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刺杀 “就这样败了?”纯宗皇帝喃喃两声。他呆楞半晌,吩咐道:“给皇叔及所有 大臣看看!”。 燕骥遥脸白如纸,似乎纸上的每一个字、每一笔划都如枪尖一般刺入了他的内 心深处,痛楚难禁。他强自镇定,吞咽几口唾沫,才稍稍缓过神来。 “皇叔,你看这事如何处理为好?”皇帝的语气平平淡淡,不带任何感情。 “为今之计,只有再派一得力将领前去,以将净州局势稳住。依臣之见,凌治 方大人是最好的人选。” 从叔侄二人的话缝中,满殿群臣已窥视到简堂剿匪的失败,净州局势的岌岌可 危。再联想到京州的蝗灾、中州的水灾、旱灾,一个个战栗如风中枯草,惶恐不已。 “不可!”南宫峻急声喊了出来,“陛下!我朝遭此大灾,象东狄、北卑这样 习惯于趁人之危的国家极有可能会趁火打劫的。凌大小统领兵部,如果外夷对我朝 有军事行动,边关吃紧,熟知东狄、北卑虚实的凌大人可是对付他们的不二人选。 鉴于此,臣觉得凌大人还在留在京州的好。至于净州之事,为臣对燕王爷的话实是 不敢苟同,小小的李天涯充其量也就有二万人马,有战斗力的部队绝不会超过一万。 我们呢——单只一个青龙府就驻扎了四万大军,加上其余各府的驻军,总兵力不下 六七万,兵力对比至少是三比一,我们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以这样的兵力优势,只 要令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李天涯这条小鱼还能搅起大浪不成?” “示匪以弱,朝庭的脸面何在?自古逢灾,必生匪患,那些心怀叵测之人见朝 庭如此软弱可欺,不反也反了。到时遍地狼烟,我们就一城城的防守,慢慢将小鱼 养大?” “泗水府人口不过百万,山多地少,有名的穷府。就这浅浅的一池水,能养出 大鱼来?王爷这话有些耸然听闻了吧。” “好了,别争了!净州的事皇叔你就不要管了,就按南宫爱卿说的办。至于目 前另外一件要紧之事——赈灾,皇叔,这事就交给你了,望你不要辜负朕望。至于 外患,皇帝微一沉吟,”凌爱卿,朕给你一道旨意,由你替朕巡视边关,做些姿态 给东狄、北卑,或许可以打消他们的非份之想。“ 皇帝说这番话时,绝不会想到,东狄、北卑已秘密达成协议,准备从睿丽王朝 这块肥肉上割下尽可能大的两块。 听着帐篷里的声音归于虚无,凌云飞一个颗心犹在摇摆不定。不知何时,天空 移来一片乌云,周围光线逐渐变暗。一阵风掠过,吹得帐篷呼拉拉作响,空气中仿 佛突然之间带上了极淡的湿润之感,地上的泥土被风卷起,泥土的气息慢慢转浓。 这股气息扑进凌云飞的鼻子中,鼻腔里面被刺激得痒痒的,忍不住要打出喷嚏。凌 云飞深吸一口气,将这小小的欲望压灭。 风好象又大了些,铅色的云层越积越厚,开始压缩天地之间的空间。带着腥味 的泥土气息越发浓烈,凌云飞猛吸几口,咧了咧嘴,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就在这极 短的混沌时刻,他心中升起了不舒服的感觉,冥冥中仿佛这死寂的连绵营帐中潜藏 着不可知的危险。 凌云飞听到了齐刷刷的脚步声,朦胧的昏黄光晕从他身体周围向外臌胀。待膨 胀的感觉消失,一队巡逻士兵从他的旁边走了过去,待到脚步声消失,周围的世界 重归黑暗。 三女刺杀宗喀达罕为自己报仇,然后就无声无息地在人间蒸发。事实是否真的 如此?要说玉涵如此冲动,也还罢了,冰雁、忌弱都是沉稳冷静之人,在没有确凿 证据证明自己被宗喀达罕所杀的情况下,要说她们俩会做傻事,凌云飞是很难相信 的。 