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28.听不到真的陕北民歌了 有上寺院,还有中寺院和下寺院,都是村庄,因为有座寺,很小,青青的,铺 有瓦。非佛非道,是完全民间的,保守着庄稼的小屋,立在崖边,隔着河,没过去 看。 路越走越窄,听说这崖还有几十里长,但过了下寺院就不能行走了,只有步行。 如果我是独自一个人,也许会继续步行进山。 半路上,一只浅灰色的年纪轻轻的毛驴走到路中央来打滚,扑起尘土们蹭它的 背。司机停住车等它,毛驴不怕汽车,滚着不起身。司机说:咋?你还没舒坦够? 崖上飞跑下一女人,胸前的红绳拴住一块玉,坠坠地颠。女人使劲牵起驴,靠 在黄土崖上,给我们让路。 农民听说找罗起斌唱民歌,都说,他唱得可好!然后,他们笑笑,带有实在难 为情,不值一提等等复杂不明的含义。 罗起斌家的窑不新了,院子同样扫得平展展,可能陕北人看院子像审视自己的 脸,老太婆迎出来,说老汉罗起斌上城了,要好几天才回。城就是延安。我们说想 来听民歌,请她帮我们找村里其他能唱的,有一个人在旁边提醒说某某老太太能唱。 老太婆笑眯眯地走了。 过一会,她回来,端了一盆水灵灵的苹果和梨,又拿一柄子弹壳做成的小刀要 为我们削果皮。 我说:唱歌的人呢? 她只说吃苹果,说淋了雨,苹果皮上生了锈,不好看。完全回避唱民歌这话题。 我想听真正的民歌,没有任何弦、喇叭这些乐器跟着搅混的,纯粹人声。我给 她提贺玉堂,我在电视上听他唱过。村上的人说:贺玉堂呵,就是我们安塞县上的, 现在做个啥演唱团团长,对贺的评价到此为止。 一个农民说:那算啥歌,拉羊的嗓子截牛的声!被他不屑的,正是我想听的那 种高亢的民歌。 坐在民歌手罗起斌家里,看着脸上长花斑的苹果,院门外经过了背玉米秸的人, 身挺着、依在墙上歇歇脚再走。我只能理解,今天唱陕北民歌的也和写诗一样,是 一种隐秘的私人的事情。你可以进他的窑,上他的炕,吃他的油糕和苹果,却别想 他轻易地张嘴给你唱歌。真正的好歌,他要在空无一人的野地里唱给自己听。 乡里来的人问老太婆的儿子,她说上山种树了,参加大会战,全村庄的男子都 去了,连晌午吃的干粮都带上了山。大会战这词汇,20多年没听过了。 -------- 深圳商报