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哪里是杀猪的?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生意人。”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慌忙拿起一颗花生放进嘴里嗑着,以此来掩饰他内心的慌 乱。但是,我仍从他脸上掠过的一丝阴影里,发现了他在说谎。 “我看你的牙口儿不行了。你今年有六十岁没有?”我站起来,拿起暖瓶,给 他倒了一杯水。 “你在说啥子呦,我哪里有六十岁?五十四岁,我是属马的。” “咱俩一个属相,我也是属马的。” “属马的人是受累的命呦。”他叹了一口气说。 “怎么见得呢?” “马嘛,你晓得马是要整天劳累奔波的嘛。” “照你这么说,属马的就得有马的命是吗?” “是的嘛。”他又叹了口气。 “老伴儿也跟你一块出来啦?” “她早就死了。她不死,我也不会出来呦。人嘛,故土难离呀。” “家里还有什么人?” “你这个小佬汉到我这里查户口来啦?”他不耐烦地把花生壳抛在地上,哭丧 着脸说。 “我们是随便聊聊天嘛。” “不聊这些了吧……我想休息,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他迟疑地望着我, 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 看得出来,他的心里烦躁不安,好像揣着一只兔子。这种闹心劲,使他的眼神 变得游移不定,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瞅瞅天花板,好像半空飞着一只苍蝇,他 拿眼睛追着。 有时,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木然呆滞,冲着墙发愣,不错眼珠儿地瞅着那面墙, 就好像墙上有一部天书,他非要瞅出个所以然似的。这种心理异常,跟犯烟瘾是两 码事儿。我估摸着是心里头有事“拿”得他这样。 触摸人性 林大夫的医术不俗,虽说他压根儿没搞过戒毒。您琢磨呀,解放后,鸦片在中 国基本上绝了迹。哪儿有抽大烟的人呀?“白粉儿”也好,“冰毒”也罢,是二十 世纪九十年代以后才死灰复燃的。 林大夫是搞精神病学研究的,怎么会想到“戒毒”俩字呢?可是,也不知他施 用的什么医术,打针吃药,加上聊天谈心,居然愣把陈永昌的烟瘾给扳过来了。不 易,才二十来天的工夫。 “这是一种暂时现象。自从你们把这个特殊病人交给我,我查阅了国内外的有 关资料,戒毒,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毒瘾的复发率很高。这一点儿倒有些像精神病 人。”林大夫把实底交给了我。 “我看他神志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病?”我问林大夫。 “他的血压和心脏都不正常,脾胃也有毛病。肺部有一块很大的阴影,我怀疑 他可能长了什么东西,这些都需要看内科,我就无能为力了。”林大夫推了推鼻梁 上的眼镜,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我笑了笑道:“我们把他弄来可不光是给他治病的,要不是为了审案子,我们 把他弄到这儿干吗?只要他的精神状态正常,我们就把他带走了。您觉得呢?他的 神志是不是恢复到了正常人的状态?” “再观察他几天吧。”林大夫看了看陈永昌的病例,若有所思地说。 那段时间,我的神经绷得很紧,不敢掉以轻心,万一陈永昌这儿出点什么娄子, 杀人案岂不是断了线儿?看着他整天恍恍惚惚的样子,我生怕他自己把自己给淹践 喽。他心里明白自己的业障,以他当过屠夫的经历,想让自己断了身上这口气儿, 不用费很大的事儿。 老杜每天都跟我联系,问我这儿的情况,他告诉我,市局很重视这个案子,而 在王家小院的杀人现场和周围地区发现的破案线索看,陈永昌是重要的嫌疑人,尽 管现在还无法断定那两个人就是他杀的。另外,有个新情况很值得注意,在死者的 遗物中发现了两千多克“白粉儿”。 “你要配合医院抓紧对他治疗,差不多的时候,就对他提审。”老杜在电话里 叮告我说。 我有自己的心路。怎么说呢?我不能白搭这二十多天的工夫陪他。 怎么着我也要从他嘴里抠出点东西来。我不想跟他直接在预审时针锋相对,以 他的狡猾,他轻易不会秃噜的。那样办,对案情的审理又会拖延很长时间。 攻心。我没白来精神病院一趟,从林大夫这儿学到不少东西,我弄明白了什么 叫攻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