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慎微 夕阳早已西坠,一线弯月挂在遥远的天际,显得天空更是幽黑深邃。积雪的反 光映得周围的世界银灿灿一片,放眼望去,茫茫草原除了他们一行人,空荡无际, 只有雪天相接处明明亮亮,给每个人萧索的心头射进一片亮光。 一阵阵冷风吹过,积雪飞扬,那漫空的雪花打在露出的皮肤上,冰冷的疼痛让 人忍不住浑身抖抖一颤。这时远处传来阵阵嘶哑的狼嗥,那嗥叫声苍凉凄惨,经久 不绝,绵绵在草原上游走飘荡。 凌云飞蓦然感到这狼嗥中夹着一丝杂音,他心头跳了跳,挥手示意大家停下, 凝视静听。这下他听清楚了——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这马蹄声闷闷的,一下接着 一下。凌云飞放下心来,只是一匹马,就是宗喀达汗之流的人物他们也无需惧怕。 一个灰色的身影披着银光出现在雪天尽头,看轮廓正是天雷。 “他回来干什么?”凌云飞微吃一惊,然后猛然想起天雷说要将“螺旋真气” 的图谱交给他,后来岔开了话题,将这事忘了,又害得天雷跑了一次。 果然天雷满头大汗,跑到近前,伸手入腰间皮囊,将一个羊皮袋掷了过来。 “里面的东西是逃禅老和尚留给你的,有时间你好好看看。”那马一刻不停, 在雪地上打了个转,向来路奔去。 “多谢天雷老兄!” 天雷哈哈一笑,越去越远。 凌云飞将皮囊打开,除了那本“螺旋真气”图谱,还有一封信,两个粗糙的瓷 瓶,他随手将图谱和瓶子塞入皮囊,将信撕开。 信的开头逃禅的语气很是沉重,为他的失误,造成凌梦玄妻儿丧生,继而导致 一代天骄心灰意冷,自废武功,对凌家的后人表示深深的歉意。这老和尚一生活人 无数,偏偏未能照顾好平生唯一至友的妻儿,想来必是耿耿于心,临去逝前也未能 逝怀,否则何必临终前让六骏万里迢迢去睿丽王朝,大海捞针般寻找凌家的后人。 不过老和尚在信的后半段剖析凌梦玄与珠穆浩天一战的成败得失却让凌云飞拨 开乌云见日月,获益匪浅。 原来逃禅上人自觉愧对凌家,在凌梦玄走后,他专门跑到西北部族,寻到凌珠 二人决战之地,对那里的一草一木进行了细细研究。 “初,无所得,后渐有悟。历廿余载,终成。概环境为骨,适应作肉。”逃禅 认为西北部族地势高出睿丽王朝四五千米,空气稀薄,无形中略略减弱了凌梦玄 “大龙卷”威力,再者地势高,空气稀薄,人在做动作时定有非常细微的变化,如 无长时间适应,这等细小的变化无论是谁都无法精确控制。 以凌梦玄的为人,与珠穆浩天决战前,他或许没有去适应那里的环境,也许他 一时大意,没想到这细小的环境变化会对他们决战的结果产生根本性影响。你明明 想跃出一尺,哪知一下子却出去了一尺多几厘,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对凌梦 玄和珠穆浩天这样的武学大高手来说,哪怕差上一丝一毫,那也是致命的。 一个如鱼得水,一个如履薄冰,凌梦玄莫名其妙地输掉了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 决战,无怪乎他觉得窝囊,觉得难以接受,致使神智失常。 要不是逃禅老和尚心细如发,锲而不舍的求知精神,谁又能想到这其中真正的 原因? “信上写了什么,让你看得如此入神?”凌云飞抬起头,见客玉涵明亮的眼睛 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充满渴求之色。 他催马过去,随手将信递给她。 客玉涵毫不犹豫,伸手接过。 “前面不远,有几户人家,我们借宿一晚,明日再赶路如何?”古曼丹丽的声 音有些颤抖。冷风劲吹,寒意彻骨,她骑在马上,浑身冰凉,抖索个不停。随着夜 色加深,这空旷的草原只会越来越冷,再走下去,非冻倒几个不可。 “好吧!”凌云飞点头答应。 进入草原的第一天,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凌云飞的一颗心忽起忽落, 头脑阵冷阵凉,到现在终于有所平静,想到了早该意识到的一个致命的疏忽。 他回首望去,那杂乱的马蹄印在清亮的雪地中蜿蜒伸向了天的尽头,清晰得让 他心痛。 “绕道?绕什么道,这不是等于给敌人指引方向吗?”他的心一阵阵紧缩,凉 得就象他的面孔一般。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向后望去,几乎人人失色,想是都察觉了这一点。 “没事!不用担心,这劲风一吹,到得下半夜一切都会无影无踪,半点痕迹都 没有了。”孤冰雁的话让大家心头一松。 凌云飞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随手脱下厚厚的羊皮袄。 “死马全当活马医吧。” “你们先去借宿,我去去就来。”凌云飞翻身下马,向前奔去。 身后风声响过,身边多了三人。 “冰雁和我两人就行了。忌弱、玉涵你们就不用跟来了。”凌云飞声音很是柔 和,却是坚决异常。 “好吧!”云忌弱答应一声,停住了身形。 客玉涵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终是没有跟上。 帐篷外风越刮越猛,那刺耳的劲啸仿佛是无数头狂兽在齐声怒吼,直有惊天动 地的威势。