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别伊 落日的余晖将西林格特草原涂抹成了一幅绝佳的水彩画。 孤冰雁满眼含泪,一步一回头的不舍之情,凝在了凌云飞的内心深处。在这动 荡之世,这一别,今生是否还有相见的机会? 希望这不是永别! 孤宴衡轻声抚慰几句,看着凌云飞的目光,复杂而亲切。他眼中几成招牌的无 奈之意为了女儿有了这样的变化,真是难得。 天下父母爱护儿女的心总是一样的,凌云飞如是想。 这次西戎国之行,如没有这位准丈人兼大宗师的“无私”帮助,他凌云飞是否 还能有这次回家的机会? 那日在根河镇,凌云飞见到了让他日日挂念忧心的三女,见到了黑衣人的真实 面目——孤宴衡。 虽然孤宴衡没有明说,但只从他对西戎国形势的深刻了解上,凌云飞已推断出 他西戎国之行的目的绝不仅仅象他所说,只是为了孤冰雁这样简单,因为这与他刺 杀素阿根本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阿述尔当然是帖木扎的人。阿述尔身为副都尉,在骁骑军中,素阿以下以他 为首,但他的威望比之素阿远远不足,帖木扎若想仅凭阿述尔就可以将骁骑军牢牢 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宗喀达罕、格赤烈以前做的大量工作 可也不是白做的。帖木扎即使控制了昌吉拉,若格赤烈与伦德钦真心实意联起手来, 西戎国这场内战就有得打了。也许过不了多久,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都要开始站 队,无论他们站在哪一边,都是一场豪赌,全西戎没有地方能逃脱这场灾难的。唉! 迷人的西林格特草原不知何时还能看到这牛羊成群的画面?” 感受到孤宴衡悲天悯人的情怀,凌云飞心中不能没有微辞。 “既然如此,你干吗还要将素阿刺杀?事情已经做了,还装出一付仁慈的模样, 这不是做戏吗?” 不管凌云飞心中如何想,作为一名北卑的子民,孤宴衡此举虽然大违他的本心, 但人的民族情结自古以来都是根深蒂固的,与自己的国家利益相比,与自己民族生 存的环境对照,个人的感情、理念在一些杰出“人士”的眼中只不过是一时的恻隐 之心而已。 作为孤冰雁的父亲,毕竟爱女心切,在为国家奋斗的时候,顺便也帮了女儿一 把。不然客玉涵冲动之下,激起孤冰雁、云忌弱的满腔伤怀,雌威大发,宗喀达罕 再是心怀顾忌,却也不能容忍别人骑到他的头上放肆,若不是孤宴衡突然伸手,他 凌云飞还能如此心安吗? 就是这一次,如不是孤宴衡出手料理了素阿,又提醒他逃走,他还能有机会见 到三女吗? 凌云飞只看到了孤宴衡的毛病,一时忘记了孤宴衡对他的极大的恩惠,却是有 些偏激。 人习惯于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这是不是 人的劣根性所在? “此皇帝非彼皇帝,你也不想想,若皇帝尚在,他怎么会对两个儿子的胡作非 为置若罔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西戎国谁敢乱来?病老虎毕竟也是老虎吗。” 孤宴衡见凌云飞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人,居然会问出皇帝怎会任由两个儿子胡闹而 放任不管的话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几眼。 “您说这个皇帝是假的,这怎么可能呢?”孤冰雁紧接着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奇怪的,帖木扎和别伊串通宫里的侍卫首领、太监谋害了皇帝,又找 了一个与皇帝非常相似的人顶替。这人整日卧在床上,也不讲话,谁知是真是假?” “以宗喀达罕的功夫,若想在皇宫中探听一下虚实,相信应该没有问题吧?这 种事情能瞒得过他一时,岂能瞒他这么长时间?退一步说,格赤烈在皇宫中肯定布 有许多眼线,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就没有蛛丝马迹传到他的耳朵里?”凌云飞只觉 此事近乎儿戏,心中还是不免有所疑问。 “完事后,相关人等全被灭口了。”孤宴衡瞅了凌云飞一眼,“不知你想到没 有,格赤烈即使知道了真相,他又能怎样,也许他还求之不得呢。” 凌云飞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似乎在咀嚼孤宴衡话中之意。 “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孤冰雁听闻如此机密之事,父亲竟然一清二楚,心中 甚是惊异。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里总归包不住火。”孤宴衡所问非所答,想是 他不愿让更多的人知晓其中的秘密。 “不知宗喀达罕、格赤烈若是劫持了这位假皇帝,如今的形势会怎样?”凌云 飞仿佛喃喃自语了一声。 “这位假皇帝口不能言,就是被人控制了,又有何用处?再说皇宫的侍卫可不 是吃素的,对皇帝保卫之严密,无论是谁也无法劫持他的。”孤宴衡看着凌云飞的 目光中总算有了几分赞许之意,想是对他心思的细密颇为称许。 “有一事我觉得很是奇怪,帖木扎既是皇帝指定的继承人,皇帝若在世对他只 有好处,他犯不着冒这样大的风险。既然皇宫被他控制,他若挟天子以令诸侯,这 皇位他岂不是坐得稳稳的?” “谁知道呢?也许是皇帝察觉到他了的不诡之事,要将他废掉;也许是他太想 坐那张龙椅,等不及了……谁又能真正了解其中真实的情况呢?这世上的秘密太多 了,又有几件能搞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呢?