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她停下来,看看老师,什么也看不见。她重来。第二次又卡住了。台上台下没 有声音,她咬咬牙,又重来。反正今天是豁出去了。卡住,重来;再卡住,再重来。 一连重来了七遍,七遍都卡住了。她创下了全院最坏纪录。台上台下一片静寂。她 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只听见老师厉声喊:“下来!”她站起来,从台中走到台口, 放声大哭。 从来自信的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这个总要拔尖儿的人今天落在了所有学生的 后面,成了倒数第一名。她感觉到羞耻,感觉到平时对老师的欺骗,感觉到一种深 深的对老师的歉疚之情。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要刻苦,要赶上去,要洗刷自己的 耻辱。 出丑使她开始奋发,开始了真正的学业。她玩命练琴,成天泡在琴上,有时一 天长达八个小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当她学满三年的时候,已是学校尖子试 验田的一颗最年轻的种子了。在全校,只有一个比她多学三年的同学比她多一分, 她是第二名。 这件事使她深有感触,她认为无论做什么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做好, 而且要最好。除专业外,舞蹈、歌唱,她也同样努力。只是她从没有机会在演戏上 展示自己的才华。没有人认为她会演戏。每次班里组织排戏,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她, 她总是靠边站。 三 谁给我挖地就嫁给谁 毕业了,就在刘晓庆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她的继 父从老革命一下成了“叛徒”,她也从好学生一下成了“狗崽子”。命运跟她开了 第一次玩笑,给了她第一次打击。 毕业分配,她被下放到四川达县专区宣汉县农场当上了普通农民。 在那个以“接受再教育”为时髦的年头,刘晓庆那种总要拔尖儿的热情又被点 燃了。在她们农场一行几十个知青中,只有她与另一个学生是女孩。她从来没有干 过农活,但她不肯服输,不肯落在别人后面。第一天挖地,那些男知青们挖一下, 她挖好几下还跟不上。男知青和社员早早地休息了,她还在拼命追赶。赤日炎炎, 要追上他们,谈何容易。汗水流到眼里、嘴里,流到身上,就像无数的小虫子在爬。 越急越赶不上,越赶不上越急。锄头在她手里越来越重,她头昏眼花,看看这 块地的边缘,就像是大洋彼岸那样遥远,她眼一黑,扑通一下倒在地里,什么也不 知道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知青和社员把她落下得更远了。她爬起来,继续挖。 在这个以体力劳动鉴定好坏的时代和地方,她和小伙子干一样的活。合格不合 格,就看你挖地挖了多少。现在想起来非常荒唐的事,在当时可是天经地义的真理。 她把劳动当成是学业那样来攻,决不屈服。为了争第一,她不请假,不愿意看 见队长不高兴的面孔。当时她正在发育时期,即使身体不舒服,她也不吭声。和小 伙子一样扛麻袋,装船。由于过度劳累,有一次整整病了一个多月。 她不哭泣。望着苍天,咬着牙,她知道哭泣没有用。她每天在幻想与破灭之间 挣扎。 她找不到正确答案——她怎么可能在那个男性的世界里,在那个落后、倒退、 以体力为惟一标准的野蛮评判中争到第一呢? 刘晓庆第一次想到了出卖“爱情”,想到了要用“爱情”换来实实在在的物质 生活。她后来在自己的文章中写到:如果有这么一个小伙子,他能够每天来帮助我 挖地,只要坚持八个月,我就一定嫁给他。可是这个小伙子一直没有出现过。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