担心稍稍 减轻。过不多久,就连名震天下的燕兆男莫名其妙地行刺皇帝,被大内侍卫围攻而 亡,子女不知所踪之事都少有人提及了,仿佛已化作尘埃,消散于历史长河中。 年关临近,花城之中到处是喜气洋洋的景象。经过了磨合期的互相试探了解, 争吵仇恨,凌云飞的政权与当地的民众开始出现了契合的迹象,当地的民众的心理 从最初对外来人士的排斥怀疑,到后来的逐渐理解信任,终于有了接受当前政权的 心理准备。 凌云飞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意,反而感到心中沉甸甸的。 往年过年,他都是和林老人一起过,从纯宗皇帝遇刺,屈指算来,他已有两个 新年未与林老人欢聚了。虽然净饭来时,说老人身体还好,只是想念他,然而一想 到老人孤零零一人呆在向阳府,尽管有谈镇安代为照顾,衣食无忧,但他那颗寂寞 的心,除了他凌云飞还有谁能够填补,想到这,他心中的酸楚便止不住涌上来。 古曼丹丽、云忌弱虽然与他隔着千山万水,但不时有消息传来,他倒不是很担 心。孤冰雁在她父亲身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虽然路途遥遥,相见无期,但既 然心灵相通,又何必在意是否相依。他真正担心的是元雪晶,这个丫头任性执拗, 敢作敢为,在这些时日中她都干了些什么,以她的个性应该不会返回东狄吧?是不 是又惹出很多事来? 思前想后,烦乱忧心。 各路送礼的人早就派出去了,算来也该回来了,但到底效果如何,他心中却没 有一点底儿。过年了,各地治安开始严厉,一批批潜入昭宁的人该不会出事吧?筹 化已久的大动作,若是出了意外,必然元气大伤,好不容易夯下的局面能否保全? 昭宁府,西市口。 人山人海。 人群中间有一大块空地,树着几十个木桩,有十多个衣着褴褛的人被绑在木桩 上。每人身后都站着一位怀抱鬼头刀,面目狰狞的刽子手。人群内层,站着两排士 兵,刀枪在手,面目森冷,拦在了观刑者前面。靠墙是监斩棚,一位五品官员正安 座在一长方形木桌的后面,悠闲地喝着茶。 几个白发白须的老人站在人群外面,捶胸跺足,哭天喊地,叫嚷不绝。 “冤枉啊……冤枉啊……”凄厉的喊声让人闻之心酸,听者动容。 喝茶的官员皱了皱眉头,大声吩咐:“何人在外面喧哗?来人!将他们赶走!” 登时有十多个士兵,横冲真撞,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奔几个老人而去。 “嘿!几个老鬼,鬼叫什么?快点滚开,不然把你们也拉进去砍了。快滚!” 士兵们一拥而上,左推右搡,骂不绝口。 有两个老人也许是悲伤过甚,头脑不太清楚,和士兵拉扯起来,被推了大跟头, 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只好悲愤地大声哭喊:“老天爷,你睁睁眼吧,我们老百 姓可没有活路了!我的儿子肚子饿,只不过抢了一袋米,就被判处死刑,这是哪家 的王法呀,还有天理吗?” “老鬼,住嘴!”一个士兵走了过去,狠狠踢了叫喊的老人几脚,那老人嗓子 一噎,头软软垂下。那士兵稍稍愣了一下,弯下腰,用手指在老人的鼻子下探了探, 嘴中骂骂咧咧:“妈的,真不禁踹,才几下就完蛋了,真他妈的倒楣!” 观看的人群一阵骚动,这些士兵如此草菅人命,实让人气愤填膺。 “快滚!再不滚,这个老家伙就是你们的下场!”士兵们气势凶凶地瞪视着其 余几个老人,眼露凶光。 “光天化日之下,乾坤朗朗,你们这般践踏人命,如此无理对待这些悲痛欲绝 的老人,难道不是爹娘生的,父母养的,心都让狗吃了,都是无心的畜牲不成?” 一个朗朗地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一个黑黑面孔,气势威猛地大汉从人群中往外挤。 围观的人群见有人抱打不平,虽然都为他提着一颗心,却也佩服他的胆大,自动分 开一条道,让他通过。 “瞎了你的狗眼,爷们正在执行公务,打死他活该,谁让他活得不耐烦了。你 小子敢管闲事,下一个倒下的就是你。”见到这大汉的气势,这些士兵们微微有些 胆寒,待见他只有一个人,登时有几个人冲上前去,将大汉围住。 “执行公务就能随意打死人吗?这是哪家的王法?”大汉见自己被人围住并不 惊慌,沉声喝道。 “打死他怎么了,谁让他这么不禁踹。他扰乱法场秩序,分明有劫法场嫌疑, 死了也是他自找的!” “放屁!这位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年老体衰,拿什么劫法场?他有了冤屈喊 两声那也是人之常情,你们连这个都不允许,反而诬陷他劫法场,天下岂有这样的 道理?”大汉大骂一声,突然提高了声音,“”父老乡亲们,官府视人命如草芥, 我们老百姓还能有活路吗?如果每次发生这样的事,我们都袖手不理,早晚也是这 样的下场……“ “他这是想造反,来呀!把他给我拿下!” -------- 炎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