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潜伏 替凌云飞整理了一下衣服,有手抚了抚自己火热的面庞,低低道:“我心底的 一点儿私心想必瞒你不过,我也没想瞒你。”孤冰雁轻喘一口气,“你姓林也好, 姓凌也罢,强盗也好,侠客也罢,八十也好,三十也罢,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只要 你这个人是真实的就好。” 听着她淡淡的话语,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凌云飞的热血加快了流动,浑身热烘 烘的。此时的孤冰雁就象帐篷中的两盆炭火,烘烤的凌云飞晕晕昏昏,热热腾腾。 他伸手紧紧握住这位冰美人的冰凉小手,良久无言。 这样的深情叫一个男人情何以堪?云忌弱、客玉涵与他已有夫妻之实,与他自 是情意深厚,然而到今日他才知道,这位一向冷冰冰的姑娘心中藏着的那座深情冰 海一旦熔化,汩汩倾泄而出,那是能淹没一切的。 孤冰雁长嘘一口气,伸手指指前面,“我去那边,与你成犄角之势,也好有个 照应。”说完也不等凌云飞说话,白影一闪,几个起落,身体一停,一伏,人影消 失在雪地中。 凌云飞呆呆站立片刻,动手将两人的脚印抹平,钻入了雪下。 时间在缓缓流逝,凌云飞一点点咀嚼着孤冰雁的柔情蜜意,并不觉得太难过。 风依旧在嗥,隐约的马甩鼻子的扑哧声响不时传来,他反而感到周围一片寂静,这 可是非常反常的感受,凌云飞一时也想不出他为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难道是远处隐含的杀意所致?”凌云飞心头一动,将耳朵紧贴地上。果然地 面有难以察觉的微小颤动。 “还真是来了。怎么办?通知不通知帐篷内的人?”转念又想,“敌人既然敢 来,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对付他们,那他们就绝不会无声无息的偷袭,猫捉耗子还 要戏耍一番再吞吃呢。”他放松身体,功运全身,身体在一霎那间变得灵敏非常。 地面的震动逐渐加大,显示来人绝不会太少。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凌云飞压下呯呯的心跳,让呼吸保持均匀细校 难以察觉地闷闷的马蹄声混在风的厉啸中隐隐传来。若是凌云飞站起身形,他 肯定要吓上一跳,仿佛一瞬间,无数的火把亮起,大约千骑左右的人马将这稀稀落 落的十余项帐篷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凌云飞耳边响起叽哩呜啦地叫喊,虽然他听不明白,但猜也能猜出大概的意思, 无非是通知帐篷里面的人束手就擒,否则革杀无论之类的话。 帐篷里传出数声惊呼,是惊呼凌云飞、孤冰雁失踪,也是在惊呼被敌人无声无 息地包围,身处不测之境。 脚踩积雪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一个稍显低沉的声音似乎在下什么命令。 凌云飞在此时才想起,他应该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孔洞,以便观察敌情,可现在 才想到此点为时已迟——他知道若是稍动一下,可能便会引来一阵箭雨,导致前功 尽弃。忍耐!只有忍耐! 他能忍耐,可有人忍耐不住了。 一个大雪团在照如白昼的火把闪耀中冲天而起,迎着漫天的雪粒忽地一转,以 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冲向一将军装束的青年人。 孤冰雁蕴势而发,真正做到了出其不意,攻敌不备。 长剑掠空,划出一道耀眼的孤线,只一闪,距离青年将军已不到一尺。 那青年楞了一下,但他的反应大是出乎孤冰雁的意料,就在长剑及体的一霎那, 他身子一斜,竟任自己向地上摔去。 孤冰雁十拿九稳的一剑落空,但她的反应也是敏捷异常,身子在空中一顿,长 剑划出半个圆圈,剑尖指向了地上的青年。 忽忽两声,两个护卫从马上飞扑而下,压在了青年的身上。 