反正是素阿不买帖木扎的账,格赤烈 不理会他的威胁,他又拿这两人毫无办法。真是弄巧成拙,功亏一篑。” “除非去问帖木扎、别伊。”凌云飞接了一句。话一出口,心中猛然一动,别 伊与帖木扎狼狈为奸,狼的目的已达,是保守秘密重要,还是狈的能力重要?除非 狈的能力超凡脱俗,狼离了他无法生存。但世上能有几人让为人主者有这样的感觉? 有吗?这念头一起,越想心中越是不安。要是没有古曼丹丽,别伊的死活,与他何 干?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为事情的后果负责。但他既然与古曼丹丽有了那层关系, 若是装傻充楞,故作不知,日后面对古曼丹丽时,如何能够心安?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隐瞒什么,反正丑媳妇迟早都得见公婆的。 还未等人发问,凌云飞自己主动将他被宗喀达罕追赶后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倒了 出来。当然有些内容经过了他“善意”的处理。 讲起此事,他就不能不联想到又一件难以让他释怀的事——孤宴衡对昌吉拉的 事情这般清楚,宗喀达罕和伦德钦联手对付他,他会不知道?知道了,甚至可能在 现场暗中保护自己的女儿,却对他这个“准女婿”的生死存亡视若不见,这意味着 什么? “算了!谁让他有孤冰雁这样的好女儿,还是不要把他想得太坏。何况他若真 的存心如此,这次在铁血营,他完全可以找个小借口,让他消失嘛,到时跟孤冰雁 一讲,她能不相信自己的父亲?” 静听他说完,三女都是木木的表情,连客玉涵一向爱咋咋乎乎,这次也没有表 现出应有的“激情”。在凌云飞说到和古曼丹丽之间的事时,孤宴衡就主动离去了, 这种小儿女的事情,他作为长辈怎好入耳。 “人处绝境,发生什么事都是正常的,这事怨不得你,更与古曼丹丽无关。只 是古曼丹丽是帖木扎的未婚妻,很可能也是未来西戎国的王后,为了你,她能甘心 情愿舍弃这无上的富贵吗?再说别伊是帖木扎的左膀右臂,就算古曼丹丽愿意跟你, 她难道不怕事情败露后,帖木扎迁怒其父?” 听着云忌弱入情入理的言语,凌云飞大为感激。一个女子能如此体贴人的心意, 殊是难得,更可贵的是她还帮自己的男人出主意,他凌云飞有了这样的妻子还不知 足,是不是有些不是东西? “依照孤前辈的说法,格赤烈、伦德钦既已联起手来与帖木扎对抗,他们就绝 对不会忽略皇帝潜在影响力的问题。事情明摆着,帖木扎若抬出皇帝这面大旗,民 心向背,局势就会完全倒向他这一边。要破掉这种被动的舆论所向,最简单的办法 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造声势说皇帝是假的,真皇帝被帖木扎害死了。 反正皇帝本来就是假的,帖木扎绝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辨别真伪。而且皇 帝是假的这个推论,正好可以将帖木扎种种不合情理的行为解释的合情合理。在这 种情况下,帖木扎怎么也得给人一个说法吧。你们说最好的说法是什么?” “找一个替死鬼。”客玉涵见云忌弱表明了态度,她也没有必要做“恶人”。 “不错!这个替死鬼最好的人选就是别伊。他身为宰相,又兼领侍卫大臣,没 有人比他更容易接近皇帝。只要说别伊叛逆谋反,自己想做皇帝,帖木扎身上的污 点可就转移了差不多了。” “他也可以找别人吗?别伊对他忠心耿耿,现在又正是用人之时,害了别伊他 难道不怕手下人寒心?”孤冰雁明亮了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凌云飞,对他看事之深刻, 大感佩服。 “帖木扎连自己的父亲都忍心下狠手,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让假皇帝无影无踪, 再下暗手害死别伊,说他图谋不诡,想取他而代之,完全可以讲的通吗。别伊身为 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助帖木扎取得帝位,总不能无所求吧。求什么,求权。 比宰相权力还大,岂不就是皇帝。” “这理由不好。”客玉涵摇摇头,“皇帝老了,新皇帝继位,别伊怕宰相位不 保,才上了帖木扎的船,这不更合乎情理吗,估计这也是别伊深处的真实想法。” “你以为别人也象你一样生长在帝王之家,通晓权力之争?估计到时整个西戎 国也只有极少数的人能看出这一点。既然人数少,那帖木扎还怕什么。” 这次没有人再对凌云飞的话提出疑意,但三女瞧着他的目光却是有些奇怪,让 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你们这样看我干嘛?不认识了?” “权力之争如此血腥恐怖,想想都让人心中发冷。你看事情往往一针见血,入 木三分,平日又老是和一帮人鬼鬼祟祟,整日做着白日梦。不管这梦做的结果如何, 到时你若变成六亲不认,唯权是举的冷血动物,我们姐妹跟了你,下场是不是很可 悲?”三女互视,由云忌弱说出了憋在心中很久的话。 “我……”凌云飞脸上变了颜色。这个想法藏在他内心的最深处,平时他自己 轻易都不敢往这方面想,如今突然被云忌弱一下子提了出来,自是瞠目结舌,不知 该如何回答。 “依我们的功夫,找一个人迹罕至之地隐居起来,快快活活地过日子,有困难 吗?何必费心费血去谋取那可望而不及的东西。多危险!多可怕呀!” “忌弱,你这想法太过天真!我倒没什么,你能说服岳父,令兄和我们一起隐 居吗?若不能,你怎忍心丢下他们不管?天下动荡,武功高有何用?能保证我们平 安吗?有钱难买青山翠,桃园何处可为家?这话我跟玉涵说过。我再说一遍,你想 想是不是这个理?” “说得好!好见识!”外边有人赞叹了一句。 -------- 炎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