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换虏 “已经留情了。”凌云飞看到蒙着面纱的云忌弱急急从客栈中出来,随口解释 了一句。 “大哥,你没把他怎么样吧?”云忌弱看了一眼挣扎着要坐起来的燕纪北,还 是有些不放心。 “摔了一跤而已。” 云忌弱轻轻点头,莲步轻移,向燕纪北行去。 燕纪北猛然看到云忌弱,脸上神情似喜似悲,似爱似恨,竟是莫可言喻。他用 力一挣,试图站起来,但他适才与“大龙卷”力抗,已到精疲力竭的地步,复被重 重一摔,五脏六腹受到震动。这一用力,顿感身体内外齐皆痛楚难当,哪里能站起, 没奈何又倒了下去。 眼睛睁得大大的,痴痴地看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曼妙娇躯,伤痛、悲凄愈 加浓烈。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甜蜜憧憬,全随着这亲切柔和的一声大哥化作云 烟,心在扭曲,在滴血。 “她真的就在那个小子的身边,她怎么能嫁给这卑贱的逆贼?怎么能?”胸口 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头软软垂了下去。 “纪北!纪北!”发现燕纪北脸若死灰,云忌弱心头一慌,忙弯下身子,用手 试了试了呼吸,感觉湿热的气流冲到手上,云忌弱总算松了一口气。 凌云飞微微苦笑——他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密集的拉拽弓弦声响,发现了仿 佛让太阳失却了颜色的兵器的反光,而云忌弱竟一无所觉,分明是全身心都放在了 她这位表弟的身上了。 有了这许多人质,其中更有燕纪北这样的大人物在手,主动权尽握,凌云飞大 可从容应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偏偏酸酸地感觉不断在心头起伏,让他感到很不 舒服。 “大哥,帮帮忙,把纪北背到客栈,替他疗伤。”云忌弱扭头呼唤凌云飞,眼 中充满恳求之意。 看到凌云飞神情木然,对自己的恳求不作理会,云忌弱不由一楞,心中暗道: “怎么了?他不是不识大体,小心眼的人哪?” “大哥!”云忌弱这次提高了声调,语气中颇有嗔怪之意。 凌云飞摆摆手,“忌弱,你这位表弟的伤可轮不到咱们治。” “你说什么?”云忌弱声音大了许多,显然已有了几分的不高兴。 “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你说人家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你这位已当了 大官的表弟,哪里还用得着我们多事。” “那你是不是想用纪北作人质?”云忌弱站起身来,毫无吃惊之色,一双明媚 的秀目不带丝毫感情迎上凌云飞的目光,一句话便问到了凌云飞的内心深处。 “不错!”凌云飞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地承认。 “就没别的办法?” 凌云飞摇摇头,“我现在是朝庭要犯,除了燕纪北,你说谁还够分量让这里的 官兵有所顾忌?” 云忌弱轻轻叹口气,淡淡道:“你说的固然在理,但也要体谅我的感受。” 凌云飞目光闪动,无奈道:“你的心情我当然理解,但是我首先要考虑的是你 们的安全”,凌云飞有意将你们两个字说得很重,说完一转脸,沉声道:“还请想 进入客栈的各位退后,否则后果自负。” 回答他话声的是无数的弓弦被拉开的声音。 凌云飞冷冷一笑,身形一晃,挡在云忌弱的前面。他的第一反应便想拎起燕纪 北挡在身前,想到云忌弱方才的一番话,转念之间,却不得不放弃了这个非常诱人 的想法。 上百支箭簇,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亮光,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布满凌云飞身 前数丈方圆的空间。