然而帖木扎说这话时,一脸痛惜之情,又不太象骗人的。再说他还要利用自己 完成他的计划,若他劫持三女,也只能有一个目的——威胁他。可任务已派下,他 对三女之事却只字不提,这于理不合。 怎么办?若是杀素阿,无疑等于自杀。若是不杀,贴木扎那里无论如何是无法 过关的。 “走!带着古曼丹丽回中州。”这个念头在凌云飞脑中萌芽,开始茁壮成长。 “就这样让她离开生她养她的土地,离开她的父亲,她会同意吗?”凌云飞细 一思量,又觉这想法完全取决于古曼丹丽的态度,他心中对此实是没有太大的把握。 身后气流突然有微小的异动,凌云飞轻灵一侧身,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 蒙面人,看他的架势,好象正欲向他奔来。见他转头,那人明显楞了一下,身形稳 住不动,一只手抬起,指向凌云飞,然后又指指他自己,身形起处,跃向他旁边一 顶营帐的侧面。 凌云飞看着他跃起的身形,脑袋“轰”的一声,差点叫了起来。这人的身体仿 如轻若无物,每一个动作,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但速度之快,在凌云飞所见过的 高手中,恐只有云鹏拍他肩膀时闪动的那一下才能与之相比。 “自己平生所见熟人当中,好象没有这一位吧?他为什么招呼自己过去?不会 又是一个陷井吧?”凌云飞虽然心中犹疑未决,但他的好奇心实已被这人勾起。当 黑衣人再次出现向他招手时,他终于下了决心,心念一动,身体已到达两丈开外, 动作之轻灵敏捷,与黑衣人差相仿佛。 黑衣人见凌云飞跟来,身形又起,绕来绕去,专拣营帐阴影走。此时天上阴云 密布,惊雷开响,夜黑如墨,雷声震耳,除了大高手,谁能看到他们的身影,谁又 能听到他们掠空而起时,气流的轻微异响。黑衣人如此小心,他在提防谁? 远远一个大刁斗清晰可见。上面八盏硕大的死气风灯,在风中狂摆,照得大营 栈栏内外数十丈方圆纤毫毕现。 这是最外面一排营帐,距离高达一丈多的栈栏大概有十丈远。轻功再好,也不 可能一下跃出这样远的距离,再说栈栏外十丈距离内,也是空空荡荡,无物隐身, 要想出营而不被发现,那可是难上加难。但看情形,黑衣人分明就是想带着凌云飞 偷偷潜出铁血大营。停身阴影处,等凌云飞跃到他的身边,黑衣人轻轻低语一声: “我灭灯,你灭人。” “您是……”凌云飞象闷头葫芦,呆呆跟着黑衣人跑了大老远,忍不住开口相 询。 “少啰嗦!要想知道三个女孩的下落,你就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去做。”黑衣人 轻吒一声。 “她们……”凌云飞大喜,连忙追问,话未说完,突听铁血大营中响起了急促 的擂鼓声,嘹亮的号角声,杂乱的脚步声,非常震耳的喝喊声。隐隐约约有人在喊 他凌云飞的名字。 “快!要不就来不及了。”黑衣人手一抬,几粒黑忽忽地东西抛向凌云飞。凌 云飞伸手接住,冰凉冰的,是五六粒铁球。 “动手!”黑衣人忽得腾空而起,手一扬,数点黑色在夜空中一闪,灯已全部 熄灭。凌云飞到了此时,已知黑衣人没有恶意,不敢怠慢,几乎与黑衣人同时跃起, 铁球脱手而出,向刁斗中守望的二个士兵而去,灯灭人倒几乎同时发生。为了以策 安全,他所取方位,正是两个士兵颈部的“天柱穴”。十丈远的距离,两个士兵中 球后未发出任何声息,凌云飞手上力道之强之准实是骇人听闻。 黑衣人扭转头,看了凌云飞一眼,眼中的惊奇之色让凌云飞微微有些得意。 “好功夫!”