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难以摆脱的恶魔 一连几天,我没睡踏实。心里躁得慌,浑身上下好像爬着许多毛毛虫。我很想 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地呆一会儿,把前前后后的事细细地捋一遍。 说老实话,这一切都是让红妹给搅的。假如没这么个人,我不会这么闹心。下 一步该迈哪条腿?我心里没有一点底。影影绰绰的,我已然感觉到身上披了一件虱 子袄。红妹在没把心交给我之前,她的影子是一团迷雾,我可以凭直觉在心里揣摸, 也可以保持一定距离在一边静观,可是一旦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她坦坦然然地向 你吐露出真情,那团迷雾好像一下就没了,我反而觉得心里没了抓挠。 爱情这两个字在有些时候是非常沉重的。我翻来覆去地咂摸她讲的故事,把每 个细节甚至每句话都在脑子里过了过电影,我越来越觉得不是味儿,好像我已然身 不由己地被粘到了一张网上,扯不清了。 秋后的肃杀景致,给人的心头袭来淡淡的凉意。医院病房里能见到阳光的时间 越来越短了。病房的窗外是个小花园,我心烦意乱的时候,便推开窗户呼吸一下外 面的空气。 十月的阳光显得很柔和,花园里不多的花草已经开始发黄,细碎的小花,粉的 紫的白的,在残存的绿茵里,缄默无声地展示着自己最后的艳丽,有的花已然抗不 住秋霜开始凋零了,一丝丝带着寒意的微风吹过来,让人感到秋意的凄凉。 红妹依然每天过来陪我呆几个小时,她对时间掐得很准,好像按钟点上下班一 样。 自从那天夜里深谈之后,她在我面前显得随意多了,甭管是张罗我的吃喝,还 是搀扶着我去做理疗,甚至伺候我大小便,她都透着那么大方自然,无拘无束,好 像她是我的直系亲属,所做的一切都是应当应分的。 她的这种坦然自若,有时让我觉得挺难为情的,可是她却满不在乎。就连见到 大谢和小李子,她也照样流露出对我的亲昵,好像有意告诉人家,她已经和我确立 了某种关系。 “翟哥,你行呀!这小妞对你挺温柔的,是不是……?”小李子趁红妹出去的 空当儿,冲我挤咕着小眼说。 “算了吧你,别这儿乱点鸳鸯谱了。”我打了个马虎眼道。 “这种事儿可瞒不了人,你甭拿我当外人。说真的,我瞧她对你有意思,你瞅 她的眼神呀!这谁还看不出来?是不是谢哥?”小李子扭脸对大谢诡秘地一笑说。 大谢似乎悟出了我的苦衷,沉着脸道:“女人的眼神是最容易让人上当受骗的, 眼神看不出什么来。翟哥不是说过吗,这小妞不过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她对翟哥的救 命之恩罢了,你甭往旁的地方想。” “得得,算我看走眼了还不行吗?”小李子看我的脸色不悦,赶紧自己给自己 打了个圆场。 其实,他俩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因为大谢和小李子在 “太阳神”卧底时都见过红妹。从他俩的言谈话语中,我能猜想到队里的那帮兄弟 不定怎么议论我和红妹的事儿呢。 男女之间的事,越抹越黑,已然给人留下了话把儿,我不想再跟他们过多地解 释什么。话说多了,反倒让人觉得我有什么短儿似的。 “等我出了院,咱哥俩单聊吧。”我趁小李子转身的工夫,悄悄跟大谢咬了一 下耳朵。 “甭聊,我也能号住你的脉。不过,我得再给你提个醒儿,这小妞可抽那个。 你得留神,咱都这把岁数了,别让迷魂汤给灌迷糊喽。”大谢低声嘱咐我一句。 红妹的毒瘾让我揪着心。我发觉她抽“白粉”已然有了规律,一早一晚,像钟 表上了弦似的定时定点儿。到了那个钟点儿,她不抽几口就好像要被人抽筋剔骨似 的。她每天到我这儿来,出门之前已过足了瘾。她踩着钟点从我这儿走,也是为了 回家过那口瘾,看到她每天这么赶落得慌,我有些不落忍,可是劝不动她。 我跟她说过多少次了,让她别这么来回跑了,我的腿已见好,自己能下地了, 不是不能离开人,可她却噘起小嘴说:“怎么?你烦了是吗?” 我赶忙解释说:“你待我这么好,我能烦你吗?我是心疼你。你八成都没工夫 照照镜子,这程子你天天这么跑,小模样儿都瘦了。你自己摸摸,下巴颏儿都变尖 了。” “是吗?”她用手捧着自己的脸,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是不是变老了?” “老倒不老,就是脸色有些发锈。锈,你懂吗?这是一句北京土话,就是憔悴 的意思。你太累了。” “是的,我感觉特别疲乏,离开你这儿,回到家,我什么都懒得干,只想躺在 床上睡觉。” “你跟我说实话,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抽得很勤?” 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红扑扑的,像刚摘下来的水蜜桃。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是的,我心里烦的时候,就想抽几口,这样心里可以好受些。” “为什么觉得这么烦呢?” “我也说不清。翟哥,我只想守在你身边。只要离开你,我就像没了魂似的, 真的,这种感觉我说不清楚。”她紧紧攥住我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脸上流露 出无法说清的怅惘。她抿着嘴唇,克制着自己,没让泪水流出来,这使她脸上的表 情显得挺痛苦。 烦,烦的时候很自然地想到了“白粉”,这是大多数染上毒瘾的人的经验。这 也是一个吸毒的人无法摆脱的梦魇。 我心里明白红妹心里烦闷的原因,也许这些日子她的内心世界正经历着情感的 疾风骤雨,她的心灵被震颤了,为了摆脱目前的苦恼境地,她的灵魂深处需要一番 痛苦的抉择。 “你别再说了,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凝视着她,想绕开这个话题。我实 在不想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但她却在抽粉这个问题上转不出来了,沉了一下,她含羞带愧地说:“翟哥, 我真觉得有点儿愧对你,可是……” “你无法克制自己,对吧?” “嗯,我真恨自己。真的,我为啥子这么没出息呢?为啥子非要抽它呢?” “你别说这种傻话啦。‘白粉’这东西,只要染上它,任何人都抗拒不了它的 诱惑。为什么人们把它叫毒品呢?听人说戒毒比剜心割肉还痛苦。” “我可不想剜心割肉。”她打了个寒战,好像我手里拿着刀,真要对她下手似 的。 “你瞧瞧,我还没逼你戒毒呢,你先哆嗦上了,怎么连这点儿信心都没有呢?” 她怔了一下,低声说道:“你怎么晓得我不想戒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