心中叹息一声,孤冰雁知道她已错过了最佳的时机。长剑不停点在了两个护卫 的身上。 周围的人已反应过来,数十把长枪马刀向孤冰雁攻至。稳稳心神,孤冰雁长剑 挥舞和这些人战在了一处。 帐篷门帘突然打开,还未等里面的人有所行动,无数的长箭倾泄过去,将门死 死封住。 那青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形,大吼了几声。吼声未息,他身后的几名护卫 突然跌倒,一只大手仿佛从虚空而来,悄无声息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凌云飞趁大家的注意力被孤冰雁和帐篷吸引,凭借着对声音的准确判断,身子 贴着地面如箭般滑过,施出了雷轰电掣的一击,举重若轻,一举制敌。 “冰雁!得手了!” 孤冰雁大喜过望,长剑骤然急速晃动,使出一招“惊雁掠空”,眨眼间无数的 剑尖从她的周身向外涌出,仿佛她突然之间变成了千手观音,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 同时击出了一支长剑,绚丽无伦、凌厉之至。 众护卫纷纷后退。 “住手!”孤冰雁一声断喝,这句话她用西戎语喊出,周围每一个军士都听得 清清楚楚。 明亮的火光照耀下,天空中急速飞舞的雪粒披上了一层昏黄的外衣,仿佛突然 之间凭添了生动的气韵,被赋与了丝丝缕缕的灵气,尽情在天空地飞洒着生命的旋 律。它们虽是大自然蕴孕而出,但在此时却是风创造出来的精灵,这短暂的活力完 全受风的控制,风止魂消,重归寂然。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民众全是父母所生,他们中绝大数人的命运呢,是不是比这 些精灵还要惨?因为控制他们的命运,操纵他们生死的那只手掌握在同类少数人的 手里。这漫天的雪粒尽管飞的有高有低,速度有快有慢,然而它们却是个个平等, 谁也奈何不了谁。人类同室操戈无一刻歇,生存时间虽然远比这雪粒要长,但是不 是活得比雪粒还要沉重?这岂不是生命的悲哀。 顷刻之间,主客易势,极度危险的局面被扳了过来。凌云飞闪目一扫,心神被 飘动的雪花吸引,心中如风掠水波,漾起了这莫名的念头。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凌云飞。趁此机会,孤冰雁娇躯一扭,身形起处,落在了 凌云飞的身侧。 “让你的人从我们的眼前消失!”孤冰雁将冰寒的剑刃贴在了青年人的脖子上。 青年嘴唇紧闭,双目合起,面容一片从容安详,对利剑加身,恍如未觉。一个 人能坦然面对生命的威胁,将随时可能刺入身体的利器视若无物,不管他是主观如 此,还是客观上心中存了比生命还重要的理念,这个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一时之间,局面陷入了僵持,仿佛连空中的雪花也感受到了这紧张凝滞的气氛, 纷纷向别处飞去,包围圈内狂飞乱舞的混沌情形,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火把上的火舌随着风势猛烈地左摆右晃,映在雪地上的斑驳影子不断地摇曳变 幻,除此之外每个人都僵硬地站立着,象是都被施以了定身法,固定在了原地。 凌云飞他们所居帐篷的邻帐内传出一阵惊呼,紧接着一阵压抑的哭声响起。紧 接着他们所居的帐篷里传出兵器相击声、叱喝声。这声音在风的怒吼中虽显略低, 然而却明显对定身法地解冻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几乎每个人都长出一口大气,包围 圈内出现了嘈杂声,几处甚至起了小小的骚动。 凌云飞扭过头,冲着孤冰雁微微一笑。这冲淡自如的笑容仿佛几句柔情体贴的 鼓励言辞,熨贴了孤冰雁的心,她的身体随之一热,那种灵活自如的感觉重新注入 了她的四肢百骸。 坚定果决的声音再次从孤冰雁的嘴中冲出:“我从一数到十,如果帐篷里的偷 袭者不退出,你们这些人不后退,我的剑……”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声音拔高很多, “就会切下他的脑袋来!”