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拿出工具鼓捣了一会儿,没有鼓捣着。看来得换新的了。我沮丧地把改锥扔 回工具箱。 又一个沉闷的雷声在我脑瓜顶上响起,我抬头望了望细雨氵蒙氵蒙的天色,心 头一沉,看老天爷这脸儿,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这时,红妹在车里蠕动了几下, 我拉开车门一看,只见她两手抓着后座的椅垫,身子像筛糠似的颤抖起来,嘴里哼 哼唧唧的发出呻吟声。 我猛然一惊:是不是她的大烟瘾要上来?我在“太阳神”瞅见过她犯了毒瘾的 那种惨状,在这荒郊野地的,她的毒瘾上来,我可降服不了。不能在这儿干耗着了, 得想个办法先把她安顿下来,然后再跟老杜取得联系,搬救兵吧。 想到这儿,我努了努劲儿,看了一下红妹。她的身子骨已不像刚才那样发挺, 小细腰像柳条似的,又软又绵,其实,她很单薄,撑死了有一百斤。但是,我的伤 口仍丝丝拉拉地疼,又渴又饿,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渴,嗓子眼渴得冒烟。我猛然想起我们家老爷子的军用水壶。我从后备箱找出 来,壶里的水是满的。我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觉得这水甜丝丝的,想不到我们家老 爷子的这把军用水壶在节儿上帮了忙。 喝了几口水,我觉乎着身上缓过点劲儿来。把水壶斜挎在身上,拉起红妹的两 条胳膊,腰上一用劲,把她背起来。转身锁好车,朝前方走去。 实话说吧,我这会儿脑子里空空荡荡,像故宫三大殿前头放着消防用的大铜缸。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一点儿不清楚,背着红妹要奔哪儿去,我心里一时也没底。但 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在这儿转腰子了,得给她找个地方。找什么地方我来不及细想, 就好像手里抱着一样不经磕碰的瓷器,必得给它安顿一个稳当的地方,心里才踏实。 秋雨凉飕飕地飘着,如同一双蘸了冷水的手,在我的头发上、脸上摩挲着,雨 潲湿了红妹的衣裙和身体。她让雨水一激,渐渐地苏醒过来,也许这个时候她依然 没有摆脱惊恐的阴影,但是她狂躁的情绪已然趋于安稳了,像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 颠簸之后,寻找到一种宁静与平和,极其渴望一双温暖的手和宽厚的胸脯来抚平她 心中的惶乱。 她把高耸的前胸紧紧地贴住我的后脊背,冰凉的手勾住我的脖子,精湿的脸依 偎在我的肩头,我能闻到她脸上化妆品的脂粉香气,感觉到匀称缓慢的呼吸。她是 不是睁开了眼睛,我不知道,我也看不到。她什么话也不说,像一只温顺的小羊, 听凭我的摆布,又像是坠入深渊的人,用手紧紧地攀住救命的绳索。 细密的雨点公平合理地打在我们俩的脸上身上,此时此刻,命运的绳索已把我 们捆在了一起,我突然觉出一种责任。别把我抛弃呀!千万别抛弃我!我仿佛听到 红妹在我的耳边低语,尽管她始终默默无言,但我能感觉出她的心跳,感觉到她的 呼吸,感觉到她对我的依傍。 我身上的血脉在发胀,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我,脚步逐渐加快了。 去哪儿?管它呢!只要往前走就有希望。好像前方有一个可以寄托生命的温馨小窝 ;好像有一个非常美好的希望在等待着我俩的到来。 想到这一层,我的身子渐渐地发飘,仿佛觉得不是身子在往前移动,而是超然 于生命的一种物体在飘浮。当这种潜意识占据着我的大脑时,一股暖流涌入我的心 头,恍惚之中,我萌生出一种幸福感。 到底走了多少路,我已然毫不理会了,我只凭着思绪在往前迈步,两条腿好像 是失去了知觉。 雨不知何时已经不下了,空气透着清爽。夜幕上有几颗星星在闪烁,雨后的深 夜显得异常静美和宁馨,令人心情格外舒畅。蓦然,前方出现一片灯光,终于找到 了归宿。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大步朝前走去。 美好印象 太阳快沉下去的时候,我醒了。睁开眼睛,我发觉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好 像做了一个很沉的梦。我揉了揉眼睛,看到我的右腿打上了石膏,被吊了起来。这 条腿觉不出疼痒,处于一种麻木状态,就跟不是长在我身上似的。 晚霞的最后一抹余晖映在窗户的玻璃上,柔和的余晖把室内的桌椅染成了淡淡 的黄色,像是镀上了一层铜。白色的墙面有些晃眼,我恍惚又回到了郊外的那家旅 馆。 我舒展了一下胳膊,腿有些发沉,屋子很静,我向四周看了看,屋里有两张病 床,靠门的那张床空着,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的床头 有个小桌,上面摆着一些水果和一束鲜花,康乃馨和玫瑰开得正艳,散发着淡 淡的幽香,让人看着心里挺舒服,感觉到这间病房的温馨。 看着吊起来像石膏一样的右腿和身上穿的病号服,我恍悟到这是在医院。怎么 跑到这儿来了呢?我有点犯嘀咕。 我影影绰绰地记得昏迷之前是在郊外的公路上,红妹在我身边,我的伤腿不停 地流着血。红妹上哪儿去啦?我的车呢?还有我的手枪?谁把我送到了医院?是红 妹吗? “……红妹!”我喃喃自语着。 病房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的护士。她有三十岁左右, 中等身材,白净的椭圆脸,眼睛挺水灵,像闪亮的黑玉,厚厚的上嘴唇向上翘着, 好像永远闭不上似的,露出光洁的牙齿,嘴角浮现着微笑。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 上面摆着几个小药瓶。 “呦,终于醒了!”她用下嘴唇抿了一下上嘴唇,使微笑变得更自然一些。 “噢,我特别渴,有水吗?我能喝口水吗?”我对她微微一笑说。 “当然可以。”她转过身从桌子上拿起暖瓶,给我倒了一杯水。“烫,等一会 儿你再喝好吗?” “可以,我还能忍得住。” “你觉得怎么样?右腿疼吗?”她从药瓶子里倒出几片药,放在一张白纸上。 “没任何感觉,好像这条腿是木头的。” “大概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吧?想吃东西吗?” “不想吃,只想喝水,嗓子干得要命。” “刚做过手术的人都这样儿。”她淡淡一笑说。 “我是什么时候做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