因为怕伤到躺在地面的燕纪北,所有长箭所取方位皆在凌云飞 腿部以上。 凌云飞右臂缓缓抬起,快如电闪在身前划起了一个又一个圆圈。眨眼间,这圆 圈变成了以肩胛为顶,数十只手臂为侧壁的一个空洞洞的锥体。这锥体仿佛一个带 有强大磁力的磁铁,长箭只要到达一定的范围内,便纷纷被吸向锥体中空间,待空 间已满,后面射来的箭便附着在前面箭的后面,待箭雨消失,露在锥体外面不断转 动的长箭足足有两米长。 眼中闪过一道明亮地光茫,凌云飞手臂一抖,所有的长箭纷纷扬扬洒下,落在 他的面前。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非常的安静,似乎所有人的呼吸在这片刻之间都停止了。 天空飘过来了一朵白云,遮住了太阳,充斥天空的亮亮的耀眼的白光蓦然消失, 地面暗了下来。 呻吟声响起,燕纪北睁开了眼睛。 “忌弱,你在吗?” “纪北,我在。” 燕纪北失神的眼睛茫然一扫,见到云忌弱的面容,猛然一亮,大喘一口气,问 道:“你……你为什么要嫁给这小子,他……哪里比……我强?” “你不懂的。”云忌弱轻摇螓首,向凌云飞一瞥,眼中的柔情一闪而逝。 “我不懂?”燕纪北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不懂。我想不明白,姨夫一 代武林宗师,一言九鼎,怎么会做这等事来。为什么?为什么?”燕纪北说话突然 之间流畅起来,声调高了不少。 “不要激动,你伤势不轻,小心身体。”云忌弱柔声劝慰。 “不!我要说……”凌云飞看燕纪北激动的样子,眉头一皱,挥手一拂,封住 了他的翳风穴、风池穴,未等头垂下,一弯腰横抱胸前,说道:“忌弱,这里不是 久留之地,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云忌弱颇为不情愿地点点头。方才她看到凌云飞出手点中燕纪北的穴道时,手 臂动了动,又放下,想是生怕凌云飞做出伤害燕纪北的事来。 “周围的人听着,若想你们的钦差大人平安无事,赶快退下。若被我发现留下 一人,便断他一根手指。” “只要你们留下钦差大人,我保证放你们走。”一名七品顶戴,留着山羊胡须 的中年人从街角现身,迈着方步向凌云飞走过来。 凌云飞看了看天色,“钦差大人我是不会放的。明日卯初,你拿所有被关押的 猎户到城外五里处的那片树林来换人。记住,我要他们所有的人都是活蹦乱跳的, 记住我会整晚都在通往龙江府的官道上守着。” 县官略显憔悴的脸上失了血色,冷冷道:“你的条件远远超过了我的权限,这 件事,我做不了主。” “既然你做不了主,还是请一个能做主的人出来跟我说话,你退下吧。” “这里我官最大,我做不了主的事,别人更不行。”这县令方才看到凌云飞如 此功夫,居然敢对凌云飞横眉冷目,言语间寸步不让,也算颇有几分胆色。 凌云飞轻轻拍了燕纪北一下,淡淡道:“钦差大人,你的手下不管你的死活, 可就怪不得我了,望你泉下有知,记住不要找错人呀。”手掌慢慢移到了燕纪北的 头顶。 “慢着!”县令急急大喝一声,额头的汗终于冒了出来。 “好吧!一切按你说的办。不过话可说清楚了,若是钦差大人少了一根毫毛, 你就等着替那些猎户收尸吧。” “彼此彼此。” 夜很深了,燥热依然没有明显降低,天气真是太热了。 燕骥遥躺坐在椅子上,旁边放着一大盆冰块,闭目养神,然而他的心中却是急 流汹涌,澎湃起伏,并没有感觉到凉爽。 旁边的两个幕僚,眼光不停在他的身上滚动,想说出什么,却又不敢打扰这位 王爷的宁静,只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燕骥遥并没有睁眼,话语中透着疲惫。 “千真万确,属下怎敢欺骗王爷。”两个幕僚同声开口。 “京州各方面都有什么反应?” “卫安候一家被杀后,再没人敢提出反对意见,只好把怨气埋在肚子里了。” 燕骥遥挺起身躯,端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汤,抿了一小口,放回桌上,“你们俩 个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 “南宫峻出这样的馊主意,简真是在挖朝庭的墙角。