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警察 托尼本想到温泉般的水边去,结果在12月份的希腊沙滩上冻得发抖。此时是1970 年。托尼20岁,穿着一身典型的嬉皮士服装;一件长长的印度毛巾衫和一条磨得几 乎透明的牛仔裤。厚厚密密的胡子犹如皮毛围巾围在他那张瘦小的脸的四周,然而 一直垂到胸前的头发却十分稀少,不能当他的风雪帽。他为了避风,爬过一个小沙 丘,见到一个尸体。竟尽管他是个不信上帝的嬉皮,但出于本性,他还求助于上帝: “圣母玛利亚,保佑我!”……的确托尼很后悔来到欧洲。虽然那儿有太阳,但它 总是躲在厚厚的云层后边,与加利福尼亚南部沙滩的太阳相比不能同日而语。蔚蓝 色的爱琴海海水翻滚着,沙子冷得象雪。昨天,他本该也差点这么做了:乘头班飞 机飞到天空更蓝的地方去。 现在他要走就会受到牵连。如果他把刚才发现的尸体通知警察局,他肯定要被 留下来接受询问。欧洲警察局可不大喜欢嬉皮土这类的人。自从他来到欧洲的三个 星期中,就已经被搜查了17次,检查他是不是带了毒品。托尼面对着尸体犹豫着。 他既不是一个无责任心的人,也不是一个蠢货。这肯定是一桩杀人案,而且如果不 能及时抓住凶手,他就可能被指控为杀人犯。 但是公民意识是有限度的。经过反复思考之后。尽管并非出于他本意,他还是 离开了尸体。走到大约离尸体50米的地方,他又转身回去。两行脚印十分清楚地表 明他来回所走的路。人们知道他到沙滩上去睡觉,他得承认他见到了尸体。这场官 司是跑不了的了。因此,他没有急急忙忙赶往机场,而是前往雅典警察局。 一个年轻的警官协助负责此案的侦探工作。尽管他留着小胡子,穿着深颜色的 制服,打着齐齐正正的领带,做出严肃的样子但大家都觉得他还是个孩子。的确, 尽管伊利亚·安布罗十分用功认真,但他总有一副嘲讽别人的表情,还有他那豆芽 菜般的细身材只能使人产生极有限的信任。然而伊利亚却成了负责此案的侦探的助 手。侦探用一种权威的口吻给他讲了一节刑事侦察课。 “当一个嬉皮士来报告发现一具尸体时,对一个有组织的国家警察该怎么办? 警察可以向国际刑警组织发出询问,后者可以向嬉皮土所在国家分部发出询问。” 这样一份要求了解托尼情况的报告从雅典寄往华盛顿。借此机会,雅典警察局 也要求知道有关死者的情况。尸体是这样的:黄头发,头发很短,几乎是剃光的, 白皮肤上有星星点点的雀斑,很可能是旅游者。剩下的只有靠猜测:他身上没有任 何证件,他衣服上的商标也被割掉,好象凶手虽不毁尸却要灭迹。 个子矮小、面色苍白的侦探此刻不作声,他想叫法医拿出看法。法医几乎也用 权威似的口吻阐述着自己的结论,意在给这位实习警察上司法课:“尸体曾泡在海 水中,因为我在他胃里发现了威海水。但他并非溺水而死,因为他肺中并没有海水。 他身上绑的铜线并不仅仅是为了捆他,同样也是杀人的工具。我认为他是被电死的。 也许是电压不高,不足以使他马上毙命,所以通电的酷刑大概延续了一段时间。死 者的心脏是在遭电击后停止跳动的。然后凶手试图把他扔到海里,但没有成功。我 发现在尸体身上不该有沙子的地方却有沙子。因此我认为凶手想埋掉尸体,可能在 此时受到干扰,只好弃尸逃跑。” “那么,伊利亚,您怎么考虑?”侦探问道。 年轻的警官只是作了一个表示怀疑的表情。既然头头们发表了见解,他哪敢有 异议?然而他力图表现出不辜负人们对他的重视。 “头儿,我不知道。难道真是桩凶案吗?因为,如果……如果这些人要杀死这 位先生,他们会用其他办法的。” “好,如果这不是桩凶杀案,那又什么呢?” “嗯……我也不知道,头儿,有人……比如说有一家人家想通过武力从他身上 得到什么,结果这个人死了,那家伙想弃掉尸体以避免麻烦。” 老板思考着,抚摸着苍白的面颊,这个男孩说得很符合逻辑。 “但是,”伊利亚接着说,“干这个必须得有一间有电的空房子。如果死者是 个旅游者,就应该挺容易找到他死前与他有来往的人。” 大侦探和法医惊讶地瞧着这个男孩子,的确他并不蠢。而那个大男孩直咽唾沫。 托尼在警察局等了12个小时了。他恨死了自己的长头发。