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手 老人兴奋的脸色随着凌云飞的问话,浮上了一抹悲凄。 “有什么办法呢?没法活了!我们五六十个村子,世代都住在那边的山谷中。” 老人说着话用手向远方一指,“山里土地贫脊,粮食收成少,主要依靠打猎为生。 以前山高林密,野兽很多,打个狼呀野猪狐狸呀,拿出山外,卖些钱,换回粮食等 日常用品,日子还凑合着过。哪成想遇到今年这百年不遇地旱灾,山里草枯,树死, 泉干,水少,野兽数量锐减”,老人摇摇头,似是要摇掉许多的无奈心酸,“你看 那老虎瘦的,估计也是很长时间吃不饱了,只好下山,另寻出路。若没小哥,我们 爷儿俩现在定已成了它的腹中之物。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只好想别的辙。” 老人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凌云飞却听的很是用心,他已想到老人儿子所谓 借粮的真正用意了。哪里是去借,分明是去抢——人没了活路,只有拼死一搏了, 反正总归都是死。 “我儿子是五个村子猎户的头儿,眼看大伙揭不开锅,左思右想,只剩下山一 条路。他联合了山中数十家猎户的头,带着上千青壮年,找县太爷谈判去了。这不 都走了几天了,也没有个消息,老汉心中挂念,便带着孙儿出山看看。” “这里归属哪一县管辖?”凌云飞听老人说他的儿子已出去几天,还没有消息, 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有一件事情,他是绝不会想到的——这事与他多少都有些关系。端州运来的赈 济之粮,成千上万人的生命所系,全都毁在了丽水河。虽然最终不是由梅念臣所毁, 但若没有梅念臣吸引了押粮官兵的注意力,别人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手。冥冥之 中,仿佛总会有一种力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落到该落到的人的身上。 “这里归名世县管辖。本来我是不同意我儿子的做法的,毕竟现任县太爷刚上 任不久,官声还可以。但人总得要活下去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伯,你知道哪里有水吗?我的同伴口渴,我来寻些水喝。等找到水,你就 和我们一路吧,也许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名世县城不是很大,城方不过一里左右。 城里的大街小巷很是冷清,凌云飞并没有看到他想象中饥民充塞的景象。只看 这县城的规模,总人口绝对不会超过一万,千把人若是一齐进入城里,就如一块大 石掉进一方小池塘,应该颇具一番气势的,怎能这般平静呢? 这种反常的冷清说明了什么?凌云飞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不寻常平静背后潜藏的 危险。 老人连问了街上的几个行人,得到的都是摇头,然后人迅速地逃离,仿佛象要 躲瘟役一般。老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脚下仿佛灌了铅,若不是他的孙儿抓着他的 衣袖不放,很可能要支撑不住了。 凌云飞完全明白老人的心情,知道劝也是无用,看看已快中午,便随便找了一 家客栈,安顿下来。 说实话,自从踏上睿丽王朝的土地,凌云飞便一直处在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中。 中州情况不明,冒然带着三个女子回去肯定不是明智的选择,若不回去,又该在哪 里落脚?向阳府?巨坑?他思来想去,竟觉得倘大的中州,竟然找不出他心目中理 想的容身之处。 是不是要利用名世县这次机会搞出点名堂出来?细一思量,又觉得这样热血一 涌,实不是一种理智的行为,过于轻率了。因为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中州都很难 说得上是合适的起事之地。别的不说,单只驻军一项,就足以让心怀叵测者胆寒。 睿丽王朝最精锐的部队当然是在京州,略次一点儿的,便在中州。说是次一点儿, 实际上是相差无已的。因为朝庭水军的大本营就在中州,睿丽王朝水军甲于天下 (当然如此说法是将东海王的水军也算在内了。),实力非同小可。虽然军队中和 官场一样充满着腐败,军纪废弛,战斗力无形中要打上几折,可若是用来对付一帮 乌合之众,不会比碾死一窝蚂蚁难上多少。到底该何去何从?凌云飞举棋不定。 吃完客栈贵得吓人的简单饭菜——不能不简单,鱼没有、虾没有,更没有山珍 海味,只是聊可充饥罢了。就这样,一顿饭也花了十两银子。在凌云飞结账时,老 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眼珠子险些脱落地上。头不停地摇,嘴中喃喃不已,“十两? 我们一家三口二年也用不完,这也太讹人了!小哥儿,不能就这样算了,去找掌柜 的理论理论。太不象话了!” 凌云飞淡淡一笑,劝慰几句,心中却是酸酸的。中州号称天下富裕之地,遍地 黄金白银,老人若是不说这话,他凌云飞哪里知道社会底层民众会贫困到这样的地 步。凌云飞自小贫苦,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社会财富已增 长了几倍,再怎么说老百姓也该从中得到一些实惠吧。可眼前这活生生的实例,带 给凌云飞的除了震撼,是不是不应该有几分喜悦呢? 凌云飞很为自已心中的喜悦感到惭愧,偏偏却没法消除。 “凌云飞呀凌云飞,你快跟以前的你没有多大的分别了。” 