扬起的积雪打在帐篷上劈劈吧吧响个不停,直如无数的冰雹在狂风下四 处乱窜,击打屋顶墙壁的声音,煞是惊人。 悄无声息地挺身而起,还未等凌云飞有所动作。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了他的 衣襟。转头向下望去,与他相邻而卧的云忌弱已翻身坐起,在微弱炉火的映照下, 眼睛显出几丝倦意。 “不习惯,睡不着?”凌云飞稍稍弯下腰,低语一声。 云忌弱点点头,“还是不放心,要去外面看看?”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和雁姐姐不是已用衣服将马蹄印扫平了嘛!再说这样的 天气就是鬼都不会出来的,遑论是人。” 旁边有人插了一句。这声音来得非常突然,凌云飞、孤冰雁都不由心头一跳。 “妹妹也没睡着?”云忌弱看着睡眼惺松的客玉涵,问了一句。 “这恼人的风,可恶的雪,真烦死人了!”客玉涵的声音高了起来。 凌云飞手指在唇,轻轻地嘘了一声,指了指睡得正香的另外几人。客玉涵吐了 吐舌头,看着凌云飞手脚麻利地套上靴子,扣上皮帽,嗔道:“不是跟你说了吗, 不会有事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难道非要等把你冻成冰棍,你才后悔这多此一举 的行为?” “小心行得万年船。这地方我们人生地不熟,万一那乌鲁带人来袭,将我们团 团围起,我还好说,你们怎么办?” “他若真的带着大队人马来,你就是提前发现了,又有何用?你若实在不放心, 不如我们现在就起来赶路,岂不更好?”客玉涵略一凝思,提出了她自己的主张。 “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我们四人还能勉强凑合,她们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丢 下她们不管吧?”凌云飞再次指向睡得正香的古曼丹丽等人。 轻轻叹息一声,客玉涵呆呆看着凌云飞,眼睛中装满了忧虑。 “不会有事的,我往雪下一钻,即挡风,又防寒。” “你不用骗我,天南虽然从不下雪,但我也知道,雪深一尺,寒气则入地一丈 的道理。这里的积雪将近半年不化,地面温度之低可以想见,雪只能防止外面的寒 气进入,难不成它还阻挡地下的阴寒?”客玉涵恨恨地瞧向凌云飞,眼圈微微红润。 “是啊,这样的酷寒,以父亲的修为还可以勉强抵挡,你……”云忌弱轻轻叹 息一声,不再言语。 “你们就放心吧。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岂能自伤自身?为今之计,只有这 一招攻敌不备,擒住对方首要,才是上上之策。但愿我这一招只是杞人忧天,多此 一举才好。”凌云飞行到门帘边,回过头来,叮嘱一句:“敌若真来,我不发话, 你们且不可出帐。” 凌云飞撩开厚厚的门帘,呼的一股烈风挟带着无数细小的颗粒刮至,猝不急防 之下,差点被吹倒。他忙把门帘轻轻放下,用雪堆住,定定神,向远处望去。 天空中完全被无边无际的雪花充满,四野弥漫,烟雾迷茫,以他的目力,也只 能看出五十米左右,要不是天空的星辰依稀可见,他还真以为又下雪了。雪粒不断 地打在他的身上、脸上,响个不停,风撩起他的衣襟,从他的衣袖中、领子中,只 要是缝就往里面钻,寒意之深,他从所未遇。 凌云飞气运丹田,让真气缓缓在全身流转,顿饭功夫,已是感觉如常。 他略略走了几步,目测了一下,停身处距帐篷的距离。在距离帐篷大约十多米 的地方停了下来。用脚试了雪的深度,埋住他的身形绝没有问题。 他凝视细想,查找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这时,门帘扬起,一个白色的身影闪 了出来。 “冰雁,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外面太冷了。”凌云飞压低了嗓音。 孤冰雁身形一晃,来到了他的面前,“我们北卑比这里还要冷些,而且我们孤 家的功夫怎么样,你可是亲身尝试过的。给!”她手一扬,把一件白袍递到凌云飞 的手上。 凌云飞微微苦笑,直骂自己笨蛋。 塞外飞龙孤雁衡、雪花神剑金岁寒的内功走的全是阴寒的路子,这点寒冷算什 么。 凌云飞穿好衣服。 “你转一圈,让我看看。”孤冰雁俯到他的耳边,软语相求。她微热的气息扑 打在他的耳朵上,痒痒的,一阵酥麻的感觉袭上心头。体会着孤冰雁难得的女儿姿 态,享受着这意外的温馨,凌云飞竟有些痴了。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片刻之间凌云飞已回过神来,闪身一旁,转了两圈。 “真像一只大白熊!”孤冰雁挨近,轻轻在他的耳边调笑了一句。 或许是与家乡相似的环境激发了孤冰雁深藏心底的柔情,她的这一声低低的娇 嗔带着明显的小女儿意味,凌云飞转脸看着她微带红晕的俏脸,瞧着她充满柔情的 双眸,忍不住凑嘴过去,在她的樱唇上轻轻一吻。 孤冰雁嘤咛一声,低下头去,身子一软,靠在他的身上。但转瞬间她伸手双手, 搂住了凌云飞的脖子,把他的头往下拉,狠狠地吻在凌云飞的嘴唇上。这深长的一 吻,中人欲醉,良久才分开。 在这寒冷透骨的深夜,冷冷交激,中和出了孤冰雁火热的激情。 -------- 炎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