然而当一个想打扮成 嬉皮士的人,留着浓密的胡须和脏头发,就得学会有耐心!当警察们从他发现尸体 的沙滩现场回来之后,年轻的伊利亚被邀参加审讯托尼,并给托尼倒咖啡。令人吃 惊的是,尸体上留下的手印十分清晰。 “然而有个细节要讲清楚,”年轻警官问道,“根据足迹,您距离尸体有两米 开外,您怎么能象您所说的那样马上认出是一具尸体来呢?” “噢,”嬉皮士回答道,“首先是那身体的交工。同一个熟睡的或失去知觉的 活人完全不同,他的身体弓成一个弧形,双臂小心地放在身体而侧。然后是几米长 的电线捆在他身上。那人大概三十出头,身上到处是青块,尤其是在脸上。这样就 不可能是一场事故,而肯定是谋杀。” “那么,”脸色苍白的侦探在年轻的伊利亚结束他的审讯之后说道:“我认为 他是无辜的,他与此案无关。” 这时,华盛顿国际刑警组织分部寄来了对年轻嬉皮士有利的材料。托尼十分吃 惊自己这么快得到释放,当天晚上他就乘飞机到了阿富汗……但是案情并没有大白。 国际刑平组织只是搞清了死者的身份,他叫朱利斯·卡里,桥牌冠军,洛杉矶 唱片公司的经理,来此地已有一个月了。他乘的是一艘“赞地号”游艇,船是他妻 子租的。已经四天没有他的消息了。他妻子报了警,并在雅典湾四处寻找他。 失踪者的妻子玛丽莎·卡里来到雅典停尸房,她今年27岁,既不漂亮也不丑, 但线条极好,很健壮,犹如运动员。她既害怕又吃惊,确认在沙滩上发现的尸体就 是她丈夫。她不知道她丈夫有什么仇敌,他们在一起度着平静悠闲的假期。在雅典 湾海达小站停船后,他就没有回来。 对海达警察局来说。很容易找到那天晚上与死者在陆地相处的三个人,先是两 名“赞地号”的水手,然后是一名居住在海达的年轻女子埃莱娜·玛克丽斯。两名 水手让他一个人留在女人身旁,他们先走了,从那以后,情况就不大清楚了。 玛丽莎·卡里本人知道丈夫有时玩玩女人。他对此并不向他妻子隐瞒,而她也 不在乎。 第二天,大侦探听取伊利亚的汇报。大侦探对小伙子的才能根欣赏,就派他到 海达调查埃莱娜·玛克丽斯。在侦探的办公室里年轻警官很兴奋,表情象个大男孩 子,讲述着他的调查经过:“她与此案毫无关系,头儿,她同他在海达港口她的住 处呆了两个小时,然后他以离开了。” “是她跟您这么说的?” “是的,头儿。” “您证实了吗?” “没有。从那以后,没人再注意那个美国人。” “那么您相信她的话?嗯?回答我,您为什么相信她?” “因为我肯定她说的是实话,头儿。她是个轻浮的女人,这是肯定的,不过她 是一个诚实的姑娘。” 侦探发现年轻伊利亚的脸一直红到耳根,他的戏谑的眼光躲闪着,他豆芽菜似 的身体极不自在……“这个姑娘长得怎么样?很漂亮?我想。” “是的,头儿。” “当然,您不会为此动心?” “没有,头儿。” 侦探逗着他的学生,让他“火上烤烤。” “那好吧,您能给我描述一下吗?” 年轻警官不满地瞧了一眼他的老板,但是他迫不得已还是照着做了:“嗯,她 是高个子的棕发姑娘,24岁,黑眼睛,很有活力。我觉得她很聪明,而且很直率…… 就这些……” “很明显,她身段很好……” “啊,这倒是,头儿,而且她穿戴很得体。” “她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所有的,头儿。当她知道我正调查一桩杀人案时,尤其是涉及到美国人,她 尽全力来得助我。依她看,应该去问问‘赞地号’船上的人……可能船上的水手隐 瞒了什么。” “好。行啦,谢谢。” 侦探觉得明白了,年轻的埃莱娜·玛克丽斯是注册的妓女。她很会来事。她大 概挑逗了可怜的小伙子,然后同他过了夜。因此,他让他年轻的同伴退出此案,让 他去处理一桩荒唐的偷摩托车案。他决定来自去一趟海达。 侦探登上每天摆渡两次或三次的轮渡,他坚信他会很快发现真相。当那个漂亮 的妓女出来开门时,他心里想,这是他有机会碰到的最漂亮的女人之一。她太聪明 了,以致他从她那里没有得到什么新东西。她用略带嘲笑的口吻回答了他所有的问 题。 她不是偶尔到此地的,也不是出于偶然当的妓女。此二者都出于深思熟虑的选 择。因为她很漂亮,完全可以挑选顾客,让他们出大价钱。她很富有,生活在四季 适合于旅游的小城。