带着恢复客思飞身份的客玉涵到处走走,虽然有些碍眼,却也不用顾忌太多。 “大姐,跟您打听个事。前些天,小女了走的时候,看到城里一下子来了很多 人,闹哄哄的说是要找县太爷评理,怎么今天一回来,城里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客玉涵将这番话不厌其烦的说了好几遍,没有得到一句答 复,这次又重新来了一回。 那位被她拦住去路的中年女人,听到这话,脸瞬时失去了血色。她极快地东瞅 瞅西望望,急急道:“你一个女人家,问这些干什么?不要命了!” 客玉涵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另一手拖住中年女人,强拉她 到了墙角。女人使劲挣扎,奈何比不过客玉涵力气大,想喊又不敢喊,满脸不愿地 被客玉涵扯了过去。 “小妹知道如今这世道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可我也是身不由已呀!我家有一亲 戚就在那帮人里面,他家来人求我父亲打探消息,我老父却不过面子,没办法,只 好打发小妹出来问问。还望大姐行了方便。”客玉涵说着,眼圈就红了,眼睛里全 是凄楚无奈。顺手又塞给中年女人一块重约五两的银锭。 眼睛紧紧盯在银光粲然的银锭上,中年女人欲言又止,良久才道:“罢罢罢, 我今天就算积次德吧。不过你千万不能说出我来。” 得到客玉涵的保证后,中年女人才道:“我听人说,为首的十几个人全被抓起 来了。听说……”她手臂抬起,手掌在脖子上一比。 “其余人呢?”客玉涵赶紧追问。 “都被关在军营里了。把总大人说了,每家必须拿五两银子来赎呢。不然……” 手掌在脖子上又来了一下。 问清了牢房军营位置时,那中年女人已是满头大汗,脑袋左扭右转,眼睛里的 不耐快要把客玉涵淹死了。 看着中年妇人如受了惊的兔子般仓皇而逃的背影,凌云飞的牙将嘴唇咬出了血。 “大哥,你看这几人慌慌张张的样子,真象被猫追的老鼠,多好玩!”客玉涵 的声音将凌云飞拉回了现实。 “哎呀!不好!不会是忌弱姐姐她们出事了吧?”还未等凌云飞反应过来,客 玉涵叫了起来。 凌云飞心头一跳。不错,这些人出来的方向,正是他们所居客栈的方位。在这 多事之秋,官府怕已成惊弓之鸟,不管是趁火打劫也罢,害怕所辖地方出事也罢, 反正只要出现蛛丝蚂迹的风吹草动,官府脆弱的神经是爱生出事端的。 他哪里知道,中州赈粮被毁,那是多大的案子,把天都捅破了。闻人方被降旨 留用,如不是非常时期,非掉脑袋不可。限期破案,从哪里破——除了从下游捞起 的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几十具尸体,根本没有任何线索。赈粮没了,再调运,也不知 得等到什么时候。虽然官府已严令封锁消息,但这样大的事情要想瞒住谁都知道绝 无可能,消息泄露之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敢说呀。案子是得破,但前提是必 须保证不再出事,若灾民闹起了乱了,揭竿而起,案子即使破了,闻人方的脑袋也 不是他自己的。经过与幕僚的一番长议,闻人方给下面下达了死命令,哪一方出事, 主事者提头来见。所以各府各县治安之严可以想见。只要是陌生人,只要是有了出 事的苗头,那是一个也不能放过的。 凌云飞懵懂无知,撞进了天罗地网里面。 “回去看看。”尽管很是担心,凌云飞脸上却是一片从容。 客栈外围了一圈衙役捕快打扮的人物,一个个刀出鞘,棍在手,神情很是紧张。 “客栈里面的人听着,只要你们乖乖束手就擒,一切都好说。否则刀棍无情, 后果自负!” 客栈里面除了孩子尖锐的哭声,没有半点声息。 “进去拿人。”一个八品顶戴的人下达了命令。 “慢着!”客玉涵哪受得了这个,身形如风,赶上前去。凌云飞下意识伸手想 拦阻,行动略慢,没有拦住。眉毛一凝,想想这样做也有好处,这些吏油子一个个 欺软怕硬,让他们消受一下客玉涵的厉害,也好。 视线全转到客玉涵身上。 客玉涵身为公主,虽然脸上戴着面具,但自然而然的一种凌人气势却是遮掩不 住,迫人心神。这些下面的小人物哪里见过这个,一时之间都有些愣冲。 “叫你们领头的说话。”客玉涵言语中流露出的威严,震得这帮人目瞪口呆。 “小人在!”八品小官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低头哈腰,小眼滴溜溜乱转。 “你是县丞吧?你一个八品小官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谁给你这样大的 权力了?好大的胆子!识相点儿,赶快滚蛋,不然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小人这就走。不过临走前,您得把身份说清楚,不然小人没法向上 面交差。”面上诚惶诚恐,言语中却是不卑不亢。 “大胆!我的身份是你这种人能问的吗。再不走,本姑娘可要打人了。”客玉 涵眼睛一瞪,语气越发严厉。 “您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跟我们这些小人物一般见识。我们这也是奉上峰之 命执行公务,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县丞舔了舔嘴唇,连连打躬作揖。 “我数到三,你们再赖着不走,后果自负。” 县丞咬了咬牙,心一横,小眼一瞪,冷冷道:“既然如此,只好得罪了。把这 两人给我拿下!” “敬酒不吃罚酒。不知好歹的东西。”客玉涵未等县丞退远,一个箭步迫上, 纤手一晃,揪住县丞的衣领,远远扔了出去。不讲理的遇到不讲理的,就看个人的 本事了。 -------- 炎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