黑衣人轻赞一声,声未止,人已出去五六丈。凌云飞紧紧跟上。 等到他们两人闪身入林,铁血大营已如开了锅一般,人声鼎沸。看情况肯定是 发生了大事。 “走吧!”黑衣人不知为何轻轻叹息一声,领路前行。看他所行路线,分明是 昌吉拉城外。 凌云飞虽然内心似火,疑问冲顶,也只好强自忍耐,亦步亦趋。黑衣人仿佛更 急,越行越快,凌云飞身形尽展,“螺旋真气”飞速转动,一股接一股奔向“涌泉 穴”,脚上就象装了弹簧,轻轻松松,一次就是二丈多远。等到两人到达城墙下, 黑衣人也不过与凌云飞拉开了三四丈远。 待得出了城,黑衣人不声不语,依旧高速奔跑。凌云飞实在忍不住了,刚说声 :“你……”真气一泄,身形一滞,被黑衣人又拉开了三四丈距离。 “你不是要比轻功吗,那咱们就好好玩玩。”凌云飞争胜心起,急急向前追去。 这番奔跑与被宗喀达罕追赶时,大不相同。这次凌云飞少了古曼丹丽拖累,兼 之内力大进,虽然由人家追他,换成他追人,走的是直线,却也是越跑越快,并不 怎么感到疲累。 天空霹雳一声,雨点落下。刚掉几个雨点,电闪雷鸣间,倾盆大雨压顶而来。 雨点之大之密,即使江南一年中大雨不断,也少见如此狂猛的暴雨。 凌云飞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 全身被雨包围,雨点连续击打到脸上,呼吸大为不畅,眼前一片迷茫,已无法 看清前面的道路。没办法,只好将双眼闭起,凭借着对黑衣人身体破空声的感知, 向前纵掠。 黑衣人将一只手覆在额上,细辨着方向,速度大减。 好在草原上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估计也就一顿饭的功夫,大雨骤止。待凌云飞效仿黑衣人拧干衣服,穿上。天 空中已有星辰在眨眼,眼前迷漫的雾汽,稀薄了许多,他隐隐约约看到了远处寥落 微弱的灯火。 这是一个连绵几里的大镇。甫到近前,虽然经过大雨的洗涤,凌云飞还是闻到 了浓重的煤的气息,这里无疑就是西戎国最大的煤矿所在地根河镇了。 下井挖煤,那可是把脑袋别在腰上的活儿,有今天没有明天。好不容易挣两钱, 喝酒、赌、眠花宿柳这是挖煤工每天从井下出来,最爱干的事。经常看到同伴一个 个在井下消失,心都麻木了,哪一天,轮到自己,攒钱又有何用?正是因为几乎人 人都抱了这样的念头,由此衍生出根河镇畸形的在草原上赫赫有名的繁华。 在这里,只要你愿意下井,有力气,能干活,没人问你的出身来路。与人结了 血仇,无处逃匿,犯了弥天大罪,被官府迫得走投无路,往井下一扎,除了两个眼 圈,全身是黑的时光占了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谁能从里面把你认出来?再说这里 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根本不用担心有人知道你的底细,被人告发的机会更是微乎其 微——多好的藏乌纳垢之地! 是故根河镇即是销金窟,也是一个打架斗殴,杀人如草的地方,治安之差,与 无政府差不多。 西戎是佛教国家,讲究清心寡欲,赌嫖可是明令禁止的,但这里却是一个另类 ——打击一次,没几天又复燃,时间一长,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放着大把大把的 银子不赚,佛祖也会有微辞的。 根河镇无疑是藏身的绝佳之地。 -------- 炎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