在这里商店里搜满了小饰物,有最好的鱼和水果。只有傻瓜, 才会参与到如此荒唐的杀人案中去。 “您同我年轻的同僚睡过觉了吗?” “您为什么问这?他跟您说了?得,我肯定他没给您说这个。” “那个美国人,他和您谈了什么?” “噢,我们谈得很少。我只知道他是第二次来希腊。他租了与上次相同的船和 船员。我猜想他妻子同他不太合得来。但我能告诉您的也就是这些了。” “他出手大方吗?” “就象一般美国人那样。” “他离开您是几点钟?” “快凌晨2点了。” “他告诉您他去哪儿吗?” “他跟我说他回船上去。” “您知道您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吗?” “您年轻的同行也这么说,但是您问过船上的人了吗?无论如何,很可能他们 说谎。” 侦探决定审问那尼斯和庞蒂两个“赞地号”船上的水手。一个是希腊人,另一 个是南斯拉夫人。两个粗鲁的人不太友好。然而,“赞地号”船长却是个花花公子, 罗嗦,生活很惬意,热爱潜水运动,好色好酒。 这是卡里夫妻第二次租他的船以及全体船员。他们相处得极好以致成了好朋友。 他承认夫妻俩时不时地吵嘴,但是天下夫妻哪有不吵的呢!他宽宏地补充道。 侦探有些担心了,他感到调查毫无进展,仍在原地打转。他到海达警察局打听 一下有没有收到转给他的消息。 只是年轻的伊利亚曾给他来过电话。他对这个电话也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在上 床睡觉之前给小伙子挂了电话。 “伊利亚,你给我打电话了?” “是的,头儿。我想到一些事。当有人把电线绕在一个人身上时,那该在电线 上通电……” 侦探叹了口气,但还听着。 “是的,那又怎么样?” “那就得烧断保险丝,头儿!” “那又怎么样?”’“头儿,如果要修保险丝,如果重新通上电,那还得烧断 保险。另外根据法医说的,通电折磨了他很长时间,如果保险丝断了,就不可能折 磨他很长时间。” 侦探又恼火又激动,恼火的是他本该自己想到这些,激动的是当他在垂老之年 发现了同行中的年轻天才。他的沉默给伊利亚添了说下去的勇气;“那么,是这样, 头儿。我想了想埃莱娜跟我说的,很可能船上的人在说谎。您见到船长了?他是个 英俊男子。这是第二次他们和他在一起,然而根据国际刑警组织寄来的情报,那个 美国人并不太喜欢体育。是他妻子坚持要游海。您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头儿?这 就是我想的。如果,我说了蠢话,您别怨我,头儿。” “不,不……说吧,既然我让你说。” “好吧!设想女人同船长成了情人,无论如何,一个喜欢运动的女人当然喜欢 生活在希腊的船上。他们也许决定生活在一起了。可是钱是她丈夫的。那么很可能 他们想折磨他,可能是想离婚。然而却把他弄死了,因此他们为抛弃尸体,在夜里 把尸体放在沙滩上。” 侦探想了想:“你的假设很好,但有点浪漫是不是?还得证实一下才行。” “正是这样,头儿,有保险丝。他们肯定不会在船上干……而是在港口……如 果美国人叫喊,就会有人听见。然而水手那尼斯在海达港有一个小屋子。您最好能 去看看,如果保险丝经过修理或者用一根铁丝代替保险丝,就说明我有理。” 侦探目瞪口呆。自从他干这行以来,从没听到过如此符合逻辑的推理。他二话 没说挂上了电话,召来了武装警察一同到“赞地号”找水手那尼斯,然后让他带他 们去他家。 那尼斯一下子惊呆了,他不明白人们这么快就发现了真相……侦探开着车在同 样月色苍白的夜晚朝那尼斯称为房子的牧羊屋驶去。快到的时候,侦探抬头看看上 边有没有电线通向这座用石头堆成的房屋。 一进屋,他就问那尼斯:“电表在哪里?” 在那儿。电表下边,侦探着见一排保险丝。他打开一个保险盒,然后又打开一 个:果然一根粗粗的铁丝代替了保险丝……那么……。八年以后的今天,伊利亚· 安布罗,尽管他还是豆芽菜似的身材,但已成为希腊警察局里最出色的侦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