与凌云飞对视一眼,非常平淡的“一”从她的嘴中蹦出 来,略略一滞,开始往下数。因为她故意将嗓音变得有些沙哑,所以虽然她的声音 始终保持同一音度,没有半分起伏,但让人听了觉得好象她的嗓子中阻塞着什么东 西,说出话来,颇为吃力,这反而越发显示出她的决心坚定不移。 她数到“三”时,帐篷里面的兵器相接声已零零落落,数到“五”时,杂乱的 脚步声开始响起,等数到“八”,帐篷里已完全恢复了平静。身处她剑下的青年人 却依然是同一姿势,同一表情,连呼吸似乎都无丝毫变化,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孤 冰雁也不由对此人生出一丝敬意。 “九”字犹在空中回荡,青年人的呼吸猛然间急促起来,凌云飞清楚地观察到 了他眼皮的跳动。 “好家伙!终于要忍不住了。”凌云飞终于长出一口气。人家要真是判断与胆 量共辉,对他们的威胁不理不彩,他凌云飞还真是骑虎难下,不敢对他怎样——总 不能与他同归于尽吧。 包围圈开始缓缓后撤。 “慢着!”孤冰雁侧过头,从人马错开的通道中,乌鲁身着与他们初见的服饰, 催马行了过来。 将手下的俘虏推到前面,孤冰雁沉静地眸子闪出一道亮光,手中的长剑抬起又 放下,静默无言。 乌鲁只觉两道目光象两把无形的剑透过他的双眼刺入了他的内心深处,身子不 由抖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他哈哈一阵大笑,借此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们退走不是问题,但……”他伸手一指长剑下的青年人,“他的安全却必 须得到保证。不知你何以教我们放心?” 孤冰雁楞了一下,将目光投向凌云飞。凌云飞微微一笑,手指指向了他的嘴巴, 又指了指他的腰。然后手指落处,点在了青年后背的“大椎穴”上。这大椎穴是人 体六阳经汇聚的要穴,内力高强之人没有两三个时辰都休想冲开,对一个武功看来 不怎样的年轻人,更是保险十分。 “不要伤害他!”乌鲁扯着嗓子叫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几乎从眼 眶中滚了出来。脸上的惊惶之色,不可言喻。 凌云飞一颗心终于彻底落回肚中。乌鲁的表情已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位青年人必 是德尔马拉族中的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族长伦德钦的公子。 孤冰雁抿起嘴角,嫣然一笑。她除了双眼露出,脸部其余部分被帽子和衣领遮 住,凌云飞虽看不到她的笑容,但她眼中的那一丝歉意、几缕温馨,却是瞧得清清 楚楚,心中不由一动。在千人欲噬的目光中,孤冰雁的思绪似破云而出的一线阳光, 瞬间照亮了过去那令她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恨爱相掺,若乐并存的美好画卷。 伸手入怀,取出一拳头大小的木盒。大拇指在一侧轻轻一点,啪地一下,木盒 上盖弹开。抬眼看看凌云飞,冲着木盒呶了呶嘴。 毫不犹豫伸手入盒,取出一粒晶莹剔透龙眼大小的药丸。凌云飞的目光在它的 上面逡巡了一会儿,随手塞入了青年人的嘴中,手掌在他的嘴上一捂。 他清晰地听到了细微地咕噜声,冲孤冰雁点点头。 乌鲁不错目地盯视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一颗心忽起忽落。 “他刚才吃下去的是一颗毒药,只有独门解药可解。明天午时,你们派一人来 这里取解药。”话落,孤冰雁长剑入鞘。 凌云飞手掌起处,青年人身子摇晃了两下,稳稳停住。三角眼在凌云飞、孤冰 雁的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得意神彩。 -------- 炎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