王爷您想,朝中大臣谁没 有几处产业?养一大家子人,迎来送往,过惯了奢侈的日子,不做些生意补贴家用, 仅靠每年那点俸禄,够干什么的?如今心甘情愿过清贫日子的大臣不是没有,可那 也是凤毛麟角,没有几个的。”稍显年轻的一个抢先开口。 “是啊!简直是荒唐透顶!遍数历朝历代有谁做过这样荒诞之事。经过内卫的 秘密核查,只要是大臣的产业全部收归朝庭所有。不但得罪了大臣,而且将商人也 得罪遍了。那些内卫拿着鸡毛当令箭,勒索敲诈,无其不为,有多少商人的产业成 了他们的襄中之物。王爷,如任其这样下去,朝庭……”动了动嘴唇,下面的话没 敢出口。 “还真难为南宫峻了,居然替皇上想出这样一招妙棋,填补国库空虚。”燕骥 遥语气很平淡,让人听不出他话里的真实意思。 “好在这顶政令还只局限在京州,没有扩大,补救还得急。王爷不如即刻赶回 京州劝皇上收回成命。” “收回?”燕骥遥脸上浮现苦涩地笑容,“皇上若问我,有什么更好的主意让 国库充实起来,我拿什么回答?”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年轻的幕僚,受到燕骥遥传染,话语中带着浓重 的失望。 “没有!我现在的任务是赈灾,只要让灾民有口饭吃,不造反,便算完成了使 命,至于以后会怎样,只好听天由命了。”燕骥遥接连听到的都是不如意的消息, 实是有些心灰意冷。 “我让你们调查的事情有进展吗?”燕骥遥站起身形,踱了几步,回身问道。 “基本上有了些眉目。”另一个幕僚轻咳一声,“中州接连两年粮食大丰收, 粮食价格很低,粮仓又装不下,前任知州与前任中州粮道使私自将粮食卖给了天南 和西北部族。这两人真是贪得无厌,卖完了粮仓装不了的,竟将仓中存粮又卖了大 半,其心之黑,胆子之大真让人难以想象。” “传我的谕令,将这两人全家问斩,诏告天下。” “这两人已被贬为平民,如此处罚是不是太重了?抄了他们的家,发配到昌州 披甲为奴是不是更好些?”年老的皱了皱眉,觉得燕骥遥的处罚太重了,在旁提醒 了一句。 “太重!我看是轻了。”燕骥遥憋了很长时间的火有了喷薄而出的苗头,“因 为这两人的贪心,中州已饿死了多少灾民。端州赈粮被毁一事,虽然已严令不得外 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百姓若是知晓了此事,中州非出大乱子不可。若是 灾民起事,那还不是因为这两个逆贼大胆妄为,到时就是把他们全家剁成肉酱喂鱼, 我看也不为过。” 燕骥遥说这番话时,自是不知赈粮被毁一事已经开始在民间流传,黑市粮价已 偷偷上涨了一倍有余。 两个幕僚伺候这位王爷多时,对他的脾气禀性可是一清二楚,哪还敢再出口相 劝。 “都快过了半个月了,这么大的案子居然没查出一点眉目,这个闻人方是干什 么吃的?还有纪北这个小子,我让他查案,他非得要去平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反叛 事件,尽给我添乱。这个混账小子的倔脾气真跟他老子年轻时一模一样,气死我了!” 燕骥遥无意中的一句话,想不到一语成谶——燕纪北这一去,使本来已平息的 事件发生逆转。事实上,名世县发生猎户集体要胁县令事件后,龙江府迅速上报到 中州,刚刚到达的燕骥遥立即下达了闹事者一律严办的谕令。偏偏跟随燕骥遥南下 的燕纪北一时心血来潮,认定这帮猎户闹事不是单一的事件,背后定有人在挑拨, 认为极有可能与毁粮一案有关,非要亲自去调查一番。燕骥遥虽然觉得不太可能, 却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同意了。 谁想冤家路窄,恰好碰上了凌云飞。倘若没有燕纪北横插一杠,说出凌云飞已 成朝庭头号叛逆之事,名世县的事凌云飞估计还下不了决心要管,毕竟时机不成熟, 他还有许多顾虑。然而有些事情冥冥中早已注定,人是无法改变的。这许多无意中 的因素,非常凑巧地聚到了一起,炸响了风起云涌的一声惊雷,拉开了了睿丽王朝 遍地烽烟的序幕。 -------- 炎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